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高中時拚出來的那點兒英語底子,還沒被揮霍幹淨,田雲逐大一就報名了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

時間很快進入12月,繁華如北京,也有了那麽一點蕭條的意思。等候多時的CET-4考試那天,田雲逐覺得自己的狀態不是很好。

他了解自己的實力,這種常規考試對他來說也實在稱不上有什麽壓力。可是身體的異樣感覺也是實實在在的。心慌,氣短,連帶著胃口也隨著呼吸隱隱有些脹痛。

田雲逐從小體質就不算太好,對於那些偶爾造訪的小病小痛,他並不陌生,也很有忍耐力。

可是今天這種不舒服,並沒有被輕而易舉地壓製住,而是在田雲逐看到監考人員時,一路飆升至了峰值。

走進教室的兩位監考人中,有一個極具壓迫感的挺拔身影,消瘦而矯健。他一進門,就憑借難以忽略的氣場,擠走教室裏緩和沉悶的空氣,卷進一陣陌生的風。區別於北京12月份的幹燥陰寒,那陣風極為冷冽,又帶著浸潤過冰雪的微微潮濕。

那人的穿著再普通不過。用廉價的黑色長款大衣,隨便配了一條洗得發舊的牛仔褲。單論衣著而言,渾身上下,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恐怕隻有幹淨整潔而已。可是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仍然腰是腰,腿是腿,怎麽都遮擋不住一身冷冰冰的距離感。在讓人望而生畏的同時又自帶勾人的魅力,牽絆著所有人的視線。

他的頭發乍看上去是濃密的烏黑,很難被侵蝕的那種黑。在光線下,頭頂卻泛著層淡淡的金。劉海的長度看起來疏於修剪,好在發絲帶著些天然的弧度,稍稍遮擋住格外深邃的眼窩。令眼眸的光芒隱匿其中,不顯得陰森,反而恰到好處地中和了他五官過於冷硬的線條輪廓。

田雲逐在紊亂的心率中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薑潯。

貨真價實的薑潯,就站在距離自己幾米之遙的講台上。

略帶異域特質的硬朗氣質遠比照片更加攝人,令田雲逐不敢久久仰望。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急忙轉動僵直的脖頸,避開了幾近凝固的目光。

四周都是爭分奪秒的落筆聲,這種考試題量極大,全力以赴尚且沒有全部答完的把握,田雲逐卻有些收不回心神。

這偶然的一麵帶來的驚豔和震懾,讓他的心髒,和身體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起躁動起來。就在聽力部分快要結束的時候,耳膜鼓動的雜音,已經令廣播變得相當刺耳。他煩躁地垂下頭,用手指在耳朵上按了又按。

那時還是在田雲逐確診罹患再生障礙性貧血之前。他向來沒那麽嬌氣,這點不舒服本來沒怎麽往心裏去。誰知卷子寫了不到三分之一,鼻腔忽然湧出一股溫熱發腥的**,失控地砸在卷麵上,弄髒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

被淋漓飛濺的鮮紅血跡嚇了一跳,田雲逐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去擦。僅剩的兩張紙巾用光了,鼻子仍然像壞掉的水龍頭,不斷有血滴淌出。在試卷上積了小小一汪,弄得他滿手都是,又甩在顏色素淨,做工精致的羊絨衫上。

最早察覺到田雲逐異樣的鄰座女生,驚呼出聲,引起了更大的**。

驚慌無措把每一秒的時間都拉得無限長,田雲逐卻沒有煎熬太久,他忽然感到有更多的紙巾被遞到自己手上。田雲逐抓住紙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按向鼻頭,本能地將頭用力向後仰起。根本來不及說出一聲感謝,額頭和後腦勺隨即被一雙溫熱的大手固定住。田雲逐細軟的發絲在極端的時間裏大幅擺動,由後向前散落下來,劃過皮膚和眼睛,帶來一陣酥癢。緊接著整個頭部都在那人穩健力道的控製下,被迫收斂了後仰的姿勢。

在失真的嘈雜和慌亂中,他忽然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剛剛田雲逐的身體極力向後仰起的一瞬,視角也是顛倒的。自下而上的,恰巧看清了正快步趕到他身後的薑潯,看清了薑潯那雙一直隱在暗處的幽深眼眸。

他的眼睛竟然是灰色的!那種顏色很獨特,遠比那種死氣沉沉的灰色係清透潤澤得多。田雲逐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就像包裹住了一縷木煙之氣的玻璃珠,就是他小時候最愛不釋手的哪一種。眼睛的色調和質感都是暖的,流露出的關心也是暖的。

“別仰頭,小心嗆住!”

“用手捏住鼻梁兩側,低頭張嘴呼吸,讓血從鼻子流出來。”

薑潯此時就站在他的背後,微微皺著眉,幫他維持頭部微微向下的姿勢。很快又將目光轉向了教室裏的另外一位監考。

“血止不住,我帶他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另一位監考的神情十分遲疑。

薑潯沒等他開口,直接說道:“特殊情況,一會兒我自己跟領導說。”

田雲逐在薑潯的手裏很乖,四周卻又開始嘈雜起來,充斥著學生們小聲的議論和探究的視線。薑潯移動了一下位置,替田雲逐擋掉了大部分人的窺視,沉聲說道:

“想成績作廢的就繼續看!其餘人接著考試!”

教室裏的所有人,頓時都把伸長的脖子縮了回去,埋頭答題,動作出奇的一致。

“能站起來嗎?”

在跟自己說話時,田雲逐覺得,薑潯的聲音明顯更溫和了一些。

雖然很想開口回答他,可是礙於滿嘴濃重的血腥,田雲逐隻能在他溫熱的掌心中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說:

今天可能比較短小,明天繼續!謝謝大家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