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雲一愣,她以為他在圖他的錢?

跟他說對不起的意思,是抱歉沒那麽錢給他騙?

所以到此為止的,也是為了替他止損,擔心他在她身上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

他一時覺得好氣又是好笑。

白眠見他沒有收,以為他嫌錢少,又轉了三千塊錢。

再多的,她也沒有了。

她看到網名後麵的括號裏的真名,有一個雲字,她下意識以為是秋三的真名,沒有多想。

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但他終究什麽都沒說。

聊天記錄停止在兩個沒有領取的轉賬記錄。

白眠幾經猶豫,將對話框刪除,那個青山的頭像,也沒有再響起過。

過了幾天,白眠才得知鄭意被人打了的事,而且傷得不輕,現在還在醫院住著。

她正當感歎風水輪流轉的時候,她的分管領導突然給她主管部門打電話,讓她到辦公室去一趟。

她隱隱猜到是什麽事,但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見陳懷鳳那麽堂而皇之的坐在沙發上,趾高氣昂的望著她,還是被嚇了一跳。

陳懷鳳也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讓她知道,沒了自己和鄭家的庇護,她在這兒算什麽東西。

分管領導也沒兜圈子,開門見山道:“白眠,你也知道我們跟西北那邊有合作單位吧?他們最近發現了一個魏晉時期的墓葬群,有疑似盜掘的跡象,需要進行搶救性發掘,你本來也是學考古係的,派你去支援沒問題吧?”

沒問題。

以她所學的專業和相關的職位,派她去哪裏都不過分。

可是陳懷鳳這麽明目張膽坐在這裏就有問題了,擺明就是讓她看著自己被穿得“小鞋”,如何任由前者擺布的。

白眠沒有說一句抵觸的話,低著頭說了一句“知道了”,就從辦公室出來了。

“小眠,”陳懷鳳給了她一個巴掌,又給了她一粒棗,在行政區的樓道裏追上她:“其實吧,這個決定也不是那麽絕對,隻要你和小意把證領了,婚禮辦了,我們就還是一家人,之前發生的一切,我都可以當它沒有發生過。”

她可以,白眠不可以。

“阿姨,我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但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給鄭意的。”

“無論如何?”陳懷鳳笑道:“等你沒了工作,沒錢還房貸,沒錢的時候,我看看你還是不是這麽無論如何。你要知道,你鄭叔叔為了你到現在這個崗位,可是費了老勁的,不然以你的專業,根本到不了這個崗位!”

陳懷鳳經過之前的事,其實讓她和鄭意結婚的心已經淡了,可不知道鄭意哪根筋沒對,執意要和白眠結婚,鄭父還對他大為誇讚,覺得他終於想明白了。

陳懷鳳起初還不明白,可聽到鄭意說,沒道理這樣解除婚約,成全她和那個奸夫時,兩個人頓時一拍即合。

說什麽,都不可能就這樣讓白眠全身而退。

白眠聽明白了,讓她去支援西北是假,想用離職逼她就範是真。

她深深看了陳懷鳳一眼,一句話都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去。

她平複呼吸,放緩腳步,宛若無事般回到書畫修複組。

她的師父正在給古畫除塵,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她也沒有說話,靜靜等著師父把手裏的活完了,才緩緩開口道:“師父,我明天就不來給你當徒弟了。”

師父以為她又鬧情緒了,見怪不怪的整理著手裏的除塵刷問:“怎麽了?我又哪裏得罪你了?”

“沒有,”白眠難得正經:“我要去參加一個魏晉時期的墓葬群的搶救性挖掘。”

“哦,”梁博生先是應了一聲,而後意識到不對勁,猛的轉過身:“這不是考古隊的事嗎?管我們修複書畫的什麽事?”

“這跟我們修複書畫也沒關係。”白眠言簡意駭說明了事情來龍去脈,梁博生聽到前麵表情還挺正常,等聽到陳懷鳳把戈壁的考古挖掘當作一種懲罰人的手段,不由眉頭微皺。

身上的圍裙都來不及脫,直接領著白眠去找分管領導。

辦公室裏,陳懷鳳正準備走,看著白眠回來了,身旁還跟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老頭,一看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立馬坐回到沙發上,看看她又想搞什麽幺蛾子。

梁博生一進來,領導碰到嘴邊的茶還沒喝到,就趕緊把手裏的杯子放了回去:“梁老,您怎麽來了?”

“郭院長,本來這是院裏的決定,我不應該過問,小眠作為文博係統的一員,支援搶救性挖掘工作也是無可厚非。如果真的是組織上有需要,我和小眠都會二話不說,全力支持,但是如果有人以此謀私,我覺得這是對我們所有從業人員的侮辱。”梁博生穿著老舊的襯衣,但腰背筆直,聲音鏗鏘有力:“當年大家在西北荒漠,住土房喝堿水,是因為對祖國和腳下的這片土地的熱愛,是希望我們的文化得到傳承,讓後人看見中華民族上千年以來所推崇的仁愛廉恥和錚錚鐵骨,而不是諂媚奉承,仗勢欺人。”

郭院長嚇得連忙關上了門。

“梁老,我絕對不是你說的這個意思……”

梁博生抬手打斷:“郭院長,我就是一個修書畫的老頭,你說的什麽意思我也不懂,但是小眠跟了我三年,這眼看著能上手了,你一下把人給我搞去考古了,那咱們市的考古隊又幹什麽,這不是搶人活嗎?你也知道我們這行培養一個人才多不容易,進來就得先看三年,一個月工資加上社保、公積金才勉強到六千!當年你們把小眠塞到我手裏的時候,可沒跟我說她隻是來過渡的啊!我這費了老勁,給你們帶出來一個,現在上哪兒讓我再培養一個?”

