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一向挺得筆直, 高揚的馬尾迎著陽光落下一道細碎的光,手裏的劍看起來一往無前。

烏夢榆撇撇嘴,跟了上去。

麻雀又趴在了她的頭上, 打個哈欠道:“你們耽擱這功夫,這樣趕路過去, 恐怕也進不了天級組了。”

烏夢榆:“進不了就進不了吧, 我老爹本來就說我最後能在個玄級組就很不錯了。”

她的聲音拖得老長,“不像有的人, 肩負師門眾望,最後得個不尷不尬的名次。”

季識逍停了停腳步, 他偏過頭回望了一眼。

烏夢榆止了話頭:“你不要對號入座啊。”

他卻以靈氣送過來一件法寶——清淩淩的鏡子, 卻什麽也映不出來,上邊隻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正是此次獎勵中的“觀霧鏡”。

這一路上由季識逍開路,自然是無往不利, 遇到的那些別派弟子,也也被他用劍法請出去了。

聽風“嘖”了一聲:“小季, 你怎麽不送我一個法寶啊?我看那個珍寶盒就挺不錯的, 怎麽說我們這交情也是……”

烏夢榆拍拍麻雀腦袋:“蠅頭小利罷了。”再對季識逍道, “等過了這一輪再和你算總賬,反正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聽風致力於拆她的台:“得了吧,就你那算賬水平,指不定算出些什麽來,我看小季他,別想還清了。”

季識逍:“沒事。”

*

馮輕舟望望這兩人一雀, 感慨著:“這一路上啥也沒幹, 總覺得心裏空空的, 這第三輪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身旁的同門道:“這片須臾小天地是有些怪怪的,靈力也不算充沛,剛剛那群鐵甲呆的地方反而靈力充足。”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聽長老說,須彌小天地應該隻有昭昭天行梯那個大小,是為了布置這個迷宮,強行以陣法和咒術拓寬的,靈力自然不充沛。”

“那可真是大工程,大手筆,不知道這次能取得什麽名次?”

他們手裏皆持著乾坤盤,做一些勘察的工作。

乾坤盤上的指針搖搖晃晃的,一會兒指一個方向,轉瞬又是完全相反的方向,終於停了下來——

季識逍也停住了腳步。

黃土似的高牆漸漸低矮,風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這裏已經隱隱有呼嘯的風聲。

天地萬象迷宮的出口已經近在咫尺,昭昭天行梯的影子模模糊糊地落在了遠處。

但是,和想象的情況卻有點不一樣。

“我沒搞明白呢,這裏怎麽這麽多人?”聽風的聲音嘰嘰喳喳的。

在他們的麵前,是一條窄窄的狹路,按理說通過這條路便可直接到達昭昭天行梯。

隻是這條路上稀稀落落地站了些人,清虛宮滿身皆是神兵利器的弟子,大慈悲寺的正在低聲念著經文的弟子,七彩音奏著樂器卻用隔音符的弟子……

他們這一行人剛站定,便收到了這些人的打量。

烏夢榆也覺得奇怪,在人群裏掃了掃——歸雪有三位同門,此時正在打坐,似乎在療傷。

她便找了張別派的熟麵孔,摸過去打聽。

十二小和尚靠著牆,掌心合十,臉上神色卻有些惶惶,總算顯出些小孩的懵懂來。

烏夢榆找上他:“十二小師父,這是什麽情況啊,到了昭昭天行梯,大家都不過去嗎?”

“是你啊,烏施主。”十二行了一禮,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佛子和白仙子都在那前邊,那邊有個很厲害的人攔住了路……”

烏夢榆:“攔住路?”

從迷宮出口到昭昭天行梯確實是一條窄路,在這裏堵人奪積分也可以理解,但是,她望望滯留在這裏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號人了——

“這麽多人,就留在這嗎?咱不能先一起上嗎?”

單挑打不過,群毆應該行吧。

十二的神色更不自然了:“嗯,前麵有佛子設下的見妄小神通,他們……他們過不去……”

所謂見妄小神通,既可破迷障,也可現迷障,和簡易的幻陣有些類似。

他說得斷斷續續的,烏夢榆卻是弄明白了。

所以是佛子和姝頤都在前邊,加上一位很厲害的暫時不知道是誰的人,他們三個一起在這裏攔路奪積分。

她想到這裏時,一道尖銳的高音急促地從前邊傳來,像什麽繃緊到極致之後再猛地崩斷——

這是……姝頤的“恨蘿音”?

當即便有個眼生的弟子“哼”了聲,道:“‘恨蘿音’都出來了?白仙子真是好大的威風。”

另一個蓬萊弟子道:“是啊,她一個,佛子一個,我看我們是過不去這第三輪了,可惜了我這些積分……”

十方派的一位年輕修士道:“不急,等我派的首席到了,再聯合其他同門,未必打不過他們。”

“這哪能不急呢,等他們修養好了,又得出來清場了,不如先換個地方吧……”

在場的有兩位七彩音的弟子,聞言暫時停了奏樂,道:“諸位既然打不過首席,又想過第三輪,還是把積分交出來吧。”

這話自然不是眾人愛聽的,最先說話起頭的那位弟子又道:“合著你們七彩音是打定主意要奪所有積分了?哦不對,還有大慈悲寺,這就聯合起來了?”

