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色的俄式木刻楞房屋裏透出橘色的燈光,穩定又暖心的光源,像繪本裏被魔法點亮的世界,連空氣都連帶著透出柑橘的清甜。

繞是薑潯再怎麽嚴肅刻板,再怎麽習慣了冷著一張臉,也從田雲逐稍後顯閃躲的目光中窺見了浪漫。難以抗拒,被他嘴角壓不住的那點笑輕而易舉惹亂一陣心跳。

薑潯通透的灰色眼眸很輕易地融合了木屋中透出的那一窗暖色,卻沉默得更久。映襯之下,冷俊的五官更清晰也更深刻。

田雲逐在薑潯手心裏勾了勾指尖,

“進去吧。”

雖然很少占得先機,但這次確實是田雲逐領先一把,拉著薑潯向前走去。

大門被吱呀推開,迎麵撲來熱熱鬧鬧的歡聲笑語和熱騰騰的食物香氣。薑潯的腳步和呼吸同時一滯,一切都熱鬧鮮活,嘈雜中甚至還有辨不清調子的輕聲哼唱軟軟飄進耳蝸。薑潯依稀覺得自己走進了夢裏,可緊緊握著他的那隻手還在,還在源源不斷傳來切實的溫熱。哪怕不是夢,身體也在混亂的感官中喪失了敏捷,薑潯隻顧低頭去看身邊的田雲逐,看到一張比任何時候都鮮明動人的笑臉,眼底被晃得發疼。

“潯子,小逐,你們回來啦?”

聽到門口的動靜,頭發花白的薑奶奶首先笑盈盈地從灶台旁迎了出來。

緊接著,更多熟悉的身影,更多熱情的笑臉從房子的各個角落朝兩個人的方向匯集而來。

薑奶奶,北紅村的鄰裏長輩,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發小,合得來的兄弟老謝,小灰,甚至還有久未聯係的派出所陳警官……每一張在薑潯心裏占據一定分量的麵孔,一個不落,全部喜氣洋洋地齊聚薑家老宅,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一張張熟稔的笑容在薑潯深邃的眼眸裏裝得太滿,變成濕濕熱熱的霧氣從眼角無形溢散出來。

薑潯定在門口位置,表情凝固住,開不了口也邁不開腿。

“潯子,還傻愣著幹啥,快進來啊。”

有和善的長輩親熱地拍上他緊繃的肩頭。大夥湊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將質樸親昵的關心娓娓道來。溫言軟語的浪潮抵擋住住從洞開的大門湧進來的陣陣寒意。

“你這孩子,留在這兒過年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害嬸子以為你們隻是路過順道過來看看,也來不及做點啥好吃的給你們拿過來。”

“是啊,多虧了小田這孩子,不然要是真讓你們兩個在這兒冷冷清清的過了年,你讓大夥兒心裏怎麽過意得去啊?

自從你們搬走了之後咱們這都多久沒聚了?街坊鄰居都可想你跟奶奶了,大夥都鬧著要來。可咱家老屋裏就這麽大點兒地方,也裝不下那麽多人,你薑爺爺我就自作主張給他們都勸回去了啦。反正啊,以後你們多回來,以後還有得是機會!”

“是啊是啊,潯子,回來的好啊!這回可好了,這回咱們在這兒一起啊,開開心心過個團圓年!”

“潯哥,哥幾個就盼著你回來聚聚呢!”

“是啊,回來了還不叫我們你可太不夠意思了!”

薑潯鄭重回應那些熱切的笑臉,直到湧來的關切平息下去才終於把探究的目光落到田雲逐的臉上,那意思好像在說,田雲逐,可真有你的。

當著這麽多人,田雲逐被他看得臉上發燒,小聲說:

“熱熱鬧鬧才叫過年麽。”

“是啊!是啊!快快都進來,沒事兒的都來幫忙包餃子。”

薑潯和田雲逐被人群簇擁著走了進來。

“好,我先帶他回屋換身衣服,回頭任你們處置。”

薑潯推著田雲逐進了裏屋。

田雲逐心虛地走遠了些,背對著薑潯脫下蓬鬆的奶黃色羽絨服。剛剛露出的單薄脊背立刻被一道高大的陰影徹底籠罩住。田雲逐麵對著牆壁,感到清凜的壓迫感沿著後背的每一節脊骨攀升上來。緊接著濕熱的吐息重重噴在耳朵上,田雲逐猛地縮了下脖子。

“潯哥,我也,我也一樣。”

“什麽一樣?”

“一樣回頭任你處置。”

“回頭是什麽時候?”

“……過完年吧。”

“過完年?”

薑潯湊在田雲逐耳邊放低了嗓音,聲線有些模糊,讓人摸不透其中的情緒,

“田雲逐,你挺厲害啊?這些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早在從醫院說服我帶你來這兒過年的時候就計劃好了?背地裏偷偷聯係了這麽多人,就把我一個人蒙在鼓裏?”

田雲逐被壓得幾乎挺不直脊背,試圖為自己辯解,

“沒你說的那麽誇張,我隻是有這個想法打了個電話,也沒想到真的能成。主要的都是謝哥跟小灰幫忙張羅的……”

背後的薑潯沒再動作,把田雲逐抵在牆角上沉默著。

也許是習慣了揣摩薑潯的微表情,也許是全然的未知加劇了心中的忐忑,田雲逐顧不上其他的了,在狹小的空間裏艱難轉身,對上薑潯霸道的一雙眼。

“潯哥,你不開心了?”

薑潯斂了斂漆黑的睫毛,

“田雲逐,我以為你喜歡清淨。”

田雲逐了然地揚了揚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遷就我。

“可生活裏不單單隻有我們兩個人,也不能什麽事都光顧著我喜歡。

要我說薑奶奶就比你誠實得多。你看她剛才笑得多開心。如果為了顧及我真的讓老人家自己孤零零地過了這個年,哪怕有你叔叔陪著,你心裏肯定也不好受吧?

其實,我也試著讓謝哥幫忙聯係了薑永濟,可他還是不肯給我這個麵子。說實話我自己也沒過了心裏那道坎,他不來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反正,我能做的就隻有這麽多了……

我也沒打算瞞著你,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但願這真的是一個驚喜。”

薑潯一下子壓過來,大掌住他瘦弱的腰,親上他還沒來得及回溫的額頭。

田雲逐在他力道失控算不上溫柔的親吻裏閉上了眼睛,乖乖噤聲,隻有幹澀的唇瓣還在不甘心地一翕一張。

“別說了,我知道你緊張。”

薑潯捧著他的臉,看他,又親他,用自己製造的熱氣包裹那雙晶亮的眼睛。

田雲逐在他手心裏擠出一個笑,

“我以為你不開心。”

“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大的驚喜。”

“真的?可你的表情怎麽看都不像是驚喜。”

“我隻是不想你偷偷為我費這麽多心思。

田雲逐,”

田雲逐眼疾手快地用手指抵住薑潯的唇,

“別說謝謝,求你了。那樣我會更緊張……”

薑潯低頭凝視著他,仿佛下一秒又會霸道地親得他忘記呼吸。他的吻不論經曆了多少次,還是會讓人心跳錯亂,血液倒流。

窗外突然炸響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田雲逐趁機從薑潯懷裏逃開,笑著朝他眨眨眼睛,

“有了,去包餃子了。再不出去小沒法跟大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