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下起小雨,隻是把地麵打濕的程度,風無理從衝涼房出來,白色熱氣往外邊湧去,他走出衝涼房後清爽的涼意爬上背脊,一時舒服極了。

穿了條褲衩**著上身,一邊拿著毛巾擦著腦袋。

剛洗完澡太熱了,就到陽台去吹吹風。

這場雨下完估計就變得很冷了,修行者是不怕冷,但並不是感受不到冷熱變化。

老街路燈的光很冷,借著光能看到燈前銀絲般的線,瀝青路麵濕透後像換新了一樣黑魆魆的,外邊的車經過路麵,車輪壓出一路水聲,風一吹過冷得能讓人一激靈。

“風無理大人風無理大人!綰綰這裏不會……”

客廳有輕巧的腳步聲,一隻穿著校服的小可愛跑了過來,她一看風無理就穿了件褲衩,呀地一聲,害羞地捂住眼睛。

但是手指縫隙的眼睛瞪大著。

“好涼爽今晚。”風無理擦著頭發。

“綰綰什麽也沒看到!”

“我又不是全光著。”

“綰綰去給風無理大人拿衣服。”

她跑到風無理房間,替他拿了一件睡衣,小短腿又跑出來,尾巴在身後晃個不停,眼睛亮亮的。

風無理看著她有點髒兮兮的腳板:“綰綰你怎麽平時在家都不穿鞋子。”

“穿鞋子,穿鞋子感覺好怪呢。”她低頭看,有些害羞地蜷縮著腳趾頭。

“因為狐狸不喜歡穿鞋子,可是你腳板黑乎乎的了都。”

“王西樓和夜姬大人在洗澡呢,綰綰等一下去洗一下腳好了。”

“在陽台洗一下吧。”

風無理把她抱了起來,放在洗手台上讓她站著。

綰綰很輕,大概隻有十幾斤,風無理幫她把褲腳提上去一點點,替她洗幹淨一隻腳丫子,又讓她抬起另一隻腳。

綰綰一隻手扶著他肩膀,乖乖聽話。

兩隻有些肉肉的腳丫都洗幹淨,風無理扯了兩張紙巾給她擦,怕她踩在地上又變回髒兮兮,抱著她回房間。

綰綰有些害羞,變回了小狐狸,毛茸茸的一隻小赤狐,風無理就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在背上撫摸,偶爾撓著她下巴,抱著回她房間,桌子上台燈還亮著。

“什麽題不會?”

“數學的呢。”

桌子上有一本練習冊,風無理看到好多個紅色的叉叉。

“咦,這個橡皮是?”

“是同桌送綰綰的。”

“這樣,同桌為什麽要送橡皮給你?”風無理笑著問。

桌子上的小狐狸搖搖頭:“綰綰也不知道。”

“別人送東西給你,綰綰也要回禮才行的。”風無理想了想,打算讓綰綰送一隻筆回去給人家。

“對了,你同桌男生還是女生?”

“是男孩子。”

“……”

風無理臉上表情一度有些陰沉。

又連連問了綰綰幾個問題,那男生是不是經常找她聊天,有沒有對她動手動腳的,得到答案後才鬆了口氣。

“不用送筆了。”

“可是……”

“綰綰我們看看這題錯在哪裏吧。”

“好的呢風無理大人。”

他在教一隻狐狸小學一年級的題目。

忽然想起自己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好像王西樓還是一臉輕鬆寫意地輔導自己功課的,二年級就有點壓力,到了三年級,有時候風無理問她,她看了很久,說,哦,是這樣,懂了懂了,師父去個廁所回來跟你說。

然後很久沒回來,風無理出客廳時聽到她房裏有聲音,聽到這女人打電話給他老師。

“歪?王老師啊,哎!我是風無理的架架,就是課課練第十七課那裏有個第六題,啷個什麽美詞園,什麽順什麽一什麽的,要填什麽上去咯?”

……

大概那時候,風無理意識到,這女人應該是不怎麽聰明的。

風無理看到小狐狸聽得腦瓜子嗡嗡的,笑著揉了揉她腦袋,捏了捏小耳朵,小狐狸病殃殃地舔舐他手心。

風無理笑著問:“在這裏呆了兩個多月,綰綰覺得人間怎麽樣?”

