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裏進了四個女大學生,嘰嘰喳喳,一進來先是感慨一聲:“嗚!好涼爽!”

空調的冷氣吹去一身熱氣,滿屋子的花卻沒香到逃也逃不開,隻是鼻尖偶爾竄進一陣淡淡的清香,而且站在不同位置香味會變化,讓人感覺很神奇。

一個微胖的姑娘抱怨:“外邊好悶,風都沒有。”

“快九點了還那麽熱。”她同伴也道。

“剛剛還有風的。”作為店員的風無理笑著說:“馬上要下雨了,你們不快一點回學校就要淋著回去了。”

“不會吧,我剛剛還能看到月亮。”

剛說完,天邊打了個雷,然後雨如傾盆。

這雨過於突然,那些來不及躲避的行人紛紛跑了起來,那個一直在門口看花,叫小七的女生也被拉著進來。

進來後她哆嗦得更厲害了,幾個夥伴都擔心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搖搖頭說沒事,剛剛打雷有點響,嚇了一跳而已。

“誒!帥哥,你怎麽知道馬上就下雨的?”一個女大學生對他很好奇。

風無理指了指架子上一株粉色的盆栽:“這是韭蘭,是XSBN的一種石蒜科蔥蓮屬多年生草本植物,也叫風雨花,一般要下大雨時就會開花,剛剛晚飯前都是花苞,我也是幾分鍾前發現它開的。”

“哇哦!”幾個女生恍然大悟,一臉學到新姿勢的小表情。

剛剛問風無理怎麽知道要下雨的女生,更是眼裏帶著小星星地抬頭看著他說:“感覺好浪漫。”

“別花癡了,這麽大雨,怎麽回去!”旁邊微胖的女生把她搖醒。

“坐一會兒吧,急雨下不久。”風無理還在打理他的花花草草。

“誒,帥哥,你是這裏老板嗎?”那女生性格熱情。

風無理笑著搖搖頭,指了指那邊那個因為不願學習逃到櫃台後麵玩電腦的王西樓同學:“那邊那個才是老板,我是給她打工的。”

王西樓的虛榮心一下得到極大滿足。

神情優雅地笑著跟幾個小姑娘點點頭打招呼。

可能女孩子都是比較性感,幾個女大學生看著這一屋子的花,很容易就為這些漂亮花花草草動容,特別是一些認不出來的花,問那個帥氣的店員,店員總是能語氣溫和地說出花名,花語,花的性情,寓意,這花有沒有什麽故事。

別說幾個女大學生了,那邊那隻八百年小僵屍也頻頻看向那邊——我徒弟簡直太帥了!

“哎,你搞不搞的?要聽過去聽嘛,不玩給我搞。”魄奴跟她一起擠在櫃台後的人體工學椅上,看著王西樓打遊戲有些手癢癢,這台新電腦屏幕好大,比網吧裏都大,然而麵對配置如此好的設備,這人居然玩植物大戰僵屍?

我看你是一點也不懂哦!

幾個女大學生也發現,櫃台後麵是一對兩個雙胞胎小姐姐,顏值超能打,明明是素顏一張臉卻那麽精致,條件也太好了,而且這對姐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隻能通過那副黑框眼鏡區分二者。

其中一個想搶鼠標,被另一個製服住,然後他們就聽到那個戴著眼鏡的小姐姐喊:“姐夫你看她!”

“……”

還說什麽給人打工的,是狗糧!他在裏麵放了狗糧!

“你們這裏……好像不隻是賣花?”他們發現了擺在後麵的禮神類物件。

“嗯,也賣一些其他東西。”

“花可以是送給活著的人,也能送給不在世的朋友,親人。我們堅信人和人之間的聯係,不可能在生命結束後就斷掉,花在人和人之間的贈與和接受得到意義的詮釋,所以我們也辦理給已故之人的送花訂單。”

風無理笑了笑說:

“也可以當是我們花店一個噱頭,不過信則有不信則無,也不是說是迷信的東西,我們以前開香燭鋪的,隻是現在城裏年輕人逢年過節會給故人燒香祭拜的畢竟也少,信鬼神就更少了,你們可以當是香燭在現代的新形式吧,想給誰送束花,可以跟我們訂。”

