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鳥鳴陣陣,山澗開始蘇醒。

花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有露珠輕輕墜落在濕潤的地麵,竹筧在溪流之上擺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山水之間,一片瀟灑恬淡。

李嬤嬤宿醉還在休息中,茱萸早早地來到庭院,收拾一地的杯盤狼藉,她歡快地哼著小曲,杯盤碰撞發出清脆嗡鳴的聲音。

無蕭在小屋子裏滾了又滾,從**一躍坐起。

他昨晚睡得極好,這狀況已經好多年未見了,但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一點風吹草動還是會驚醒他。

要是沒有外麵的吵,他還能多睡一會,不過這裏確實是個寶地,不用風聲鶴唳地過日子,也不用管外麵的打打殺殺,愜意的很。

無蕭悠閑地枕著胳膊,望著房梁,禁不住想,在這裏多住一陣子吧。

“姑娘,您又起這麽早,又要出去采藥嗎?”

無蕭停止了思緒,從**一下子跳起,扒著窗外。

吱呀吱呀的一陣屋門打開聲,堇色緩緩走了出來,她今日穿著一身素淡的青衣,頭發簡單的挽起,後背背著一個竹簍。

“我陪您一起去。”茱萸已經差不多收拾好了,挽起袖子擦了擦臉。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來,你去廚房吧。”堇色製止了茱萸,隨手拿起門外的一根木杖。

“那好吧,快去快回哦。”茱萸送到門外,揮手道。堇色轉過身來,對她輕輕頷首。

清晨的山中還有濃霧彌漫著,堇色拄著木杖一步步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越走一步,迷霧便逐漸消散。

山下翠綠遍布,還有著大片的花海在迷霧裏漸漸顯露,漫天遍野花香沉沉,令人迷醉。

“喂!”身後傳來一陣清越的聲音。

堇色回過頭去,便看見身姿頎長的少年立在晨霧中,衝她大大招手。

無蕭不知用了什麽功夫,一個瞬移到了她身前,調笑道,“你走的還挺快。”

堇色怔了一下,美眸漾出絲絲疑惑,“你怎麽在這裏?”

無蕭走得閑庭信步,懶懶道,“早上空氣好,我來散散步。”

這確實是個恢複的好方法,堇色認同地點點頭。

兩人並肩而行,但是狹窄的山路並不樂觀,無蕭便背著雙手走在前麵。

堇色跟在後麵,默默看著他頎長的背影,侍衛的衣服下擺窄且長,他穿的更勝一籌,腰間鞶帶顯出勁瘦的腰身,修長的下擺可見挺拔身材。

少年時不時好奇地張望著什麽,還不時停下來等著她,神態揶揄又悠閑,或者又忽然不見人了。

堇色自顧自地拄著木杖走著,對於這好動的少年反應倒是很從容。

清明穀得天獨厚的地勢條件,這些年被開墾出了一整片一整片的藥田,在陡峭的崇山峻嶺中,更是藏著一些稀世名藥。

堇色近日研究了一個新藥方,藥方裏的各類藥品都差不多齊全了,獨獨隻差一味比較難得,便是長在山坡之上的絳仙草。

不過絳仙草……堇色默默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一束花,遮擋了她的全部視線。

花朵嬌豔新鮮,花瓣裏還蘊著清晨的露珠,順著視線逡巡上移,花束移開,便露出無蕭狎玩的一張臉。

“送你的。”無蕭將花束晃了晃,聲音隨意又自然。

他瞧著這花生的好看,便摘了幾朵玩玩,他對美麗的事物從不抗拒。

很美,與她很相配。

堇色沒有接,平靜的麵色出乎他的期許,又在意料之中。

她沒有糾結於男女的一些舉止,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麵想,看著他手裏的那花束,她甚至微微皺了皺眉,“這花有毒。”

“嗯?”無蕭一個挑眉,花瞬間被拋了出去。

他佯作緊張地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和手,“那我現在會怎麽樣?”

