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布行, 拿下滿意的貨,他們雙腿累得夠嗆。

特別是舒然,腳上穿著一雙千層底手工老布鞋也不頂用, 回去脫了鞋子一瞧,雙腳大拇指外側和小拇指外側都起了水泡。

“我看看。”徐慎瞧見媳婦兒低頭端詳腳, 人過來一提褲管就蹲了下去,握住舒然的腳查看起來。

幾個紅亮的大水泡映入眼簾, 他瞬間鎖緊了眉頭:“起水泡了。”

“沒事兒。”舒然才沒那麽嬌氣,一會兒洗完澡戳破過兩天就好了。

但徐慎很介意, 恨不得這幾個水泡長在自己腳上, 他想說媳婦兒兩句:就讓你今天留下來休息,你非不聽。

最終當然是沒敢說出口, 自從結婚後,隻有舒然說他的份兒。

等舒然洗了澡, 徐慎一聲不吭端了盆熱水過來。

“幹什麽?”舒然吃驚。

“把腳泡鬆快一下再戳水泡,好得快些。”徐慎很有經驗,不然夜裏睡覺舒然的腳肯定是火辣辣地疼。

“哦……”這個舒然還真不知道。

他磨破腳的經曆有限。

一會兒戳水泡也是徐慎動的手,因為舒然自己慫, 對著自己的肉不敢下手。

徐慎好笑:“這是皮,沒有疼覺神經。”

“道理是這樣,”舒然摸摸鼻子:“但我感性上還是會痛。”

撇開頭嘶地一聲,就都完事兒了, 擠完泡泡裏邊的水, 會疼上一兩個小時, 等到傷口幹透了才會好轉。

徐慎心中也跟針紮似的:“明天好好休息。”

“嗯。”舒然也不再逞強, 往後倒在床鋪上,隨著徐慎給他鬆泛繃緊的腳心和腳踝, 他發出悠長的小鼻音。

男人手勁兒大,摁著挺舒服。

看著媳婦兒挺享受的,徐慎也很貼心,不拘泥於隻照顧這一小塊範圍。

大半個小時下來,舒然覺得自己骨頭縫兒都鬆快了,臉兒也紅撲撲的。

氣氛正當好,可惜不是在南市,否則今兒非大戰個幾場不可。

次日,舒然被留在了招待所休息,徐慎自己一早出了門,去人才市場找熟手師傅去了,順便打聽打聽現在各崗位的工資水平。

舒然慢悠悠地躺到十點左右,起來一邊吃著徐慎留在桌上的肉包子一邊寫作,對方特別細心地用一盆熱水保溫著肉包子,吃起來還是溫熱的。

蓮藕剁肉餡兒的包子,一口下去滿嘴的蓮藕香味兒,給人非常實在的滿足感。

吃完包子還有兩個煮雞蛋,舒然吃了一個,剩下一個留著餓了再吃。

他不知道徐慎中午會不會回來,順利找到師傅可能會回來,不順利就要等到下午了。

在這邊請師到南市上崗不容易,少不得要出很高的價錢人家才願意,所以舒然才製止徐慎亂花錢。

徐慎做事兒謹慎周全,挑師傅很仔細,第一天看了很多個都不滿意,他的理由是:“好師傅在市麵上不流通,都是搶著要的,到現在還沒找到崗位的,說明本身手藝不怎麽樣。新手才會在人才市場等著被挑。”

舒然就來了句:“那怎麽辦,難道去別人的廠子裏挖?”

