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翳在斷壁殘垣的縫隙裏遊走滋生,無聲無息,寂靜如斯。這裏,卻又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上演著令人肝膽俱顫的對峙。
地痞們六神無主的眼神紛紛匯集在為首的花臂男人身上。像是為了掩飾麵對薑潯時的短暫失神,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開口道:
“呦,敢情這位是從醫院跑出來的?你別這樣,冤有頭債有主咱有話好說,你這樣讓我們哥們幾個怪為難的,”
薑潯二話不說,直直朝對麵走過去。
“行,這可是你自找的,到時候傷筋動骨可別怪罪我們勝之不武!
老四,你先上。”
男人們分分退後,隻留那個叫老四的勉強撐住場麵。
薑潯步步生風,握緊拳頭,直接朝人臉上掄了過去。
叫老四的男人勉強招架,誰知薑潯手上隻是虛晃一槍的假動作。幾年間荒野的淬煉似乎都是為了此刻,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協調合作,迸出強悍的爆發力。他眼神刁鑽,力猛勢沉,一腳踹在男人胸骨下最脆弱的軟肋。
叫老四的男人連哀嚎都發不出,捂著肝髒位置軟倒在地。其他人見狀紛紛拿起磚頭棍棒叫囂著一擁而上。
薑潯避無可避地挨了幾下,疼痛徹底擊碎隱忍,引爆怒火。他自始至終鎖緊牙關,出拳帶著難以想象的狠厲。風聲中夾雜著痛呼,雪地上血花飛濺。雜糅了血色的灰色眼睛,像冰原上燃起火焰,燒透了這天地,撒下漫漫灰燼。
充斥在空氣裏的血腥味兒和拳拳到肉的痛擊,讓薑潯看起來像不帶感情的肉搏機器。又像是有太多的疼,太多的恨,積壓已久,終於突破臨界借,井噴式地爆發出來。
黑衣大漢不知道被幹翻了幾個,薑潯胸前的扣子崩裂開,從染血的病號服裏露出緊實的白色肌理。胸口纏著的繃帶鬆了,他一把扯下來,攥在手裏。
“媽的,這人就是個瘋子!”
“頭兒,我們怎麽辦?”
薑潯不給他們交頭接耳的機會。一腳踹飛了一個偷襲的馬仔,直接扯著見情況不妙預備伺機開溜領頭老大的腦袋,把繃帶死死勒到他的脖頸上。
薑永濟縮在角落目睹了一切,看薑潯像發了狂一樣渾身浴血,腿軟得沒法逃跑,也不敢逃跑。
躺在地上翻滾的,呻吟的,還有僅剩的兩個哆哆嗦嗦遠遠站著觀望的,在這一刻全都噤若寒蟬。
“我錯了!我錯了!饒命啊!大哥饒命!”
薑潯冷冷發問:
“錯哪兒了?”
“我不該去找薑永濟的麻煩……”
薑潯勒著那人的脖子,一腳踹在他的膝窩上。壓低身子,朝跪匐在地的男人泄憤般得又狠狠補了幾腳。
“薑永濟?他的死活我懶得管。”
“饒命啊,嗚嗚,饒命啊……”
“他欠的錢,你們找他去還。別再碰我的家人!否則,我寧可坐牢,也要整死你們!
他要是活不了,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求求你,放我們這一會,就當是積德行善!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保證,之後誰要是敢動你們家一根汗毛。我們兄弟就跟他玩兒命。”
薑潯擦了擦下頜角上濺上的血沫,抬腳讓幾個流氓快滾。他們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在陰暗的拐角消失的時候,薑潯眼皮都沒抬一下。表情依舊諱莫如深,額頭爆起的青筋和刀鋒般的下頜線條沒有一絲一毫的鬆弛,像是陷進了某種難以掙脫的思緒。
“薑潯!”
