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瘦小枯幹,已經隻剩下一把骨頭架子,可是在武林中的聲望輩份,卻極其崇高!他正是被譽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稱的太行山大雄寺方丈枯木和尚!

他身後一排站著九個和尚,一個身穿大紅袈裟赤發披肩的是赤發尊者,其餘八個黃衣僧人,是大雄寺八大護法。他們全都手持禪杖,凜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來人,不由笑容一斂,臉色突變!

枯木和尚一眼看到謝旡殃和嶽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等人站在一起,心中也大感驚異。

這魔頭到海南來又為了什麽?當下雙手合十,低喧了一聲佛號,道:“謝道友數十年不見,豐采依然,今天什麽風把你也吹到海南來了?”接著目光一轉,又道:“哈哈!嶽小施主也在這裏,當真巧極!”

謝旡殃還禮道:“大師好說,我是找小兄弟來的!”說著用手指了指嶽天敏。

嶽天敏謙恭的向枯木和尚作了一揖,還來不及答話。

碧落真君已氣得厲聲喝道:“原來你們是約齊了來的!不過我碧落宮可不是敘舊聚會之所,諸位有話,不妨等辦完了正事再談。”

枯木和尚一張瘦得隻有皮包著骨的臉上,勃然變色!那雙深陷在眶內的眼睛,立時射出兩道比電炬還亮的光芒。足見他內心憤怒,已到了極點!

碧落真君派門下弟子,用“碧焰陰雷”,震毀大雄寺山門,還聲言要他自動取銷“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這在雄踞武林兩百年的大雄禪寺來說,真是有寺以來第一件大事!

武林中人就是平素涵養再好,碰上了這類上門挑釁誰都無法忍受。何況又是平素目空四海,自尊自大的枯木和尚?雖然明知碧落真君號稱海外第一大魔頭並非好惹,但這口氣又如何咽得下。這才率領赤發尊者和八大護法親上海南問罪!此時一見碧落真君高踞玉輦,大不剌剌的出言不遜,心頭自然十分盛怒。但他總究是一派宗師,長眉微軒,手撥念珠,低喧了一聲佛號。然後徐徐的道:“真君道法通玄,雄踞南海,中原武林固然不在你眼中,但老衲不遠千裏而來,如此豈是待客之道?”一字一句,說來極為緩慢。可是聽到之人,耳中恍若悶雷!

除了謝旡殃,嶽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和碧落宮三仙的司元虛,大雄寺赤發奪者,八大護法等寥寥十餘人之外。場上數以百計的碧落宮第三代弟子,莫不聞聲變色。被震得心神欲碎,麵現驚怖!

謝旡殃連忙牽了鳳兒小手,用本身真氣護住她全身,免被枯木和尚的“獅子吼”聲波所震!

碧落真君不由微微的皺了皺眉,突然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然後徐徐的道:“本宮因鑒於泰山論劍以還,三十年來盛會久曠,所以訂了一月之後,廣約同道切磋武功,大師一份請柬想已收到了罷?”

碧落真君,這一聲“哈哈”,乃是針對枯木和尚的“獅子吼”而發!他使出海南風雷門的“雷厲風行”,內氣震蕩,風雲變色。居然和佛門中的“獅子吼”,有異曲同功之妙。

海南門人,因所習原是“風雷心法”,是以倒能鎮定如恒!兩個絕世高手,見麵之後,就暗中較量了一手!

他們一個是佛家旁門,一個是玄門左道,而且都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這一較量,顯見功力悉敵,難分軒輊!

枯木和尚也暗暗點頭,這魔頭功力,雖未高出自己,也決不在自己之下!聞言冷峭的道:“碧落大會的請柬,武林中稍有聲望之人,全都有上一份,老衲自然也收到多時了。”

碧落真君又打了一個哈哈,道:“這就是了!大師如果依約而來,本宮自然待以貴賓之禮,可是大師不按會期前來,還糾眾夜闖碧落宮,難道當真視我海南無人嗎?”