堇色看著他有些誇大的舉止,有一絲好笑,麵色不變道,“不必緊張,隻是普通的麻痹而已。”

無蕭佯作鬆了一口氣,“姑娘好眼力,又救了在下一命。”隨即湊到她身前,伸出手,“那需不需要現在把把脈,再看一下?”

他添一句,“說不定傷口又毒發了呢,我有些不放心。”

倒是很小心自己,堇色拂袖,心底無奈搖搖頭,“好。”

無蕭隨即鬆開了手,“逗你玩的。”

堇色:“……”

無蕭臉上笑嘻嘻,“我沒事。”他報臂湊近點打量著她的臉色,搖搖頭評價道,“你還真是一本正經。”

堇色心間一動,麵上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這是在誇她,還是什麽別的意思?又聽得少年話鋒一轉。

“不過逗你,也挺好玩的。”

堇色臉色一怔,眸光隨即變得困惑。

逗她?好玩?什麽意思?

無蕭吹了一聲口哨,甩開她,便大步懶懶走在了前麵。

堇色攏了攏鬢邊碎發,緩了緩內心,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姑且,就當做是一種誇讚吧。

絳仙草生長於狹窄的裂縫之中,不喜陽光,隻有清明穀那鍾靈毓秀的條件,豐沛的雨水和終年迷霧的氣候條件才能生長出如此絕世無一的珍稀異草。

堇色盯著遙遙的仙草,心裏思緒萬千。

她還從來沒有去過山坡之上,就連侍衛也是沒有到過那個地方,所以她對絳仙草也沒有過多的奢望。

山中迷霧重重,瘴氣叢生,堇色因為自幼身中奇毒,早已被師父用盡了各種方法保護心脈,試過各種奇珍靈藥,甚至是毒物相克,久而久之的藥物相灌,已經幾乎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毒蟲和瘴氣是堇色所不怕的,但是她回過頭去,看了一下身後的少年。

“這裏毒氣叢生,你在這裏等我便好了。”

落下這句話,她背著草簍便走進了迷霧中。

山坡凸起處,一株玉白的花朵亭亭玉立的搖曳在山坡之上,連周圍的風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堇色采了一些基本的草藥之後,數了數,已經盡數湊齊,又忍不住抬起頭往山坡看了又看。

絳仙草就在遠遠的眼中,置身於光線的背麵,渾身上下散發著流星暗夜一般的光芒,在它周圍形成了一個寸草不生的圓圈,美麗的表象下,是噬人的危險。

清明穀除了居所周圍,實在稱不上是仙境,其實這裏絕大多數地勢險峻,毒蟲肆虐,也許當年的清明聖手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擇隱居在此,不被世人發現幾十年之久。任何外人闖進來,都會覺得這隻是一座迷霧一般的地獄。

所以那一晚,當渾身浴血的少年從天而降一般闖入了穀中時,她心裏還是驚訝非常的。

“你要采什麽東西啊?”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無蕭不知何時站在了堇色身側,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他看著山頂,隨即抬了抬下巴,“是那個嗎?”

堇色側身看向來人,有點吃驚,“你怎麽過來了?這裏有瘴氣,快離開這裏。”

一雙含著笑的眼睛看著她,“你在關心我啊?”

堇色一怔,輕輕躲閃開他的目光,“你的傷還沒好。”

無蕭是拂天派的弟子,從小便修習吐納術,這般毒氣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不過他不打算跟堇色說明。

他暗暗睨了堇色一眼,嘴角彎了彎,很享受她眼裏泄露出的擔心,隨即挺了挺筆直的身板,眼中露出一絲飛揚與驕傲。

“你想要那朵花是不是?我可以幫你去取啊。”

聞及此,堇色一怔,“你?”