“是啊。”徐慎理直氣壯:“無商不奸,都當商人了還這麽老實,老婆本都要賠光了。”

“不至於吧,”舒然說:“你的老婆本也就五百塊。”

徐慎樂了:“不光是我的老婆本,還有你森哥他們幾條光棍兒呢?”兄弟幾個這回真掏老本了,要真賠了,老婆都娶不起。

“行吧,那你去挖,這種事我做不來。”舒然還是抹不開抹麵子,骨子裏就不是塊當商人的料。

他記得徐慎的親爸也是個成功的大富商,別的不說,果然有些東西是刻進了DNA裏的。

“嗯。”徐慎就沒打算讓舒然去,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能做,但他承認,自己就是喜歡兩個人凡事有商有量的感覺,他暗暗地希望舒然多多參與自己的人生,最好是緊緊交織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挖人廠裏的師傅,確實是件缺德的事兒,徐慎也是有幾分罪惡感的,但誰叫他要求高,輕易找不著讓他滿意的師傅。

之前他們跑過大大小小的製衣廠,也有幾個印象比較深刻的師傅,徐慎循著記憶找過去,繼續借著大公司采購員的身份為所欲為。

多虧他便宜爹媽給他生了一副好皮相,衣冠楚楚地往那兒一站,不用開口都是值得信賴的好人。

這事兒換陳森還是陳凱來都不成,江帆也猶嫌太嫩了點兒,也就徐慎最適合了。

第一個被徐慎盯上的是一名陶姓師傅,豫州人士,手藝很好,最重要的是陶師傅帶著全家在製衣廠幹活,兒子和兒媳都是熟練工,孫兒三四歲大,老婆子負責帶孩子,一家人齊心合力賺錢回家造房子。

徐慎就跟陶師傅提了一下南市那邊的工資水平,以及陶師傅這個手藝在那邊能拿多少錢。

“這麽多?”陶師傅一點兒沒懷疑徐慎的話,現在打工潮剛興起,老板和打工人之間還是處於互惠互利,雙向奔放的美好年代,老板賺得多,工人也賺得多,不存在壓榨勞動力一說。

徐慎點點頭:“你們一大家子,一年到手能有兩千塊錢左右。”這數目非常可觀了,老家造一座帶院子的大平房也花不了兩千塊錢,造一棟豪華的二樓大宅院也就五千塊錢左右。

徐慎家裏那座院子不是很大,由於是縣城臨街的房子,當初足足花了五千。

農民種地二十年都未必攢得下來五千塊錢,一家子手藝人打工賺錢造房子卻是一條出路。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陶師傅這年頭就敢拖家帶口地出來討生活,肯定不缺往上走的魄力和野心。

“徐老板,你別說笑了。”陶師傅說:“這樣的工作上哪兒找去?”一年兩千塊錢,瘋了吧?

見徐慎隻笑不說話,陶師傅自個兒忍不住咽著口水問:“真的有這麽多?”

“有。”徐慎頷首:“就看陶師傅肯不肯去南市闖闖。”

一來二去,陶師傅也聽懂了,這位徐老板,他想挖自己一家子去南市開荒……

“不中不中……”陶師傅張口準備拒絕。

“簽合同,先給三個月工錢。”徐慎特別大方:“到時候廠裏還分給你家一套寬敞的宿舍,包吃住。”

陶師傅立刻把話吞回肚子裏去,眼睛瞪得渾圓:“真的?”

“嗯。”徐慎直接從兜裏掏出一把大團結,揮了揮:“有得是錢。”

陶師傅的懷疑頓時煙消雲散,眼前這名年輕人儀表堂堂,從頭到腳看起來一副不差錢的模樣。

“要不你慢慢考慮,我再去看看別的廠子……”徐慎還真不是非要挖陶師傅不可,今天隻是試試自己開出的條件沒有吸引力。

“哎,徐老板,等等……”一年足足兩千塊錢,陶師傅哪能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自己不幹大把人搶著幹:“你啥時候要人?我半個月後才結工資……”

“沒關係,可以結了工資再來。”徐慎看見製衣廠的領導來了,匆忙給陶師傅塞了二十塊錢:“錢上有電話號碼,坐火車到了南市可以在招待所給我打電話。”

“中。”陶師傅匆忙將錢收好,在製衣廠領導麵前裝作若無其事。

“徐老板,你考察得怎麽樣了?”廠領導說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熱情地招呼徐慎,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家師傅的異樣。

“師傅的手藝很精湛。”徐慎誇讚道。

“那單子……”

“哦,這個,我今天就打個電話回公司,和領導具體商量一下數量。”徐慎說。

“好哇好哇。”廠領導笑了:“中午去飯店吃頓飯嗎?有沒有時間?”

