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過的地方就這樣嘩啦啦地碎掉了一塊。

烏夢榆愣了一會。

“它真的質量好差呀。”她蹭蹭往後退了好幾步, 躲到季識逍身後,把他往前推了兩步。

“要是他們問起來,就說是你踩塌的。”

季識逍:“?”

烏夢榆:“你想呀, 萬一到時候他們要讓把這裏修好,我怎麽能來修呢?這種髒活累活肯定你來呀。”

季識逍:“嗬。”

馮輕舟拿乾坤盤在塌方處稍微指了指, 乾坤盤上指針亂動, 靈力的光華自縫隙處奔湧上來:“我之前就觀察到的,是在這下麵靈氣比上麵多百倍。”

七名幻海閣的弟子又對它稍微施了施法術。

可是那縫隙處保持著原來的大小, 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個極為強勁的防護法陣。

馮輕舟隻好求助:“季師兄, 這裏所設的防護結界很是強勁, 剛剛是那一劍才把它破了條間隙。”

“若想往底下探查的話,可能需要季師兄再來幾劍。”

季識逍:“第三關隻需登上昭昭天行梯就可以了,別的事不用多管。”

他剛使完那一劍“江花紅勝火”之後,劍的餘威仿佛仍盤旋在這附近。

以那一劍的威勢, 普通弟子應當不會往這裏來了,他還得趕時間多淘汰幾個人。

他對烏夢榆說了聲:“走了。”

烏夢榆答應了一聲, 再和小夥伴們道別:“謝謝你們把我帶到這, 雖然付了五百靈石, 但還是承了情,等什麽時候再請你們吃飯?”

她跟在季識逍的身後,卻盯著那被踩塌的地方,走幾步回頭望一眼。

季識逍停了腳步:“以春江花月夜才能勉強破的結界,根本不是為我們準備的試煉,很可能會牽扯到蓬萊門派裏的秘辛去。”

烏夢榆點點頭:“我知道。”

她隻是心神仿佛被什麽吸引一樣, 最後又回頭望了一眼。

季識逍:“烏夢榆。”

烏夢榆望了他一眼, 那眼神怎麽說呢, 很像是她每次寫不完陣法課作業的時候,會對他露出的眼神。

也隻有這種時候會這樣。

可憐兮兮小心翼翼,不自主地帶了點不好意思似的央求。

劍光如同春夜奔流之潮水奔襲而去,將那凹陷下去之地給劈了個口子,天光一瀉而下。

靈力霎時如沸騰的水汽一樣,爭先恐後地從那裏奔湧而出,須彌小天地裏的靈力已經比之外界濃鬱許多。這奔湧而出的靈力卻好似真正是來自仙境一般,又比這方小天地裏還要更濃鬱。

季識逍對現在自己的劍法有些許滿意的,困擾他許久的春江花月夜也隱隱有了突破。

這一招“江花紅勝火”應當也是很漂亮的。

他不經意似地瞄了瞄烏夢榆的表情,隻見她一副愣愣的樣子,仿佛心神也凝在那道劍招上。

像是自得,像是微微的高興,卻又更飄忽不定的感情在心頭升起,他問:“你怎麽了?”

烏夢榆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出來的卻是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話:“小季呀,我忘了跟你說,就算進去一探究竟,也不要用春江花月夜呀。”

她手裏比劃了一下:“你好笨呀,那麽大個口子,別人一眼就看出來是春江花月夜了,查到你身上一查一個準。”

季識逍:“……”

烏夢榆拍了拍聽風:“老麻,你說是不是?”

