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浮瑾!你不得好死, 如此對我師兄遺體,你必引九天雷劫!”

“無恥小兒,無恥小兒!破軍劍靈是什麽東西, 你也敢複活它……”

“老僧就算死在這裏,也要與你這等小人同歸於盡!”

“……”

六位方丈也是滿臉悲切, 對晏浮瑾恨之入骨, 隻是他們剛剛耗費了大量靈力,如今早已不是晏浮瑾的對手。

晏浮瑾粗略擋了幾招, 便一劍將六位方丈齊齊擊敗,開口笑道:“前輩們還是好好修身養性吧, 你們是不惜自己的命, 連你們寺內後輩的命也不管了嗎?”

他繞著這死而複生的劍靈走了一圈,道:“怎麽感覺比之前的劍靈弱了許多……”

劍靈麵容灰白,眼裏盡是血絲,嘴裏意味不明地發著聲音, 似乎隨時想撲上來殺戮。可惜看起來,氣勢比原來差得遠了。

晏浮瑾悠悠地道:“等破軍劍靈的實力恢複, 在下會自行離去的, 這些日子, 還得在大慈悲寺叨擾了。”

他的目光從六位方丈身上掃過,最後又落在烏夢榆的身上,“至於仙子你,本應把你同歸雪的人關在一起的,可我實在不舍得仙子你這樣的人物受苦……”

“不如仙子考慮一下,”晏浮瑾想起自己從蓬萊島上就有過的執念, “同我結親如何?到時候歸雪也算是自家人, 大家和和氣氣一起統治五洲四海, 一同尋覓飛升之道,豈不快哉?”

他在做什麽啊。

為什麽會有如此荒唐的話語。

烏夢榆真真切切感受到惡心感,從未對一個人升起過如此強烈的殺心。

她舉起手中的劍來,“我歸雪之人,就算死也不會屈服在你的逼迫之下。”

晏浮瑾笑了一聲,“仙子慢慢考慮吧,我等得起。”

*

半個月來,方丈們一直在討論還有何等方法誅殺掉劍靈。

而晏浮瑾,幹脆在大慈悲寺住了下來,每日就研究著如何讓劍靈恢複實力。

除此之外,他隻將大慈悲寺的所有人困在這裏,倒沒有做其他的事。

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惴惴不安,氣氛也是一日壓抑過一日。

“複活之劍靈,我翻閱了所有的典籍,也沒能找到要如何誅殺這等邪物……”

悟憫方丈在靜室內走來走去,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這等邪物,若不是引渡到懷穀師兄身上,我等對它束手無策。如今它以碧吾之靈複生,若要誅殺,怕是得算算天時,再配以浩**佛法……”

“……”

烏夢榆聽他們講話,忍不住心中擔憂,問:“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忙的……”

悟憫方丈深深看了她一眼,將她領到一旁,先深深鞠了一躬。

這樣的禮節……

烏夢榆隱隱感覺到他即將要說什麽,道:“方丈無需行此大禮……若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直言便是。”

悟憫方丈道:“還有三月便是我往生洲的春來節,也隻有這一日雪會化去,平素見不到的花爭先盛開,凡間傳說此為仙人戲法,其實不然……”

“這是因為那一天,佛相親臨,普渡人世,每逢那時,是我大慈悲寺開壇講經之時,佛光滌**,弟子們自然收益良多。”

“若想誅殺破軍這等至邪之物,隻有等到那一日試一試。”

烏夢榆道:“我的身份,加之在大慈悲寺經曆了這麽多事,一定會陪大慈悲寺諸位等到那一日的。”

悟憫方丈沉默了許久,歎口氣道:“小友,破軍需要你來驅使,但是這一次若要誅殺它,需要至陽至純之物……你的性命,我們無法保證了……”

烏夢榆一瞬間好象置身於冰河之中,剛想開口——

悟憫方丈道:“不用這麽快回答,像你這樣年齡的修士,不可能完全窺盡生死之道的。”

“想活著,並不是如何恥辱之事。還請你,想清楚再來回答吧。”

烏夢榆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禪房內,房裏的檀香之味讓她整個人的思緒空茫茫地漂浮著。

聽風趴在她肩頭,這時候也沒了玩笑的心思,開口:“小烏,你不會……”

烏夢榆:“我不知道。”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年少時唯一接近過死亡的時候,隻有那次被抓入風月派,自那之後,父母和歸雪宗都在盡全力保護她。

她總覺得生死很遙遠的事情,直到冬虛劍尊的歸墟,再到父母,再到懷穀方丈……

現在輪到她自己了。

“我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心願,我就覺得,好像還有很多沒有做的事情……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聽風心裏著急:“你不是有劍尊的修羅劍招嗎,連這一劍招也無法誅滅破軍嗎?”

