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大漢,眼看那少年書生十分自然的青衫飄動,人已行雲流水般往屋內走入。不禁微微一愣,立即追了上去,大聲叫道:“喂!你懂不懂規矩,往裏麵亂闖?”

其中一個,喝聲之中,伸手就往少年書生衣袖上揪來!少年書生緩步徐行,頭也不回。

這一手明明可以拉到,卻不知怎的,就差著幾分光景,拉了個空。

第二個人一見第一個沒有拉住,就一個箭步,躍到少年書生身邊,伸手就扯。這回近在咫尺,舉手就可把他揪住。那知等手伸到他身邊,又是差了這末幾分,堪堪落空。鏢局中的趟子手,雖然隻有蠻力,可是江湖上的事兒,也經得多,聽得多。兩次落空,口中暴喝:

“這小子邪門,並肩子上!”

刷刷兩聲,亮出單刀!這時屋內又奔出兩個勁裝大漢,他們敢情是聽到門口同伴的喝聲,才往外趕來。可能連什麽人都沒瞧清,口中早已吆喝著:“誰敢到江天鏢局撒野?”

雪亮的單刀,鏘然出鞘,擋住去路。當這兩個大漢瞧清身前隻是一個少年書生,不由口中“咦”了一聲,方待問話。

隻聽身後有人低聲喝道:“裏麵有著貴客,你們這樣大聲吆喝,到底為了什麽?”

這出來之人,乃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勁裝青年,背上斜插長劍,麵貌白皙,甚是英挺!

四個大漢,聞言立時垂下手去,其中一個指著少年書生,道:“他……他強要進來,小的兩個阻攔不住……”

勁裝青年向這個英俊瀟灑的少年書生,打量了一眼,抱拳道:“在下簡彤,適才下人們多多開罪,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有何見教?”

少年書生始終臉含微笑,這時瞧著勁裝青年出言有禮,心中也暗暗點頭。

江天鏢局有天目山的後台,江湖上聲威久著,難怪趟子手們意氣跋扈,目中無人。但總究強將手下無弱兵,光看身前這位青年,內功也著實有幾分造詣。他心中想著,也立即拱手說道:“在下嶽天敏,有事拜見貴局龐總龐鏢頭老哥。”

當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少年書生這一亮出萬兒,四個趟子手立時愕然相顧,名滿江湖的昆侖一少有恁地年輕,恁地俊美!勁裝青年簡彤更是驚詫失聲,抱拳行禮道:“小侄該死!小侄時常聽家師提起嶽師叔,隻因無緣拜見,不想嶽師叔竟會大駕蒞臨……”

嶽天敏聽他口氣,知是龐百川門下,雖然自己和天目山淵源極深,龐百川更是平輩論交,但究非本門尊長,人家年齡少說也比自己要大上十來歲光景。

這時被他一口一聲師叔,倒叫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趕緊還禮道:“簡兄不可客氣,龐老哥現在何處,容在下拜見。”

簡彤啊了一聲道:“小侄真是喜歡糊塗了,家師此時正在大花廳上,和幾位江南同道議事,嶽師叔請到客廳用茶,容小侄前去稟告。”

說著就領了嶽天敏到龐百川平日起居的小客廳中落座,夥計獻上香茗,簡彤正待告退。

嶽天敏攔著笑道:“龐老哥既在議事,在下稍候無妨,簡兄不必前去驚動。”

簡彤聽他這麽一說,隻好側身相陪,談沒幾句,卻聽一陣步履之聲,往客廳中走來。人還沒到,早已嗬嗬大笑著道:“嶽老弟,這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簡彤連忙起身肅立,嶽天敏也相繼站起。隻見天目飛虹龐百川已春風滿臉的掀簾而入!

“聽說龐老哥正在議事,小弟多多打擾。”嶽天敏迎上一步,拱手說著。

“沒什麽,那不過是幾個江南同道隨便談談,他們聽說昆侖一少蒞臨杭州,明日還想替老弟接風,頓便一瞻豐采,要老哥代為先容。”

他邊說邊走,一麵向簡彤道:“唔!彤兒,你去關照廚下,準備幾式可口酒菜。”

簡彤答應,立即退了出去。

龐百川在圈椅上坐下,望著嶽天敏笑道:“嶽老弟,你可來得真巧,這幾天江南武林謠諑紛紛,風雨欲來,可大不安靖呢!”