想給誰送花都行,就算是不在世的人都行。

幾個女大學生明顯有些觸動。

再看向這些佛像,念珠,紙花,過去對這種帶著神秘色彩的民間習俗那一份敬畏和好奇的麵紗好像被揭開了一點,隨後隻剩下作為在世之人,對亡者的緬懷。

“其實我們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很感興趣的!”剛剛那個很活潑的女大學生說。

“對啊對啊。”另一個微胖的同學也道:“我們前幾天還在宿舍玩那個筆仙,弄半天啥事沒有。”

看出來了——

風無理淺笑著沒說話,看著那個叫小七的女學生身上趴著,現在已經瑟瑟發抖的妖邪。

不要什麽東西都往身上請啊。

名叫小七的女學生剛剛在店外站著就已經覺得渾身不舒服,想逃離這個地方,進來後那種後頸發涼的感覺變得更嚴重了,特別是看著花店裏奇奇怪怪的神像,心中總有種心虛感,有時又會覺得那些明明陶土、矽膠做的神像仿佛有靈。

她看向那幾尊灶君像,心中莫名心悸,好像身體忽然起了一把火,無名的火要把她活活燒死,嚇得她不敢走動。

又像是產生幻覺,那幾尊灶君像不知什麽時候全都轉過頭,對著自己怒目圓瞪,配合本就嗔怒的麵孔,高舉的玉如意仿佛下一秒要打在自己身上!

再看向那幾根作擺飾的古怪箭矢,外邊雨夜響起炸雷,一瞬亮如白晝,她嚇得一哆嗦。

“好響的雷。”她的同伴驚奇:“說來確實好幾天沒下雨了。”

“那麽大雨,跑回去得濕透了,小林還穿那麽透的衣服嘻嘻。”

“幸好老板收留我們。”

風無理笑笑不答,隻是看著那個一驚一乍的小姑娘,覺得怪有趣的。

宋代的道教典籍《道法會元·太上天壇玉格》中就明確記載:“一切上真天仙神將,不附生人之體,若輒附人語者,決是邪魔外道。”

雖然他遇到的很多妖怪都憨厚老實可愛,但事實上人和妖物的相處中,人類被殘害才是大多數的結果。

隻是這妖邪真是不走運,它對於普通人而言,已經能作為大BOSS拍一部死上十幾人的恐怖片,片名風無理都想好了,就叫《筆仙》。一個無聊的女生宿舍,忽然決定玩一個筆仙的遊戲,然後都以為什麽都沒發生,其實不小心把髒東西招來附身,然後在短時間內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奇死亡,作為恐怖片的主人公的小七同學,跑上幾個寺廟道觀也除不掉這附身的妖邪,最後留下一段民間恐怖故事。

可惜,這部兩個小時的國產恐怖電影才播了二十分鍾,一個人都還沒殺的大BOSS發現忽然換劇本了,不是說好都市恐怖片嗎,怎麽突然拍起《封神榜》了?

此時附身在小七同學身上的妖邪動都不敢動一下。

小七現在和幾個同學看向那個鹿角一樣的掛飾,幾個小姑娘都說好漂亮的角,問可不可以拍照,隻有它隱約感覺到,這他媽是一條真龍的龍角啊!

風無理把手上理枝條的園藝剪刀放下,問:“要喝點什麽嗎?”

“多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反正也隻有礦泉水。”

“打擾老板生意了。”

風無理拍了拍魄奴的腦袋:“別玩了,去給客人倒幾杯水。”

魄奴戀戀不舍把視線移開電腦,跟王西樓說好下一把讓她來,才去打了幾杯水給幾個客人,笑著說:“回去多給本店宣傳呀。”

“要的要的。”

“姐姐你身材好棒。”

魄奴推了推眼鏡,眼神示意她會說話多說點,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聊了起來。

雨下了十來分鍾便停,幾個學生買了一盆風雨花,風無理送了一個小盆子,就當是他們回去學校多宣傳的宣傳費。

小七出門時頻頻回頭看去,總感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這幾天積壓在心的胸悶感消失了,那家店帶給她的壓抑感也沒了,等到身邊舍友拽她時才反應過來。

好奇怪的感覺,她感覺在裏麵坐了會兒,忽然變得神清目明,仿佛前幾日渾渾噩噩是中邪了一樣,那是一種直覺的預感——這家花店很古怪!