烏夢榆:“……若是可以的話,方丈們早就會告訴我了。”

她將頭靠在膝頭,努力將自己蜷成一團,好像能借此感到些溫暖來,可是大慈悲寺的夜,是飄著雪的冰冷的夜。

她死那一天的夜會這樣冰冰涼涼,慢慢腐朽嗎。

——“向前走,不要回頭。”

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烏夢榆握緊劍,對麻雀道:“聽風……再過段時日,你離開大慈悲寺吧,回碧落洲也好,去你心心念念的白玉京也好……”

聽風搖起來:“小烏,我不走我不走嗚嗚嗚……”它除了被抓到歸雪那天的時候,還從沒有哭得這麽慘過,“你起碼讓我陪著你吧啊嗚嗚嗚……”

“我已決心赴死,”烏夢榆仰起頭來,“你總得幫我去看看,沒有見過的美景,去嚐一嚐,沒有吃過的美食……所有我未曾體驗過的事……”

麻雀還在“嗚嗚嗚”地哭著,烏夢榆卻已經站起身來,推開門的時候,朝陽已經隱隱冒出了頭來。

其實,她決定去死的那個夜晚也不過是萬千夜晚裏平凡的一夜。

烏夢榆向方丈告知了自己的決定。

明媚的陽光之下,她空茫茫地遊走在大慈悲寺裏,勉強提起點精神打算練劍。

晏浮瑾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又出現在眼前,烏夢榆平複住心神,卻聽見晏浮瑾喚住她。

“烏道友,我們談談吧。”

*

碧落洲的景象與其他幾洲又有區別,可季識逍無暇欣賞。

他同大慈悲寺的兩位師兄在黃泉淵裏行了約莫有一個月,才能找到出口。

眼下前往大慈悲寺卻還有萬裏之遙。

兩位師兄在黃泉淵裏日夜誅殺邪魔,靈力所耗甚多,因而腳程並不算快。

季識逍便道:“師兄,我實是有要緊之事,能否允許我先行一步,到時候我們在大慈悲寺重聚?”

“好,不過季師弟你有何等事情如此匆忙?”

其實季識逍也不太清楚,但他就是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讓他仿佛置身於懸崖之上,時刻不能安心。

他拜別了兩位師兄,禦劍時幾乎調動了所有的靈力,靈力枯竭之後,隻吃丹藥彌補,日夜不歇,總算是出了碧落洲。

也就是在這裏,他收到了歸雪的來信,第一封是告知宗內兩位長老歸墟,請所有弟子回來拜祭。

季識逍在那兩位長老的名字處停了許久——

烏茂庭,薑辭月。

第二封信則是告知歸雪有大敵來犯,不敵失守,望所有在外的弟子暫時不必歸宗。

兩封信的日期不過相差了兩個月。

季識逍的手指緊緊攥住這兩封信,以無影無形之身法貫通於禦劍術裏,仿佛再也感覺不到疲倦之感,朝著歸雪日夜不休而行。

若信中所言,大半弟子落入敵手,那她呢……

漫山遍野的桃花樹被齊齊砍斷,偶有逃過一劫的幾棵樹,此時的桃花也蔫下去,失了色彩。

慘淡淡的天空,地上的血甚至比在黃泉淵裏還有濃。

季識逍提著劍,沿著劍峰挨個角落找了一遍,再到回春峰……到最後把所有的峰頭都找過了,包括空****的劍塚,終於確定此時歸雪沒有一個人。

他最後走到長明燈殿前,提步走進去。

許是長明燈殿裏沒有任何靈物法寶,因而敵人並沒有洗劫這裏,所以長明燈還是一排一排整齊地放著,和往昔一樣。

季識逍隻往一個方向走去,他從前曾在長明燈殿做過雜務,知道許多人長明燈放的位置,他找到一盞長明燈,它的光還是亮得如同剛見過的朝陽一般。

他這連日來,從碧落洲趕往歸雪,心裏不上不下的那股鬱結之氣,總算消散了一些。

季識逍掃過那盞長明燈上所刻的“烏夢榆”三個字,將視線看往別處,將這殿裏所有的長明燈都看過了一遍。

熄滅的燈該有半數了。

他聯係到正道的其他門派,總算輾轉得知,歸雪有今日的局麵,全因為蓬萊一位橫空出世的弟子,名為晏浮瑾,不僅連破魔門十三宗,更是將劍對準了正道。

雖然蓬萊已言明將此位弟子逐出師門,可晏浮瑾在十派之中,唯獨沒有洗劫過的,也就隻有蓬萊了。

“我打聽過了,歸雪宗現下還活著的弟子,似乎都被關起來了,晏浮瑾那小兒,似乎是想嚴刑逼問,好學會歸雪的絕學。”一位七彩音的前輩這樣告訴季識逍。

前輩又是氣憤又是悲切:“現下他到大慈悲寺去奪破軍劍了,還不知道結果如何,我那日推算,大慈悲寺的懷穀方丈也歸墟了……”

季識逍拱手道:“還望前輩告知我歸雪之人現下被關在哪裏,晚輩好想想辦法……”

前輩歎口氣:“在蓬萊的地牢裏。”他並不知道季識逍的身份,但見這位晚輩氣勢不凡,修為也遠超同輩,心裏有了惜才之意,忍不住開口相勸,“其實你也不用急著去蓬萊。”

“蓬萊如今與他是一丘之貉,他想要分化其他門派,全往他那一邊去,他暫時應該不會傷歸雪的人……”

“他似乎要同歸雪的一位女修結親……你應當是認識的,正是冬虛劍尊的後人,名叫……”

“……喜帖都發到我這裏來了,就在臨近大慈悲寺的一座小城裏。”

七彩音這位前輩話說到這裏,本來還想再慨歎幾分,卻見眼前這位年輕人手握在了劍柄上,先前那種溫和有禮的氣質仿佛是錯覺一般。

盡管劍還沒有出鞘,那種冷過血的劍意卻依舊如同風一樣,隨時隨刻鋪麵而來。

他恍惚才意識到,這位年輕人曾說過他是從黃泉淵裏出來的,到底是經過了血的磨礪,與同輩的劍修迥然不同了。

“多謝前輩告知,我這就前往大慈悲寺了。”季識逍道。

他看向大慈悲寺的方向,身影如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