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由於燕王帶著大兒子劉懿去到中央都城複命,梁王後代表了燕王,派人來侯爺府,宣劉珩回燕王宮吃年夜飯。

劉珩思索了一瞬,想到隻有兩個人的飯桌上,還要硬裝成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隻覺得有些煩悶,最終打算裝病逃掉家宴,叫沈叔去打發了燕王宮派來的信使,悠悠的往後院走去。

前一日,沈北落耐不住劉珩的撒嬌,準他今日休息一天,無需練箭。劉珩本想到廂房裏補個回籠覺,餘光看到書房的門大開,想了一瞬後,突然轉身向書房走去。

沈北落正坐在整理好的卷軸後麵,皺著眉頭,全心對著賬本研究著,劉珩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到他身後,輕手輕腳的靠近,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沈北落突然覺得身後有些異樣。隨即扔掉了賬簿,轉身一把抓住了來人的手腕,聽到劉珩吃痛了叫了一聲,連忙鬆開了手,走上前去檢查著他的傷勢。

“你怎麽下手這麽狠啊。”劉珩揉了揉發紅的手腕,鼓著嘴瞪著沈北落說道。

“我不知道是你,這隻是本能反應。”沈北落看劉珩並沒有大礙,走回去撿起了扔在地上的賬簿,隨手拍了拍上麵粘上的灰塵,“下次還是不要搞這種突襲了,免得誤傷了你。”

劉珩衝著沈北落做了個鬼臉,切了一聲的說道,“習武之人不都是聽力過人嘛,怎麽連我的足音都聽不出來?”

沈北落拿著賬本坐回了桌前,指了指滿桌子的卷軸說道,“我心思都在這上麵,哪還顧得上什麽足音?”

劉珩笑著湊了上去,緊挨著沈北落坐了下來,輕敲著桌子說道,“這幾日你都轟走了幾個侍女了?節約錢也不是這麽節約法啊。”

“是你府上的侍女太多...”沈北落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伸手拿過一本看起來很新的卷軸,指著一筆巨額數字說道,“白十三前兩天過來找我,要了這兩筆錢走。”

劉珩輕手拂過卷軸,一個個蠅頭小篆整整齊齊,婉轉流暢,比起沈叔牛鬼蛇神的「草書」不知悅目了多少倍,轉頭看著沈北落,半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確實是我叫她來的,這筆錢算在我頭上吧。”

沈北落收起卷軸,開口說道,“如今情況特殊,侍衛不可再減,那侍女的數量...?”

劉珩單手支在桌子上架著腦袋,好笑的看著沈北落,自己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學會的討價還價這招,“全憑沈管家安排,大不了你都辭了,以後就由你來給本侯爺沐浴更衣。”

沈北落沒有理會小侯爺的調戲,從「小山」中抽出了另一本賬本,打開就要看起來。

劉珩看沈北落一副不準備理他的樣子,伸手直接按在了賬本上,有些撒嬌的說道,“今天就別看賬本了,大新年的,陪我出去玩!”

沈北落剛才聽到沈叔跟燕王宮的信使說道,小侯爺身體不適,有些疑惑的開口問道,“你不是?”

劉珩嘟著嘴沒有說話,沈北落轉頭看他一副有些理虧的樣子,突然反應了過來,他肯定是在裝病。

“跟她吃飯,還不如不吃。”劉珩看沈北落猜出了緣由,小聲的嘟囔著。

沈北落看著這個混世小魔王,開口問道,“裝病也要裝裝樣子吧?你就這樣溜出去,萬一被人看到了…”

“原來有幾年也是這樣的,她肯定心裏都明白,叫人過來請我,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劉珩看沈北落沒有動的意思,直接推開了沈北落麵前的賬本,胡亂的收拾著,“我保證不去人多的地方,不會給她們留下把柄的。”

沈北落怕劉珩把賬本弄散了,這些都是孤本,再無其他,輕手搶過了賬本,整理好後,細心的放在了「小山」頂端。

劉珩伸手拉著沈北落的衣袖,撒嬌道,“去嘛去嘛,大新年的隻有我一個人,你陪我出去玩玩嘛。”

