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納太太一有機會就拉著伊麗莎白私下交談,滿是善意地給了她一些忠告。她坦誠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然後說:

“麗琪,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女孩,不會因為別人勸你謹慎對待感情,就貿然跳進情網。正因如此,我才放心跟你直言不諱。我要你小心提防,別讓自己陷入沒有財產保障的感情糾葛,也別把魏肯先生拖下水。我並不是在什麽事上都反對他,他是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如果他得到了他應得的那份財產,我會非常支持你們。但現在既然情況如此,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你很有頭腦,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運用它。我相信你父親對你的決斷和品行是完全信得過的,你千萬別讓他失望。”

“親愛的舅媽,你說得這麽鄭重其事。”伊麗莎白回應道。

“是的,我希望你也能認真對待。”加德納太太說。

“好吧,我會小心的,也會提防著魏肯先生。隻要我能頂得住,他就不會愛上我。”伊麗莎白保證道。

“伊麗莎白,你這話可不夠鄭重其事。”加德納太太提醒道。

伊麗莎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請原諒,我再重新說一遍。目前我還沒有愛上魏肯先生,真的沒有。但他是我見過的最和藹可親的男人,比他強的沒幾個。如果他真的愛上了我,我想他最好還是別愛上我。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輕率。但是,我父親這麽看重我,如果我辜負了他的期望,那就太丟人了。而且我父親也喜歡魏肯先生。總之,親愛的舅媽,如果因為我而讓你們任何人不快,我會非常難過的。但是,年輕人相互有感情時,很少會因為當前沒有財產就放棄彼此的。所以,如果我的心被打動了,我怎麽知道拒絕就是明智的呢?我隻能答應你不倉促行事,不輕易確信自己是他的首選。和他在一起時,我不會抱有過高的期望。總之,我會盡力而為的。”

“也許你還可以盡量不讓他經常來這兒。”加德納太太建議道,“至少你不該提醒你媽媽邀請他。”

“就像我那天那樣。”伊麗莎白會心地笑了,“的確,如果我考慮得更周到些,就不會那樣了。但你也別以為他總是那麽經常來這兒。這個星期他常來,是因為你們的緣故。你知道媽媽的想法,她覺得有親友在,總得有人陪伴。不過,說真的,我會盡力按照我認為最明智的方式去處理這件事的。好了,我想你現在應該滿意了吧。”

加德納太太表示滿意,伊麗莎白感謝她的提醒,然後她們就分手了。在這樣一個問題上提出忠告而沒有引起怨恨,這確實是個難得的例子。

加德納夫婦和簡一起離開了哈福德郡,隨後柯林斯先生就回來了。不過,他這次住在盧卡斯家,所以並沒有給本內特太太增添太多麻煩。他的婚期很快臨近了,本內特太太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勉強地祝福了他們。星期四定為婚禮的日子,星期三盧卡斯小姐前來告別。伊麗莎白陪她走下樓梯時,一方麵對母親那粗疏無禮、勉強的祝福感到尷尬,另一方麵也動了真情。她們一起走到門口時,夏洛蒂說:

“我希望你能經常給我寫信,伊萊莎。”

“那是一定的。”伊麗莎白回答。

“我還有一個請求,你願意來看我嗎?”夏洛蒂問道。

“我希望我們能在哈福德郡經常見麵。”伊麗莎白說。

“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離開肯特郡。”夏洛蒂繼續說,“所以,答應我,你會來亨斯福德看我。”

伊麗莎白預料到去那裏訪問可能不會太有趣,但她又不想拒絕。

“我父親和瑪麗亞三月份會去看我。”夏洛蒂接著說,“我希望你能和他們一起去。真的,伊萊莎,你會和他們一樣受到歡迎的。”

