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田雲逐不舒服,薑潯敲了敲門,沒給自己預留等待的時間,直接用房卡開門走了進來。
腳步聲很沉悶,薑潯拖著倦怠的身體,倉促穿越狹窄的玄關,將視線投向田雲逐睡著的大**。
那裏卻空空如也。
視線無措地徘徊了幾秒,才重新找到方向。
本應該好好躺在**養病的人,昨晚還燒得昏昏沉沉的人,正濕淋淋的,一身單薄地站在大敞四開的窗口,吹著涼薄的晨風。
薑潯暗暗咬緊牙關,緊繃的下頜線和壓低的眉峰,讓陷在眼窩中的一雙眼睛更深邃,更冷酷。
他想不通田雲逐是怎麽做到的,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拿捏住他的七寸,又在他的耐心上反複跳橫,讓他瀕臨失態。
悶在心裏的不安和煩躁,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終於在這一刻從胸腔炸裂開來。
“田雲逐!”
隨著一聲嚴肅的輕喝,田雲逐的身體忽然被人用力拉遠了。對麵的窗戶也被從背後伸來的那條修長的手臂重重關上。
對於一個虛弱的病人來說,對於他們兩人遠遠連親近都算不上的關係來說,薑潯的力道用得太過了。他們似乎都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在突如其來的一瞬對視中,誰都難掩怔愣和懊悔。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田雲逐感覺自己的肩膀狠狠撞上了薑潯堅實的胸膛,又在身體被殘餘的力道反彈開去的時候,被薑潯反應敏捷地握住了雙臂。
田雲逐剛洗過澡的臉紅撲撲的,從濕潤的頭發中撲來一股薄荷沐浴露的冰爽香氣。他被烙鐵一樣灼熱的雙手鉗製著,夾著手臂,被迫抬頭麵對薑潯,像極了做了錯事等待訓話的孩子。
薑潯的力道明顯收斂了一些,可是他移不開眼睛,也不能在田雲逐搖搖欲墜的當口鬆開自己的手。隻能盡力維持剛剛那種冷硬的口吻:
“還發著燒,剛洗完澡就吹冷風?你不要命了?”
突如其來變故讓田雲逐真的好像狠狠噎了一口冷風,連話都有點兒說不利索,
“學,學長?我,我就是想透透氣……”
看他急得睜圓眼鏡,潮濕上翹的睫毛下麵眼尾還泛著紅,薑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語氣有多惡劣。連忙鬆開田雲逐細瘦的腕子,後退一步,放他自由。
“你病還沒好,當心點。”
“嗯。”
田雲逐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沒有退縮也沒有回避,堅定地仰頭注視著一夜未見的薑潯。可能是從他語氣中捕捉到的,那一瞬間的柔軟和關心,讓田雲逐再也忍不住心裏的委屈,將輾轉反側了一早上的問題脫口而出,
“學長,今天晚上你……”
他明明知道說出來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薑潯沒有給他後悔的機會,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你怎麽了?!”
*
薑潯那雙煙灰色的眼眸,驟然騰起令人脊背發寒的情緒。田雲逐不知道應該如何解讀,隻是憑直覺感到事態的嚴重。他愣愣地循著那目光朝自己鼻子下一摸,摸到了滿手的濕膩,是血。
這一次的鼻血來勢洶洶,比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那一次還要讓人觸目驚心。幾秒鍾的功夫,血就擠開了田雲逐的指縫,淋淋漓漓落到了地板上。
“田雲逐?!先把頭低下去!”
田雲逐好像根本聽不到薑潯在說什麽,隻顧愣愣地看著他,抖著手捂緊鼻子嘴巴,嗆咳不止。
“田雲逐!”
薑潯伸手撈過田雲逐的後脖頸,把他的額頭向下按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用自己的身體穩住他,騰出另一隻手打電話求助。
田雲逐的眼前被噴得到處都是的血點子。很快,那些刺目的血紅漸漸失去顏色,周圍的一切都在褪色。田雲逐覺得雙腿發軟,覺得有人死命攙住了他。他終於得到了他可望而不可求的擁抱,跟薑潯肌膚相貼,可是還來不及感受就輕易失去了知覺。
幾秒鍾之後,田雲逐的頭歪歪地垂在薑潯的肩膀上。
薑潯把懷裏的人摟得很緊很緊,也沒能喚醒他。
120很快趕到,同學們也聞訊趕來。薑潯把田雲逐送到附近的醫院救治,設法通知了他分居兩地的父母。因為病情嚴重,薑潯在院方建議下,帶著田雲逐緊急轉往市區醫院。
薑潯一直守在醫院,親眼看到搶救室的燈光熄滅,看到田雲逐被人從搶救室推出來,又送進ICU病房。
他錯過了返回漠河的火車,把好不容易搶到的車票撕成兩半扔進垃圾桶裏。又在病房門外等來了田雲逐的父親,那人氣度不凡,在秘書的陪同下匆匆趕到。不久之後,田雲逐的母親也從千裏之外乘飛機抵達,她一身優雅體麵,眼睛卻紅腫得厲害。
薑潯仍然在門外守著,直到到田雲逐的狀態轉危為安。
直到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繼續守下去為止。
田雲逐在幾天以後醒來,脫離了危險。他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堅決地了解了自己的病情,從此再也沒有對誰提過薑潯這個名字。
他以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重病,不僅僅帶來了死亡的恐懼,帶來了無止境的治療和無止境的休學。更是將他與薑潯之間若有若無的那麽一點點曖昧徹,一刀斬了個幹淨。他以為從今往後,自己不會有機會再跟他產生一絲一毫的關聯。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病發幾個月之後,因為自己是教育局局長的兒子,害薑潯丟掉了得來不易的保研名額。
當初田雲逐決心考研,完全是為了能跟薑潯考到同一個導師名下,多幾年在校園裏相處的機會,多一層師兄弟的關係。
不明就裏的校長,為了在局長為兒子病情憂心的當口有所表示,千方百計設法成全田公子的心願。借著為了讓有潛質的學生提前進入科研的,學校大學生創新訓練計劃的由頭,特別為田雲逐量身定製了一個所謂的提前保研製度。
提前保研生的選取主要看學生的本科成績和科研能力,不用參加考試。招收提前保研生,導師會占用自己保研生的招收名額,但不會影響導師公開招考研究生的名額。
就這樣,今年的保研名額上,薑潯的名字被人輕易劃去。薑潯這個曾經在校園叱吒多年的天之驕子,逐漸在眾人的唏噓聲中演變成了抑鬱不得誌的苦情人設。漸漸退出大眾地視野,終於再也難覓蹤跡。
作者有話說:
回憶終於到此結束了,請掌聲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