嶽天敏驚道:“龐老哥,江南武林,難道已發生了什麽變故嗎?”

龐百川歎了口氣道:“還不是那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赤衣邪教?他們目前雖還不敢公開活動,但已有不少武林敗類,暗中和他們互通聲氣。”

嶽天敏劍眉驟豎,俊目露煞,怒道:“又是赤衣教!他們敢向江南蠢動?”

龐百川道:“前幾天蘇、浙、皖三省,所有鏢局和武林知名之士,都接到了一封由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華山西嶽老人,終南白鶴道人四位聯名的信,勸江南武林歸依赤衣邪教。大家因為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代掌門人,居然竟會邪正不分,把赤衣教捧上了天,深感驚異之際,不想石臼湖的黑龍幫……”

嶽天敏陡然一震,急急問道:“龐老哥,黑龍幫怎麽了?”

龐百川道:“黑能幫昨天傳出的消息,說他們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壇的警告信,以十日為限,要他們全幫集體入教。”

嶽天敏鬆了口氣,道:“龐老哥,你可知赤衣教江南分壇設在那裏?”

龐百川沉吟著道:“這幾天江南武林大家都岌岌自危,把赤衣教說得神出鬼沒?沒有人可以指得出他們到底潛伏何處。但一般猜想,他們的巢穴可能在大別山中,主持人叫什麽花太歲的,聽說還是赤衣教內五堂赤煞堂的堂主。”

嶽天敏暗想黑龍幫既有十日之限,等自己天目山回來也趕得上,當下就把自己奉醉仙翁之命,上天目山求問預防赤衣教“魔眼神通”和“聖水”解藥之事,說了一遍。龐百川聽得目瞪口呆,“啊”“啊”連聲的道:“原來一心大師,玉清真人等一代宗師,竟然全中了赤衣教的‘魔眼神通’‘聖水’之毒,迷失本性,這就難怪……唉!老哥哥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可真還沒聽過有如此厲害的東西,既是醉老前輩吩咐,而且此事關係重大,老哥哥明天一早就陪你上太微穀去。不過……敝師叔終年雲遊在外,是否找得到他老人家,可難說呢!”

嶽天敏哦了一聲,道:“原來醉老前輩要小弟麵謁寵老前輩,找的就是令師叔?”

龐百川奇道:“難道醉老前輩沒有告訴你?”接著又笑道:“醉老前輩遊戲風塵,什麽事都以遊戲出之,敝師叔道號馬玄子,他老人家得到師祖親傳岐黃之術,和一本‘本草真經’,善辯各種藥性,當年江湖上有天目神醫之稱。”

這時鏢局夥計掌上燈來,一麵擺好碗筷,送上幾碟精細菜肴和一壺紹酒。

龐百川和嶽天敏邊酌邊談,嶽天敏把別後情形,從上海南說起,一直說到夜探少林寺為止,直聽得龐百川不住的點頭歎息。這一晚嶽天敏就被招待在鏢局的客房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目飛虹龐百川把鏢局之事交待清楚,然後又吩咐簡彤,因為幾家鏢局的總鏢頭,聽說昆侖一少到了江天鏢局,都想一瞻豐采替他接風,現在另有要事,不克分別拜訪等語。然後和嶽天敏兩人騎上馬匹,直往天目山而去。

天目山的得名,是因為東西天目兩山的山頂上,各有一個天然的大天池,池水清冽,終年不涸,如天之有兩目。據說這池水清心明目,還能醫治各種眼病,極具靈效,如果你患病的左眼,取用東天目的池水,如果是右眼,就要用西天目的池水。兩人由杭州出發,沿官道經餘杭,臨安,到藻溪,已是西天目腳下。但見高峰聳秀,群山如屏,到處都是合抱大樹,招天新篁。濃蔭蔽日,蒼翠撲人,當真溪山如畫,人間勝地!

龐百川路上還不停地指點著天目名勝,何處是大樹王,何處是昭明太子讀書處,何處是開山老殿,何處是倒掛蓮花,兩人談談說說並不寂寞。蹄聲得得,沿溪而行,不知轉了多少山頭,才踏上一條兩邊修篁千竿,中間細草如茵的山路。等嶽天敏察覺,兩匹馬已進入群山環抱的一處幽穀之中,不到半盞熱茶光景,前麵豁然開朗。

隻見穀口盡頭,一片幾十畝大小的平地,古樹參天,嫩草如茵,遍地種著不知名的奇花異草,鳥語花香,別有洞天!修篁深處,露出數楹竹樓,因山而起,一彎清溪,流水潺湲!

