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楊主任辦公室裏。

“嘶,你確定你說的屬實?”

“楊主任知道些什麽?”

“這全天下最會玩弄記憶的人,你也知道是哪位吧?”

“您是說孟婆大人?可是她為什麽要對一個小姑娘做這種事情?”

“不知,孟婆大人一向神秘,就連她的傳說也是模模糊糊的,雖然原型是孟薑女,但是那個故事基本就是編造的,她站在真靈長河邊上,守著記憶和輪回,有人說她在找一個人,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在找誰。”

楊主任喝了口茶,看著坐在對麵的少年。

讓一個人忘掉一切,不難,讓整個世界把一個人給忘掉,那才是神仙手段。

“也不用太著急,孟婆大人也不會無端害你那朋友才對,對了,你那朋友叫什麽名字?”

“薑鬧。”

“江河的江?”

“孟薑女的薑。”

“上次孟婆大人在人前露出蹤跡是什麽時候?”

風無理搖了搖頭。

“我去查查公司資料。”

他叫來一位包臀裙,梨型身材,金絲框眼鏡的女秘書,年齡大概三十來歲,短發看起來很清爽。

風無理看著他們去查資料,最後發現,上一次孟婆大人冒泡,已經是五百年前的時候。

再上一次則是八百年前。

五百年前,在湘江邊出現過一次。

八百年前,則是在金陵出現過。

五位仙人,孟婆,灶君,青帝,嫫母,還有一位最為神秘,幾乎沒多少留存的記載,也不知道這位的曆史原型是誰,能找到關於他的傳聞,還是五百年前,孟婆大人在湘江邊跟青帝大人會晤。

聽青帝旁邊的小廝所言,孟婆大人提起了那位仙人,稱呼對方為先生。

後來大家也就都稱那位不在曆史留影的仙人為先生。

這些人類的仙人們,除了青帝和灶君有安定的地方,其他三個都是飄忽不定的。

“你打算怎麽辦?”楊主任問他。

“想找回她的記憶,起碼不能稀裏糊塗的變成這樣,那些過去的記憶,不應該隨意被人玩弄,好的壞的,都不應該被忘記才對。”

“你知道該怎麽找嗎?”

“守著記憶和真靈長河的那個仙人……最近郡沙那麽熱鬧,抓幾隻妖怪問問就好了。”

他離開了公司,準備回香燭鋪。

街上過去沒見過的妖怪越來越多了,好像都在追尋著什麽東西而來。

那個據說是仙人頒布的任務,尋找奈何橋之主,隻要找到那位仙人,就能答應一個要求。

修行者還是少的,來這裏更多的都是妖怪,各種各樣的妖怪,一股腦湧來郡沙,就因為那樣一個傳聞。

這就是仙人的魅力。

他騎著車,來到街上。

人行道前停留的不止人類,還有三米多高,袒胸露乳的大頭和尚,隨著綠燈和人群穿梭;高大寫字樓外邊攀附著一大團陰影;一旁的路燈上站著一隻巨大的黑色山羊;城軌在上方轟一下穿過,一節節車廂留下幻影,車頂站著一隻拿著拐杖,披著破布的獨腳怪人。

搞得烏煙瘴氣的。

回到香燭鋪,看到王西樓在街頭跟那些大媽大爺打麻將,在路燈下麵光線昏暗,幾隻飛蟲在光下飛來飛去。

這小僵屍的牌不是擺在一起的,為了方便自己看,三張三張,兩張兩張地分開,好像搭房子一樣,然後有時候打一張牌還猶豫很久,伸直脖子去看外邊打出來的牌,不斷確認,然後又猶猶豫豫,拿著的牌放下又拿起。

其他人也不急,就是笑她。

最後還是打了出去。

被杠了。

她臉色一黑,其他三家看她那樣子一陣樂。

“喲,小風回來了,小王還不快回去做飯。”

對家的大爺道,王西樓立刻回頭一看,果然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走了過來。

“回來了啊。”她眼睛帶著笑意。

“怎麽出來打麻將了。”

“嘿嘿。”

風無理把車頭掛的雞蛋灌餅遞了給她:“回來時候買的。”

