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富近貧,以禮相交天下少,疏親慢友,因財而散世間多。”曹雪芹貧不餒誌,以藝活人,功德無量。
曹雪芹貧居山村,日子過得日漸艱難。盡管到了“舉家食粥酒常賒”的境地,他也絕不向富人家去求告。相反,他從內心裏鄙視他們,因為他從自己家庭的由富貴墜入困頓的路途中,徹底看清了世人的真麵目。
倒是那些窮苦的百姓,給他以真誠的同情與幫助。一報還一報,他要把自己的博愛之心、自己的知識與才幹,完全給予那些善良的生活困苦的人們。
曹雪芹多才多藝。他不光著有《廢藝齋集稿》這類傳授各種技藝的書,像曾經幫助於叔度學會做風箏而求生存那樣,以藝活人,他還懂些醫道,常常免費為窮鄉僻壤貧苦無依的人治病。至今在香山一帶,還流傳著不少這樣的故事。
曹雪芹為患了白內障的一位老太太治愈眼疾,就是很為人稱道的一件事。曹雪芹的朋友敦敏在《瓶湖懋齋記盛》一文裏,記錄下了這則佳話:
有一年秋天,敦敏專程去西郊白家疃探訪曹雪芹,可惜,曹雪芹外出還沒有回來,未得一見。正要悵悵欲歸,卻在曹雪芹居住的小院落門外,遇見一位姓白的老太太。
白老太太向敦敏自我介紹說她是曹雪芹的鄰居,有什麽事,盡管告訴她,待曹雪芹回來,她一定會負責轉達,並且拿出紙筆讓敦敏留言。說話間,白老太太又回屋裏端出一碗煨白薯,熱氣騰騰,盛情招待郭敏。
敦敏深為這位白老太太的熱情好客所感動,不由得問起了老太太的身世。白老太太折起衣襟,擦一擦昏花的老眼,激動地詳細訴說了曹雪芹為她治好眼疾,並且接她來同住的經過。
原來,這位白老太太個人遭遇很不幸,當初生下兒子剛一年多,丈夫就去世了。夫家貧寒,沒有留下什麽產業,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靠著給人家做幫工,替人縫縫補補,掙得幾個錢勉強度日。她一心指望兒子長大,苦日子能熬出個頭兒。
不料兒子二十歲那年,染上了可怕的疫病,又沒錢醫治,很快就去世了。這可真是冰上加霜,可憐她僅有的一點兒希望也破滅了。世道逼得她沒有了活路,隻得孤身一人去一大戶人家當傭工。這樣一來,她就徹底沒有了家。
去年冬天,由於一想起兒子就禁不住慟哭一場,天長日久,終於哭得眼裏起了白矒子,雙眼都瞎了。主人見這個瞎老婆子再沒有一點兒用了,狠心地辭掉了她。可憐白老太太無家可歸,隻好拄著一根竹竿,艱難地摸索著,到她的一個外甥家暫時棲身。
她是三生有幸,在絕境中遇到了好人。恰有一天,曹雪芹路過那裏,無意間聽說了這位白媼的悲慘身世,以及她雙目失明、無家可歸的情狀,甚是同情和憐憫,便馬上讓人扶出白老太太問了病情,認真進行診看。
曹雪芹安慰老人說:“老人家,你這眼病係憂傷過度起了白矒,這叫氣矒眼。我給您配一種藥試試看,每天點眼三次,堅持治一陣子,白矒消退掉,眼病就會好了。”
第二天,曹雪芹就拿了配好的眼藥來,耐心為老婦人施藥。經過近三個月堅持不懈的治療,一開春,奇跡終於出現了:白老太太真的兩眼又重見了光明!她的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她逢人便誇說曹雪芹是好人、神醫,憐憫窮人,為人慈悲為懷。