“那倒不用,”徐慎說:“我跟老婆一起來的,我老婆還在招待所等我回去,下次吧?”

“OKOK。”廠領導有些驚訝,這麽年輕的後生仔就有老婆了?

陶師傅眼睜睜看著廠領導殷勤地將徐慎送出走,心情有點複雜地撓撓頭。

不過有錢不賺王八蛋,給誰打工不是打工,當然是誰給的錢多就給誰打工。

晌午到下午這段時間,徐慎還跑了幾間廠子篩人,自由瀟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不要,有壞習慣的不要,脾氣太極端的也不要,最好都像陶師傅那樣拖家帶口,老實忠厚。

最後篩下來隻剩倆人了,徐慎覺得暫時也夠用,以後師傅帶徒弟,應該忙得開。

即將天黑時徐慎回來了,看見舒然不在,喊了一聲‘媳婦兒’就坐在**休息。

“累壞了吧?”舒然從衛生間出來,見狀就挺關心地說:“機器人都受不了了,明天好好休息。”隨後給倒了杯涼白開過去,還要去幫徐慎脫鞋。

“還成。”徐慎笑著接過水,隨後被舒然給他脫鞋的舉動嚇一跳,連忙阻止:“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幹嘛呢,還跟我客氣?”舒然尋思著徐慎也幫自己洗過腳,也犒勞一下對方:“對你好點兒一驚一乍。”

徐慎親了他的手一下,說:“你真要摸就摸點兒別的。”

“臭不要臉。”舒然笑罵。

“腳還疼嗎?”徐慎懶懶地笑,脫掉鞋子又褪了長褲,很快就一身清涼。

“結痂了,不疼。”舒然在椅子上坐下。

“那就好。”徐慎喝了兩口水,給他說說今天的勞動成果:“你猜我今天挖了幾個大師傅?”

“幾個?”舒然說:“別是一大堆吧?我們廠子也用不著那麽多。”

“沒有,三個大師傅,四個車衣工。”徐慎緩緩說:“熟手帶生手,弄三五個月應該就能上正軌了。”

“差不多。”舒然點點頭,三五個月是要的,還要看工人們的生產力怎麽樣。

“不說這些了。”徐慎說:“今天好想你。”

舒然回了他一個眼神。

這種反應徐慎早就習慣了,自己媳婦兒就是傲嬌,他起來直接過去要一個親親,很綿長入骨的那種。

舒然夾在椅子和徐慎中間,感覺自己快被擠扁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其實他也挺想徐慎的,所以即使呼吸困難,他的手掌也是扣著徐慎的肩膀往自己這邊帶,而不是向外推開……

徐慎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想笑,但媳婦兒好像發現了他走神,咬了他一口。

“好,我專心親你……”徐慎溫柔說。

緩緩解了相思,彼此心滿意足,徐慎這才放開軟綿綿的媳婦兒,先去洗洗身上的風塵和汗氣。

舒然平複了一下呼吸,抬頭看著牆上的日曆,不知不覺來沿海半個月了,他和徐慎也半個月沒有親近過,一方麵是在外頭奔波累,二是徐慎不想在招待所對他做這種事。

如今找師傅也告一段落,他們此行還剩下最後一個任務,去逛成衣批發市場,感受感受別人拿貨出貨的規矩。

也是在這兒,舒然重新見到了老外的身影。

八十年代起,歐美服裝經銷商,大量從國內訂購服裝成品,因為這個時候國內的勞工費對老外來說很便宜,許多耳熟能詳的歐美服裝品牌也都是在國內進行加工。

“看到那些老外了嗎?”舒然戳戳徐慎的手臂:“他們手裏的單量很大,到時候我們可以跟老外做生意。”

“你怎麽知道?”他還沒回答,徐慎幫他接:“看書看的?”