真是隱逸所居,清幽已極!嶽天敏麵對這般景色,心中不由肅然起敬,正想跳下馬來。

隻聽龐百川笑道:“嶽老弟,你不是外人,毋須客氣,我們到樓前下馬不遲。”說著放緩韁繩,徐徐而行,朝竹樓門走去!瞥見一條紅影,由竹林間竄出像箭一般平空往龐百川馬前飛來,口中喊著:“伯伯,你回來了!”

聲到人到,快速已極,那是一個背插短劍的紅衣小孩。

落地之後,一手早已攏著馬頭,那馬好像認識他似的,低首擦著小孩,顯出十分親熱的樣子。

龐百川跳下馬來,笑著道:“小龍,你瞧伯伯還有客人同來,你怎的如此淘氣?”小龍蘋果般小臉,微微一紅,那雙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朝嶽天敏瞧了幾眼,道:“伯伯,他……

他我認識,他叫……敏哥哥!”說著蹦的跳了過來,拉著嶽天敏的手,問道:“敏哥哥:你才來?姐姐天天都盼望著你呢!啊!我去告訴她,她一定會高興!”

他想到就到,說到就做,還沒等嶽天敏回答,驀地幾個虎跳,連跳帶躍的往竹樓中奔去,一邊叫著:“姐姐,姐姐,你快來啊!敏哥哥來了!”

喊聲未落,竹樓中閃出一條淡綠影子,嬌聲說道:“小龍,你大驚小怪的嚷些什麽?”

嶽天敏驀覺眼前一亮!

小龍吐了吐舌頭,小手一指,調皮的道:“你天天盼望著嶽哥哥,他不是來了?”

她也瞧到了他,粉臉一熱,嬌嗔道:“小鬼頭,你油嘴!”

她嫋嫋婷婷地叫了聲:“龐伯伯。”

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立時緊盯著他,螓首慢慢低下去了,芳心充滿喜悅,也帶著點幽怨,輕聲兒道:“敏哥哥,你……”

這玉立亭亭,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正是幾個月前,由顧百川陪同上天目山來的上官錦雲姑娘!

她自從上山以來,姑母上官儀,因兄嫂慘死,隻遺下一線弱息,待她比親生女兒還要憐惜,而且浮玉居士龐天放,也十分鍾愛!雖然隻是短短的三個月時光,天目山馳譽的“分光劍法”和上官儀的“蘭花拂穴手”早已全學會了,武功可真是突飛猛進!這一半是姑娘家咬緊牙關,日夜勤練,好早日下山,跟敏哥哥天涯追蹤,尋訪仇人。但另外一半,卻得歸功於萬妙仙姑,當日把她收歸門下,替她紮下根基。

萬妙仙姑人雖不正,但五台派的內功心法,也總算是道家玄門正宗。

姑娘芳心之中,隻是惦記著一件事兒,那是敏哥哥答應過她,會上天目山來瞧她的。這真比等什麽都心焦,天天盼望著!今天她盼望到了但當著麵千言萬語,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嶽天敏瞧著她這份光景,連忙說道:“錦雲妹子,你在山上好嗎,龐老前輩可在裏麵?”

上官錦雲還沒回答,隻聽一個蒼老聲音,已在裏麵發話:“雲兒,你還不請嶽老弟進來?”

龐小龍早拉著嶽天敏的手,急道:“啊!爺爺在叫你呢,嶽哥哥,快走!”

嶽天敏隨著龐百川跨進竹樓,浮玉居士已手握龍頭杖,滿臉慈祥,微露笑意的站在屋中!