沈北落心軟的應了下來,跟著劉珩走出了書房,怕外人看到藏在裏麵的梢弓,小心的把書房門鎖了起來。

兩人走出了侯爺府,因為新年的關係,街上並沒有看到什麽人,平民百姓此時大多都在家中吃著團圓飯,沈北落看著劉珩形隻影單的走在前麵,心裏有些不忍,快走了兩步,與劉珩同肩而行。

劉珩轉頭看著沈北落勾起了唇角,寒冬臘月,兩個人走在一起,比一個人要溫暖了很多。

走了一段路後,劉珩突然拐進了一個小巷子,停在了一扇深紅鐵門前。

沈北落隻覺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劉珩伸手從懷裏掏出了個精巧的銅鑰匙,插進門鎖中,輕輕旋轉了一圈。

“這是你的房子?”沈北落有些驚訝的問道,因為劉珩之前買過一些土地和鋪子,很多都是用來收租,沈北落特意查看了所有地契,並沒有發現麵前的這一個。

“早些年買下來的,沈叔並不知道。”劉珩似乎猜到了沈北落的意思,壞笑著解釋道。

沈北落點了點頭,跟著小侯爺走進了房子內,屋裏的麵積雖不大,卻布置的十分奢華,一套紅木的桌椅擺在角落處,旁邊的軟椅上鋪著一張完整的熊皮。反倒是床榻上什麽都沒有,看來劉珩很少留在這裏過夜。

“後院裏有些柴火,你拿一些過來。”劉珩指了指藏在軟椅邊的小木門說道。

沈北落點了點頭,打開小木門走到了後院處。

整個院子很是空曠,除了中間的水井外,隻有靠著牆處堆上了幾捆砍好的木柴,沈北落隨手拿起了一捆,走回屋裏放到了壁爐中,點燃了柴火,整個房間瞬間有了些溫度。

沈北落自從進到這個屋子後,熟悉的感覺便消失了,轉頭看了看站在柴火旁邊取暖的劉珩,走到門前推開了鐵門,出去看著街景。

熟悉的感覺又突然湧了上來。

沈北落隻覺得有些頭疼,也怕自己站在外麵引人注目,停了一瞬後便走進了屋裏,伸手關上了門。

劉珩把手伸在炭火前暖著手,沒有理會沈北落有些怪異的行為,開口問道,“你餓嗎?這後麵有一家羊湯特別好喝,就是不知道大春節會不會出攤,一會我們可以過去試試運氣。”

“我還好。”沈北落輕聲說道,在屋裏隨意的轉了一圈,有些疑惑的問道,“這個房子也不大,位置也有些偏僻,你買它做什麽?”

劉珩轉頭看著沈北落笑了笑,伸手放在自己嘴邊,小聲說道,“秘密。”

——

兩人無言的烤了一會兒火後,劉珩的肚子突然咕咕的叫了起來,沈北落側頭看著小侯爺輕笑了一下,走到院子裏打了桶水過來,滅掉了柴火。

“我們去那家羊湯看看吧,希望那個老伯今日出攤了。”劉珩打開門走了出去,掏出銅鑰匙鎖好了房門。

沈北落站在鐵門前,那種奇怪的熟悉感又回來了,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零零碎碎的記憶,有黑夜,有醉漢,還有鮮血。

鮮血?

沈北落用食指用力頂住自己的太陽穴處,努力想把亂七八糟的碎片拚在一起。

劉珩走出去了幾步,發現沈北落沒有跟來,轉身看去,沈北落表情有些痛苦的跪在了地上,連忙跑回來問著,“你怎麽了?”

沈北落緊皺著眉頭,大口呼吸了幾下,看到小侯爺眼裏似乎有些不同的東西,應該是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試探問道,“我是不是來過這裏?”

劉珩的手不自主的輕微顫動了一下,輕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沈北落輕輕掙脫開了劉珩的手,拉過他的肩,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告訴我,我是不是來過這裏?”

劉珩有些怕沈北落會恢複記憶,又隱隱的有些期待,不知他記憶中的那個自己,是不是也陪伴他走了很久,輕歎了口氣,終於開口說道,“你來過。”

聽到劉珩嘴裏說出肯定的答複後,沈北落突然有些失控,手上用勁,直接把小侯爺推到了外牆上,緊貼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誰?”

