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雲逐,你知道麽?
就算你沒得這個病,也不用做什麽骨髓移植手術,你和我,我們認識的不認識的每一個人,某年某月某時某刻都有可能會死。
登山的時候,一步踏空可能會死;回家途中遭遇寒潮風暴可能會死;好好地走在馬路上可能會死;就連待在家裏躺在**睡著都可能有天災人禍降臨到頭上。
如果因為害怕死掉就不敢開始,那我們幹脆這輩子什麽事情都不用做了。
田雲逐,說不定你能活得比我久。要是那樣,要是先死掉的是我,你豈不是要後悔死了?如果先死掉的人是我,你現在的猶豫糾結可不可笑?”
田雲逐仿佛看到自己諱莫如深的恐懼,他死守的禁忌,像一尾垂死掙紮的魚,落在薑潯手裏,被他肆無忌憚地開膛破肚,毫不留情地把血淋淋的內裏攤開了擺明了。
“不會的!潯哥!快住口!你別胡說!我不許你胡說……”
田雲逐再也顧不上一身的好儀態,踉蹌著朝薑潯衝過去。他瘋了一樣反複喊叫著這幾個字,盲目地朝前揮舞手臂,好像要把薑潯話裏的那些不吉利,統統揮散在漠然又動**的虛無裏。
他帶起的雪花在他製造的風中揚起又墜落。
可田雲逐最終還是跌倒在了薑潯的麵前,向前伸出的手指還差那麽一點點,根本來不及擋住薑潯的話,根本碰觸不到薑潯的一分一毫。
薑潯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眸色深深,但是僅此而已。他狠下心穩住自己沒有上前,就那麽無動於衷地看著田雲逐在情緒崩潰之後,再一點點從狼藉的殘雪裏爬起來,一點點安靜下來,把潰不成軍的自己一點一點重新拚湊整齊。
“田雲逐,你知道我說得沒錯,你隻是不想承認。
以後有太多變數了。
不治之症有可能一朝一夕就被治愈。愛到骨髓裏的人有可能走著走著就散了。
你連現在都不去把握,不管是死了還是活著,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麽以後可言。
再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的以後不用你負責,我也不會承諾你什麽。所以,別總是拿著以後做借口搪塞我。”
田雲逐看著薑潯用最殘忍冷酷的語言,掩抹掉眼裏的柔軟深沉。看著他涼薄的唇瓣,為他開開合合,痛擊他死守的防線。
田雲逐知道自己贏不了薑潯,隻是沒想到會輸得這麽徹底,徹底到身體癱軟,大腦幾近宕機。
“什麽時候手術?”
田雲逐抬起潮濕的眼睛,好像沒經大腦,就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
“一個月以後,大概是……”
“好。”
田雲逐動了動凍得發紫的嘴唇,不知道該怎樣理解這一個好字。不過,薑潯這一次頗為好心,沒讓他等得太久,很快給出了答案。
“那我們就先處一個月試試,怎麽樣?”
*
薑潯邁著修長的腿,在雪地上烙印下清晰的足跡。這一天,他又燙又野的目光,他帶著一身清凜氣息不含半點笑意朝他走來的模樣,他用低沉嗓音說出的那個提議,都成了田雲逐往後餘生,在每一個凜冽冬日裏賴以生存的餘溫。
“我這個人比較現實。
田雲逐,在我這兒談感情不能光靠感覺,靠臆想。總要真正相處起來,才能知道究竟合不合適。
一個月的話,兩個人合不合適差不多也能感覺得八九不離十。一個月以後,我們正好趁著你手術的時候分開,冷靜考慮要不要繼續這段關係。
等你手術回來,就告訴對方我們的答案。
你覺得怎麽樣?”
天空忽然有雪落下來。
密實肅穆的白樺林間,陰霾鋪天蓋地襲來。報團取暖的大朵大朵的雪花,在殘存下來的光線中,在兩個人的相交的視線中紛紛揚揚。
好巧不巧,一片雪正好落在薑潯卷曲的睫毛上,在他嚴酷的完美的臉孔留下一點脆弱的瑕疵。
“噗,”
田雲逐突然笑出聲來,不知道是因為這片雪,還是因為薑潯的那些話。在雪地裏反複掙紮,身體幾乎凍僵的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潯哥,你可真不浪漫。”
薑潯灰色的眼眸裏映著田雲逐久違的笑意,危險地挑了挑眉,
“沒錯,我這個人不懂什麽浪漫。
你看,還不到一天時間,你就已經開始認清現實了。
說不定用不了一個月,你對我的那點執念就能徹底幻滅掉。”
薑潯假裝殘忍,田雲逐就假裝配合,
“好像挺有道理的。”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嗯。”
薑潯盯著田雲逐青青白白的一張臉。他眼裏晃**著的那點笑,刻意表現出很隨意的樣子。於是薑潯也很隨意地收拾起他們四散的行囊,重新倒了杯熱水遞給他。
“喝點兒。身體暖喝了,就不容易胡思亂想。”
“這是什麽歪理?吃飽了才不會胡思亂想!”
“肚子餓了?”
田雲逐摸了摸幹癟下去的一層肚皮,
“嗯,又餓又冷,可是忍不住想笑。”
“走,帶你吃好吃的去。”
田雲逐沒動,隻顧著在那兒笑,笑到沒了力氣。
於是薑潯在他身前微微轉過身,蹲了下去,
“上來,我背你。”
田雲逐還在笑,笑得好像不能更開心一點了。他一邊笑一邊伸手拽住了薑潯的衣襟,拽著他重新麵對著自己。然後伸出細長的手臂,圈住了薑潯的脖子。
“潯哥,我都聽你的。
可是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我這個人,這麽傻,隻會鑽牛角尖,什麽都想不明白……”
薑潯立即伸手摟住了他,
“過日子,還是傻點的好。
不然,怎麽會有人放著好日子不過,傻乎乎來漠河這個小地方,讓我撿了便宜?”
薑潯親了親田雲逐凍紅的鼻尖兒,趁著他害羞低頭的時候,把人在自己懷裏往上托了托。薑潯一手沿著脊扣上田雲逐的後腦勺,一攬過他的雙腿,像抱一個小孩子那樣,把他騰空扛了起來。
田雲逐驚呼一聲:
“潯哥!”
“抓緊我。”
薑潯一路扛抱著著田雲逐回到車裏,把他仰躺著放倒在二手皮卡的後座上。然後動作很急地扯掉他掛在下巴上的口罩,摘掉他的棒球帽,撩開他額前亂糟糟的劉海兒,
“田雲逐,你發燒了,你知不知道?”
田雲逐愣了愣,自己伸手摸了摸腦門兒,
“就有一點點兒。這點低燒沒關係的。”
“那這樣有沒有關係?”
薑潯壓低身體,俯身吻了下去。
薑潯在親吻的間隙喘息著在田雲逐耳邊呢喃:
“田雲逐,我早就想這樣試試了。”
你想不想?
田雲逐的臉紅得一塌糊塗,
“想。潯哥,隻要是你想的我都願意跟你試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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