婚禮如期舉行,新娘和新郎在教堂門口直接啟程前往肯特郡。每個人都像往常一樣對這件事議論紛紛。伊麗莎白很快就收到了她朋友的消息;她們依然保持著頻繁的通信聯係,但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毫無保留地交流了。伊麗莎白每次寫信時都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種親密感的缺失,她雖然下定決心不偷懶地給她寫信,但那主要是為了回顧過去而不是分享現在。她懷著好奇的心情急切地盼望著收到夏洛蒂的頭幾封信,想了解她如何描述自己的新生活、她是否喜歡凱瑟琳夫人以及她是否敢於坦言自己的幸福。然而讀完那幾封信後伊麗莎白發現夏洛蒂所描述的情況與她預料中的完全一致。她的信中充滿了興致勃勃和歡欣鼓舞的語氣仿佛一切都如她所願房子、家具、鄰居和道路都讓她感到滿意凱瑟琳夫人的態度也友善謙恭。這正是柯林斯先生一直所描繪的亨斯福德和羅辛斯的景象隻不過夏洛蒂的描述更加合理而不那麽誇張生硬罷了。伊麗莎白覺得隻有親自去那裏拜訪才能看清真相。

同時簡也給伊麗莎白寫了一封短信報告她們平安到達倫敦的消息。伊麗莎白急切地期待著她的下一封信希望能從中了解到一些有關賓利先生家的情況。她心急如焚地等待著這第二封信而結果也如同在心急情況下所常見的一樣令人失望。簡在城裏待了一個星期既沒有見到卡羅琳也沒有收到她的信。不過她對這種情況的解釋是一種推測認為她上次從朗博恩寫給朋友的那封信可能由於某種原因丟失了。

“舅母明天要去市區的那一部分。”簡在信中繼續寫道,“我將利用這個機會順便去格羅維諾大街拜訪一下。”

拜訪之後簡又寫了一封信告訴伊麗莎白她已經見到賓利小姐了。“我覺得卡羅琳的情緒有些低落。”她寫道“不過她見到我很高興還責怪我來倫敦也不告訴她一聲。因此我猜想我上次的信她可能沒有收到。當然我問候了她們的兄弟。他一切都好但總是和達西先生在一起她們幾乎見不到他。我得知她們正等著和達西小姐一起共進晚餐。我多麽希望能見到她啊!但我的拜訪時間很短因為卡羅琳和赫斯特太太馬上就要出去了。我看我很快就會在這裏再見到她們的。”

伊麗莎白看著信不禁搖了搖頭。這封信使她更加確信隻有靠偶然的機會賓利先生才有可能發現她姐姐也在城裏。

四個星期過去了簡依然沒有見到他。她努力安慰自己說她對這件事並不感到難過但是她再也不能對賓利小姐的怠慢視而不見了。她每天上午都在家裏等待著盼望能見到他而每天晚上又為她編造一個新的借口來掩飾自己的失望。

經過兩周的漫長等待,那位客人終於姍姍來遲。然而,她的逗留時間卻極其短暫,態度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這使得簡無法再自欺欺人。她在這種情境下寫給妹妹的信,深刻地反映了她內心的感受:

