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我!”

田雲逐反應很快,一把扯掉薑永濟的手,在呼嘯的風聲和一室的昏暗中倔強地仰起臉。

他的眼睛依舊清澈水亮,不藏一絲懼意,反倒映出對麵那人在隱約熟悉的輪廓中有著怎樣陌生的凶惡猥瑣。

隻是田雲逐胸口的起伏不受控製,身上的日係複古襯衫被扯得領口大開,連扣子都崩掉了一顆。

田雲逐用手去捂,還是晚了一步。一片**裸的白皙,突兀又惹眼地暴露在黎明未至的昏暗中,讓薑永濟的心口竄起一股邪火,

“你他娘的,真拿自己當什麽貞潔烈女了?再瞪老子試試!”

田雲逐見他眼神兒不對,也不廢話,掉頭就走。

薑永濟帶起一股陰惻惻的風從背後追上來,直接掐住了田雲逐的後脖子。

田雲逐被一股凶狠的力道脅迫著,直直朝客廳邊緣的牆壁撞了過去。

“你們一個個都不把老子放在眼裏!老子是什麽人,今天就讓你好好見識見識!”

情急之下,田雲逐用肩膀抵擋撞擊,在襲來的痛楚中咬牙回身,試圖反抗薑永濟的鉗製。可是反而被他掐住咽喉,更緊地勒住。

“就因為你是他的長輩……我勸你做事體麵一些……”

“體麵?他薑潯給過我體麵嗎?!”

薑永濟下了狠手,動作又快,田雲逐被他勒得一臉通紅,呼吸不過來,氣管**著發出哮鳴的聲音。

薑奶奶聞聲從廚房裏趕出來,大驚失色地上前拉扯薑永濟的手。

“永濟,你這是幹什麽!?快放手!”

“小逐的病才剛好,你還不趕緊放手,放手啊!”

“你都多大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動手?”

“虧我還整天盼啊,等啊,巴望著你回來。怎麽,怎麽你一回來就鬧成這個樣子……”

田雲逐的臉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像窗外快要被風吹散的一片雲,腿也有些站不住了。他忍著頭暈目眩,死命掰扯薑永濟的手。可那黝黑精瘦的手指就像一根根鐵打的彎鉤,鎖死了他的咽喉。

薑永濟睚眥欲裂地瞪著田雲逐,眼前這個恨不得一捏就碎的瘦小子,一張臉長得比大姑娘還要幹淨。他沒辦法擁有那種幹淨,於是渴望用恐懼屈服徹底摧毀。

薑永濟忌憚薑潯,這種忌憚經過經年凜冬的催化,在扭曲自尊心的發酵之下,逐漸演變成冰冷又腐蝕人心的恨。當他不得不在薑潯麵前強忍著收斂,咬著牙裝孫子,就連回自己親娘這裏都得偷偷摸摸,看人臉色的時候。長久也來積壓的憤懣,終於在今天,讓他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發泄對象。

薑奶奶在旁邊又捶又打,急得眼淚都溢了出來。薑永濟無動於衷,隻有嘴角微微**,透出一股邪氣。

正當場麵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大力的敲門聲。

是誰?

三個人同時一愣。

薑永濟突然間像是被某種難言的恐懼嚇破了膽,臉上的凶惡被恐懼扭曲著溶解掉。他無意識地鬆開了掐著田雲逐的手,看了薑奶奶和彎腰喘息不止的田雲逐一眼,是警告的意思,又對他們比了個手勢,

“別出聲!”

薑永濟佝僂著腰往門口貓過去,那動作畏畏縮縮謹小慎微,除了慌張,還透著一絲習慣使然的怪異。

剛走到半路,敲門聲再次狂響起來,

“薑永濟,開門!薑永濟!薑永濟!”

田雲逐聽到那些響動也吃了一驚,門外顯然不僅僅隻堵了一個人。

“薑永濟,別藏了!有人盯著你上這兒來了,這回跑不了你的!趕緊開門!欠債還錢!再不開門,可別怪我們動手了啊!”

“媽的,這幫高利貸的,怎麽追到這兒來了!”