舒然瞪了徐慎一眼,既然對方這樣他也都懶得敷衍了:“用眼睛看的,你看那些店主對老外多熱情,無利不起早,不是嗎?沒單子誰樂意賠笑臉。”

是這個道理,徐慎說:“那不還得請個會洋文的翻譯?”

不然他們也不會跟人家溝通啊。

舒然抓抓臉,很想說我就會洋文,請把翻譯這份工資給我吧!可想想他還是不敢說,會洋文真的解釋不清楚。

“你這表情真古怪。”徐慎湊過來看他,眯起眼睛審視:“就好像……”

“好像?什麽?”舒然有點兒緊張。

“好像……”徐慎說:“好像瞞著我天大的秘密,在考慮要不要告訴我。”

舒然佩服徐慎的洞察力,這都能看出來,表麵上卻挺淡定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隨你。”徐慎比他更淡定,一直都如此淡定,好像沒有好奇心似的:“不想說就算了,不用勉強自己,你知道我支持你就行了。”

“哦。”舒然點點頭。

不得不說,和徐慎這樣的人相處很輕鬆,不幹涉他的精神世界,也不探究有的沒的,就是活在當下,注重看得見摸得著,想想還挺有哲理。

他大概清楚了自己為什麽會考慮把秘密告訴徐慎,因為他知道,徐慎聽了他的秘密,可能隻會‘哦’一聲,然後問他下頓想吃什麽。

怎麽感覺有點憨……?

舒然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

徐慎不知道他笑什麽,但是也跟著笑。

“你知道我在笑什麽嗎?你就跟著笑?”舒然輕咳一聲,害怕徐慎真的問自己笑什麽,於是轉移話題:“剛才說到哪兒了。”

順便抬頭繼續看別人的版,通常擺在門麵外的都是大眾版,靠低價格吸引客戶,店鋪裏麵才有獨家版,店家用簾子擋住了,不讓同行看。

有些店主會辦客戶去偷版,沒被發現是好事,被發現了可能會挨揍。

“說到請洋翻譯。”徐慎說,他和舒然的形象很具有欺騙性,不管進哪個店鋪都不會讓老板懷疑他們是偷版賊。

事實上舒然也不屑偷版,現在流行的款式他自己閉著眼睛都能畫,隻是了解一下大家怎麽出貨罷了。

一個款幾個顏色,哪個顏色賣得俏,做什麽碼子……細節很多。

“洋翻譯,哦,洋翻譯,”舒然看著前麵,指了指一個店鋪:“好像很有新意,過去看看。”隨後才說:“先擱置吧,要不要跟洋人做生意還不一定。”

假如不做舒然又肉疼得厲害,這塊蛋糕這麽大,他恨不得自己一口全部吞了才好。

要不直接耍賴蒙混過關,反正徐慎肯定不會刨根問底……舒然想得頭疼,算了,到時候再說。

男裝成衣批發鋪,舒然手持一件亞麻材質的上衣往徐慎身上比劃,徐慎說:“你比劃什麽,你不買我也不買。”

舒然說:“誰給你買,我隻是把你當模特,看看這個版型好不好看。”

老板在一邊說:“老細,這個版型賣得很紅火的,聽我的,拿回去一定好賣!不好賣你拿回來給我!”

然後興奮地指著鏡子讓徐慎自己看:“真的很好看的,不騙你,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呀?”

舒然心裏暗笑,就徐慎這個條件,披條飼料袋都好看吧,嘴上卻說:“對,是挺好看的。”

“靚仔,你穿也好看啊。”老板不在乎是不是批發,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個勁兒地推銷:“一人拿兩個顏色去穿咯,還可以給親戚朋友買,很便宜的。”

徐慎都有點兒被說動了,看著舒然:“買嗎?”