十二小和尚擺擺手,很是局促:“我聽佛子的。”

“行,那我們等人唄,看是你們兩派更厲害,還是我們八派聯合更厲害。”那弟子也是能言善辯的,“在座各位,七彩音和大慈悲寺已經結盟了,在下問蒼河門任度峰,願意交個朋友的,一會我們等人一起上。”

這話題驟然從嘲諷七彩音延申到了結盟上。

烏夢榆板起臉:“我同那白姝頤向來不和,她做什麽事我肯定要去摻和一手的,你們先等等,我去看看情況。”

她提著劍,麵容沉靜,看上去真像是去找茬的。

人群四散給她分出條小路來,烏夢榆使了三次“踏雪飛鴻”便到了昭昭天行梯下,在這裏有一道泛著微光的水幕。

十二小和尚忙道:“烏施主,那是佛子的見妄小神通,你這樣,是過不去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烏夢榆已經走了進去。

緊隨她其後的季識逍,劍尖微微一挑,水幕如雲煙散開,他神色自若地走了進去。

馮輕舟看著那道水幕,試探著往裏走了一步,忽覺暈頭轉向,辨不清眼前路,隨意走了幾步,不知怎地,又從水幕裏走了回來。

十二繼續解釋著:“這是佛子的成名神通,按理說,尋常人是過不去的。”

走過那道水幕,眼前的景象便很簡單了——

昭昭天行梯和普通的階梯看起來沒區別,上麵也盡是斑駁的痕跡,甚至長了些青苔,恍惚讓人覺得這該是深山老林裏陳舊的階梯,而不是須彌小天地裏聲名遠揚的天行梯。

可惜此處沒有樹木,隻有些雜亂生著的雜草,其餘視線所及的盡頭皆是煙霧繚繞。

姝頤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麵色蒼白,佛子也在她身側,神色難明,看起來是在為她療傷。

在昭昭天行梯前,站著位看起來很隨意的修士,他手裏提著把刀,渾身卻懶散散的,腳下的步伐也沒個章法,時不時望一望昭昭天行梯。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就往烏夢榆這邊看了過來,眼神晃了晃,嘴角含笑:“抱歉了兩位,此路不通了。”

白姝頤睜開眼,嘴角卻溢出點血來,也往這邊看了眼:“小烏……”

這情況可太奇怪了,烏夢榆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姝頤,你臉色看起來太不好了,我幫你運功吧。”

她再把自己的療傷的丹藥找出來。

白姝頤搖搖頭:“沒事,隻是……這一輪不好贏。”她握了握烏夢榆的手,眼睛卻一直看向昭昭天行梯,唇色比平時淡很多,看起來柔柔弱弱。

可話畢,她又站起身,手裏倏地顯出一把笛子來。

那笛子通體碧綠,掛著黑色的流蘇,與靜謐竹林在深夜裏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對那個站在昭昭天行梯前的人道:“我準備好了,再來一次吧。”

烏夢榆手裏還握著霜翹,雖然不明白什麽情況,但下意識地想幫幫朋友,可這一劍卻是被今宵輕飄飄地擋了。

今宵搖搖頭,似是歎息般,“再等等吧。”

白姝頤手裏握著笛子,輕輕地一吹,樂聲如山間流水徐徐而下,與此同時,她左手上疊了三枚飛劍。

飛劍“刷”地衝往昭昭天行梯,卻從那人身上擦肩而過,直直地落到了他的身後,再在他身後“欻”地重重埋進地裏。

烏夢榆這才看明白,三枚飛劍正正地落在了三條鎖鏈之上,那三條鎖鏈忽隱忽現,卻能讓人清楚看到它的頭和尾——

一頭連著昭昭天行梯,另一頭連在這個懶洋洋的人身上。

季識逍從陰影裏走出來,喚了聲:“明夜刀前輩。”

“徐往十二年,刀峰大長老弟子裴閑潰於心魔境,已學會我派天級神通明夜刀,逃竄黃泉淵,為昭行隊誅殺令榜首。”

牆壁上的字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裏——所以這位前輩,已經被抓回蓬萊了嗎。

這位明夜刀前輩隻是笑了笑:“可別這樣叫我了,墮了明夜刀的名頭。”

季識逍:“是需要打敗前輩才能登上昭昭天行梯嗎?”

裴閑用刀在地上點了點:“不太對,你們哪能打過我呢,隻要能接我一招,再不然傷我一招,就可以走了。”

他攤攤手,隨著手的動作,身後的鎖鏈搖搖晃晃的。

在場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太自然,看起來像是茫然,卻更像是帶了點英雄遲暮的憐憫。

裴閑看慣了這樣的眼神,也不在意,隻道:“所以,你們誰先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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