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辰景搬到了離公司近一些的地方住,那個小區離項奕家也很近,一開始他有些遲疑,因為項奕對他懷有的心思,讓他不免想要小心地躲避以減少有可能產生的誤會,但他後來又覺得堵不如疏,過於刻意的行為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有可能把事情搞僵,所以最後他還是定在了那裏。
他現在的存款不足以付首付,隻能租住,裴建業夫婦倒是想要替他出錢,裴辰景拒絕了,他已近而立,沒能有什麽大出息孝順父母就算了,怎麽能再勞累父母替他出錢買房。
“你怎麽不找我借呢!”
朱浩然聽說他租房的事從電話裏就嚷嚷起來,裴辰景一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趕緊搬出提前想好的說辭:“不急著買房,還沒找到合適的房源,我還等著房價能降一降呢。”
朱浩然現在住的房貸都還沒還完,雖然手裏又攢了一些錢了,但裴辰景知道他也不算多麽寬裕,否則以他們之間的關係裴辰景也不至於不好意思開口,饒是這樣朱浩然還是有些急,罵他不拿自己當兄弟。
裴辰景和朱浩然之所以會成為這麽多年來即使不聯係也不會疏遠了的鐵哥們,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朱浩然大大咧咧的性格,直爽又真誠,很對裴辰景的脾氣,像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剛認識的時候裴辰景甚至幫朱浩然打過架,少年人的心思最是單純,你對我好一分我便對你好三分,兩個人的交情也就越來越深。
是以那時候剛剛對性取向啟蒙的裴辰景疑惑的並不是怎麽會有人喜歡同性,而是覺得自己和朱浩然之間也是可以兩肋插刀的感情,怎麽就沒有像網上說的那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沒有輾轉反側日思夜想,那他到底是直是彎呢。
後來他才弄明白,感情好並不影響審美,他之所以對朱浩然沒有過界的想法全是因為朱浩然長得過於正氣了,裴辰景隻想跟他做朋友。
“嗐,你這話說的,我從來都是拿你當兒子,你竟然想跟我做兄弟。”
裴辰景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可樂拉開嘬了一口,帶著氣泡炸裂的輕微刺痛感順著食道下滑,然後從胃裏散發出一陣涼意。
他打了個激靈,現在的天氣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東西直接入口有些涼了,以前蔣廷是不允許家裏的冰箱裏有這種東西的,裴辰景並不上癮,偶爾會饞,但忍忍也就過去了,現在倒是已經無法適應了。
趕在立冬之前裴辰景搬了家,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裏桌椅家具一應俱全,他需要帶的東西也就很簡單,自家的車一趟就能搬完,用了半天的時間將床鋪好衣服掛進衣櫃,他從家裏拿了一口鍋能做些簡單的飯菜,又從網上買了一台微波爐。
一個人生活不需要弄的多麽複雜,裴辰景如今也沒有什麽心思鑽研菜式,冰箱裏塞滿的都是能經得起長時間儲存的菜,以及各種速食的麵。
其實他還是挺喜歡獨居的,一個人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洗完澡可以放心大膽地遛鳥,不用擔心忘記拿毛巾或者睡衣在光著出去和叫蔣廷幫忙之間反複糾結。
以前有過這麽一次,裴辰景不受控製地想起來,蔣廷趕在他洗澡的時候回了家,以為他不會回來這麽早的裴辰景被堵在了浴室裏,打開門縫小心翼翼地問蔣廷能不能幫他拿一下東西,卻被蔣廷擠進了浴室裏要他再洗一次。
那一次洗了兩個小時,後來裴辰景再也不敢忘記帶衣服。
裴辰景心口密密麻麻地泛著酸,那些事情以前想起來覺得又羞又喜,然而時過境遷,現在想起來隻有恨不得穿越時空回到那時候給自己一個耳光,問問自己怎麽就那麽蠢。
回憶完把自己虐了一把,裴辰景自得其樂地把洗漱用品一一從購物袋裏拿出來擺放在浴室裏,還是以前慣用的那些種類,去買的時候下意識就拿了這些,買回來才發現,又不忍心浪費。
好處就是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把房間簡裝一下,比如添了一個很火的懶人沙發,養了一玻璃缸便宜又好養活的小魚,旁邊放了一排大型綠植,鬱鬱蔥蔥地在這初冬裏增添了一絲暖意。
他總是想起來什麽就買了,絲毫沒有考慮過這個東西跟環境融不融洽,幸而他買的東西都中規中矩且百搭,並不多麽出格,雖無章法但極具生活氣息。
今年的雪來的早,裴辰景看到的時候已經快要下班了,同組的女生喝水的空當看了一眼窗外驚叫了一聲,眾人才紛紛起身去看。
他伸了個懶腰從座位上向外看,陰沉灰暗的天空上飄散著肉眼能夠輕易捕捉的輕盈的白點,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像飛起來的楊絮。
井冉也聽到了動靜,過來跟他們說可以提前下班:“路上滑,都開慢一點。”
裴辰景看著他們先後撤退沒有急著走,井冉轉過身又轉回來問裴辰景怎麽還不回家,裴辰景頭也不抬道:“我家離得近,不著急。”
“是嗎?我怎麽記得你家不住這邊?”