劉珩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控的沈北落,有些驚慌,輕搖了搖頭,“當年我見到你的時候,我才六歲,之後我確實派人尋過你,卻一直沒有找到你的下落,此次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青樓,我確實不知道。”

沈北落的手指依舊用力,狠狠拽著小侯爺的領子,有些疑惑的問道,“當年?”

劉珩被勒的臉色有些發白,伸手從懷裏掏出彎刀匕首,直接遞給了沈北落,“你還記得這把匕首嗎?我說過,十年前,你救過我。”

沈北落低頭看了一瞬,視線又重新集中在了小侯爺臉上,“怎麽救的?”

劉珩有些不願回憶那段往事,看沈北落一臉急切,知道此時需要給他一個答案,於是開口細細的講著,“當時我還小,因為…因為一些事情,深夜走到了這條街上,然後碰到了幾個,不懷好意的人,差點就出了大事,好在,有人救了我。”

沈北落似乎感受到了劉珩有些難過,手上鬆懈了一些,開口追問道,“那個人是我?”

“是。”劉珩說道,“當時你穿的破破爛爛的,似乎正在躲著什麽可怕的東西,救我出來後,我連名字都沒有來得及問,你就已經跑遠了。”

沈北落緊盯著劉珩的眼睛看著,一瞬後,選擇相信了劉珩的故事,鬆開了手,輕靠在牆邊問道,“我在躲什麽?”

如果劉珩說的都是真的,現在看來,他當年躲避的那件事,應該就是能幫他找回記憶的關鍵。

“我不知道。”劉珩伸手扯了扯衣領處,終於鬆了口氣,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當時有些害怕,顧不上其他,等我反應過來時,整條街都安安靜靜的,什麽都沒有看到。”

得知真相後,沈北落的頭疼有些緩解,沉默了一瞬,歪頭看著劉珩問道,“之前怎麽問你都不肯告訴我,這次怎麽肯說了?”

“反正以後,你肯定也會知道。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話,還不如從我告訴你。”劉珩說完,突然有一絲不安,伸手拉著沈北落的衣袖,“你說過,你不走。”

沈北落輕笑了一下,回頭看了看背後的屋子,“你什麽時候買下來的?”

“拿了第一個月俸銀的時候。”劉珩順著沈北落的視線看了過去,不知什麽時候,屋頂上還停了兩隻小喜鵲,互相靠在一起取暖。

劉珩回過神來,緊緊的拽著沈北落的衣袖,有些「惡狠狠」的說道,“你別打岔,你是不是說過,你不走。”

沈北落伸手抓著劉珩的手,隻覺得有些冰涼,第一次握在了手裏,沒有鬆開,一瞬後,頭上的疼痛感徹底消失,抬步向前走著,“羊湯在哪?是在這邊嗎?”

劉珩的手還在沈北落的手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接被拽了過去,小步跟著沈北落的步子,笑著指了指前麵的拐角,“那個路口過去就是。”

“好。”沈北落放慢了腳步,拽著劉珩說道。

劉珩垂下眼睛,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堵在心口,以前一直都是他調戲別人,今日怎麽感覺像被人調戲了一般,看著沈北落輪廓分明的側臉,決定要為自己扳回一局,一臉壞笑的湊了過去問道,“所以,你今年到底多大?”

沈北落思索了一瞬後,輕歎了口氣,“我連我叫什麽都想不起來,哪裏還能記得我多大。”

“那就算你比我大兩歲,年當十八。”劉珩笑著說道,看了看空曠的街道,用另一隻手伸過頭頂,大大的畫了一個圓,“不如就定今日是你生辰怎麽樣?整個大漢朝的人都給你過生日。”

沈北落勾起唇角淺笑,算是應了下來。

“還有,誰說你不知道你叫什麽,你叫,沈-北-落——”劉珩附在沈北落耳邊說道。

沈北落覺得耳朵有些癢,笑著躲開劉珩的唇角,無奈點頭應道,“好,我以後都叫,沈北落。”

【作者有話說】:北落君 你偶爾凶起來好可怕啊

小侯爺一直都是一個人

你要是選擇了陪伴

就不要再鬆開手了哦

小侯爺會哭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