舒然翻白眼:“買你的大頭。”

“不是你說好看的嗎?”徐慎想跟舒然一人拿一件,在家裏當情侶裝穿……老板的洗腦還挺成功,沿海人做生意果然厲害,一下子就抓住了顧客的心理。

舒然小聲嘀咕:“我是說人好看。”衣服一般般吧,自己馬上就要開製衣廠了,用不著從外麵買衣服。

以免徐慎衝動消費,舒然趕緊把衣服放回去,帶著他去逛別的店。

他們是純純來考察市場的,不是來拉動沿海GDP的。

徐慎還能怎麽樣,隻能被媳婦兒領著走了。

時間一晃到下午,算算李傑他們差不多也到了,這趟是下來運輸機器設備和布料,來了五輛車。

徐慎讓他們直接到招待所,把車停在招待所的停車場,有人看管,晚上就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上貨。

倆人回去後,大家夥兒剛到,正在大廳裏跟工作人員討水喝,徐慎來不及跟他們打招呼,連忙在登記處要了五間房,兩人睡一間比較寬敞。

“李傑,都回去洗個澡歇歇腳,晚上我領你們出去吃飯。”徐慎跟他們說。

“好嘞慎哥!”大家夥兒抬手表示,迫不及待地回屋裏去了。

等他們都走了,徐慎看著舒然手裏提著的一袋香煙:“忘了給他們了,算了,吃飯的時候給。”

“你這老板當得真好。”舒然在旁邊看著深有感觸,怪不得徐慎這麽得人心。

“幹的都是辛苦活兒,煙酒飯總要管夠。”徐慎說。

“那是。”舒然點點頭。

他們也回了屋裏整頓,等會兒要跟大家一次聚餐,舒然挺擔心地說:“一會兒我們要不要分開坐,免得引起懷疑。”

徐慎一聽就抗拒,況且他認為:“分開坐才會引起懷疑吧?”

“那你一會兒在桌上老實點兒,別老是往我這邊瞟。”舒然真的害怕被別人看出來,當初逢場作戲他不怕,現在真有點兒什麽他反而很怕。

徐慎掂量了一下難度:“行吧,我不瞟。”

“也不要給我夾菜,管住自己的手。”舒然說:“我自己會夾。”

“告訴你什麽好吃……”

“也不行,別表現出對我太與眾不同。”

徐慎:“我跟你的關係本來就與眾不同,他們看起來都是正常的。”

“天真。”舒然提醒他一下:“我姐一直不出現,相當於隱形人,大家遲早會懷疑,一年,兩年……除非你沒想要跟我過很久。”

“我想了。”徐慎打斷他,忙說:“那就都按你說的辦,都聽你的。”

屋裏就安靜了。

在這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陌生城市裏,過了半個月獨處生活,雖然有些累,但也愜意得不行,猛然間又回到了熟悉的人群中,舒然倒是還好,徐慎恐怕不太適應。

屋裏好久沒人說話,直到徐慎說了句:“媳婦兒,從現在開始就要裝不熟嗎?”

舒然不可思議地看著徐慎,在思考,這人怎麽能問出這麽弱智的問題……

“不用。”

徐慎:“那你親我一口。”

剛才舒然說‘除非你沒想要跟我過很久’那句,弄得他心髒猛地擰緊,他才知道原來心痛這個說法不是意識流,是真的。

真的心痛。

舒然無語又好笑,但還是站起來,探身過來親了徐慎的嘴唇一口:“你看起來跟受驚了似的。”

“誰說不是。”徐慎微微抬頭看著他。

“?”舒然坐回去的動作一頓,伸手摸摸徐慎的耳朵:“那摸摸耳朵,嚇不著。”

“真有效。”徐慎神奇地摸摸胸口:“立竿見影,現在什麽事兒也沒有了。”

舒然笑而不語,以為他演自己。

一個小時左右,弟兄們都洗漱完歇好了,李傑過來敲徐慎和舒然的門:“慎哥,你們好了沒?”