“我搬家了。”
井冉有些驚奇:“為了工作?”
裴辰景失笑:“怎麽,我長了一張不熱愛工作的臉嗎,為了工作搬個家很奇怪?”
“那倒不是,”井冉笑著搖搖頭,“你接著忙,我家也很近,有空來玩。”
“好。”
他一直待到下班的時間才收拾東西起身,走的時候又遇到了井冉,井冉也從不肯為工作犧牲自己的時間,他覺得將工作拖到下班後做不是熱愛而是能力不夠,所以對於員工包括對他自己他都不太喜歡加班。
進了電梯裴辰景才發現項奕給他發了消息說有事找他在前廳見麵,然而電梯門打開時項奕的目光先是放在他身上頓了下,而後又移向了他身後。
他聽見井冉低笑了一聲比他走快了兩步從他身側越過去,在離項奕三步遠的距離站住:“好巧啊,在等人?”
相比於井冉的言笑晏晏,一向溫柔如春風的項奕此刻臉上的表情和外頭風吹大雪一個溫度,他沒理會井冉的話,無視了他看向裴辰景:“走吧,我順路送你回去。”
井冉的臉色一變轉身和裴辰景對上,裴辰景從這微妙的氛圍中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井冉已經迅速地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問裴辰景:“你們認識?”
項奕依舊沒有搭理他的意思,裴辰景隻好回應:“嗯,老朋友。”
“小景,”項奕叫了他一聲,“走了。”
裴辰景這下再笨也能察覺出來他倆不簡單了,無奈地看著井冉探究的目光:“抱歉,那我先走了。”
直到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井冉的視線範圍裴辰景才送了口氣,上了項奕的車後他看了看項奕的臉色才猶豫著開口問:“你和井冉……”
“沒什麽,一點過節,對了,我找你是有別的事。”
蔣廷給他打過電話,這麽多年了項奕以為蔣廷早已丟失了他的聯係方式,接到的時候很是震驚,然而蔣廷開口連寒暄都跳過了,直截了當地問他裴辰景在哪。
他在裴辰景家樓下等了很多次都沒有再見到人,項奕沒有告訴他裴辰景搬家的事,隻是反問他還找裴辰景做什麽。
電話裏蔣廷沉默了一瞬才略有些陰鬱地說:“我打不通他的電話也見不到他,我隻是想知道他去哪了。”
“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珍惜,現在又做出這副深情的樣子又有什麽用呢。”
“他告訴你了?”
“沒有,他什麽都不肯說,想來還是給你留了麵子,但如果你真的值得他這樣做的話,就該替他把過去死死瞞住不要再讓他想起來。”
蔣廷忍了又忍才從喉嚨中十分痛苦地擠出一句:“我做不到。”
項奕一愣,蔣廷用著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我沒辦法看著他忘記我。”
然而這句話卻激怒了項奕,他幾乎是被氣笑了:“你憑什麽?你將他害成這幅樣子還不夠嗎?”
蔣廷被他吼得頓住:“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蔣廷,你是個厲害的生意人,但是卻不會經營感情,你覺得你對他已經很好了,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那我告訴你,他不是你養的寵物,按時喂飯不生病就夠了,你真的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嗎?你去街上看看別的情侶是什麽樣子的,看不懂的話就去問,你那麽聰明,應該不會很難想明白吧。”
蔣廷呆滯地想著項奕說的話,他從識字起就被蔣峰灌輸怎麽在談判桌上四兩撥千斤,卻沒有一個人教過他該怎麽談戀愛,而他也不曾覺得自己應該去學習。
他記得裴辰景的生日,每一個節日都定了提醒,會在這些時候送給裴辰景他覺得合適的禮物,那些禮物甚至有一些是全球限定,蔣廷以為這樣就是談戀愛了,沒有人能拒絕昂的禮物,價格代表了心意,可他忽視了裴辰景很少使用那些東西。
然而除此之外,蔣廷悲哀地發現自己什麽也沒有做過,永遠都是裴辰景在為他退讓隱忍,可他竟然單純的以為裴辰景是喜歡的。
他逐漸長成了蔣峰的樣子,而他現在做的就是他曾經最討厭的人,裴辰景很不幸地成為了第二個他。
-----
蔣廷:我是個大崩蛋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