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馬車外傳來侍衛激越的聲音, “有刺客!”隻聽得外麵馬蹄雜亂、馬聲嘶鳴,叫囂聲像暴風一般迅速席卷開來,還有夾雜在其中刀劍碰撞的聲音。
馬車劇烈一晃, 茱萸一個身體不穩滾到了堇色身邊,堇色抱住她, 心口砰砰直跳, 也不敢掀起珠簾看看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茱萸嚇得臉都白了,“我聽說刺客都是心狠手辣的, 會把人的頭一個個割下來拿回去領賞,我們……”
外麵的刀劍聲一下下傳來,仿佛不斷有人倒下,她捂住耳朵不敢再聽, “他們是不是都死了?殿下……”聲音帶著一抹顫, 似是不敢再說下去,“我們今天會不會要死在這裏啊…”
“胡說八道!”李嬤嬤斥責道, “你當太子殿下的侍衛是死的不成, 誰不要命了,敢刺殺當今太子!”刺殺東宮儲君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除非真的有人瘋了。
緊接著密雨一般的箭矢射到了馬車上, 仿佛在回應著她所說的話, 鋒利的弓箭像釘子一般一個個狠狠地楔在馬車上,李嬤嬤的話語戛然而止。
三人驚叫一聲,隨即緊緊抱在一起,膽戰心驚地感受著馬車上一道道箭矢帶來的嗡鳴震動,箭矢越來越多, 已經開始透過車簾射進馬車裏麵。
每射一下,都仿佛是一下下狠狠釘在了她們心裏。
一道箭矢正好嵌在了茱萸耳邊, 她終於崩潰,淚水瞬間流了出來,“殿下!我害怕!我還不想死!”
馬車又是一個劇烈的晃動,頃刻間瞬間歪倒下去。堇色一個猝不及防的滑落,頭碰到了堅硬的車頂,痛的渾身顫抖,隻覺眼前一黑,眼冒金星。
“殿下!殿下!你怎麽樣?”茱萸掙紮著爬過去,瞬間哭的更大聲了,“殿下!你流血了!”
堇色抽了一口氣,腦袋隻覺昏昏沉沉,強忍著安慰道,“沒事的,隻是撞了一下而已。”外麵的殺聲一下下撞擊著耳膜,茱萸捂著嘴狠狠地止住哭聲,三人擁成一團,被困在方寸之間的馬車裏,從未有如此近的感受死亡的氣息。
此時此刻馬車旁邊聽上去已無侍衛,想必都已經死了,呆在馬車裏隻會成為眾矢之的。死亡麵前,一切的思緒竟是如此清晰,李嬤嬤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一個決定,命令道,“茱萸,我們出去!”
“不能!”堇色抬頭,表情難得的嚴厲,“絕對不可以出去!”
她知道現在出去意味著什麽。
李嬤嬤沒有理會她,推著發傻的茱萸,“快點!躲在這裏隻會成為他們的目標,趁亂混出去,找一找有沒有隱蔽物。”
見她猶豫不決,她又催促幾下,茱萸終於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麽,抹幹了眼淚,心一橫道,“好!我出去!”
一旦出去便會被亂箭當場砍死,堇色心中一悸,“你們在做什麽!我不許!我不許你們做傻事!”
李嬤嬤笑了一下,“殿下,隻有您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這樣我和茱萸才會安心。”
隻要她們兩人出來了,別人就不會以為還有人在裏麵,那麽,殿下就是安全的。
堇色怎會不明白什麽,怔怔落下淚來。
她從小便是被李嬤嬤養大的,在她心中已經幾乎是生母一般的存在,她發誓回去讓她頤養天年,還有給茱萸找一門好親事,這是她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人,早已為自己受了這麽多苦,如今又怎麽能夠眼睜睜地再看著她們為自己而死。
她心口澀然,喃喃道,“如若連身邊人都保護不了,那我這個殿下還有什麽意義。”
“殿下……”李嬤嬤已是老淚縱橫。這十七年裏,腹誹也好,委屈也好,有了這席話,她已經知足了。
死亡麵前,三個人緊緊地抱成一團,流下了熱淚。
“我不準你們出去,”堇色重新抬起頭,眼神多了一抹堅定,水洗的黑眸熠熠生輝,如同撈起了一方沉在池水中的硯台,“待在馬車裏不是辦法,我們一起出去。”
她頓了頓,“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三人膽戰心驚地下了馬車,迎麵一個箭矢便向茱萸劈了過來,茱萸嚇的聲音都變了樣,“殿下救命!”她話還未說完,有刺客的頭顱咕嚕咕嚕滾到了腳邊,血和五髒流滿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她立刻拚命地踹走死人,隻恨不能立時剜了自己的眼睛。
朱痕不知從哪飛了過來,揮動鎖鏈擊退箭矢無數,“殿下小心!”