後來,曹雪芹還把這位無依無靠的白老太太接到自己家裏,讓出一間房子,安頓老太太住下,他們相處得就像一家人。曹雪芹有時外出,就把家托付給白老太太照應。
曹雪芹巧治跌打損傷的故事,更是膾炙人口:有一回正白旗的滿洲副都統赫端乘坐轎車,由於過橋時馬受了驚,狂奔的驚馬連人帶車翻到藍靛廠附近的水溝裏。
赫端左腳脫臼。趕車的把式金大叔傷勢更重,胯骨被車幫重重地砸了一下,當時就站立不起來了。大夥兒趕緊把赫端抬回本旗,連夜從北京城裏請來醫生急治。金大叔呢,則由窮哥兒們背著,送回到了喂牲口的場院。
赫端的傷勢並不很重,有錢有勢的人嬌氣,又嚷又叫,好像就要斷氣似的。那時候,醫生都忌諱給當官的看病。
官老爺難侍候,治得不妥當便會受到連累和怪罪,所以,能躲的都躲了。
結果,赫端治了幾天,也不見好轉。金大叔傷勢重,卻求不起城裏來的醫生,眼巴巴躺在**怪可憐的。窮哥兒們中有一位姓衛的大叔,知道曹雪芹會正骨,就把曹雪芹請了過來。
曹雪芹自打搬到西郊居住後,和鄉民百姓相處得特別好。他有人緣兒,平時又愛幫助人,大夥兒都很敬重他。
他也愛跟三教九流的人結識,所以,這衛大叔、金大叔都是曹雪芹相識的熟人。
曹雪芹跟著衛大叔來到場院,未進場屋。就聽見屋裏“哼喲,哎喲”的呻吟聲:“唉喲,痛死我了,怕是活不成了……”
曹雪芹掀開草簾子進得屋來,也沒顧上說句安慰的話,就俯在金大叔身上從下往上摸了一遍,有的地方捏一陣子,有的地方揉兩下子,意思是先舒展舒展筋骨,為找準傷處施行正骨手術做準備。
這麽摸弄了一陣兒,曹雪芹才算鬆了口氣,說:“金大叔,不妨事。胯骨挫傷了,萬幸骨頭沒有斷,還好治。”
他一邊說著,一邊請衛大叔幫他把金大叔從**扶起來,讓金大叔試著往下蹲。金大叔下蹲到再也不能向下的當口,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曹雪芹一隻手緊握金大叔的一隻胳膊,另一隻手抄住金大叔的脖子,猛地“呱嗒”一下,把金大叔摔在房門前的平地上。
隻聽金大叔“哎喲”一聲驚叫,不偏不倚,受傷的那條腿的胯骨正好緊貼地麵,像是在板**讓誰給用力捺了一下,頓覺輕快了許多。曹雪芹也長籲了一口氣,說道:“金大叔,您站起來試試看。”
奇跡果真出現了。金大叔躺著先伸了伸腿,受傷的地方竟然不痛了,一個轉身,左手摁地,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伸一伸胳膊,踢一踢腿,四肢都聽使喚了—— 說明已經沒啥大礙了。
金大叔拉著曹雪芹的手,真不知道怎麽感謝他才好。
金大叔滿含著熱淚說:“曹雪芹啊,大叔這輩子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多虧你治好了我的腿,要不,我殘廢了,一家老小可該咋辦啊!”
曹雪芹忙說:“金大叔,別這麽說,不留毛病比什麽都好。剛才把您摔重了吧?俗話說,矯枉必須過正。您的胯骨錯縫好幾天了,我怕一下子複不了位,所以勁兒用得狠了點,讓您吃苦了。”
金大叔趕忙說:“您說到哪兒去了,治病嘛,再重大叔也不怪你。過去隻聽說過摔胯背胯正筋骨,今日可真在我身上應驗了。曹雪芹,你可真是神仙轉世,妙手回春啊!”