一開始她說想留下就是為了看看這人間。

她耳朵動了動:“很好!”

“是嗎,綰綰覺得哪裏好?”

小狐狸想了很久答不上來,繼續舔舐風無理大人手心,變回狐狸之後她會有很多動物的本能,她因為剛剛計算二十以內加減法而廢了很多腦筋,現在已經不會思考了。

是一隻笨蛋狐狸了呢。

風無理想起血魔和他的女孩。

人間其實並不好,好的是在自己小時候就目的不純的王西樓,是跟在他腳邊陪他長大的夜姬,還有現在舔舐自己手心的小狐狸。

對小狐狸來說,好的是他們,而他們正是人間。

血魔喜歡的人間被別人弄壞了,風無理一下子就明白了對方,如果換成自己會怎麽做,別說什麽這個法那個法了,十二銅表法來了都不好使。

“出去看電視嗎?”

“綰綰要去拿小零食。”

綰綰的小零食都是很便宜的膨化食品,一百塊錢能把兩個箱子塞滿那種,她平時變成一隻狐狸,可以在小零食裏麵遊泳。

浴室內霧氣繚繞,王西樓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花灑的水從鎖骨一路經過前胸,順著平坦的肚子,在小腿上成為涓涓細流。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墊了墊腳,歎了口氣。

自己是不是太矮了。

小徒弟好像一米七八,她就剛到一米六。

要是自己有一米七左右就好了。

剛剛墊腳都親不到他。

轉身看向在水盆裏自由泳的貓。

夜姬一臉無辜地抬頭看著這個女人。

隨後自己被提了起來,王西樓坐在一邊的膠凳上,把她放在大腿上,往手心擠出沐浴露,開始洗貓。

“不要你給吾輩洗澡!”

“無理快來救吾輩!”

“你要把吾輩的毛全搓下來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

浴室的門砰的一下打開。

王西樓裹了一條浴巾出來,肌膚白皙泛著光澤,踩著雙拖鞋一路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滴著水,把一隻被毛巾團裹住,隻剩下腦袋在外邊的小貓咪塞過去。

“給她吹幹。”

風無理皺眉:“你怎麽能這樣對小夜。”

“無理你快抱吾輩。”

王西樓白了他一眼,回房間穿衣服。

他替夜姬在客廳聲討王西樓沒人性,順便給小貓咪擦幹淨身子,小肚肚,還有四隻爪爪,再拿吹風機給她吹幹淨毛發。

他抱著夜姬在客廳看電視,綰綰抱著零食坐在一邊。

夜姬坐不住的,在風無理懷裏一會兒鑽進衣服裏麵,假裝躲起來了,一會兒又咬著他手玩,見風無理不理她。

“無理你聞聞吾輩是不是香香的?”

“是好香。”

“吾輩香噴噴的。”

風無理捏著她小肉團玩。

過了一會兒王西樓也出來了。

穿著一套遮到小腿,帶著粉色小花的白色睡裙。

坐在了風無理旁邊,壓著一條腿,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

“要不要看電影。”風無理提議。

“看什麽?”

“找找看吧,剛好外邊下雨,一起看會兒電影就睡覺。”

“你挑唄。”

風無理挑了部一直打算看,但是沒什麽空看看的,夏洛特煩惱。

外邊雨聲淅瀝,反而顯得安靜。

王西樓起身,去把燈關了,客廳裏隻剩下電視機的光,夜姬在風無理懷裏躺著,看著自己尾巴掃到左邊,又掃到右邊。

風無理抓住她的尾巴。

她就抽出來,繼續掃來掃去,然後抬頭看他反應。

見風無理不陪自己玩了,電影她一隻小貓咪又看不懂,看著看著困唧唧的,在風無理邊上縮成一團睡著了。

“這啥片啊。”

“青春喜劇吧。”

“要不要看恐怖片?”她慫慫地提議。

“算了,我看恐怖片害怕。”

她挑挑眉,大包大攬:“師父在怕什麽。”

“怕你一驚一乍。”

“……”這徒弟,已經壞掉了!