徐慎和舒然整整齊齊地出來:“大家都在了嗎?那走吧。”

弟兄們都餓狠了,徐慎沒選太遠的飯店,就在附近選了一家,點了不少肉,雞鴨都有,架著一個小爐子一邊煮一邊吃。

“給。”徐慎把兩條煙拆開,一人拿了兩包:“這趟大家夥兒都辛苦了,吃好回去好好休息。”

“慎哥你也辛苦了。”李傑還不知道辦廠的事兒,以為徐慎在沿海找生意:“明天的貨咱們往哪兒送?”

徐慎:“明天是自己的貨,回南市。”

大家夥兒挺錯愕:“自己的貨?”

“嗯。”徐慎這時候就不瞞大家了,正式通知各位:“咱們自己要辦廠子了,以後估計隻送自家的貨,不用再去送別家廠子的貨。”

“辦廠?”各位更加愕然,還有驚喜興奮:“慎哥,我們真的要辦廠?”

“還能有假的?”徐慎點頭:“真的。”

“哈哈,那太好了了!”全部人都很高興,以後就不用送別家的貨了。

給別人送貨很遭罪,上下貨都被壓榨,倒不如送自己的貨,多幹點兒也心甘情願。

“竟然要辦廠了,哈哈。”李傑大笑著說:“恭喜慎哥,還是跟森哥他們合作吧?”

“是的。”徐慎微笑,新股東還有一個,他實在沒忍住指著舒然介紹道:“除了森哥他們,占股的還有這位,他是總策劃人,這半個月來我們一起跑市場選材料,他也辛苦了。”

聽到這裏,氛圍一時變得相當詭異,大家用茫然的目光看著舒然,半點兒也沒將他跟股東聯想起來。

在眾人的心目中,舒然這個小舅子其實跟他們差不到哪兒去,都是跟著徐慎幹的,最多徐慎會對舒然客氣著點兒。

現在徐慎卻告訴他們,舒然也是股東,是他們頭上的老板,這……

“很高興以後跟大家一起共事。”舒然挺上道地笑著說:“我隻負責跟客戶對接這塊,不管其他事兒。”真有什麽問題讓徐慎傳達就成了,省得引起人際矛盾。

徐慎在心裏反駁,胡說八道,明明是位大總管。

不過他能理解舒然的出發點,現在大家還沒看到舒然的實力,不服也是有的,以後就會服服帖帖的了。

菜送上來了,大家夥兒再也顧不上說話,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順便聊幾句辦廠的事兒,高興高興。

舒然就埋頭顧著吃,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他人都在輪流跟徐慎說話,他估計徐慎這麽忙也沒空想他。

李傑拆了一包煙,給徐慎拿一支:“慎哥。”

徐慎擺擺手:“不想抽。”這話是有考慮的,也不說自己戒了,引得舒然再次讚歎,這人真狡猾。

明天還要開車,今晚就沒喝酒,吃完飯早早回去休息了。

進了屋,徐慎挺擔心地說:“媳婦兒,剛才他們的態度你別放心裏,都是一群糙老爺們,以後看見你厲害自然就對你服服帖帖的了。”

現在說再多嘴皮子都是白費。

“我清楚,也沒往心裏去。”舒然又不是小孩子,還爭這口氣:“你放一百個心吧,我巴不得在你的弟兄們麵前存在感低一點。”

徐慎感慨:“你真成熟,我經常忘了你才十八。”

舒然心想,還真不止十八,他享年二十一。

“明天怎麽安排?”舒然洗了個臉,回來躺下:“我帶人去上布料,你帶人去上機器?”