曹雪芹摔胯治愈金大叔創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副都統赫端的耳朵裏。那時赫端正“哼呀哎喲”地疼得亂叫喚,城裏來的大夫應付著給他捏過,可他不配合,光喊疼,還罵大夫飯桶、不中用,大夫無可奈何就走了。
他聽說曹雪芹治好了金大叔的病,先是不信,後來又大發脾氣,罵手下的人為什麽還不快去把曹雪芹給傳喚來。他自認為自己是副都統,傳喚一個曹雪芹還不容易嗎?他卻忘了曹雪芹是什麽性情的人,哪裏把他這樣的贓官惡吏放在眼裏。
不用說,去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稟報說:“曹雪芹說他的醫道淺陋,怕治不了老爺的病。如若非要他給治,那就請您自己走去,親自去求他。”
赫端聽人這麽一說,氣得咬牙切齒,噴著唾沫星子大罵:“好你個曹雪芹,被抄家落魄到這個地步,你還敢抗上!
等我好了,非把你攆出旗不可。”不過,罵歸罵,眼下還是求人治病要緊啊!他轉念一想,好漢不吃眼前虧。赫端隻得忍氣吞聲,讓家裏的仆役攙扶著他,一瘸一拐地親自找曹雪芹去了。
曹雪芹隻是要借治病故意治治他,好為窮哥兒們出一口惡氣。見赫端果然被人擁著來了,便走出門來,大喝一聲:“鬆開他!”仆役們還沒反應過來,剛一撒手,隻見曹雪芹飛起一腳,正踹在赫端受傷的左腿上。
赫端“哎喲”一聲慘叫,正待要破口大罵曹雪芹放肆、無理,不想一伸左腿,竟自己爬了起來。
曹雪芹輕蔑地一笑,說:“赫老爺,嚐出點兒滋味了吧?
平日別動不動就用腳踹窮人。”
赫端明知道曹雪芹譏諷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因為沒有曹雪芹這一腳,指不定脫臼的腿還得疼多少天哩!他隻好強裝個笑臉,嘻嘻地說:“曹雪芹,你有如此絕藝,還不謀個差使?請到我府上一坐,我有話說,要重重謝你。”
曹雪芹望著沾滿一身泥土的赫端,眼前好像幻化出一條挨了棒的惡狗。他知道,這條惡狗在傷好後,還是要咬人的,便拱一拱手說:“赫老爺,太陽不會從西邊出來。
再會!”
這時,太陽正向西山沉下去,天際布滿了燦爛的晚霞。
曹雪芹為人聰明,虛心好學。他不是死啃書本知識的人,他遍讀百家,雜學旁收,還隨時留心向五行八作的勞動者請教,拜“泥腿子”為師。他的醫藥學知識,不少就是通過與藥農交談,親自上山采藥,收集民間驗方得來的。在當時的封建社會裏,窮鄉僻壤缺醫少藥,就是有錢,也很難像城裏人那樣隨時可以到藥鋪買到藥。他深深體念鄉民百姓的病苦,總是自己上山采些中草藥回來,用心炮製,做成各種有效用的成藥,免費施舍給人。
曹雪芹還有一手專治一種叫作黃病的絕招兒,黃病類似於今天我們所說的黃疸病,他選藥和炮製藥的方法很是稀奇。有下麵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回,曹雪芹去海澱探望一位朋友。那時的北京海澱還真有“海”呢,幾個湖泊相連通,岸上稻花飄香,澱裏芙蓉出水,白帆點點,漁歌陣陣,好似江南水鄉的風光。
他沿著湖岸的柳蔭走過,忽然發現前邊不遠處,有一位麵帶病容的瘦弱書生在澱邊徘徊,好像有什麽沉重的心思,搖著頭唉聲歎氣。
他心中一動,剛要走過去,隻聽“撲通”一聲,那青年書生已經跳進了澱子裏。不好,那人顯然是自尋短見。
曹雪芹早年在江南居住時喜歡遊泳,水性不錯。見此情景,他顧不得脫去衣服,一個猛子紮下去,一會兒工夫就把落水的青年人救上了岸。他為青年人空了空肚子裏的水,那青年書生漸漸地睜開了眼睛,蘇醒過來。
待青年人完全恢複了神誌後,曹雪芹問了他的身世,問他為什麽年紀輕輕的要跳水尋死。原來,這個青年書生姓柳,父親早喪,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千難萬難供他念書,好不容易考上了生員,撥來甕山當差,不料染上了黃病,以致瘦弱無力,連生活也難自理了。無錢醫治,又怕別人嫌棄他這病傳染,思前想後,他覺得自己活在人世上已經不中用了,因此,產生了投水尋死的念頭。
曹雪芹聽罷,忙安慰年輕人說:“你年紀輕輕,日後的道路還長著呢!黃病並不是絕症,你信得過我,我給你治治看,可以治得好的。再說,你死了圖清靜,你年邁的老母靠誰養活呢?”