嶽天敏連忙上前見禮,口中說道“晚輩叩見老前輩金安。”

浮玉居士連連還禮,道:“嶽老弟遠來辛苦,快請坐下好說。”

一麵回頭向上官錦雲道:“雲兒,嶽老弟不是外人,你快去叫龍兒的媽出來相見。”

上官錦雲答應一聲,就往裏走去。大家落座之後,丫環獻上茶來。不多一會,從裏麵走出一個身穿青布衣裙,年約四旬的中年女子,後麵緊跟著上官錦雲。

嶽天敏知是浮玉居士的媳婦上官儀,趕緊站起身來見禮。

上官儀向公公福了一福,依然退進房去。

龐百川首先報告了近日江南發生的事情,然後又把嶽天敏來意說了一遍。

直聽得浮玉居士壽眉微縐,感慨的道:“老夫久居山中與世相遺,不想中原武林竟然發生了如此巨變,連玉清真人和一心大師都會中了赤衣教邪毒,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不過有枯木大師和各派掌門捐棄成見在君山集會,共禦赤焰,而且連多年不出的崆峒派麻冠道友,和謝旡殃也參與其事,倒不失為武林之福。老夫散閑已久,無意下山,既蒙謝道友要嶽老弟轉達相邀之意,而且此事確實關係整個武林安危,天目山自然不能後人。唔!百川,你就代我一行,並向諸位老友致意。”

龐百川連忙起身應喏。

浮玊居士頓了一頓,又道:“至於醉仙翁要嶽老弟前來找尋馬師弟一節,原是易事,隻不過他終年雲遊,極少在山。半個月前為了送一粒‘回天再造丹’還到這裏來過。據說此丹是采集名山大川百餘種靈藥仙草,練了三個來月,才一共練成三粒。功能卻病延年,補益真氣,練武之人可抵十年內功,老夫因雲兒血仇末報,本質較弱,這才讓她服了。嶽老弟要是早半個月趕來倒可碰上,如今卻難說呢!”

嶽天敏聽脫錦雲妹子服了“回天再造丹”可抵十年苦練,心中自然替她暗暗高興。但聽到後來,天目神醫馬玄子行蹤無定,不由又焦急起來。試想各大門派齊集君山,不日就要和赤衣教明目對陣,如果沒有克製“魔眼神通”的藥物,任你功力再深也難以抵禦。

何況北方許多門派,全被“聖水”迷失本性,才正邪不分,認賊作父,要是無藥可救,就算把赤衣教匪類,一舉殲滅,這些受害之事,又如何處置?心中想著,這就急道:“馬老前輩要是不在山上,這可怎麽辦?”

浮玉居士拂髯笑道:“嶽老弟毋須焦急,馬師弟也許在山上也說不定,飯後由百川陪你同往就是。”這時小鬟已端上菜飯,浮玉居士等人都已吃過,隻有龐百川和嶽天敏尚未進食,這就不再客氣。

飯後浮玉居士吩咐龐百川陪著嶽天敏前往東天目山。

龐小龍也吵著要去,浮玊居士叱道:“你伯伯和嶽哥哥有事去的,你跟去做什麽?”

龐小龍被爺爺一說,急得一雙小眼瞧瞧嶽天敏,又瞧瞧龐百川,口中雖然不敢多說,小臉卻露出希求之色。

龐百川笑道:“小龍你要去,可得聽話!”

龐小龍連忙點頭,道:“龍兒一定聽伯伯和嶽哥哥的話,爺爺,就讓龍兒去罷!”

浮玉居士笑道:“你們不怕麻煩,就帶著他去。”

龐小龍喜得笑了出來,拉著嶽天敏的手,道:“嶽哥哥,我們快走!”

上官錦雲忙道:“龐伯伯,敏哥哥,你們早些回來吃飯咯!”

嶽天敏含笑點頭,和龐百川兩人別過浮玉居士抱著龐小龍上馬,就往東天目山而去。

由西天目往東天目走的全是小徑,穿林涉澗,沿山而行。約有頓飯工夫,便已到了一處山凹之中,隻見兩邊山坡上,阡陌井然,盡種著許多不知名花草。

有的其色如墨,有的碧綠可愛,清香撲鼻,敢情全是藥草?三間茅屋,圍著竹籬笆,一條碎石小徑直通竹藤門前。兩人放緩韁繩,到門前下馬。

龐小龍跑在前麵,正待向竹藤門叩去。

籬門已呀然打開,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僮,一眼瞧到龐百川,趕緊施禮道:“啊!原來龐大爺,快到裏麵請坐。”

龐百川把手中韁繩交過,一麵問道:“師叔他老人家,可在裏麵?”