被拔掉了毛的麻雀趴在她頭上,並不想說話。

*

朱輕羽提前捏碎傳送符從第三關的迷宮裏出來了。

出來之時他迎上了幾位長老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窘。道:“弟子不才,沒能打過別人,不得已隻能先出來了。”

“沒事,輸了便輸了,下一屆再努力吧。”

朱輕羽聽了許久的教誨,才告辭離去。

他在秘境裏也淘汰了七個人,得了七千靈石,這來蓬萊一趟已不算虧了。

之所以幹脆利落放棄,是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他換了一身別的裝束,這還是特意和寧雙雙學的易容換形之術。

蓬萊的風吹得呼呼作響,陽光一如既往得像是平時那樣熱烈。

他身法一動,來到了主角晏浮瑾的居所。

牆上曾經留下的“SOS”的記號已經模糊了,他不確定那些和自己來自一個地方的人是否還活著。

主角在的時候,他是找不到機會過來的,眼下主角在破第三關的天地萬象迷宮,這是近期內最有機會救人的時候,

朱輕羽也是自我調侃似地笑了笑:“看小說的時候天天吐槽主角聖父,不夠殺伐果決,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起那道“SOS”的記號:“還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老鄉……應該可以叫老鄉吧……就這樣死了。”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右手拿出來一麵陣旗,默念了幾個法決,主角住所前的防護法陣如水流一般散去。

順利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仔細回憶了自己的步驟,並沒有錯的地方,這個破主角防護陣法的方法,還是他特意新學的。

足尖一點,他推開這座屋子的門,走了進去。

找到地下室的過程依然很順利——

三個白發蒼蒼,衣著襤褸之人被綁在三根柱子上,鎖鏈已經鏽了不少,地上是一片血與灰混合在一起。

顯然,晏浮瑾在發現他們之後,就一直動刑逼問之後的劇情。

滿頭白發,皺紋遍布,窺天命的結果也應驗了。

朱輕羽咬了咬牙,上前去砍斷鎖鏈,隻說了聲:“我帶你們走,還能動嗎?”

那最左邊的人,偏頭看了看他,渾濁的雙眼裏什麽光也沒有,忽然大叫道:“我什麽都告訴你了,你能得的機緣,你真的是最後的贏家……我真的不知道其他人還有誰……”

大喊大叫了許久,心智仿佛已經全無了一般,麵容之上全是驚懼。

被綁在那中間的人被吵醒了一樣,僵硬地偏了偏頭:“他已經瘋了。”

朱輕羽呼出一口氣:“不管瘋沒瘋,我們先從這裏走吧,等出去了再商量後麵怎麽做……再不濟,再不濟……當個普通人不修仙,總不至於這樣活著。”

中間那人死氣沉沉的樣子:“我不想走了,你殺了我吧。”

地下室內一片死寂。

“我不該靠近主角的,我不想搶他的機緣,我隻是想跟他搞好關係……”

“看小說的時候,我可喜歡這個主角了,他在湘槐樹瀑布之下,突破打贏那個小和尚十二的時候,我也熱血沸騰……”

“我隻是想和他搞好關係,是,我承認,我有想過讓他能提攜我一番……可是被發現之後,就成了這樣……”

“你知道那是什麽日子嗎,求死不能啊,把神魂放到火上烤……”

他沉默了許久:“原來修仙界拷問的法術,是可以突破疼痛的極限的……你殺了我吧,說不定這樣就可以回家了。”

朱輕羽定了定神:“不管要死還是要活,等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行商議,”

他以靈術帶著三個人,還未行幾步,整座地下室搖搖晃晃,從階梯處延伸過來一片濃鬱的黑色。

朱輕羽神色一凜。

接著,階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一個人。

那人的麵容早在他來蓬萊之時就死死地記在腦海之中,絲毫不敢忘記。

晏浮瑾。

晏浮瑾道:“果然又撞上來了。”

他的神色忽然又陰冷下來,“不枉我把天地萬象迷宮裏的機緣也舍了,特意在這裏蹲守。”

他可是還在迷宮裏留下了一具自己的傀儡,就為了再找出這些針對他的人。

朱輕羽麵色不變,先把其他三人安置在一旁,出了劍,歸雪的劍法他還沒有完全掌握,這時卻已經避無可避。

晏浮瑾的劍早已握在手裏:“來吧,我正好還有些事情沒問出來呢。”

*

那黑黑的洞口之處,先是幻海閣一行人慢慢走了進去。

烏夢榆和季識逍跟在他們身後。

裏麵卻又是一番新的天地。

高高的牆頂,斑駁的牆壁,有一絲像是歸雪的劍塚,然而這裏麵幹燥得很,風從洞口之處吹進來,隻吹拂起灰色的沙。

灰色?