徐慎也挨著他躺下,手臂枕在腦後,考慮了一下:“行,然後他們自己回去,我倆坐綠皮火車躺著回去。”

“綠皮火車不會烏煙瘴氣吧?”舒然側過身來看著徐慎:“我聽說牲口也能上火車,萬一遇到一群豬……”

徐慎噗嗤一聲,也看著他:“哪有這麽離譜,頂多是一群雞鴨鵝。”

“那還不是一樣,你以為雞屎鴨屎就不臭?”舒然皺著臉,幾乎已經想象到了自己被一群雞鴨鵝圍著的場景,畫麵太美不忍直視。

“沒有豬屎臭。”徐慎不知想到什麽,笑了:“你不應該擔心牲口,你應該擔心旁邊的人腳臭或狐臭。”

“打住。”舒然踢了他一下,難受:“你說得我一點兒坐綠皮火車的欲望都沒有。”

“還有……”

“住嘴。”舒然說。

“好吧。”徐慎壓製住自己旺盛的分享欲,他怕自己說多了,萬一舒然真的不肯上綠皮火車。

“你這麽懂,你以前遇到過哪些名場麵?”舒然憋了一會兒,還是有點兒好奇心,就讓他聽聽徐慎都遇到了什麽。

“名場麵?”這詞真有意思,徐慎回憶了下,露出受不了的表情:“遇到過一晚上放屁的。”

舒然立刻噗嗤一聲,不是,他為什麽要聽這些東西?

“好奇怪,為什麽又惡心又想聽你說。”

“是奇怪。”徐慎笑得臉都酸了:“又惡心又想說給你聽。”

“我想了一下,還是你自己獨自惡心吧。”舒然讓他別說了,給綠皮火車留點兒美好的幻想。

次日一早,徐慎拿了一筆錢給媳婦兒,帶著三輛車去上機器,舒然拿了錢,帶著兩輛車去上布料,以及采購一些必備瑣碎物品,比如傳真機,打印機等等。

徐慎擔心他,把李傑給他帶,於是舒然就帶李傑去買這些東西。

李傑起初對舒然確實挺不服氣的,論年齡資曆,他跟在徐慎身邊的時間更久,而舒然一來就似乎地位超然,很討徐慎喜歡。

就因為舒然膽子大,會耍寶嗎?

長得好當然也是一個原因,但李傑覺得,更多還是仗著‘小舅子’這個身份。

舒然才不管李傑怎麽想,他隻是缺個人拿東西,隻見他熟練地試用自己看中的設備,順便拿連文具也一起買了。

口罩帽子這些,看見需要的就買,那做事條理清晰,幹淨利索的風格,慢慢讓李傑產生了改觀,覺得舒然是個能做事兒的。

比如那些打印機傳真機,給他都不會用。

“咳,辦廠子需要這些嗎?”李傑問。

“需要的。”舒然見他主動開口了,也熱情地說:“傳真機用來接客戶的訂單,白紙黑字,雙方都不扯皮。打印機可以打印設計圖,資料,用處多著呢,都是辦公必不可少的。”

當然白紙黑字也有被跑單的風險,這個看運氣,篩選客戶的時候謹慎點兒。

“哦。”李傑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舒然很懂,而這些徐慎未必懂,於是心裏就有了計較:“還是你們讀過書的才知道這些。”

舒然笑笑:“都買齊了,咱搬回去吧。”

“好嘞。”李傑明顯積極多了,還問:“你跟我們的車回去嗎?”他想邀請小舅子來坐自己的車。

“不跟車。”舒然想說自己和徐慎坐綠皮火車回去,但猛地想起徐慎的說話藝術,就改口:“我們在這邊還得收個尾,辦妥了才回南市。”

“行。”李傑不疑有他。

大貨車把舒然送回招待所,又揚長而去,舒然看見徐慎就問:“你兄弟有沒有問你,跟不跟車回去?”

徐慎:“問了。”

舒然:“那你怎麽回答?”

“怎麽了?”徐慎看著媳婦兒:“我說這邊還有事兒要辦,稍後回去。”

果然,舒然露出滿意的微笑,跟著以後的大人物還是可以學到點兒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