小僮答道:“在!在!龐大爺來得真巧,師傅昨天晚上才回來。”

嶽天敏聽說神醫馬玄子業已回來,心中大定。三人進入籬門,隻見沿著白石小徑兩旁,放著百來個土盆。中間種著靈芝朱草,和許多罕見草木。想是從名山大川移來,培植的珍重藥物。大家魚貫入室,中間一間,算是客室,陳設簡單,除了桌椅之外別無他物。但打掃得極為幹淨,另有一種隱逸之風!

小僮讓龐百川,嶽天敏落坐之後,笑道:“龐大爺和這位尊客,且請寬坐,待小的前去通報。”

龐百川點了點頭,小僮便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側門中踱出一個人來。

龐小龍早已跳了過去,口中叫著:“叔爺爺!”

原來那人正是天目神醫馬玄子,他穿著一襲青布長衫,麵色清瘦,長須飄胸,有飄逸出塵之致。看年齡最多也隻有五十四五,可是雙目卻炯炯有神!

龐百川上前見禮之後,一麵說道:“小侄奉家伯之命,陪同這位昆侖門下的嶽老弟,前來叩見師叔。”

嶽天敏連忙躬身說道:“晚輩嶽天敏,係奉醉仙翁老前輩之命,求見老前輩而來。”

馬文子臉露驚奇,“哦”了一聲道:“醉仙翁要嶽少俠遠道趕來,想必有甚重要之事,你們快請坐了好說。”說著一手牽了龐小龍,在中間落座。

嶽天敏和龐百川分別坐下之後,就把來意說出。

馬玄子闔目凝思,過了一會,才徐徐的道:“據嶽少俠所說,那赤衣教所使‘魔眼神通’和‘聖水’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前者就是世俗所說的‘毒眼’,屬於陰功一類的邪毒功夫,是心靈活動中的一種,完全靠凶惡的精神力量由眼神中發出。具有莫名其妙的影響之力,隻要有人和他眼光接觸,立即心靈失主,聽他指揮。但此種影響力量為時甚短,因此他們必須再要受害之人,再服下‘聖水’才能永遠迷失本性,任人奴役。是以前者是一種陰毒功夫,後者才是一種真正迷魂藥物。”

嶽天敏道:“老前輩胸羅萬有,說得一點不錯,想來定有預防和解救之方了?”

馬玄子微微搖首,鄭重的道:“老夫對‘魔眼神通’預防之道,卻想得一方在此。因為一個人無論內功練到如何精深,兩眼神光如電,但其實說來,眼為心靈之窗,自然十分脆弱,‘魔眼神通’仍可乘虛而入,防治之道,以定光為先,這倒不難,老夫所居天目絕頂東西雙池的池水,即有凝練目光之功,而且去年夏季,老夫在大雪山無意得到一條雪蓮。正好是百年難遇的治目靈藥,隻要再配上幾種藥物,有一月時光,就可練成‘定光丹’應用。至於赤衣教迷失本性的‘聖水’,以老夫推想,自非一般江湖上的迷魂藥物可比,普通藥物極難解救,普夭之下隻有一種靈藥或可有效,但老夫隻知其名卻從未見過。”

嶽天敏道:“老前輩所說的靈草,不知生長何處,形狀如何?晚輩意欲趕去一試。”

馬玄子點頭道:“嶽少俠救人為懷,這份肝膽老夫至為感佩。不過種天生靈藥,既非常見之物,極難強求,因為它必須秉雲霧之氣,玉石英靈而生,更難得的出生之地,還須有溫泉滋潤,才能生長,功能盡解天下之毒。老夫前曾在雲貴深山,窮半月之力,依然一無所得。”

龐百川忍不住道:“師叔,這藥如此難得,不知叫甚名稱?”

馬玄子捋須道:“烏風草。”

“烏風草!”嶽天敏真想不到他說的就是烏風草,臉上驟露喜容。

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雙手呈上,口中說道:“老前輩,醫治‘聖水’不知這烏風散,是否有用?”

神醫馬玄子驚奇的接過玉瓶,拔開瓶塞,聞了一聞,嗬嗬笑道:“不錯!大辛大辣無毒不解,正是烏風草的特性。迷失本性之人,隻要鼻孔聞上少許,即能解救,如果服上少許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嶽老弟,這桸世之物你是從何處得來?”

