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顯祖也算出身勳貴派係,隻不過比起趙家就差遠了,他在來的路上還琢磨,什麽人這麽大膽子敢動趙佑堂,問了手下,說是街上都傳開了,不過是誰打的就不知道了。

當他來到三條巷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一家鋪子門前聚滿了人,宋顯祖趕緊帶著手下就衝了過去。

結果到了門口一看,哪裏是趙二公子被人打了,這分明就是趙二公子在欺負別人,於是他暗道了一聲晦氣。

兵馬司幹的就是維持治安,緝捕盜賊之類的活,這情形,自己出不出麵都不好處理,所以還是躲躲吧,就當沒看見。

可是淩川就等著官差來呢,一看到宋顯祖這架勢,直接就帶著夥計湧了上去。

“官爺,官爺來得正好,你看看,此人目無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砸我店鋪,毀我貨物,大人可要為小民做主啊。”

趙佑堂一愣,這小子剛才不是還挺狂的嘛,怎麽一轉眼就裝起孬了?

而宋顯祖卻是被將住了,就算偏袒了趙二公子,回頭趙二公子還要怪自己打擾了他的雅興。

他的猜想一點兒沒錯,趙佑堂隻是瞥了宋顯祖一眼,就回頭朝幾個隨從吩咐了一聲:“繼續砸。”

這麽一來宋顯祖就尷尬了,我好歹也是朝廷的七品官,你趙二公子就算看不上我,至少也要尊重一下我身上這身官服吧。

中城兵馬司副指揮畢竟也是個京城要職,宋顯祖家裏要是朝中無人也坐不上這個位置,這趙佑堂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於是宋顯祖朝手下一努嘴:“一個個都瞎了嗎,沒看見有人鬧事啊?”

一群兵士這才走進鋪子裏,喝止了趙佑堂的隨從。

趙佑堂瞥了一眼門外的宋顯祖,好像這才看到他,笑嗬嗬地走了過去:“原來是宋大人啊,昨日與人吃酒還提起宋兄,相請不如偶遇,一會兒明宴樓喝兩杯啊?”

對方這是給麵子了,宋顯祖胸中那股氣瞬間消散,畢竟自家後台可比不上永寧伯,於是朝趙佑堂拱了拱手:“不瞞趙公子,方才聽得有人傳言,說是趙公子被人毆打,愚兄這才慌忙帶人趕來,卻沒想到是鬧了一場烏龍。”

兩句不相幹的話一說,兩人瞬間就達成了一致,趙佑堂說道:“那明宴樓來了個新廚子,有幾個菜的味道那真是一絕,走走走,兄弟我連吃幾天都沒吃膩呢。”

宋顯祖本來就是上趕著來拍馬屁的,趙佑堂如此熱情,他哪能不給麵子,臉帶笑容正要回話卻被一旁的淩川給打斷了。

“這位官爺該不會是打算徇私枉法吧。”

趙佑堂的手下還是很給力的,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整個鋪子的前麵半截砸得差不多了,這個程度很符合淩川的預期,按照劇本,淩川本應該繼續裝可憐的,但是他卻看到巷口又有一隊人馬趕來了。

足足五十多號人齊刷刷的小跑著來到三條巷,宋顯祖和趙佑堂自然也是看見了。

他們不光是看見了很多人,而且還認出了這是羽林衛。

羽林衛設立之初是皇帝出行的儀仗隊,後來逐漸演變成了皇帝親軍,負有拱衛皇城之責。

本來趙佑堂這點動靜頂多算是民間糾紛,上元縣衙就夠處理了,結果不但驚動了兵馬司,現在連羽林衛都來了。

至於羽林衛是怎麽來的,那就要歸功於曹煥淳了,賀春出去不久就碰到了老曹,把情況一說,老曹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直接就把這事捅到千步廊去了。

千步廊位於皇城南麵承天門外,這片區域可以說是整個大盛的行政中樞,朝廷大部分官衙都在這裏,六部有五部在這裏辦公,羽林衛的官衙也在這條街上。

這麽說吧,滿朝文武幾乎有一半都在這片區域,謠言這種東西總是越傳越離譜的,於是消息傳到羽林衛衙門的時候,就成了有土匪在三條巷行凶,趙二公子危在旦夕。

這兩年來,東廠沒落,原本東廠的活都歸了羽林衛,京城內居然出現土匪,這才導致羽林衛出動了一個總旗五十餘人的陣仗。

五十多名羽林衛張弓搭箭的,一下就把雲福記給圍上了,可是那領頭的總旗官看到趙二公子正跟兵馬司的人勾肩搭背,頓時就有些傻眼。

“這是怎麽回事?”

總旗官問了一嘴,宋顯祖一臉茫然,趙佑堂也是莫名其妙,倒是一旁的淩川又湊了上來:“這位官爺,我要告官,這人指使手下打砸我的店鋪……”

雲福記裏麵一片狼藉,總旗官一眼就看到了,眉頭微微一皺,心說這關我什麽事。

然後淩川又道:“這位官爺不但不為小民做主,反倒是跟逞凶之人稱兄道弟,意圖徇私枉法。”

麵對淩川的控訴,趙佑堂毫不在意,宋顯祖則是怒斥道:“你敢誣告本官。”

那名總旗官可不想卷進這破事裏麵去,隻是一甩手對淩川說道:“這事不歸咱們羽林衛管,你到衙門告去。”

可是當他正準備下令收兵的時候,卻發現人群之中有著不少熟人。

那些人都是各個衙門裏的吏目,負責衙門之間的文書往來等雜事,說穿了就是跑腿的。

這幫子人出現在這裏,就等於這裏發生的事情今晚就會傳遍朝中各個衙門,明天說不定哪個禦史直接就在早朝上抖落出來了。

這事雖然跟他沒關係,但還是湊到宋顯祖耳邊輕聲提醒道:“你看那些人,都是千步廊各個衙門的耳報神,你最好小心點。”

宋顯祖一聽就驚了,事情好像鬧大了啊。

於是他朝趙佑堂使了個眼色,然後對淩川說道:“既然你要告官,那就跟我上衙門去吧,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淩川的劇本裏可沒有去衙門的劇情,這可是案發現場,圍觀群眾就是他的底氣,到衙門裏哪還說得清。

“這位官爺誤會了,其實我跟這位公子之間也就是一點誤會,哪裏用得著去衙門呢,隻要稍微賠償一點損失就行了。”

趙佑堂一瞪眼,剛要發作,宋顯祖就湊過來輕輕碰了碰他:“那邊幾個六部衙門裏的,別把事鬧大了,先息事寧人再說。”

趙佑堂瞥了一眼四周,那幫子人看起來隻是書生打扮,但是身上的氣質分明與普通人不同,他也不想事情鬧大,反正剛才的氣也出了,下次再來找這家夥麻煩就是了。

“說吧,多少錢,本公子賠你就是了。”

淩川一招手,早就準備好的小桃紅就捧著一本賬本過來了,開口念到:“掌櫃的,砸壞的東西可不少,首先琉璃板一尺一寸的五十片,一尺三寸的三十片,一尺五寸的二十片,還有汝窯瓷瓶一對,青花瓷茶器一套……”

小桃紅還沒念完,趙佑堂已經不耐煩了:“你就說個數吧,誰有功夫聽你念叨。”

淩川拿過小桃紅手裏的單子一看,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位公子,一共是一萬零一百七十六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