王西樓接過,感覺這孩子沒白疼。

他瞄了一眼她的牌,拚拚湊湊的感覺,打得稀爛,難怪老是輸。

“趙爺爺,我接個手可以吧?”他笑著道。

“哎!兩姐弟一起來。”

王西樓分了一半椅子給他坐,看著小徒弟幫她殺回去。

她想打一張白板,又被風無理把手揪了回來。

“別打這個。”

她有些悻悻地縮了縮脖子,手抓住後就沒放,夜間光線昏暗,她覺得這幾個老街大爺肯定也看不見,麻將桌下悄悄五指穿了過去,反牽住那隻大手,臉上還裝作自然地跟風無理一起商量出哪張牌。

她最近好喜歡牽手的感覺,好像牽著手就像能永遠在一起一樣,她甚至會驚歎怎麽會有牽手這麽幸福的東西。

這種被包裹住的感覺,勝過一切甜言蜜語。

等到他們走後,幾個大爺還在說。

“這小王都要有三四十了吧,怎麽看著還跟十八二十二一樣?”

“哦喲,可不是,兩姐弟看著都變兄妹了。”

年齡最老有快八十來歲的李家老婆子什麽也沒說,拿著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扇著,今晚月亮是一條線。

或許有些人沒有忘記,隻是一時沒想起來,但是已經不重要了。

風無理推著自行車往家走,王西樓就坐在他車後麵。

“這兩天,城裏妖怪的氣息突然多了好多。”她跟風無理道。

“都是為了那位大人來的,你平時買菜別走遠太遠,要是遇到你以前那些仇家就麻煩了。”

“師父哪裏有那麽多仇家。”

她笑:“而且郡沙,是青帝大人的地盤,基本都會收斂一點。”

今天王西樓已經是完全現代小姑娘打扮了,棉質黑色熱褲下一雙白到發膩的腿,不是那種筷子精,是風無理喜歡的腿型,小腿勻稱,上身穿著很短的黑色小背心,外邊套了一件白色針織防曬衫。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前幾天薑鬧給王西樓買的。

“這件衣服你自己買的嗎?”風無理問。

“不是你幫師父買的嗎?”她坐在後座上抬頭問。

“這樣啊。”風無理笑著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挺喜歡看你穿旗袍的,你不用非要打扮成這個時代,而且現在旗袍也很多人穿的。”

“對,師父在街上看到很多穿那種古代的衣服,不過跟那時候又有點不同。”

“很多現代再設計的,而且你們那時候衣服都很舊,穿幾年十幾年的,他們穿出來太新了。”

兩人回到香燭鋪,他停好自行車,綰綰乖巧地拿著比她還高的掃把掃地,身上的小學生校服還沒脫,甜甜地喊了聲風無理大人。

夜姬不知道哪裏野去了。

王西樓紮了個高馬尾,就準備去做飯。

不管在外邊發生什麽,回到這裏總是很安心,特別是看到王西樓做飯的背影。

真好看;

喜歡;

晚飯過後,王西樓洗完澡,在衝涼房洗一些不能機洗的衣服,比如一家人的內衣物襪子之類。

風無理走過去看到王西樓在坐在那裏洗衣服,看著這個女人在那搓洗的畫麵,這種柴米油鹽的感覺很奇妙,他就看多了一會。

王西樓感覺背後有人,疑惑地回頭:“站在那裏幹什麽?”

“辛苦你了。”

王西樓皺著好看的眉:“莫名其妙的。”

風無理抿了抿嘴,感覺有點矯情了,小僵屍都給他洗衣做飯十幾年了。

“一個活了八百多歲的老太太,在這裏給我洗襪子,我怕我穿了會折壽。”

“我在給我男人洗襪子,有問題嗎?”