一隻隻箭矢被鎖鏈揮掉,掉落在染血的土地上,她一人護在三人身前與刺客交戰。
堇色便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殺人的景象,頓時嚇得麵無人色。一時間腦子裏什麽都空了,呆呆地看著地上一堆死去的屍體,隻覺得呼吸凝滯,失去了所有反應。
內衛們趕到,閃身把她圍在保護圈中,然而鼻間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怎麽樣也揮之不去。
半晌,她俯下身去,苦痛地幹嘔起來。
另一邊。挽豐護在堇容身前,格擋著幾個刺客的合力攻擊,正戰的激烈。
堇容麵色依舊冷靜,內心卻不似表麵這般鎮定自若。
刺客們手段狠厲,招式詭異,旁門左道的武功令人難以招架,時間拖得越長,內衛們漸漸體力不支,倒下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他還是低估了那一群人,這一次,竟是這麽棘手。
手下的人折了又折,看來他們這次,是要抱著必死的心態讓他們一起葬身於此了。
刺客們越來越多,好像永遠也殺不完一樣,朱痕咬咬牙,一邊掩護著身後三人去往安全的地方,一邊揮動著鎖鏈繼續與他們交手,不知怎麽的,這刺客邪門的身手倒是與幽瀾教的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幾天幾夜的星夜兼程,她的體力本來就很耗損,保護身後三人已是有些力不從心。
不久後,越來越多的刺客加入進來,侍衛們被徹底打散,紛紛手忙腳亂的應對著,朱痕又被十幾人牽製住,堇色不知不覺間與茱萸李嬤嬤走散了。
她心如擂鼓,焦急地尋找著兩人,一道破空的箭矢穿過空氣,狠狠釘入她的小腿,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她一個不穩,趔趄著倒在了地上。
有飛刀直接紮入側臉倒著的地麵,身後一陣殺氣襲來,她倉皇回頭。
一個黑衣的蒙麵人正在朝她虎視眈眈的靠近,手中拿著長劍,劍尖猶自滴血,流下一地荼蘼的痕跡。
她呆呆地看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男人,全身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
一道疾迅的鞭子簌簌飛來,將她整個人卷了起來,拋到空中,她心中一涼,兀自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反而是仿佛被一個人抱在了懷裏,她仰頭,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麵孔。
少年一身黑衣,白皙的麵龐上染上了斑斑血跡,像是白雪中的點點紅梅,黑亮的雙眸卻是直直地看著她,眼底鋪著烈火燎原。
她還未從剛才的死亡中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來人,像是囈語一般,緩緩道,“無蕭,是你嗎?”
“是我,”無蕭咧嘴一笑,眼中似有無垠的星辰,“我回來了。”
周圍一切的喧囂聲都停止了,堇色美眸晃了晃,差點掉出淚來。
他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仿佛是在安撫。
這麽久不見,她好像更瘦了,也更美了,眼眶濕潤,眼梢帶著紅,額間淤青一片,還有絲絲的血跡。
他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蒙麵人見堇色突然被突如其來的少年卷走,便飛身朝他襲去。無蕭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眼底已經換上了那抹凜冽的殺意。
“敢碰我的人,你找死。”
隨後,他單手拖抱著堇色,另一手上的鞭子瞬間卷來,像靈蛇一般咆哮襲去,一陣強勁的力道劈開空氣,須臾間,刺客已是四分五裂。
堇色一陣恐懼,情不自禁閉著雙眼躲在了他的懷裏。
“真是該死,”他自言自語了一句,把她放下送到自己背後,“乖乖待在我背後,不許亂動。”
堇色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他是她唯一的仰仗,而她亦是莫名地信任他,仿佛有他在身邊,她便什麽也不怕了。
又從地麵騰空而出幾個刺客,仿佛永遠也殺不完似的,無蕭一個閃身,跳在刺客們中間,表情冷靜,眼中卻像是染著烈火,手上的動作招招致命、毫不猶豫,殺人對他毫不費力,就像抖落一樹的樹葉那麽簡單。
他輕功卓絕,身姿矯健如風,揮起長鞭時衣訣和馬尾飛揚,像是在跳一曲縱情的舞,然而畫麵卻是慘烈的、甚至是令人不忍入目的…堇色立在原地,全程看的心驚肉跳,內心擂鼓不止。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生活嗎,這……便是,真實的他嗎?
須臾間,隻剩無蕭一個人站在屍體堆上,刺客被他殺的一個不留,死相淒慘。
他拂了拂手,提著鞭子一步瞬移到她麵前。
剛從巴蜀之地回來,又剛剛在她麵前縱了殺欲,他現在給她的感覺整個人都冷冽了不少。堇色一陣顫抖,往後退了幾步。
離開了死亡的威懾之後,她甚至覺得,他比這些刺客還要可怕。
注意到她的眼神,無蕭愣了一下,“怎麽了?”
“哦。”他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看到濺到一手的血,忙就著還算幹淨的衣服擦了擦,這才把它輕輕落在她的肩膀,“怎麽?嚇到你了?”
這些人他又全殺了,她會不會又要生他的氣了?但是一想到他們傷害了她,他就覺得自己一點都沒有做錯,恨不得一個個活剮了才解氣。
他不想讓彼此計較此事,想趕緊讓她忘掉這不好的一幕,便帶著她遠離了戰場,把她抱到一顆高高的樹上。
隔絕了遠遠的呐喊聲,他久久的凝著她,直到看到她的麵色終於緩和了幾分,才開口道,“好啦,這麽久了,有沒有想我?”
堇色還處於剛才的震驚中,好久沒緩過神來,聽到這話後,蒼白的臉色這才慢慢活泛了一些。
落在他的眼裏,便是她眉眼舒展,眼眸明亮了些許。
不過她還是想離他遠一點,然而少年卻一點也不給她機會逃離,整個人貼的更近了。
他勾起她的下巴,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的嘴唇,明明動作很溫柔,卻透著一股讓人不可抗拒的感覺。
“想我了嗎?”他深深看她,存了一絲調笑,“哪裏想了?是這裏想嗎?”他指指她的心口。
“還是……”他又凝著她的唇,喃喃道,“還是這裏也想了?”
那一抹散發著芬芳的柔軟觸感,日日侵蝕著他的心,令他孤枕難眠夜不能寐,而此刻的她就在他的身邊,他的眼前。
堇色後背一陣緊繃,隻瞪著有些驚詫的眼睛看他。
然而還未等她反應之時,眼前少年已經俯下了身,低頭一口封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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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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