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酒吧開門營業的時間還早,老謝一個人守在吧台,嘴裏叼了根煙,心裏預判著今晚被暴風雪影響的慘淡生意,有一搭沒一搭地擦拭著麵前的調酒台。
這間已經不再年輕的酒吧需要很長的時間用來沉睡,才能如期在冷寂的午夜爆發出熱烈與喧囂。
大門忽然吱呀作響,狂風在不合時宜的時間送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人身穿一身奶黃色麵包羽絨服,從風雪中走進來,單薄消瘦,卻有著與漠河,與這蕭瑟迥然不同的純真氣質。
可是,當他走進水晶吊燈的投射範圍,抬起頭,露出漂亮臉孔上不同尋常的蒼白慌亂,老謝才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妙的程度。
“小甜兒兄弟?你,你怎麽來了?潯哥人呢?”
“謝哥,我聯係不到薑潯。”
*
警察走了之後,田雲逐連忙抓著手機給薑潯打電話。他放下所有的矜持,不再糾結會不會驚擾到他,一遍一遍地按下同一個號碼,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半點回應。
每一次,忙音中短暫升起的希望,都是冰河之下湧出的脆弱氣泡,輕飄飄向上,來不及突破冰層,就被極寒徹底定格在水下。
田雲逐蜷著腿,半靠在沙發上,固執地等著手機震動,或是屏幕會在眨眼之間亮起來。可是什麽都沒有。
不知不覺,捧在手裏的手機就那麽摔落在地上,他的眼皮在越來越燥熱的感覺裏輕輕跳動,人卻沒能驚醒過來。
晝夜更替,田雲逐睜大眼睛,大口喘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再這麽六神無主的情況下睡死過去,並且一覺睡沒了四個五個小時!
那些因為睡著被浪費掉的寶貴時間,卻遠遠沒將他從幾乎把人拖垮的疲憊中解救出來。太陽穴傳來的脹痛,氣短,頭暈,這感覺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不需要在額頭上摸一摸就知道,該死的低燒又回來了。
手機上仍然沒有任何消息,田雲逐吃痛地小心掀開衣服,往自己小肚子上看了看。盤踞在那裏的淤青,已經在幾個小時的時間裏蔓延擴張了好幾倍。
田雲逐覺得有點怕。
他把衣服嚴嚴實實蓋好,不斷給自己灌輸信念:隻要找到薑潯,隻要薑潯在他身邊,一切就能好起來。
田雲逐又去屋裏看了看薑奶奶。也許是因為受了很大的驚嚇,奶奶吃了藥,在**睡得很沉。外麵已經黑透了,奶奶或許可以這樣安穩地好好睡上一晚。
他返回客廳,在茶幾上給奶奶留了一張字條,忍著疼慢慢穿好外套。
盡管已經做好了決定,還是再一次,不死心地試著給薑潯撥打電話。
可是,眼見著白晝和黑夜已經悄無聲息地完成了更迭交替,風,雪,和萬物都瞬息萬變,隻有薑潯電話裏傳來的忙音一成不變,讓人泄氣。
田雲逐看了看這間老式的公寓,他就站在薑潯的家裏,跟他同吃同住,可還是對他生活的圈子一知半解。認識的人裏麵,跟薑潯有交集的,想破腦袋也隻有冷火酒吧老板老謝一個人。
盡管他們至今為止也僅僅有過一麵之緣。而這僅有的一次見麵,田雲逐還憑著一己之力攪黃了他不少生意。就算這樣,田雲逐還是像一個有病亂投醫的病人,匆匆下樓,決定去碰碰運氣。
深諳暴風雪的威力,四周空無一人,偶爾有熄了燈牌的出租車飛馳而過。田雲逐沒有老謝的手機號,頂著狂風在馬路邊站了一刻鍾,才終於打到一輛勉強願意接活兒的出租車。
於是,在這個霓虹初上的入夜時分,田雲逐發著燒,隻身闖進了酒吧大門。
*
“不是,小甜兒兄弟,你先別急,我這就打電話幫你問問。”
老謝連忙拉著田雲逐在椅子上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就算見過田雲逐生病暈倒的樣子,老謝還是被現在的田雲逐嚇得不輕。他在外麵染了太多寒氣,整張臉卻汗津津的。顴骨周圍異樣的潮紅,還有眼裏的焦灼亮度都讓老謝坐立難安,使出渾身解數設法安撫住他。
“你別太擔心了,潯哥之前經常這樣,一連消失個幾天,然後說不準什麽時候又突然出現了。山裏信號不好很正常,再說潯哥本事大著呢,不會輕易出事兒的。”
“你說的我都明白。可心裏就是特別亂,我也不知道怎麽了。謝哥,你有沒有認識的人?跟他一起去的,或者能聯係上他的,麻煩打電話幫我問問。”
被田雲逐攥著的那杯水,左右搖晃,像失控的浪潮。
“沒問題,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問啊。”
電話打了一圈兒,竟然沒有一個能接通的。
老謝看著田雲逐灰敗下去的臉色,心裏七上八下的,也有點兒沒了底,
“嗨,你瞧我這腦袋,我聯係的這幾個都是跟潯哥一個救援隊的,哥幾個的情況肯定都差不多,沒信號哈。你等著,我想想啊,我想想還能聯係誰……”
田雲逐忽然伸手按在老謝的手機上,
“謝哥,我想去找他,你帶我去吧。”
“深更半夜的,外麵可是暴風雪,你要去哪兒找他?”
老謝難以置信地抓了抓後腦勺上的小辮子。
“去七星山。”
“我在電話裏聽到了,七星山有人遇險,潯哥他們就是去那了。既然聯係不上,那我去找他!”
老謝一聽,頭大得不行,連忙好說歹說勸下了他。
“你先聽我說,你聽我說,小田兒兄弟!這種時候你千萬不能亂了陣腳。咱說句不好聽的啊,萬一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兒,要是連潯哥都擺不平的,那你去了也隻能是添亂,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再說了,潯哥要是知道是我帶你去的,那也肯定饒不了我啊。
這麽著,你別著急,我還真想起來一個人,他是漠河消防大隊管調度的。這種山裏的救援一般都是消防隊找潯哥他們一起幫忙,他應該能知道點兒情況。你等著啊,我這就給你問。”
電話終於撥通了,老謝客客氣氣跟對方詢問了幾句,臉色突然就不對了。
田雲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怎麽樣?”
老謝看了看他,聲音突然有些沙啞,
“走,上車,我帶你去醫院。”
作者有話說:
為了不劇透,之前沒有一一回複,但我還是忍不住偷偷豎起過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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