“咦惹。”風無理故作嫌棄。

“出去出去,有空就去輔導一下小狐狸作業,她是插班,趕不上進度了都。”

王西樓重新洗衣物,笑著道:“我發現你怎麽那麽喜歡看我幹活,五百年前時候也是,我洗衣做飯你就來搗亂。”

“那時候又沒什麽娛樂消遣的東西。”

風無理從冰箱提了一串葡萄,來到衝涼房投喂。

捏一個葡萄,遞到王西樓嘴邊,小僵屍就會自動張開口,風無理把葡萄塞進她嘴裏。

偶爾會碰到涼涼軟軟的唇,兩人心裏都有異樣,但都故作無事發生。

她皺著眉,含糊著吞下去後,“師父在洗衣服,快出去玩,別來逗我。”

風無理就又塞了一顆葡萄過去,她隻好又吃了一顆。

她吃東西就說不了話了,隻能洗著衣服,然後抬頭一邊咀嚼一邊凶狠地瞪他一眼。

但是小僵屍怎麽會覺得那樣子是凶狠的樣子呢,風無理每次在她吞下去準備說話的時候,就又塞一顆過去。

她本不想吃,但是麵對小徒弟的投喂,這誰能拒絕的了啊!

“五百年前啊,忽然有點懷念那時候的事情了。”

“都說了不要去惹灶君了,你就是不聽我的。”

“還有楊捕頭,尚夫子,劉富商,薑小姐他們。”

王西樓壓著衣服,把盆子裏的水倒了出來,疑惑地看著他道:“等等,薑小姐是誰?”

風無理也疑惑地看著她,把最後一顆葡萄喂到她口中。

不能吧?

……

第二天如約而至,他心思有些亂地去了學校,在進了教室的時候,忽然愣住了。

因為他桌子旁邊坐著一個人,但是那並不是薑鬧,而是另一個班裏的同學。

他茫然地走了過去,打了聲招呼,問她為什麽坐在自己旁邊。

“你說什麽,我不是一直坐在這裏嗎?”

“薑鬧呢?昨天那個插班生呢?我同桌是她才對吧?”

那個同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薑鬧?是誰啊?”

風無理瞳孔放大了一下。

今天,薑鬧再一次被遺忘了,而且比昨天被遺忘得更加徹底,甚至在不知名的規則之下,連她過去空下的課桌也完全劃到別人身上。

那她現在在哪?

他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時教室忽然安靜。

因為尚姐領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生進來了,對方身上的氣質沉穩,安靜,像是深閨的大小姐。

風無理直直地看著她,但是對方對身外的一切都不在意。

包括他。

尚姐給大家介紹,今天來了一位新的同學。

鼓掌;

自我介紹;

下課的時候,風無理過去找上她,跟她說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們應該見過。”

那個一臉平靜地姑娘看著他:“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她看到這個男生忽然看著她笑,但是那笑容不知為何,卻讓她感到安心。

“我知道,那個夢裏你也跟我說過了。”

對方說著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她本不想理會,但是她性格是那種,可以理會,可以不理會,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

“是嗎?那是什麽樣的夢?”

那個少年跟她說,那是一個很好的夢,夢裏他們是朋友,在很早前就認識了……

早上的陽光從窗外進來,打在少年的半邊臉上,泛著金色的光澤。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好像在拿著一把鐵鍬,一下一下砸著自己圍起來的高牆。

她覺得自己不需要跟任何人有交集,隻用在高牆裏呆著,但是對方的鐵鍬聲太吵,轟轟烈烈的,總感覺有什麽要被砸的稀巴爛一樣。

她看著他的臉,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她忍不住偷偷注視他,默默看著對方的背影,心底有什麽在破土而出。

中午下雨,對方以沒帶傘借口找她一起去飯堂吃飯,午休時間拉她一起去喂貓,在植物園遇到了一位畫畫很厲害的女生,還給她畫了幅畫,放學時跟她說,想要一個漂亮姑娘陪他走走操場,自己不知道怎麽就答應了。

她視線總是忍不住看向身邊的男生,在對方並沒注意到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偷偷注視著。

“明天見。”

對方笑著跟她道別,她心中忽然有些期待。

她並不是冷冰冰,隻是什麽也無所謂,可以笑,也可以不笑,所以她也淡笑著回應。

“嗯,明天見。”

周四清晨;

“好了,歡迎一下我們的新同學……額,叫什麽名字來著?”

見身邊女人又把自己名字忘了,她剛想說自己名字,下麵一個男生忽然舉手站了起來。

“薑鬧,她叫薑鬧。”

她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男生,莫名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