“走啦小七。”

“啊?哦哦!”

她出門後還是頻頻回頭看,跟上幾個同伴,忍不住說:“感覺這家店好怪。”

“怪的是你吧,你這幾天都有點怪怪的。”微胖女生說:“你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小七白了她一眼,但又說不出哪裏怪,隻能作罷。

一隻全身都被水打濕的黑貓從外邊進來,一進來就像狗一樣,把身上的水甩得到處都是。

而店裏穩坐老板位的王西樓,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玉米加農炮陣成型,手指間一道黑氣,像那些大老板盤核桃一樣,黑氣隨著她蔥白的手指撥動而繞著指間轉圈。

那隻能輕易把她徒弟虐殺幾十上百次的妖魔,最後被她揉成一個球。

悄悄看了看那邊,趁著小徒弟沒看過來——

張嘴,一口吞下。

風無理回頭問。“那東西你處理了?”

她老實巴交地點點頭:“捏死了捏死了。”

寶貝徒弟可不給她隨便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但是她可是僵屍,邪物對她來說就是美味,而且吃害人的東西又不是吸凡人的血,吃了又不扣功德。

“你不會又是吃了吧?”風無理皺著眉。

“什麽話!”她演技有所進步,一點也不慌:“師父現在都是仙人了,怎麽可能還會喜歡吃這些美味。”

魄奴剛想說什麽,王西樓不動聲色地把電腦位讓了出來,她一句話也不說,伸手在自己嘴邊像拉鏈子一樣把嘴拉上。

風無理狐疑地看了這倆一眼,無奈說:“你不是都還陽成仙了嗎,怎麽還有這種壞習慣。”

“首先,師父真的沒吃!”王西樓板著臉,一本正經說:

“其次,都說了還陽並不是僵屍修成人身,更像是一種隻有僵屍可以走的修行途徑,僵屍這種生靈,是鑽了古神規則的空子而存在的,所以即使叩仙門失敗也不會像其他求仙者一樣形神俱滅,但因為不在規則內,所以即使再有十次,百次叩仙門的機會都不可能成功,隻有回到規則內,才能真正的走上仙路。

師父谘詢了青帝,發現曆史上最出名的四位僵屍,其實都是經曆過叩仙門失敗,再以殘軀踏出還陽那一步,從而成了始祖僵屍級別的大修行者,若是他們再進一步或許就能成為仙人,但是很顯然他們還陽後都沒能辦到,而現在師父是第五個,並且完成了前麵四位前輩達不到的成就,躲過了天罰成為僵屍修行而成的仙人。”

所以她還陽與其說是從僵屍還陽為人類,不如說在僵屍的路上走到了巔峰。

“可是,你當年若是叩仙門成功了,不就可以直接成仙了嗎?”

“我不是跟你說過師父的劫是什麽了嗎?”王西樓反問。

“額,看到‘我’問你要影子?”

“所以說即便再來十次,一百次,師父也渡不過去。”

“王西樓。”

“幹啥?”王西樓眨了眨眼睛,看著他。

“請嫁給我。”

“有幾套房子,開什麽車,什麽戶口,銀行賬戶餘額多少?”她伸出食指指著他:“順帶一提,我喜歡年紀比我小的男孩子!”

“你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風無理很痛心。

一旁的魄奴同學舉手:“我嫁,我要嫁!”

“要是現在店裏有客人不知道要被別人怎麽看了。”

風無理揉了把臉,長舒了口氣,這麽說來王西樓最後成仙還真的有諸多巧合。

“好了,今天第一天開業結束,現在我宣布關店。”

“嗚!回家咯!”說來魄奴今天是花店銷冠。

“全部都有,把外邊的花搬進來。”

三人走了好多趟,夜姬也變成人形再出來幫忙,雖然她更像是在玩多一點。

將屋外的盆栽和架子全往店裏搬去,最後再看著風無理拉下卷簾門,露出卷簾門上寫著開張大吉的紅紙黑字。

王西樓五百年前就想開的花店,第一天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