秋天來的很快,裴辰景總是對秋天有更多的感觸,趕課和去圖書館查資料的路上凋落的梧桐葉一層又一層,能讓他駐足片刻欣賞一會兒。
這是他忙裏偷來的閑,研一的課業任務比他上班還要累,他每天不是在寫論文就是在準備寫論文的資料,看得顏凝幸災樂禍。
“我終於也能看著別人在文海中掙紮了。”
裴辰景仰起頭活動頸椎,哢哢響了幾聲後他呼出一口氣苦笑:“笑話我?研二的師兄也沒比我清閑多少吧?”
顏凝並沒有被擊中,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你不懂,我們已經是老油條了,和你們比心理上的痛苦還是比較少的。”
裴辰景陰惻惻地哼笑了一聲:“哦,是嗎,那等師兄寫畢業論文的時候我一定會給師兄加油鼓氣的。”
顏凝嘴角一滯,後悔莫及地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讓你多嘴。”
鬥嘴已經成了他倆消遣的日常娛樂互動,落敗方虔誠地奉上一包牛肉幹:“吃嗎,我對象給我寄的。”
“這不合適吧。”
裴辰景邊接邊說,毫無誠意,顏凝嘁了一聲:“是啊,這讓我對象知道了不得跪壞倆鍵盤才行。”
“你女朋友不在本地?”
顏凝點點頭,頓了下才答到:“她已經工作了,在B市。”
“那你們感情很好吧,我聽說有句話叫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你們異地還一工一讀,挺不容易的。”
說到對方,顏凝臉上就浮現出一種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溫柔:“嗯,我備考的時候她為我付出了挺多的,我打算畢業後就找她,熬到實習就出頭了。”
裴辰景順嘴一提:“畢業就結婚?”
他以為會得到顏凝的肯定,沒想到顏凝沉默了,裴辰景有些意外:“怎麽?”
顏凝卻道:“我們結不了婚。”
他的神態很平靜,像是早就接受了這樣的事實,裴辰景略有些尷尬:“啊……”
他一個外人不該過問這麽多,或許他們之間還有什麽不得為外人道之的隱情,比如雙方父母不同意等等,正打算轉移話題,顏凝卻主動說了。
“我們性別一樣,沒有辦法結婚。”
裴辰景一口牛肉幹嗆住咳得驚天動地,顏凝沉默地看著他,裴辰景努力地平複下來:“抱歉,辣椒嗆著了。”
“哦,我還以為你是被我嚇著了。”
顏凝的坦率出乎裴辰景的意料,就這麽隨隨便便對一個陌生人出櫃,他不怕自己拿這件事威脅他影響到他的學業嗎?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顏凝指了指他手裏的牛肉幹:“我都已經賄賂過你了,吃人的嘴短,你應該會保密的對吧。”
裴辰景訕笑兩聲:“那我吐出來還來得及嗎?”
開過玩笑,裴辰景鄭重地承諾道:“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畢竟我們是同類人,惺惺相惜。”
這回輪到顏凝驚訝了:“你?”
“嗯,不過我單身,師兄,你男朋友知道了不會生氣吧?”
顏凝打了個寒顫:“你正常一點我害怕。”
大概是沒有了最後的顧慮,以前顏凝不常提起自己的男朋友,現在動不動就在裴辰景麵前秀恩愛,裴辰景嘴上說著好酸好酸卻也衷心地希望他們能相守到老。
元旦三天的短假,顏凝擠出了時間要去B市找他男朋友,從收拾行李的時候就滿臉笑意,離發車時間還有兩個來小時就忍不住要往高鐵站去。
裴辰景沒打算回家,見他東西多就幫他提了一些送他上車。
“不是都在一起好幾年了,老夫老夫的至於這麽心急嗎。”
顏凝得意地搖搖頭:“你不懂,小別勝新婚。”
“是是是,我不懂,”裴辰景拎拎手裏的袋子,“那你送給他的禮物直接快遞過去不就好了,何必這樣大包小包得。”
“不是我說,師弟,你其實是個直男吧,是為了照顧我情緒所以騙我的吧。”
被嫌棄了的裴辰景虛心求教:“怎麽說?”