王西樓沒好氣地拿腳丫子踢他。

風無理默默承受家暴。

電影還挺好看的,青春喜劇,別的校園青春都是小鮮肉拍的,這個主演基本都是老臘肉,別有一番味道。

而且笑點很足。

小僵屍也能理解的笑點,就是好笑點。

倒是剛接觸現代人類文化的綰綰很多都不理解,但是她喜歡看電視,當初熬夜把夏家三千金看完了。

王西樓臉上帶著笑意,隻是看到最後,一切都是夏洛的一個夢。

夏洛從夢中醒來,原來那些都是假的。

她心裏莫名有些堵。

風無理打著哈欠,今天運動過還是很累的:“十點多了,我回去睡覺了。”

“哦。”

風無理回頭看她,這人怎麽忽然心情說變就變,“怎麽了?”

“沒,我也準備睡了。”

“看你突然不想說話的樣子。”

“師父給你笑一個?”

風無理好整以暇,示意她可以笑了,小僵屍齜了齜牙,兩顆小僵屍牙露了出來試圖像小時候那樣嚇他,可惜小時候就嚇不到風無理,坐在沙發上像炸毛的貓咪。

她看著風無理抱著夜姬回房間,牙齒收了回去。

拍了拍腦子,起身找拖鞋,也準備去睡覺。

“綰綰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呢。”

“嗯,王西樓晚安。”

小僵屍笑著揉揉她腦袋,回到房間踢掉拖鞋就躺了下去。

“還不如看恐怖電影呢。”

她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剛剛電影的結局時不時會浮現,然後心中一陣後怕。

咽了咽口水,抬頭看了一眼牆上掛鍾,已經十一點半了,外邊雨也停了,聽著風聲可以想象外邊現在肯定涼絲絲。

房間好空闊。

她發現睡裙都跑到肚子上了,就撅起一點點屁股,伸手把裙角往下拽。

沒有合理的借口,他們不會在一間房睡,她也習慣如此,但是剛看完那個死鬼電影,她胸悶得慌。

還有點委屈。

睡意漸漸上來,她迷迷糊糊的,無比希望明天快點到,然後把莫名其妙念頭驅散。

十年的時間,對比五百年的尺度,真的就是打了一個盹一樣短暫。

……

……

……

房間的門被打開,客廳微弱的光線照了進來,隨後門又被關上。

風無理被這點動靜弄醒了,迷糊間還以為六點多了,看到床邊有個人嚇了一跳。

“怎麽了?”

“師父,師父今晚,挨著你睡。”她說話好像剛哭過。

風無理一下來了精神。

“發生什麽了?”

她說話一抽一抽,可憐慘了:“師父剛做了個夢,你沒了,師父找不到你。”

“……”

她真的好慘,但又好可愛好好笑的樣子。

“幾點了現在?”他鬆了口氣。

“三點?還是四點了。”

“進來吧。”他掀開一點被子。

王西樓鑽進了被窩,身子貼在風無理身上,死死抱住他,胸膛還在一顫一顫的,風無理伸出一隻手給她當枕頭,抱住之後就慢慢平複下來。

忽然做夢夢到悲傷的東西,情緒真的會被夢裏帶進現實。

“睡吧,我在這裏。”

平複下來的王西樓過了好一會兒,感受到對方的溫度,鼻尖的熱氣,他身上的氣味,這種真實的安心感令她無比放鬆,她也不覺得剛剛丟臉,跟風無理比起來,丟命都不重要了。

十一月天很涼了,外邊又剛下過雨,剛剛從她房間走到小徒弟房間空氣冷得還以為冬天來了,現鑽進溫暖的被窩和懷裏,有種大雪天在烤火的幸福感。

她鑽了鑽,在他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道:“小徒弟,我愛你。”

等了半天沒反應,她抬頭看,發現已經睡著了。

也是,大半夜的,還把你吵醒了。

她眯著眼睛笑。

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用氣聲很小聲說:“晚安小徒弟。”

結果風無理這時動了。

翻了個身,從抱著她的側躺變回了平躺,被子都掀開到肚子下麵,帶著很輕的鼾聲,胸膛一起一伏。

王西樓眨了眨眼睛,怔了一下,隨便像偷吃糖的孩子一樣笑,還是用氣聲說話,語氣居然有點寵溺:

“都那麽大了還掀被子,一點也不乖。”

幫他把被子蓋好,這才重新躺下。

過了一會兒,又看看旁邊的人在不在,確認對方在後,就一臉安心地睡下。

又抬頭看一眼。

貼了過去,抱著他睡,一下子更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