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悶哼一聲跌在地上, 懷中的紫竹笛一下子跌了出來。
“嗯?”堇淩撿起地上的笛子,把玩著觀摩。
“姐姐好生風雅,竟還隨身帶著此物嗎?”
“把它…還給我。”堇色衝他伸手。
他抬高手臂, 拉遠她差點觸碰笛子的距離,“怎麽, 一個破笛子罷了, 姐姐還如此愛惜?”
仔仔細細端詳一陣,發現這笛子並無任何稀罕之處, 他輕哼一聲,頓覺索然無味,地麵立即傳出一陣清脆的落地響聲。
見她神色怔怔望向拋在地麵的笛子,堇淩挑挑眉, “怎麽?心疼了?這笛子莫非有什麽特別之處?”
“不會, 是你的哪個好情郎送給你的吧?”
“姐姐,你之前如何我不管, 不過, 待在這宮裏的人,隻有兩種結局,要麽死了, 要麽爛了, ”他譏誚一笑,狎玩道,“不過,在姐姐行將就木之前,我可以滿足你, 讓你體驗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
茱萸在外麵等的急了,見堇言出來了, 忍不住問道,“八公主殿下,我們殿下怎麽還不出來?”
堇言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隨即豎起柳眉,怒道,“一個賤婢而已,長公主的事情,還需要你過問嗎?”
茱萸嚇得不敢吭聲了,又是原地等了許久,還是無人從裏麵出來。
她有些納悶,八公主都出來了,殿下還在裏麵做什麽?
遠遠的書房似乎傳出瓷器摔碎的聲響,她大驚,馬上要進去看看情況,卻被宮女們強硬地攔住了,“殿下吩咐過的,你便在這裏候著便好了,不要不懂分寸。”
“可是我明明聽見了聲響,我去看看殿下有沒有事!”
宮女偏不讓她進去,茱萸急了,越想越不對勁,“你們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堇言:“來人,把她給我扣起來。”
“殿下!殿下!”
“聒噪,”堇言冷冷睨她,“把她的嘴給我封上。”
幾個宮女手腳利索地把茱萸捆住,還用布把她的嘴層層捂住,她跪在地上,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今日之事,你以為你還能活著出去嗎?”堇言冷冷道,“過會,等你的主子出來後,我可以保你一條全屍。”
。
書房。
堇色一步步逃離,慌亂地將麵前的書本物件悉數拋擲在地上,堇淩慢悠悠逼近她,側頭盡數躲開。
逼仄的書房之地,他與她好整以暇地玩著貓抓老鼠的遊戲,穿梭在層層書架中,不緊不慢地尾隨其後,“沒用的,姐姐,你還是省些力氣吧。”
今日,他是勢在必得。
堇淩見過那麽多的美人,**入骨的有,詩情畫意的也有,還從未有如堇色這般,如此讓人浮想聯翩的。
她似乎可以屬於任何形容,但又具體說不上來屬於哪一種,這種不可捉摸的感覺,最是讓他念念不忘。
初見她時,她跪在大殿之上,脊背挺得纖細又筆直,有一種易折的倔強,像是跌落雲霄寶殿的仙人。她明明什麽也沒做,卻偏偏給人一種難以紓解的欲望,那種渾然天成的清冷模樣,越怎麽遮掩,就越是想讓人把她的全部端莊破壞殆盡。
現在獵物已經唾手可得,他反而不著急了,與她調情似的遊曳在書房,欣賞著她發絲淩亂、環佩釵環叮咚作響的狼狽模樣。適當的醞釀一下氛圍,反而到時候品味的才更加盡興。
堇色提著裙子,防止淩亂的步伐踩上裙矩,此刻的她雖能活動,但身上動作都遲緩無比,情況可謂十分糟糕。
身體被堇淩封住了穴道,幸得她反應的快,還未完全麻痹之前便脫了身,否則便真的是任由他宰割了,但是依舊好不到哪裏去。
書房再大,總有逃到盡頭的那一刻,背後的身影如影隨形,像一雙暗夜裏放誕的雙眼,讓她無處可躲。
她身心一陣恐懼,莫名想到了那道頎長的玄衣身影。
無蕭!無蕭!
堇色一陣恍然,危急時刻,自己第一個想到的人,竟是他。
放誕的身影始終緊緊跟在自己身後,而她快要無處可逃。
她能感覺到全身的力量正如水一般流失,愈是逃脫越久,便愈是疲憊不堪。
跌跌撞撞蹣跚至書架盡頭處,眼前已是無路可走,她停了下來,身心絕望。
此刻堇淩已經來到她身後,向她伸出了手,“姐姐,不要躲了,還是乖乖過來讓我疼愛吧。”
堇色節節後退,恍惚中,一道光明打在了她的臉上。
在最裏麵的書架,牆壁之上,那裏竟然鑿了一個窗戶!