聽曹雪芹這麽一說,年輕人甚是感動,忙“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尋死這條路,我也是萬般無奈啊!大叔,隻要您能治好我的病,今世報不了您的大恩,來生變牛變馬,我也要報您的大德!”
就這樣,書生每天遵約來找曹雪芹討藥、服藥,一天一劑。不覺半個月過去了,書生瘦弱的身子慢慢有了起色,臉上的黃也明顯退了去。曹雪芹給這個青年服的是什麽神藥呢?原來是從澱裏捉來的活泥鰍。黃病多因肝火所致,而泥鰍性涼,活活吞下去正起到平肝降火的作用。
連服一個月後,書生像是換了一個人,滿麵紅光,身子骨結實多了。從此,他跟曹雪芹成了莫逆的忘年交。柳湘蓮也喜歡唱昆曲,扮相又好,跟曹雪芹談得來。據說,這年輕人後來被曹雪芹寫進了《紅樓夢》裏,就是那個倜儻風流,讓尤三姐為之傾倒的柳相公,他也叫柳湘蓮。
曹雪芹由一位貴族闊公子變成一個“舉家食粥”的平民百姓,這中間他是吃盡了人間辛酸的。他堅守“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正直讀書人的信條,對於吃糠咽菜的困苦生活,他甘之若飴。他深深體會到,“清貧”二字不是恥辱,對於能夠自守的讀書人來說,毋寧是一種褒獎。
曹雪芹這人樂觀、放達,為人耿直,什麽苦都能吃得。他又見多識廣,心靈手巧,總愛琢磨個事。他發明製作的“度荒糕”,也挺有說頭:
當時農民種莊稼,全靠風調雨順才會有收成。可是,天時總也不好,不是澇了,就是旱了。有時永定河水泛濫,還鬧水災。
年年鬧災,簡直把農民害苦了,為了度災荒,家家都願多種一些產量高的地瓜、山芋之類的作物。可這些東西秋間收成下來,保存不善就會爛掉。要是爛掉了,不僅一冬沒有吃的,次年春天非鬧大春荒不可。
曹雪芹吃過荒年難挨的苦頭,他就琢磨著能不能想個法子,把秋天新收下來的地瓜、山芋經過加工,妥善儲存起來一些。
他在南方見過點心鋪做檳榔糕,當然,那用料是很考究的,紅棗、栗子、芝麻、黑糖、南糖加上糯米熬在一起,噴香噴香,晾幹了能長期保存。
那麽,把地瓜、山芋一起熬煮,有糧食就加進些糧食,晾幹了不也甜絲絲可以久存久放了嗎?他先做了實驗,很是成功,就把這種加工方法傳授給窮民百姓,從此,家家都做起地瓜糕來。把這種糕做成方磚形狀,平時砌在牆裏,既不招蟲咬,又不占地方,隔年食用,還跟新做的一樣。曹雪芹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兒叫“度荒糕”。
果不其然,就在曹雪芹教鄉民做糕的第二年,遇上大旱,由於家家儲存了度荒糕,吃時用熱水一泡,稠糊糊的,像糖粥一樣,老百姓仗著它度了饑荒,才算沒有餓死人。
大家從心裏感激曹雪芹,為了紀念他,便把那方形度荒糕叫作曹糕。
這些美好的傳說,從一個側麵反映了曹雪芹偉大的人本思想,也反映了人民對這位偉大作家的崇敬與懷念。在一年的除夕,有人贈給他這樣一副對聯:
遠富近貧,以禮相交天下少。
疏親慢友,因財而散世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