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上，陰沉匯聚。
實事求是地講，薑生從未見過當下這樣的天象。
烏雲好似一個倒立的圓錐，彼此之間相互拉扯，相互糾纏。
氣流輾轉盤踞，螺旋向下。
雲層之於天空，便仿佛漩渦之於大海。
隻不過這場渦流的末端，正通向地麵，直指著不遠處那輛公車的去路。
解放了封印之後，屬於雲鬼的氣象操控，終於展現了其真正的可怖。
哪怕使用這種能力的代價，是白傑要忍受相應的痛苦。
即，動用的能力越強。
操縱者就會越明顯的感覺到，被人啃食的滋味。
那種堪比淩遲一般的酷刑，顯然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消受的。
甚至此時此刻，即便是白傑的麵容也展露了些許扭曲。
毫無疑問，他將要施展的手段絕非尋常。
恰如少年之前所說得那樣，想要阻止災難的降臨，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等了數天才等來一輛鬼公交，白傑當然，沒有讓其自行離開的打算。
特別是在對方察覺到了威脅，試圖放棄行凶的情況下。
這要是讓她跑了，想再找機會可就不容易了。
因此，於電光火石之間考量了種種預案過後，少年最終還是做出了動手的決定。
“雷！”
隻見他單手成印，指向麵前。
下一刻，夜空中就劈落了一道水桶粗的白光。
那是，閃電？
伴隨著薑生愕然的視線，雷束筆直地打在了公交的窗沿。
“轟！隆！”
聲音先是遲疑了片刻。
繼而響徹天地，使得風息雨寂。
“啊！”
同一時間，濃稠的電漿裏也傳來了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聲。
借助於雷光奪目的刹那，白傑按下了自己手表上的警報按鈕。這樣，曼陽等人便能夠確定他的位置，盡快趕來支援了。
對了，另外提一句。
薑生的定位項圈，早在它第一次變身的時候，就已經被它給掙斷了。
為此，楊茜第二天還專門打了個電話詢問狀況。
現在的黑貓完全是由白傑在看管。
做完了以上的這些，少年又用手拍醒了還在發愣的薑生。
“別分神，快追上去，順便把你之前得到的記憶，詳細地同我說一遍。”
“知道了……”嘴上的語氣雖然有些不耐煩，但薑生的腳步卻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與怪談中，所描述的形象，略有不同。在我看到的記憶裏，當年的死者，並不是一個，風流成性的女人，她的，很多行為，都是被迫的……”
客觀的說，在接下來不到兩分鍾的時間裏。
薑生應當是，展現出了自己這輩子最高光的總結能力。
用盡可能簡短的語句，講述了一個女人曲折悲慘的人生。
從美貌到凋零。
無數的期盼，絕望，釋懷，不甘。
到了它的嘴裏，似乎都不過是三言兩語。
“這樣嗎？”
聽完了整段故事，白傑並沒有做任何評價。
此刻，由於公交車被雷電擊中以後明顯降低了速度，他和薑生已然追到了車廂的右手邊。
不得不承認，這般局勢下有很多事情沒法細作比較。
但……
“現在也隻能相信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了。”
白傑喃喃自語著，一根根脹大的青筋，從他的胸口處蔓延到了脖頸上。
少年很清楚，如果沒法在這裏留住對方。
憑對方當前表現出來的，一擊不成便果斷逃竄的性格。
下次見麵的時候，很可能就是東湖市爆發天災的日子。
沒有時間給你猶豫了，白傑。
念及此處，少年也終於放下了所有的顧慮，皺著眉頭大吼了一聲。
“薑生！”
風雨裏，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幹什麽！”
狂奔中的黑貓如是回應道。“盡全力跳到車廂上去，然後無論用什麽辦法，再吸收一份靈體，我要知道她生前的名字！”
“了解了！”
雨夜下，隨著腳掌踏破水麵，隨著低吼蓋過風聲，隨著皮毛抖落露滴。
一個矯健的身影猛然躍起，撲上了近旁那輛疾馳的公交。
“碰！”
連同著一聲悶響，結實的利爪扣入鐵皮，硬生生揦出了四道劃痕。
薑生帶著白傑跳到了公車上方。
緊接著，它就開始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感知，搜索起了這截廢舊車廂內部的靈體。
快點，再快點……
災厄的氣息令它感到厭惡，遂難抑本能的焦躁。
終於，黑貓的注意力聚集到了駕駛座裏。
啊，找到了……
“白傑，是那個駕駛員！他不是，普通的幻象，把他給我，揪出來！”
“交給我吧。”
平靜地點了點頭，少年趴在巨型黑貓的背部，突兀地舉起了一隻手臂。
呼吸間，一截由碎肉組成的猙獰肢體，便已經撕破他的上衣，從他的肩胛骨底鑽了出來。
那應該是一隻手，除去它沒有皮膚的外觀和四五米長的骨骼，它應該是一隻普通的手。
“雲鬼！”
“嘶！”
等到白傑，和虛無中抽氣的聲音完成交流。
那隻大手也轟然揮動，撕風扯雨地砸碎了下方的車窗，並蠻不講理地拽出了裏頭的駕駛員。
“吼！”
見到這一幕的薑生也毫不客氣，張開大口，便吞下了對方的一條小腿。
眼前的景象再度混亂。
然而，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精神緊繃的關係。
這一次，薑生並沒有失去意識。
甚至在片刻過後，它就轉頭對著白傑說道。
“那個女人，叫做唐輕，唐宋的唐，輕重的輕。”
“啊！”
風中，女人的尖叫聲愈發刺耳，近乎歇斯底裏。
但是白傑，卻根本沒有去理會對方的想法。
“唐輕嗎，我知道了。”
“雲鬼！”
再一次向自己的怨靈，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請求。
少年脖頸上的青筋，即刻爬到了下顎的位置。
“嘶！”
回應他的，是三條血肉大手從其身上同時炸出。
並在一陣摩擦聲中，止住了公交車失控以後繼續前行的慣性。
大概是由於駕駛員的離去，原本還勉強能看的公車，直接變成了一截等待回收的廢品。
車廂上鏽跡斑斑，車輪幹癟，車窗殘缺。
站在一旁的黑貓都有些不敢相信。
剛剛，居然就是這麽個東西在馬路上狂飆，甚至還飆到了八九十邁。
雨仍在下。
另一邊的白傑，已經在一疊由靈力烘幹的碎紙上，用鮮血寫了個名字。
“呼……”
團團骨肉的中央，少年緩緩站起。
手握紙片，朗聲念道。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
舌神正倫，通命養神。
羅千齒神，卻邪衛真。
喉神虎賁，炁神引津。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
思神煉液，道炁常存。
往世妖邪，聽吾來喚。
汝之姓名，聽吾來喚！
唐輕安在，急急如律令，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