她抬頭看,好似一下子找到了希望。
看著退無可退、氣喘籲籲的她,提神的遊戲結束了,堇淩勾起唇,理理衣衫走了過去。
眼前突然一陣恍惚,一陣異香傳來,他心下一沉,暗道不妙,一個花瓶隨即向他砸了過來。
堇淩躲之不及,又一陣異香撲麵而來,他忽然覺得全身的力道被卸了下來,一切畫麵成為了極慢的慢動作,慢的如同汲在牆角爬行的蝸。
他捂住流血的額角,眼睜睜地看著堇色艱難地爬上書架越上窗柩,連張開的嘴都遲緩了不少。
“堇色……你敢!”
堇淩咒罵一聲,暗恨自己大意著了她的道,他一邊恢複著動彈不得的身子,一邊咬著牙怒道,“你就算從這裏出去,也會被外麵的侍衛圍住!你根本逃不出!”
堇色用盡渾身的力氣爬上窗台,拉開窗柩,幾乎是不作他想地跳了下去,那窗柩極高,落地時尖銳的石子瞬間割破了她的皮膚,鑽心的疼痛襲來,她跌在地上悶哼一聲。
堇淩在裏麵的叫罵她聽不到,但隨即便有重重侍衛將她圍住,冰冷的長矛交叉抵在她身前。
看著圍的鐵桶一般的侍衛,她咬咬牙,“我是長公主,誰敢攔我!”
“——出什麽事了?”
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侍衛們看向來人,紛紛遲疑了動作。
小柳皇後緩步而來,身後跟著神色慌張的堇言和紅著眼睛的茱萸。
堇言一個眼刀,侍衛們紛紛撤開長矛,“殿下!”茱萸飛撲到她身邊,“殿下你有沒有事?!”
小柳皇後看著堇色狼狽模樣,皺起眉頭,“殿下,你還好吧?”
“為何有這麽多侍衛在此?八公主,這是怎麽回事?”
“這……”堇言臉色一白,又看了看緩緩站起身的堇色,忐忑地說不出一句話。
“還有人在此嗎?”小柳皇後轉頭看向書房。
堇言心中一跳,又聽得皇後吩咐道,“去書房看看怎麽回事。”
她頭皮嗡的一下炸開,正要拉住上前的宮女,“——不必了。”此刻一道柔媚的聲音傳來。
錦妃款款而來,身後帶著一眾宮女,“是本宮派來的。”
“錦妃,”小柳皇後看見來人,莫名怯了一些氣場,“私調內衛可是禁忌,你為何這麽做?”
錦妃麵色平和,聲音平靜,“皇後娘娘,這內衛正是臣妾放到言兒這裏的。”
她悠悠道,“皇後娘娘有所不知,前幾日言兒這裏莫名死了幾個宮女,臣妾擔心有賊人入內,便撥了自己殿裏的內衛送來這裏。此事陛下已經恩準了,皇後娘娘如若不信的話,可以親自去問問陛下。”
小柳皇後麵色一僵。
錦妃狀若無意道,“長公主又為何在此?”
堇言回過神來,忙道,“長公主今日是來我殿裏一敘的,在書房坐久了,我正要找她呢,誰想到她竟然一個不小心,從窗戶上摔下來了。”
“是嗎?”錦妃淡淡看了一眼堇色,“那可真是不小心。”
“今日嚇到長公主殿下了,你還不趕緊向長公主賠罪。”
“是是,都是我的不好。”
堇色不理會堇言此刻的喋喋道歉,麵無表情道,“我並非是被嚇到,而是書房裏有…”
“長公主殿下。”
錦妃打斷了她,朝她溫和地笑了笑,“殿下今日一定是嚇壞了吧,不如隨本宮一道回去吧。”
堇色轉過眸光,冷漠地看著她,“是銘…”
“長公主。”
此時卻是小柳皇後製止了她,“長公主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待到宮女們紛紛退下,她又道,“坤寧宮與幽蘭殿一路,長公主便隨本宮,一路回去吧。”
堇色訝異地看著她,小柳皇後對上她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皇後娘娘都這麽說了,那便再好不過了。”錦妃笑了笑。
堇色垂下眼眸,默默攥緊手心。
半晌,她輕輕開口,“好,那麽兒臣告退。”
。
無蕭於混沌中睜開眼。
他抖開身上的沙塵,悶悶咳了幾聲,“竟是你救了我。”
赤炎坐在昏暗的屋子裏,身影掩映在陰影之中,“醒了?”