薑永濟暗罵了一聲,縮到牆角,煩躁又焦慮地揉搓著頭發。流雲的影子幾乎把他瑟縮的身影完全罩住了,忽然有人替他擋住了四麵湧動的陰寒。

薑永濟的手臂被人拽住了,那個又瘦,又蒼白,氣兒還沒捯勻的男孩子站在他的麵前。

薑永濟甚至在那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因為光線幾乎全部都被擋住,他的瞳孔放大,吃驚地看著也幾乎同樣陷在昏暗裏的田雲逐。他漂亮的五官近於模糊,但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堅定強韌,有著他熟悉的薑潯的味道。

“你跟奶奶躲屋裏去。”

田雲逐一邊拉著他朝薑奶奶住的主臥走過去,一邊輕聲對他說。

“什麽?”

“躲屋裏去,把門鎖上!”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我這個生麵孔先去應付一下他們,盡量拖會兒時間。你帶著奶奶在屋裏藏好了,別出來。”

“真踏馬見鬼!”

薑永濟罵了一聲,用力甩開田雲逐的手。田雲逐以為他不會按自己說的去做,結果薑永濟隻是意味深長地又看了他一眼,還是按他說的拉著薑奶奶進了裏屋。

田雲逐見兩人鎖好了房門,一個人重新返回大門口。

“誰呀?你們找誰?”

自詡摸清楚一切的門外人顯然沒有料到,應門的不是薑奶奶,也不是薑永濟,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嗓音。暴虐捶打鐵門的聲音竟在他這句話響起之後,有了一兩秒鍾的停頓。

“小子,不管你是誰,識相的就別瞎摻和。叫薑永濟出來開門!”

“你們找錯人了,我是新搬來的,這裏沒有叫薑永濟的。”

“ 頭兒,你別聽他的!我,我在這兒蹲了整整一宿了,親眼看著薑永濟那老家夥進去的!”

旁邊有人猴急地解釋。

“小兄弟,這麽著,你把門打開,讓我的人進去瞧瞧。要是那姓薑的真不在裏邊,我們絕不為難你這個不相幹的人。”

“抱歉,我也不能給不認識的人開門。”

“媽的,給臉不要,動手!”

老舊不堪的鐵門傳來幾聲脆弱的顫動,田雲逐沒想到,青天白日的,這群放高利貸的竟然真的可以無法無天到這種程度。

他慌忙後退兩步,還沒來得及再確認一眼身後的房門,大門就被人猛地踹開了!

烏泱泱一群寸頭大漢,魚貫而入,把田雲逐直逼到客廳角落。

大冬天露出半條刺青手臂的混子頭頭,好整以暇地往沙發上一坐,身邊立刻有人送水,點煙。那人朝田雲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去房間裏搜查。

麵對這麽多窮凶極惡的暴徒,田雲逐很有自知之明,他能做的不多,至於拖延時間也隻能冒險一博。他毫不掩飾臉上的驚慌,拚命衝過去,瑟縮著擋在了空無一人的次臥房門之前。

“讓開!”

“大哥你聽我說,你們找的那人,真的不在裏邊。”

“讓開!”

田雲逐搖了搖頭,

那手下回頭請示花臂男人,

男人呼出一口氣濁氣,眯了眯眼睛,

“弄幹淨點,別髒了老子的眼。”

“是。”

那人不給田雲逐再開口的機會,抬腳將他踹倒在地上。

久違的太陽正冉冉升起,光明盡管遲到了太多,仍然在頃刻間**平了昏暗。

田雲逐倒在一片清明的光下裏,臉上的痛苦也跟著毫發畢現。他眉頭緊皺,忍下肚子傳來的一陣劇痛。沒去管受傷的地方,反而伸手摸了摸鼻子。

還好,沒有血,至少沒有流血。

那人看他這幅不知死活的德行,又朝他身上補了一腳。

劇烈的惡心和眩暈也沒辦法喚回逐漸昏聵的神智,田雲逐倒在地上,盡量用手臂護住自己。

他聽到身後的門被大力踹開,聽到了氣急敗壞的報告聲,也隱約聽到了呼嘯而來的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