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年齡也就十五六歲便是極限,條件好的話也能活到二十歲,這隻貓從江先生高二開始陪伴他到大學畢業,娶妻生子。
今年江先生已然30了,二白也已經十七八歲。
她屬於高齡的老貓,漂亮的毛發少了飄逸,喜歡整天整天地睡覺,冬天時更喜歡呆在家裏,亦不像往常那樣愛叫,唯有一雙貓瞳依舊明亮,如湖麵,如夏日晴空。
“她真的……不是妖怪嗎?”
江先生看著桌子上睡覺的白貓,肚子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她身上沒有那種妖怪的特性。”
“您是否也覺得,我剛剛所說的故事,像失心瘋了一樣……”
他看著白貓神情很是溫柔,伸手去輕輕撫摸著白貓瘦弱的背。
白貓疑惑抬頭,舔了舔他手心,輕輕嗚了一聲。
他輕聲道:“也是啊,貓怎麽會說話呢?”
“我信的。”江先生其實並沒有完全了解過妖怪的世界,風無理答道:“畢竟我的貓就會說話。”
夜姬適時地喵了一聲,回應他的話。
江先生笑著問她說什麽了。
“她說她不但會說話,還會背動畫片的台詞。”
“真厲害啊。”
“江先生依然覺得,它是妖怪嗎,我並不是不信您剛剛說的事情,隻是現在看來,二白確實隻是一隻普通的貓。”
江先生沉默了許久。
“她最近經常跑出去,而且每次都找好久才能找到,這是以前沒有的事。”
“她很老了,農村裏的貓老死時都會跑出家裏,自己找個地方等待死亡。”
“她以前喜歡吃章魚丸子,現在也不愛吃了。”
風無理不言。
他一下一下地給櫃台上的白貓順毛,動作輕柔。
風無理也沒再問江先生如何看待過去他和二白之間的事情是幻覺還是如何。
他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人和妖怪,貓和人類。
答案究竟為何已然不再重要。
年少時沉默了的他,因為一隻白色的貓的出現,一人一貓相伴經曆了很多,他也早已不再是過去那獨身一人的孤僻少年。
最後本來在他生命中很重一部分的白貓,卻已經成了影響他生活的‘癔症’。
他不再是冬天坐在窗前,吹著冷風看書的少年。而是有了家庭,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工作,上班……記憶裏那隻跟在自己腳邊,嚷嚷著等一下要去哪裏玩的白貓。現在靜靜看著自己,一雙貓眼像是能看穿他的內心。
就算江先生聽不到她說話,仿佛也能在心裏聽到一聲二白那拽拽的聲音:
該長大了,少年。
不管過去如何,現在那隻古靈精怪的貓妖確實消失在他的世界裏,隻剩下一隻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老貓。
江先生離開了,走時跟二白說:“小白走了……小白?”
他回頭一看
二白在香燭鋪門口抬頭看著他,一人一貓對視了好久,二白輕輕叫了一聲,朝著相反的方向跑走。
外邊日光大盛,白貓消失在了炎夏之中。
蟬鳴如瀑,等到蟬鳴間歇停下時,老街已經沒了一人一貓的身影。
……
“無理,為什麽不讓吾輩和她講話?”懷裏的夜姬翻身打滾,軟軟熱熱的小毛團抱在懷裏,沉甸甸的讓人感覺治愈。
“唔,是她拜托我們,不要告訴江先生的。”
在一進來的時候,二白就請求他,不要讓江先生知道自己是妖怪的事。
“為什麽不能告訴那個人?”
“因為她要跟那個人道別。”
“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她是妖怪的身份,已經影響到江先生的生活,她意識到自己要離開了。”
“為什麽要離開?”
“因為她發現,江先生已經聽不到她說話了。”
江先生本來就不能看到妖怪,不能聽到妖怪說話,但是或許少年時渴望有人和自己說話的願望,讓他不知怎麽突然聽到二白這隻妖怪說話。
至於為什麽後來又聽不到了。
大概那個少年已經長大了。
二白也意識到,江先生其實不再需要自己,所以她扮演起一隻普通的貓,然後慢慢離開江先生的生活。
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好好道別。
風無理一邊看著電腦,一隻手在擼懷裏的貓,隻是摸著摸著感覺有點不對,摸到夜姬肚子上怎麽有一顆小豆子。
他捏了捏
確實長了一顆痘痘。
他感到稀奇。
“無理你在幹什麽?”
夜姬看著他把自己放躺在他大腿上,扒開肚子上的貓找什麽東西,她就乖乖不動,仰著脖子看他在自己肚子上找東西。
“你怎麽這裏長了顆痘痘?”
夜姬貓太長了,風無理手指按著那顆痘痘,好像從頭皮找出結痂一樣,需要一定的耐心,他感覺稀奇:“貓也會痘痘嗎?會不會是什麽蜱蟲之類的?”
“蜱蟲!?”夜姬大驚。
“捏起來疼不疼?”他開始鑽研他的貓。
“一點點。”
“要是蜱蟲的話,好像還不能直接扣出來。”
“吾輩有點怕。”
“別動,躺著。”
夜姬像手術台上的魚肉,躺得可乖了,手貼在身邊,並著小短腿,躺在風無理腿間,腦袋枕在膝蓋上,微微後仰著。
風無理費勁千辛萬苦,終於理開她肚子上的毛,找到那個蜱蟲或者痘痘一樣手感的奇怪東西。
一主一寵湊上去看。
“哦,是吾輩的奶奶!”
“……”無語死!
……
其實江先生早就做好了分別的準備。
隻是這一天真的降臨時,卻發現還是覺得突然,一個過去和他無話不談的朋友,忽然和他告別了。
說到底,真的是無話不談嗎,他也動搖過,到底是不是自己精神不正常。
不知道路過哪裏,路邊草叢一陣攢動,忽然跳出來一隻白色小貓,隻是那隻白色小貓並沒看他,走向路邊一個拿著貓糧來公園喂野貓的女生。
女生在開心地學著貓叫,來吸引那隻白色小貓快過來。
江先生看得頓住腳步。
“南山公園……真懷念。”
那邊,樹影斑駁,江先生駐足了一會兒,知道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