這裏早已不是交戰的地方,無蕭記憶中便是與歐陽風交手了數百回合,他被歐陽風的話激的氣息紊亂,被尋得了破綻,正要被一劍洞穿之時,身邊突然彌漫開一陣刺鼻的煙霧,然後模糊中自己便被帶到了這裏。
他又一次輸給了歐陽風。
無蕭慢慢猩紅了雙眼,再一次從歐陽風手中死裏逃生出來,無力的挫敗滋味竟是這般不好受。
以前無蕭自詡眼高於頂,覺得無人能桎梏於他,所以他對自己的生死從不在意,如今強大的威脅衝他而來並一次又一次差點奪走他性命時,他終於感覺到了害怕。
是的,他毫無弱點的內心,竟然開始感受到了恐懼。
他理了理紛亂的內心,默了片刻,“歸塵已經到了這裏,你好自為之吧。”一張嘴,才發現喉嚨嘶啞的厲害,“還有,多謝。”
赤炎納悶看他一眼,“你還會說謝,真難得。”
“不必言謝,我本來就是欠你一條命的,”赤炎的模樣已經和幽瀾教時相去甚遠,但是更加堅毅了幾分,“歸塵來便來了,我會殺了他,親手為紫荊報仇。”
“你穿著宮中的衣服,你入了皇宮?”他又問。
這個乖張的少年,赤炎根本看不通他,他做什麽事情都是隨心而為,包括當初從教中救他一命。
哪怕與幽瀾教為敵,哪怕受了巨大的代價,但他真的隻是隨手救起了他,隻是想那麽做——沒人知道他救他隻是為了問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所以此刻見他入了皇宮,赤炎雖不理解,但也沒感到太過意外。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你不是說過你最重要的便是自由嗎?”
半晌,他似想到了什麽,慢悠悠道,“看來,你是真的有些愛上她了。”
無蕭咳了幾下,怔住。
愛?
以前的他隻想成為一個強大的人,這種強大可以淩駕萬物以及法度,他可以隨心所欲,不會再有任何人煩到他,所以他一直在不斷地變強,將它視為圭臬。
可是如今,一切並非他所想。
他寄人籬下,成為鷹犬,變成了自己最不想要成為的樣子。
他頭一次迷惘了,默了半晌,開口道。
“我不知道。”
無蕭辭別了赤炎,陷入了人生第一次重大的迷惘之中。
坊市一片熙攘,他拖著受傷的身軀,衣衫襤褸地走在街上,人們看見了他都自覺地遠遠躲開,像是碰見了什麽了不得的瘟疫。
他視若無睹,隻一步步走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冰冷的氣息與這喧鬧的坊市格格不入。
以前那個逍遙天地的自己,和現在這個安逸受命的自己,這種改變到底是好是壞?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熱鬧美滿,卻與他毫不相幹,這種生活本來就不屬於他。
這種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想著想著,甚至腦海中有一個大膽的念頭跳了出來。
——不如就這麽走了吧。
沒人知道他還活著,他也不必再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他可以繼續回去坐回當初的自己,隻要他想。
反正愛是什麽感覺,他根本就不知道。
但他還是被眼前的一對小情侶攫去了視線——小郎君牽著女郎的手,說說笑笑地走在路上,小郎君突然停了下來,中途摘下一朵花,將它別在女郎的鬢邊,女郎輕輕撫摸著鬢邊小花,在小郎君的注視下笑的溫柔。
他忽的記起,那次他帶著堇色第一次出門,他為她別上那隻簪子時,她也是這樣,抿嘴笑了一下。
是了,當時的她也笑了。
如今見了這一幕,這感覺竟曆曆在目的又浮現了出來,無蕭立在街道,麵色奇異。
他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麽會感到恐懼了。
是了,他對死從不害怕,他隻是怕,怕死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堇色了。
那個還在宮裏等著他的人,那麽冷清清的一個人,原來她也會對自己這般,笑的溫柔。
她對他說過,她說她會等他回來。
熙熙攘攘的街道中,玄衣少年突然調轉了方向,一閃身不見了,仿佛一道從未沒有存在過的影子,轉瞬之間消散無虞,不見一絲痕跡。
。
“你今日突然令我去朝華殿,你猜我見到了誰?”
小柳皇後坐在銅鏡前,宮女正為她梳著頭發。
“誰?”
“我見到了堇色。”
想到了什麽,小柳皇後歎了口氣,緩緩道,“她從書房窗柩跌了下來,太醫看過了,已無大礙。”
堇容端坐著蒲團上安靜喝茶,聽聞頓了一頓,似很驚奇。“是嗎?”
小柳皇後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她……算了,明日,我再去看看她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看比賽,edg衝鴨!
以後可能會蹭玄學時間發
感謝在2021-11-04 23:07:14~2021-11-06 18:14: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月桂箱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