嶽天敏這就把自己雲霧山求藥之事,簡扼說了一遍。

馬玄子聽得頻頻點頭,一麵笑道:“如今既然有了烏風草,赤衣魔教的兩種歹毒東西,都有了克製之物,一月之後,待老夫練好‘定光丹’,當親自前往君山一行,嶽老弟遠來不易,老夫練有‘奪天無憂散’一種,專治各種內腑之傷,隻要一口氣在,無不應效如神,老弟行道江湖,留在身邊,大為有用。”說著站起身來,要往裏間走去。

龐小龍急急的叫了一聲:“叔爺爺!”

馬玄子回過頭來笑道:“小娃兒,你又有什麽事情?”

龐小龍小臉一紅,囁囁的道:“叔爺爺,你那吃了可以助長十年內功的藥丸,爺爺賜給了姐姐,說她血仇未報要到江湖去,龍兒年紀不小了,也要到江湖上去呢!”

馬玄子嗬嗬大笑道:“小娃兒,這‘回天再造丹’化了叔爺爺十年心血才練成三粒,豈是一般丹藥可比?好!你爺爺那粒,既然賜了你姐姐,我叔爺爺這粒,就賜給你罷!”

龐小龍喜道:“叔爺爺,你真好,龍兒吃了以後功力大了,就可以打赤衣教了。”

神醫馬玄子去了一回,取出一瓶‘奪天無憂散’,遞給嶽天敏。

另外手上卻拿一顆白蠟固封的藥丸,交給龐百川道:“這是‘回天再造丹’,你帶回去交給大師兄替龍兒服用。”嶽天敏和龐百川一齊躬身道謝。

龐百川因天色不早,這就向馬玄子辭別,回轉太微穀去。

翌日清晨,嶽天敏因此行任務已完,心中惦記著黑龍幫十日約期,自已趕上了正好前去瞧瞧赤衣教江南分壇的實力,這就向浮玉居士告辭。

龐天放點頭道:“嶽老弟身有要事,老夫不好挽留,隻是雲兒每天盼你來,她也哭著要下山去手刃親仇,你們兩家血仇未報,此事自然十分重要。好在雲兒這三個月勤奮不懈天目山‘分光劍法’業已嫻熟,就是老夫獨創的‘六合微塵掌’,也有幾分火候。有嶽老弟同行,老夫自可放心,所以要屈留半日,讓她收拾收拾,一同下山。”

嶽天敏聽到浮玉居士提起親仇,不由俊目含淚,自己兩年來闖蕩江湖,由南到北始終不知仇人隱匿何處。

英妹妹雖在湖南發現過王三元,何成蛟兩人蹤跡,但後來又被他兩人逃走。聽說黑龍幫夏幫主還派出日月堂堂主計君武追查兩人蹤跡,自已此番上石臼湖去,正好向許堂主問問情形。而且自己行走江湖始終沒有回到江南來過,此時也正好順道到白雲庵去拜祭一番。心中想著,就點頭應是。

龐小龍一聽嶽天敏要走,早已想和他同去,再一聽姐姐也要跟著下山,心中更急,一下撲入浮玉居士懷中,也吵著要跟嶽天敏同去。

浮玉居士長眉微皺,撫著小龍頭頂,莞爾笑道:“你姐姐跟嶽哥哥下山,是為了要報父母血海深仇。你年紀還小,再過幾年,跟嶽哥哥去曆練不遲。”

龐小龍忙道:“爺爺,龍兒年紀不小了,有嶽哥哥,有姐姐在一起多好?爺爺,你平日疼龍兒,這回就不疼了,龍兒也要去。”說著扭糖股似的,賴在爺爺身上,隻是不依。

浮玉居士年老之人,對孫兒自然特別寵愛,他瞧著愛孫,臉露藹笑,道:“龍兒,別再纏著爺爺,我答應你就是,其實你嶽哥哥武功卓絕,你能跟著他造化不小,爺爺有什麽不放心的?隻要你嶽哥哥不怕累贅,你就跟他去曆練曆練,自是再好不過。”

龐小龍聽爺爺一答應,卻樂得跳了起來,連忙拉著嶽天敏衣袖道:“嶽哥哥,龍兒一定聽你的話,平日在山上,龍兒也聽姐姐的。”

說著又蹦蹦跳跳,往裏跑去,口中叫著:“媽,爺爺答應我跟嶽哥哥下山去呢!”