薑潯聞聲轉頭看向一臉驚魂未定的薑永濟。
“你,你沒事兒吧?你的胳膊……”
薑潯順著薑永濟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麵正淋淋漓漓往下滴著血,別人的血。
之前手臂和肋骨上的骨裂是薑潯拜托醫生朋友幫忙扯的謊。
救援那天他確實耗盡了體力,又故意被失控的汽車撞到,倒在血泊裏。但他早已暗中借力調整了身體,隻是受了一些看似凶險的皮外傷。為了把田雲逐弄進醫院,設法讓他接受檢查和治療,薑潯不得已想出了這樣一招苦肉計。
現在他手臂骨骼安然無恙,隻不過緊實的皮膚上,多了許多形狀可怖的戰跡。
他狠厲難消的目光在那些血跡和淤青上滑過,比起田雲逐肚子上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青紫紫,這點兒淤青又算得了什麽?
但薑潯還是多多少少體會到了田雲逐的疼,多多少少因為擁有了和他一樣的東西,在狂怒過後的空虛中稍稍把握住了一絲慰藉。
薑潯仰起頭,看向遙遠天際處血色的朝霞,聽見薑永濟再次囁嚅道:
“薑潯,那天的事……”
“你不在乎撕破臉,我也無所謂。但是動我的人,自己想好怎麽收場。”
薑永濟萎靡驚恐的臉立刻變得蒼白,
“那天那個,那天幫我的那個小子,沒事吧?”
薑潯映出朝霞的眼睛,立刻被野風吹熄了光亮,
“他不會有事。
他要是有事,你就等著拿命來還。”
說完,薑潯脫掉破碎斑駁的病號服,扔在薑永濟麵前。他**著上半身,眼神冰冷,看著薑永濟,就像在看一隻在深秋垂死掙紮的螻蟻。
剛要掙紮著站起來的薑永濟重新跌坐在滾滾塵煙裏。
薑潯抖落塵灰,穿起外套,大步消失在滿目瘡痍,被黎明遺忘的角落。
*
因為一場歇斯底裏的發泄,薑潯後知後覺有些氣喘,但是仍堅持一直走到遠遠把薑永濟的影子從餘光裏甩開,才把手機從褲兜裏掏出來。
屏幕上顯示有十幾通未接來電,薑潯忙把電話撥出去,一連按錯了好幾次數字,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手指脫力。
“小灰?”
“潯哥?你那邊沒什麽事吧,怎麽不接電話?”
薑潯沒心思回答,直奔主題地問:“田雲逐怎麽樣?”
“小田兒他剛才醒了,一直說要找你。我們一直給你打電話,都沒打通,隻好跟他說你回家拿東西了,一會兒就過來,他看起來才稍微安心了一點兒。”
“他怎麽樣?”
薑潯又問了一遍。
電話那頭的小灰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哦,他還是很虛弱,看起來特別累。雖然堅持要等你,可是清醒了沒多久就又睡著了。不過,醫生說他能醒過來,就算是好兆頭。”
“嗯,”
薑潯隻嗯了一聲,就又不出聲了。
小灰聽到他那邊有很大的風聲,
“潯哥,你什麽時候回來?”
“告訴他,我馬上到。”
小灰有些詫異,以為是薑潯沒聽清,剛想重複一遍田雲逐又睡著了的事情。突然又噤了聲,輕生回答:“好。”
薑潯回到醫院的時候風塵仆仆,而且一來就趕走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強迫大家回去休息,隻留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邊守著田雲逐。
這一坐就坐了整整一天。
半夜的時候,田雲逐醒了,很艱難地睜開薄薄的眼皮。
薑潯盯著那張蒼白恬靜的臉盯了太久,無數次預演田雲逐會在下一秒清醒過來。以至於當期盼了太久的下一秒突然降臨,他仍然木著臉信不過自己的眼睛。
田雲逐的手在他手心裏動了動,薑潯這才連忙把燈光調亮了一些,擰眉細看他的臉。
他終於確信了什麽,卻什麽都沒說,隻是更用力地握住田雲逐的手。把他的手心,手背,和每一根發涼的指尖全都包裹在自己的大手裏。
反而又是虛弱的田雲逐率先開口去安慰他。
田雲逐扯了扯嘴角,漂亮的梨渦在瘦到凹陷的臉頰上更明顯了一些。他似乎習慣了對薑潯露出微笑,不管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微弱到了何種地步,
“潯哥,嚇到你了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回來晚啦,抱歉~這幾天爭取多更點,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