馮輕舟點了張明火符,湊近往地下瞧了瞧,隻看見一些輪廓可見的頭骨和遍不分明的骨頭。

“這灰……是骨灰嗎?”

烏夢榆腳下的動作頓了頓,朝著這裏拜了拜:“冒犯了。”

牆壁上似乎隱隱約約還有字跡,湊近一瞧,隻看見上麵所寫的字跡——

“清平三十三年,劍峰七長老弟子符姒渺叛出蓬萊,入風月派修邪術,昭行隊抓捕之,以天罰術誅之。”

“新月來十七年,律堂長老令狐言潰於心魔境,親友不分,隻餘殺戮,以昭行劍斬之。”

“新月來二十八年……”

“……”

這一行一行的字寫得極其密,一眼望過去竟然有種血淋淋的驚心動魄之感。

烏夢榆道:“這是蓬萊用來清理門戶的地方吧……”

季識逍走近了一步,看了看牆上的字,道:“並不奇怪,歸雪的日月崖下也是這樣的。”

叛出門派入魔道者,是要永生永世被釘在恥辱柱上的。

烏夢榆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她手中還有劍尊給的一招修羅劍。

她往前走了幾步,卻見到季識逍還在原地,神色如常,隻是影子落下一片孤獨的倒影。

烏夢榆又走回去,扯扯他的袖子:“小季,你可一定要過心魔境,不然到時候,誰打得過你呀。”

這話與好多好多年前的話仿佛重疊在了一起。

季識逍的眼神動了動,偏頭望過來一眼。

那一眼如是一道極速墜下的星辰,隻亮過一瞬就又跌入深沉的黑暗裏。

烏夢榆握著自己的右手:“你看我幹嘛?”

她握緊自己手上爺爺留下來的一道劍招,試著猜了猜:“你不會是,想讓我以後來執行清理門戶吧?”

她一直把這劍當作自己狐假虎威的利器的。

而且,而且,她和季識逍怎麽說也是同門一場……

季識逍沒有說話。

烏夢榆見他這副不吭聲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很是生氣:“你怎麽回事呀,別人知道我手上有劍尊的劍招,都不敢來惹我。”

明明是仗劍尊勢的大好未來,為什麽被季識逍搞得像是苦情戲了一樣。

不行不行。

“這這這……要是用在你身上,我還怎麽在外麵混呀,會被欺負的。”

她說得理直氣壯,完全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聽起來卻也覺得很有道理。

季識逍:“不會用在我身上。”

烏夢榆懷疑地盯著他:“你得說話算話,說謊的人下輩子都變麻雀了。”

聽風嚷嚷著:“麻雀有什麽不好,你歧視麻雀啊你這人……”

季識逍:“好。”

他們二人跟著字的痕跡往前走了走,走進一條長長的走廊,才穿行到最後,這最後一麵牆上——

“徐往十二年,刀峰長老葉聲海潰於心魔境,以昭行劍斬之。”

“徐往十二年,刀峰八長老第一弟子潰於心魔境,以昭行劍斬之。”

“徐往十二年,刀峰……”

這一麵牆,從上到下,竟然密密麻麻都寫的是蓬萊那已經不複的刀峰的人。

少說也有上百人了,一直到最後一行——

“徐往十二年,刀峰大長老弟子裴閑潰於心魔境,已學會我派天級神通明夜刀,逃竄黃泉淵,為昭行隊誅殺令榜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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