“給他寄過去,他隻能記得我給他買了東西,但是我要是親手送給他呢,以後他看到這個東西就能想起來我拿著禮物出現在他麵前的樣子,心動加倍。”
裴辰景仔細品了品,發覺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還是現在的年輕人會玩。
目送他上了車奔赴愛情而去,裴辰景的思緒順著剛才的話題飄的遠了點,親手送的禮物中所附加的感情他以前並未體驗過,蔣廷送他禮物時總有些漫不經心,而且他們朝夕相處,禮物的意義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現在想來,裴辰景倒是能體會到那時被他忽略掉的無奈,就是不知道蔣廷會如何做想。
天氣很冷,呼出的氣體能在空中凝出一層霜,在室外停留的稍久一會兒就凍得手腳冰涼,裴辰景出來的時候沒帶圍巾,這會兒隻能縮著脖子,但他喜歡北方的冬天,誰讓這裏會下雪呢。
每年一入冬他就盼著下雪,但是一整個冬天滿打滿算也隻下那麽兩三場,往往也隻是薄薄的一層,沒多久就化掉了,不像他小時候,地上的雪能沒到腳腕,連樹枝上都能攢一層厚厚的雪,經常將樹枝壓斷。
學校裏人少了很多,食堂裏也冷冷清清,裴辰景隨便打了份飯回宿舍吃,這下連宿舍裏也隻有他自己了。
他很習慣獨處的生活,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沒什麽時間來感受孤獨。
導師門下的學生裏留校的不止裴辰景一個,元旦那天他們約好了一起去吃火鍋,一直熱鬧到了十一點才回學校,在校門口時裴辰景忽然回了回頭,同學一把攬住他的肩:“找什麽呢,人都在這裏了,沒丟。”
他喝得有點醉醺醺,掛在裴辰景身上就沒再鬆手,裴辰景怕他東倒西歪地摔了便沒有推開他,還往他背上扶了一把:“沒什麽。”
他是覺得有點奇怪,像是被人盯著,但這個時間路上幾乎沒有什麽人了,或許是酒精帶來的幻覺。
半小時後,陰影裏的一輛車忽然亮起,車卻還在原地沒有動,車裏的人臉色和這冬天的深夜一樣冷,蔣廷伏在方向盤上,身體已經凍僵了,手甚至抓不穩車鑰匙。
四個月了,蔣廷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盡管他知道並不一定看得到裴辰景,但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想要來碰碰運氣。
今天他運氣足夠好,原本隻是想遠遠地陪著裴辰景過一個元旦,在這之前,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有脫不開身的理由,忙到深夜才能回家,再給失望的裴辰景一點安慰。
這回他從中午的宴席上離開就馬不停蹄地開車來了這裏,看著時間一點點消失,在這一天的末尾意外地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身邊簇擁著看起來關係還不錯的朋友,甚至親密到能和他勾肩搭背。
在蔣廷的記憶裏,裴辰景似乎是沒有朋友的,永遠都圍著他打轉,公司和家兩點一線,來之前他還擔心裴辰景又要一個人了,原來自己是杞人憂天。
似乎沒有了他,裴辰景一直都過得很好。
他本來想著如果能見到裴辰景就過去親口和他說一聲新年快樂,但是看到他快樂的樣子,蔣廷又膽怯了,怕自己的出現讓好不容易開心著的裴辰景生氣,怕看著他的笑容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消失。
太煎熬了,蔣廷緊緊盯著裴辰景的背影,為了自己不被發現,蔣廷連暖風都不能開,寒氣很快就透過車身向他身上侵襲,即使他在漫長的等待中被凍僵,都沒有眼睜睜看著裴辰景離開那麽難熬。
冬天太冷了,冷得他渾身發抖。
又在車上坐了一會兒,看著時間滑過十二點,蔣廷的身體暖和過來才開車離開。
連續幾天沒休息好,路上蔣廷一晃神出了點小碰撞,保險杠嚴重變形,前車司機氣急敗壞地下了車,一看自己車的後屁股癟下去一塊氣得指著蔣廷讓他下來。
蔣廷皺著眉打電話叫人來處理然後下了車,正罵罵咧咧的人看到蔣廷的臉色一下子噎住了:“兄弟,你這是多久沒休息了,開車睡著了吧?”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鐵青的臉上掛著倆深重的黑眼圈,人不人鬼不鬼的。
“抱歉,是我全責,得會兒有人來聯係你賠償。”
前車司機態度緩和了不少:“嗐,沒事,生活都不容易,不知道你遇上什麽事了,可千萬別想不開啊,還是身體要緊。”
蔣廷愣了愣,除了裴辰景,已經很久沒人對他說身體要緊了。
他忽然對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生出了一絲傾訴欲:“我辜負了一個人,等我回頭的時候他已經不要我了。”
“失戀了啊?”
男人小心翼翼地問,見蔣廷神色淒然拍了拍他肩膀:“想開點,我這個人呢有點迷信,可能說的話你不認同,但我始終覺得一個人的命數是早已注定的,這輩子該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呢頂多就是個過客,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是我沒有珍惜所以才失去他的,如果我能早一點發覺,或許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這也是命嗎?”
蔣廷有些迷茫,見他這樣,男人終究是於心不忍:“隻要你們兩個都還沒結婚那就還有機會嘛,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
等處理事故的人來了,蔣廷就要走的時候,男人又拉住他說:“其實追人也不難,一顆真心比什麽都珍貴,就看你舍不舍得掏,就算真得無力回天了,看著你喜歡的人過得開心也足夠了對不對,可千萬別鑽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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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家拖了一個月,給大家淺磕一個吧orz orz orz(哐哐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