上官儀雖然時常聽公公誇讚著昆侖一少,說是武林中唯一的青年高手。

自己侄女上官錦雲更把敏哥哥如何獨鬥枯木大師,如何擊敗萬妙仙姑說成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那知這回自己大伯陪著嶽天敏來了,卻隻是一個年僅弱冠的俊美少年,心中未免有點不信。這時聽說自己唯一的嬌兒要跟著他下山,而且又是武林中風雨飄搖的時候,自然更是舍不得小龍遠離。但自己公公已經答應出口,自己那好阻攔?心中一急,連忙偷偷的找大伯龐百川商量。

那知龐百川聽得嗬嗬大笑道:“弟婦,這個你是多慮了,別看嶽老弟年紀雖輕,就武功來說,就是老一輩的人也沒有幾個能和他相比,小龍真能跟他造化可是不小,你放一百個心就是。”

上官儀給他這麽一說,也就無話可答,隻好暗暗囑咐侄女錦雲姑娘,要多多照顧小龍,上官錦雲自然一口答應。

龐小龍這可忙啦!一回拭拂短劍,一回收拾連珠鐵彈,一會又去找上官姐姐,興奮得不得了。中午上官儀親自做了十幾個菜肴,算是替嶽天敏,上官錦雲,龐百川餞行。酒飯之後,大家別過浮玉居士,上官儀含著眼淚,再三叮囑小龍,一切都要聽嶽叔叔和姐姐的話,小龍自是唯唯聽命。出了太微穀,龐小龍和嶽天敏一騎,龐百川,上官錦雲,也各自翻身上馬,下山而來。

龐百川因浮玉居士吩咐,要他代表天目山,參與各大門派君山之會。他因鏢局中事尚須交待,而且鏢局同道之間,也都唯他馬首是瞻,也要互相通知一聲,急於回轉杭州。

嶽天敏卻要趕赴黑龍幫去,是以到了藻溪,便各自分手。

嶽天敏,上官錦雲,帶著龐小龍由於潛,昌化,折入皖境,北奔郎溪。

第二天中午,已到達高淄。

這座古老的縣城,大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對嶽天敏是多麽熟悉?老父的音容,上官伯伯,上官伯母對自己的照顧,錦雲妹子的耳鬢廝磨,青梅竹馬,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情。他記得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後園練功,春梅的哭喊之聲,猶在耳邊。

上官伯母的屍體,直挺挺的躺在**,血水不停地從胸口滲出!

自己父親和上官伯父的遺體,挺在花廳。這一幕,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如今他遠遠瞧到那座古老而巍峨的縣署,依然矗立如故。這是自己和錦雲妹子,昊天罔極,血海深仇發生的地方!他雙眸逐漸潮濕,視線也開始迷蒙了!

和上官錦雲並轡而行,她瞧到敏哥哥俊目中的隱隱淚光,自己想到雙親也不禁鼻子一酸,珠淚漪漣順腮而下。兩匹馬,緩緩而行,兩個人,默默無語,隻有龐小龍,東張西望,無心無事。在白雲庵下馬,兩人急急的往右廡奔去!三口桐棺依然安靜的停放在廂房之中。

他們三位老人家,如果知道自己兒女,此刻業已長成,雙雙歸來,該有多麽高興?但他們不知道了。

嶽天敏,上官姑娘,早已哭喊了一聲:“爸!娘!”同時撲向靈前。俠名滿天下,親仇尚未複,昆侖一少簡直痛哭失聲,昊天罔極!

上官姑娘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哀哀欲絕!

龐小龍瞧著嶽哥哥,姐姐兩人,哭得這般傷心,也連忙爬在地上,連連磕頭。

忽然!一條嬌小人影,如飛的撲了進來,口中叫著:“嶽少爺……啊!小姐,你……

你……噢……噢……”

嶽天敏何等功力?雖在痛哭失聲之際,一陣輕風,閃過身邊,他立時警覺,驀地睜開淚眼,隻見錦雲妹子身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縞衣少女,也正在低頭拭淚!

“噢!噢!小姐,你快別再傷心啦,身子要緊。”

嶽天敏微微一愣,此人好快身法!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