白眠本身所學的專業,也不是文物修複的,大學所學的專業跟文物修複看似相關,但又完全不同,學考古基本不可能搞文物保護。“1”

當年讓他收下白眠的時候,是看小姑娘老實肯學,才勉強同意的,從零教到現在,看著能上手了,又要讓別人回歸老本行了。

“不是,梁老……”

“不想去就辭職啊,說這麽多還不就是怕吃苦。”陳懷鳳雙手抱臂,冷冷打斷道。

“你什麽人?”梁老問:“我們院裏的事,輪得著你來過問嗎?”

“那你又是什麽人?這領導的安排也輪得著你來過問?”陳懷鳳站起身,居高臨下質問梁老。

郭院長臉都白了。

這梁老看著瘦瘦小小,其貌不揚,其實是業內數一數二的泰鬥,就是院長來了都得尊稱一聲老師。

這要是讓梁老鬧到上麵去了,他非得吃不了兜著走,可是陳懷鳳他也得罪不起,隻能在中間當和事佬。

然而兩方都不買他的賬。

梁老旁若無人對一旁的白眠道:“你看,這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還有人妄想用這種方法困住新時代女性。”

白眠眼觀鼻鼻觀心,弱小可憐無助的點了點頭。

陳懷鳳登時眼睛大了一圈:“白眠,你現在住得房子,找得工作,都是托餘家和我們的福,你身上哪一樣當得起新時代女性五個字。”

“你聽,”梁老繼續對白眠道:“借錢給你買了一套房子,幫你找了一份工作,就把自己當救世主,把你作為一個女性,一個人的價值全部抹殺了。她不關心你的思想,不在乎你的尊嚴,也不考慮你的能力,就覺得錢可以買斷你的一切。小眠,這個婚不能結,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要用人情去還。”

“關你什麽事?”陳懷鳳見他一直和自己唱反調,沒好氣道:“她不想結這個婚,就辭職,賣房子,永遠從這座城市離開!”

“好,我辭職。”白眠在來的路上,已經想過了,在和鄭意解除婚約的辦法裏,辭職反而是最直觀和簡單的:“我是不是不要這個工作,就不欠你們什麽了?”

陳懷鳳一愣。

乍一聽好像是這個道理,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

“那麻煩你把發出去的喜帖收回來,我現在就離職。”

郭院長自然不可能讓她因為這種原因辭職,白眠雖然是鄭父引薦進來的,但人家確實也屬於高學曆人才,就算沒有鄭父的引薦,想找一份普通的職務也是綽綽有餘。

他覺得陳懷鳳有點本末倒置。

但是又不敢說,於是在中間當和事佬:“梁老愛徒心切,我也理解,陳姐這護子心切,我也理解,白眠就不要意氣用事,這家裏的事,就在家裏解決,不要牽扯到工作中來。這樣,白眠,你先回去休息一個月,其他的事,等你來了再說。”

等一個月後,支援西北的人也有了,白眠和鄭意的事,也該說清楚了。

白眠本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這種情況下,就算她真的辭職,也不會批,還不如先休一個月的假,物色一下新的工作。

“好。”白眠同意了:“我一個月後來辦離職。”

“誰讓你辭職了?”陳懷鳳喊道。

白眠直直盯著她,這個誰,顯而易見。

陳懷鳳語塞,她本來想通過離職這個事拿捏白眠,結果反而讓白眠拿捏了,還批了一個月的假。

“行了,事情就這麽定了,小眠,你先回去吧。”郭院長暗暗向她揮手道。

白眠和梁博生從辦公室出來,梁博生輕輕拍了拍她不自覺佝僂的背脊:”你需要錢去還人情的時候,隨時跟我開口,別弓著背,你又沒做錯什麽。”

白眠立刻挺直腰背,應了一聲:“對不起,師父,給你添麻煩了。”

“少裝,你跟我說這事的時候,不就指望著老夫為你舌戰群儒嗎?“

白眠被逗笑了,露出一絲苦笑:“謝謝你,師父。”

“有什麽好謝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有了徒弟,當她遇上這種不公平的事情時,也要這樣去捍衛她。”梁老背著手:“咱們除了文化的傳承,還有作為人的風骨,不要助長這些歪風邪氣,隻有上梁正了,下梁才不會歪。”

她認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師父。”

“今天先回去好好上班,明天開始就好好休假,等休完假回來,就可以試著自己修東西了。”

白眠沒敢說她真想辭職的事,怕徒增梁老的傷感,隻是應了一聲,沒有多言

作者有話說:

“1”: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