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吾葉在手心裏呈現出瑩潤的綠色, 烏夢榆指尖觸上去,忽覺有暖暖的靈力從指尖觸碰的地方傳過來。

碧吾前輩確實送了她一份大禮,若真能煉化這枚碧吾葉, 修為能增進幾十年也該有的。

她琢磨不透,將葉子翻過來看了看, 上邊寫了一行很窄的字——

“諸行無常, 來路未定,今朝且醉。”

看起來像在寬慰她一樣。

可是她身上並沒有值得寬慰之事啊。

烏夢榆將葉子放下, 推開窗外,如今日頭偏了些,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 可即使是這樣的天,街上的人依舊很多。

比以往看起來要多許多。

姝頤和徐知行推開門走進來,他倆看起來神色匆匆,姝頤手裏還抱著琴, 問道:“你也發現了吧,這幾天城裏來了許多人, 分明碧吾心已經不在了, 可他們還是來了。”

聯想到今早碧吾前輩說的話, 烏夢榆立即道:“他們是想等碧吾前輩飛升了,來重新爭奪南雪城嗎?”

姝頤搖頭:“不止,碧吾樹守護了這裏上千年,留下來的靈力底蘊固然令人垂涎,但是,它飛升時的機緣才更令人豔羨。”

烏夢榆想不通, 道:“可是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前輩近日要飛升上界的, 怎麽你們, 還有那些來城裏的人都比我知道得快呢?”

徐知行:“因果線,”他的麵容因連日推算因果看起來蒼白許多,“連在碧吾身上的因果線,已經越來越淡了。”

飛升之時,得斬下界因果,身無牽掛,或者,心愛世人,則可抵達至境。

“我想一想,上一次有人飛升上界,該是千年前,大慈悲寺的慧明大師了,千年難遇之事,誰都想來湊湊熱鬧唄。”徐知行的話裏也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話說到這裏,門卻又被敲了敲——

店小二掛著笑容對著他們三人,道:“三位仙師,如今客棧裏房間緊俏,我見你們專程訂了房來堆積雜物,可否移進儲物袋裏,讓其他客人能落腳啊?”

其實堆雜物的房間是他們用來玩牌的地方。

姝頤道:“好,我們待會去收拾。”

“好嘞,我一會把您多付的錢遞上來。”

姝頤不知想到了什麽,看向烏夢榆,笑道:“可惜啊,這房源緊俏,該在我們來南雪城的時候。”

烏夢榆覺得姝頤一露出這笑容就不對勁,但她硬著頭皮答:“這有什麽說法嗎?”

徐知行也擺出了好奇的神色。

姝頤卻不急著回答,慢悠悠地剝瓜子,等剝了一把瓜子皮,才慢悠悠地道:“你那麽多話本白看了嗎?”

“那所有的話本故事裏,男女主人公,在客棧歇息的時候,會遇到什麽事情?”

烏夢榆盯了姝頤一會,忽然“哈哈哈哈”地笑起來,道:“所有客棧都隻剩下一間房啦。”

白姝頤故作了幾分嫌棄的神色:“別笑啦別笑啦。”

烏夢榆正色道:“這有什麽啊,就算剩很多很多房,那我把其他房間訂下來不就好啦。”

“反正我也不缺錢,創造一間房的條件不就行了。”

她說完這話,白姝頤和徐知行都盯著她。

烏夢榆學她爹的樣子重重拍了下桌子,卻覺得手心一陣痛,她捂了捂手,才道:“哎呀,你們這是什麽眼神啊?”

“我是那種揮霍無度,就為了和季識逍睡一間房的人嗎!你們居然這樣懷疑我!”

白姝頤歎道:“這可不好說。”頓了頓,“烏大小姐,一般你說話音量提高的時候,就是你心虛的時候。”

烏夢榆:“姝頤!”

白姝頤:“又提高了。”

徐知行眼見烏夢榆的眼神又凝到他身上,他隻好舉手:“我冤枉啊,我剛剛可什麽都沒說,就聽你們倆在說話。”

烏夢榆悄悄拿了一顆姝頤剝好的瓜子:“不和你們說了,冤枉好人!”

*

夜晚時分。

烏夢榆在**躺了許久,不知什麽緣故,她覺得躺得哪哪都不太舒服。

她看了眼在桌上熟睡的麻雀,悄悄地走出房門,到季識逍門口敲了敲——

季識逍開門開得很快,他看起來還沒有睡,甚至手裏還握著劍。

烏夢榆沉默一瞬:“我的床塌了。”

季識逍:“?”

第一句瞎話已經出口了,剩下來的瞎話就很好說了,她道:“最近吃得太多長胖了,那個床就被睡塌了。”

就連季識逍這樣平日裏波瀾不驚的人,此時的表情看起來也很不可置信,待神色恢複正常後,他問:“那我,去幫你修好?”

烏夢榆:“?”

這是人說的話嗎。

她擋在季識逍身前:“不不不不必了,這麽晚了,你修床動靜太大,會擾民的。”

季識逍好似聽明白了,點點頭:“那你睡我屋吧,我出去練劍。”

什麽?

烏夢榆見他竟然真的往外走了兩步,影子在長廊裏落下一片——

“你就這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嗎?嗚嗚嗚嗚嗚我命好苦啊。”

季識逍往外走的步伐停了下來,轉過身,見烏夢榆已經走進屋裏,坐在**,用手捂著臉,也不知是真哭還是假哭。

他走過去,蹲下身,很有耐心地道:“我什麽時候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烏夢榆捂臉的手指微微張開,露出自己的眼睛來:“你已經三天沒有親過我,兩天沒有抱過我,一天一夜都沒有牽過我的手!”

“最嚴重的是,你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知錯就改是歸雪的第一堂課,你怎麽學的你?”