“怎麽,不信?”這不信任的眼神立時把他的好心情打回原形。

“不是,是你的傷…”她說的關切,眼神卻無意識瞥了一眼無蕭。

對的,他的內力那麽高深,武功肯定好,要是他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她懷著不可說的私心,暗暗地想,眼底隱隱泄了一絲期盼。

卻不知這神情落在無蕭眼裏,又是另一種不可說的滋味了,女郎投過來的目光過於顧盼生姿,如平時的端莊截然不同,無蕭渾身一僵,脊背泛起一陣微微的酥麻。

腦海中不由自主又想起昨晚的情景,她粉麵含春,眉目迷蒙,身上的香氣馥鬱又令人沉醉,他趕緊咳了咳,掩飾住自己越來越跑偏的遐想,渾不在意道,“這點小傷,也影響不了什麽。”

“還是算了。”堇色搖搖頭,“回去吧。”

“這是什麽花,你很需要嗎?”不認識的草藥,一律按花處理。

“這是一種草藥,名為絳仙草,百年孕育,十年花開,可以護心脈,通經絡,藥效卓絕。”

“聽說過,價值連城的好東西,沒想到這裏會有。”

堇色點點頭,“以前家中有一支,不過已經用了,但是現在還沒有可用之處,暫時不需要。”

“用了?”

堇色淡淡略過去,“沒什麽。”

“是給我用了?”聰明的少年總是無師自通。

堇色輕輕嗯了一聲,這種事情她不是很想提起,救人是她的天分,說出來便顯得有些多餘,她也不想拿這個作為要他幫忙的借口。

“價值連城的草藥,給我用?”無蕭看著她,神色掠過一抹古怪。

像他這種人,死在路上也不會有人管,要是真的死了,估計還會有很多人拍手大笑,竟然還會有人拿這種珍貴的草藥來救活他。

“與人命相比,這也不算什麽。”堇色低頭整理著草藥,回答的自然。

又來了,這種心髒酥酥麻麻的感覺。

無蕭立在原地,吞了吞喉結,“絳仙草,我幫你去取。”

“不用了,你傷勢在身,動用真氣會影響你的恢複。”

“我不喜歡欠人東西,你給我用了,那就再還你一個。”無蕭攤攤手,“這很公平。”

被壓下的私心又被勾了起來,天人交戰之後,終究是私心占據了上風,堇色妥協了。

她看著他,感激道,“那就有勞了。”

無蕭矯健的身姿穿梭在迷霧裏。

他靈活地蹬蹬幾步便覆上了山頂,以一個常人無法做到的詭異角度懸在山頂上,彎下腰來,閑庭信步地采下了那株仙草,像是常人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朵花一般自如。

隨即他一個騰身,在空中幾個旋轉之後,腳尖一落,便優雅地著了地。

堇色看著周圍,又看看站在她麵前的少年,來回不到幾瞬的功夫,但是山頂上的那株絳仙草確實已經不在了,而是攥在了他的手裏。

原來書中那種飛簷走壁的高手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她的眼前,她的身邊。“好俊的輕功。”她由衷感歎。

無蕭唇角一揚,心情莫名的好。

“謝謝你。”心心念念的草藥終於得到了,今天算是意外之喜,堇色滿心滿眼地看著無蕭手裏的仙草,真誠感謝道。

無蕭俯下身,他本就生得頎長,比堇色足足高出了一個肩膀,此刻低下頭來隻看著她,有一種莫名的禁錮感,比周圍的瘴氣更讓人喘不過氣來。

飛揚的眼底承載著一汪潺潺的春水,又像是壓碎了一船的星光。

他看著她,唇角彎彎,樣子無邪又蠱惑。

“不謝。”

之後堇色又簡單地采了幾味藥,差不多要回去了,無蕭很自然地將她背上的藥簍接了下去,“我來拿吧。”

堇色看著他將藥簍從善如流地背在身上,斂了斂神色,便默默走在了前麵帶路。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停下,蹲在地上抱起了什麽,隨即轉身看向他,聲音蘊著抹驚喜。

“是隻雛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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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無蕭:她好撩,我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