“我承認,我完全被賓利小姐所展現出的情意所迷惑了。我相信,我最親愛的麗琪,你不會因為比我更有洞察力而幸災樂禍吧。盡管如此,親愛的妹妹,盡管事實證明你是對的,但如果從她過去的言行來看,我仍然認為,我對她的信任和你的懷疑一樣,都是合情合理的。所以,請不要認為我固執己見。我根本無法理解,她為何希望與我交好。然而,如果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我相信,我仍然會上當受騙。直到昨天,卡羅琳才來拜訪我,而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沒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她來訪時,情況也顯而易見,她並沒有任何興趣。她敷衍了事,隨便道了聲歉,說應該早點來看我,卻絕口不提希望再次見到我。她在所有方麵都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當她離開時,我下定決心,再也不同她來往了。雖然我不得不責備她,但我又同情她。她原來對我另眼相看,那是大錯特錯的。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我們的交情每一步都是她主動推動的。但我同情她,因為她一定感到她做錯了,而且我確信,她這樣做的原因是為她哥哥著急。盡管我們知道,她這樣著急是毫無必要的,但既然她有這樣的感覺,那也就足以解釋她為什麽要那樣對待我了。既然他是那樣值得他妹妹鍾愛,那麽她無論怎樣為他著急,都是自然而可愛的。然而,我又不禁懷疑,她現在是否還有那種憂慮,因為如果她哥哥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想念,那麽我們早就見麵了。從她本人談到的某些事情來看,我肯定她哥哥知道我在城裏;然而從她談話的態度來看,又仿佛她在努力使自己相信,他是真正喜歡達西小姐的。我無法理解。如果我不是害怕說話刻薄,我幾乎忍不住要說,這一切都是虛偽的。不過,我要努力打消一切難過的想法,隻想那些讓我高興的事,想你的心意,還有親愛的舅父舅母始終如一的慈愛。希望很快收到你的來信。賓利小姐講了些她哥哥決不再回內瑟菲德、打算放棄那幢房子之類的話,但說得毫不肯定。我們最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從我們在哈福德的朋友們那裏聽到許多令人高興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高興。請你一定要同威廉爵士和瑪麗亞一起去看望他們。我相信,你在那裏一定會過得很愉快的。”

這封信讓伊麗莎白感到有些難過,但當她想到簡至少不會再受賓利小姐的欺騙時,她的情緒又好轉了。她對那位哥哥的所有期望現在都已徹底放棄,甚至也不希望他來重續舊情。每當她回想起這件事,他的品格就在她心中降低一分。她甚至一本正經地希望他真的能很快與達西先生的妹妹結婚,作為對他的懲罰,這對簡也可能有好處。因為用魏肯先生的話來說,達西小姐很可能讓他因為拋棄原本已得到的東西而後悔不已。

大約在這個時候,加德納太太提醒伊麗莎白關於她曾答應幫助的那位先生的事情。伊麗莎白回了信,她舅母聽了也許比她自己還要滿意。魏肯那種明顯的傾心已經消失,他的殷勤已經獻完,他正在追求另外一個人。伊麗莎白留心觀察,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但她能夠看出來、寫出來,卻並不感到真正的痛苦。她原本隻是稍微動了心,而且她相信如果財產不成問題那麽她就會是他的唯一選擇,因此她的虛榮心已經得到滿足。那位小姐一下子得到了一萬鎊的收入這就是她最了不起的魅力,而他現在就讓自己對她逢迎討好。不過盡管伊麗莎白看他這件事也許不像看夏洛蒂那件事那樣洞若觀火但也並沒有因為他自行其是就同他爭論。恰恰相反沒有什麽比這更自然的了。她一方麵能夠設想他一定經過幾場鬥爭才決定放棄她同時她也做好準備接受這一事實,認為這對雙方都是一個明智可行的辦法,而且還能夠真心實意地祝他幸福。

所有這一切她都向加德納太太坦白了,在詳細敘述了各種情況之後,她還接著寫道:“我現在確信,親愛的舅母,我從來沒有深深地陷入情網。因為如果我曾經有過那種純潔而崇高的感情,那麽我現在就會連他的名字都感到厭惡,希望他倒黴透頂。但實際上,我對他不僅沒有惡意,甚至對金小姐也沒有任何偏見。我根本沒有恨她的感覺,反而非常願意把她看作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在整個這件事情上,都談不上真正的愛情。我的防範心理還是起了作用。如果我真的瘋狂地愛上了他,那麽我肯定會成為親友們嘲笑的對象。我也不能說,我因為沒有讓別人更加看重自己,就感到遺憾。因為讓別人看重有時可能要付出過高的代價。他選擇離開我,基蒂和莉迪亞比我還要痛心。她們還年輕幼稚,沒有經曆過世事的磨礪,還沒有理解這樣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英俊的年輕人和相貌平凡的年輕人一樣,也需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維持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