季識逍:“……”

他看著烏夢榆露出來的眼睛,分明一點淚意也沒有,反而看起來靈動得很,想必被捂著的臉上也帶著笑意。

聽她這副指責的口吻,季識逍真有幾個瞬間覺得自己仿佛罪大惡極一樣。

季識逍覺得好笑,再往下蹲了三分,仰頭望著烏夢榆,問:“好,我做錯了。你想讓我怎麽改?”

嘻嘻,我真是天才。

烏夢榆順勢往**躺下去,再把被子裹到自己身上,道:“那你今晚和我一起睡覺。”

她特意往旁邊側了側,給季識逍留下了一半的地盤。

好像過了許久,她才感覺身旁似有塌陷一樣,冷冽的氣息像風一樣飄過來。

屋裏的燈火被熄滅了,黑暗如潮水一樣湧來,烏夢榆忽然就覺得心如擂鼓了。

她側過身,望了望季識逍的臉,有微弱的光打在他的眉眼上,其餘的地方落下些陰影,沒有平日裏那副可恨的模樣。

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緩緩戳了戳季識逍的臉,輕聲問:“小季,我可以親你嗎?”

耳畔有柔柔的熱氣拂來,季識逍心緒亂成一團,強忍著沒睜開眼。

他曾在鬼哭江上吹過寒冷徹骨的風,卻覺得此時吹在耳邊的風好像更難受。

“不可以。”

烏夢榆大驚:“為什麽!”

季識逍:“好好睡覺,”似是為了安撫她一樣,“明天再親。”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睡著了,規規矩矩地睡在另一側,閉上眼睛的時候臉看起來要溫柔許多,漸漸地,連呼吸聲也變得有規律起來。

怎麽可以睡這麽快啊。

哼。

你想睡覺,我偏不讓你睡。

烏夢榆的手從被子裏探出去,不知為什麽,腦海裏閃過許多話本裏的話花前月下之事。

鬼使神差一樣,她的手指往下,戳了戳,季識逍的腰。

剛剛好像還睡著的人,瞬間暴起,把她的手牢牢地扣在**,撐在她身上,居高臨下一樣,很有些咬牙切齒地感覺:“烏夢榆,你能不能好好睡覺?”

烏夢榆很誠實地搖搖頭:“不能。”

季識逍垂眸,從**站起來,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服:“那你自己好好折騰吧,我出去了。”語氣聽起來是挺生氣的。

他轉過身,走了一步,兩步,三步,忽聽到後麵一陣低低的啜泣之聲——

“嗚嗚嗚,嗚嗚嗚,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凶啊……”

季識逍反複告訴自己,這是烏夢榆慣用的伎倆,她這人真要哭的時候,決不會這樣大張旗鼓,隻會自己偷著哭。

隻有假哭的時候才非要弄得全天下都知道。

但他接下來的一步,卻怎麽也跨不出去了。

他轉過身,走到床邊,烏夢榆已拿被子將自己完全裹成了鼓鼓囊囊的一團。

她還在若有若無地抽泣著:“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你隻會拒絕拒絕我,嗚嗚,那你幹嘛說喜歡我啊,耍我好玩嗎……”

季識逍輕輕扯了下被子,察覺到烏夢榆用力地扯住了被子,他道:“別哭了。”

“對不起剛剛說話的語氣重了。”

“但你後邊說的這些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你能不能——”

季識逍想了想,換了個更溫和的說法,“你可以不要老是造謠我嗎?”

烏夢榆好像停止了抽泣,聲音清亮了三分:“既然不是謠言,那你怎麽證明?你當初還說,什麽都聽我的,這才多久,你就變心了……”

說到這裏,她又開始哭。

季識逍生平,悟快慢之道的時候,都不曾覺得如此苦惱,他問:“你想讓我怎麽做?我會聽你的。”

隻是親一下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他想,他已運轉了這麽久無窮碧心法,該心境如水,不生波瀾了。

烏夢榆終於從被子裏探出個腦袋來,她的眼睛確實亮得很,可一絲哭過的痕跡都沒有。

季識逍早知是這樣,卻還忍不住道:“烏夢榆,你又裝哭?”

烏夢榆笑道:“什麽叫又啊?管它招數老不老呢,管用不就行啦。”

她又急急地看向季識逍:“你剛剛說的話,不耍賴吧?”

季識逍點頭。

烏夢榆:“那小季你,把衣服脫了吧。”

季識逍:“?”

烏夢榆覺得自己此時像一個荒**無度的女**|魔,她不照鏡子都知道,此時自己的臉必然很紅。

可是話如覆水難收,她道:“你答應過的!”

季識逍和她對視片刻,像是氣極反笑一樣,眉眼舒展開,雖然嘴角有笑意,可分明帶了幾分鋒芒的氣勢來,問:“你確定?”

烏夢榆點點頭。

可是真等季識逍把手放在衣領處的時候,烏夢榆又覺得沒來由得心慌了,她再次鑽進被子裏,聽見窸窸窣窣的衣服落下的聲音。

季識逍:“好了。”他隻脫到了剩了件單衣。

烏夢榆憋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了句:“哦。”

季識逍反而笑了笑,他湊近一些,對著那團被子道:“不是你讓我脫的嗎?怎麽反而你自己要躲起來啊?”

烏夢榆狡辯:“你脫不脫衣服和我看不看是兩件事!”

季識逍“哦”了一聲,在她身側躺下,笑了聲,“我想到一件事。”

他說得懶洋洋的,“你說你把床睡塌了,那現在我們兩個一起躺著,這床豈不是更容易塌?”

烏夢榆:“……”

季識逍閉上眼:“睡覺吧。”這最後一聲聽起來又溫柔許多了。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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