這回卻輪到枯木和尚狂笑了。他長眉軒動,厲聲喝道:“碧落真君,你創教海南,老衲遠處冀晉,雙方風馬牛不相及。你縱容門下,趁老衲雲遊未歸,上門尋釁,居餘使用歹毒無比的‘碧焰陰雷’,炸毀山門。大雄寺在江湖上雖然算不了什麽,但兩百年來還無人敢如此公然挑釁,老衲尊重你多少總是一派宗主,才親上海南,向你討個公道。至於這位謝道兄,陰山派開山宗師,真君也是舊識,這位嶽小施主昆侖高弟,老衲極為心折之人,海南相值,各有因果。不錯!夜闖碧落宮,老衲果然也有不是之處,碧落宮雖號稱魔窟,究非龍潭虎穴,憑老衲還不至糾眾而來,這點真君倒大可放心!”

枯木和尚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不卑不亢,碧落真君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人家。怔了半晌,才道:“近聞中原武林,奉大師為第一高手。試想當年泰山論劍,與會之人,各懷絕藝,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誰也不敢以此自居,更無排名之舉。本宮為使天下武林,公平競爭,在碧落大會之前,請大師暫時取消“武林第一高手”頭銜,參加盛會。如果大師技藝勝人,此一榮譽自然仍歸大師所得。因此派劣徒專程前往寶刹,齌書晉謁,麵陳曲折。或許大師外出,致雙方各有爭執,寶刹人多勢眾,劣徒在不得已情況之下才放了一枚陰雷示威。所好寶刹既未傷人,容本宮查明真相,如確是劣徒不對,自當命他向大師負荊請罪。”

碧落真君話聲方落。枯木和尚突然一聲長笑道:“真君廣發請柬,不惜縱徒向大雄禪寺挑釁,原來誌在‘武林第一高手’這塊頭銜?老衲出家之人,五蘊皆空,這‘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無非是江湖好事的人叫著玩的,老衲自知萬萬擔當不起。何況傳入那些自命不凡,心胸狹窄之徒,說不定反替大雄寺帶來麻煩!真君如果瞧得不順眼,喏!喏!就煩謝道長和幾位小施主作個證人,老衲舉以奉贈就是!至於令高徒毀我大雄寺山門一節,那更是簡單!隻要真君慨賜一粒‘碧焰陰雷’,交由小徒在你碧落宮大門上,來個依樣葫蘆,大家兩不吃虧,老衲不為己甚,立即告辭!”

枯木和尚這一席話,詞鋒犀利,咄咄逼人!

碧落真君雖有問鼎中原,一爭“武林第一高手”的雄心。但此時被枯木和尚當麵揭穿,出言諷刺,而且還說什麽不為己甚,要自己慨贈“碧焰陰雷”,炸毀碧落宮大門!他當著兩代門人,如何受得了?

古月似的臉上,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驀然問道:“如此說來,大師夜闖碧落宮,倒是蓄意尋仇而來?”

枯木和尚手撥念珠,聲音也突轉嚴厲,接著說道:“那麽大雄寺山門,就自白被你毀了不成?為友為敵,老衲既然來了,就悉憑真君吩咐。”

碧落真君兩條長眉一豎,怒道:“枯木和尚,中原武林容你自高自大,須知碧落宮卻不容你撒野賣狂!”

枯木和尚嘿然冷哼了一聲道:“碧落真君,別人怕你海南魔宮,老衲還不在乎這些!”

兩人這一聲色俱厲,大有立即動手之勢。碧落宮門人,和枯木和尚身後九人也全劍拔弩張,紛紛戒備!

這時隻見靜立在一邊的陰山派開山宗師飛天神魅謝旡殃,緩步而出,敝聲笑道:“哈哈!兩位都是數十年潛修,靈台空明的一代宗師,何苦為些許小事,傷了彼此和氣?此中因果,謝某適才已聽出一點端倪,武林恩仇,往往大風起於萍末,以兩位的聲望成就,如果或走極端,可能從此引起武林一場極大風波。謝某不自量力,再作一次調人如何?”

他語聲未落,驀聽由遠處高空,飄來一聲宏亮的:“無量壽佛!”人隨聲到,一條灰影,宛若振翼高飛的大鵬,斂翅下墜,倏然飄落場中!

碧落真君還當枯木和尚約來的人,枯木和尚聽他口喧道號,也當是碧落宮的高手,雙方全都凜然一驚。因為光憑來人這手法,錯非數十年修練曷克臻此?就是連昆侖一少嶽天敏,也心頭暗自詫異。自己出道江湖,雖然隻有短短二年時光,但各門各派的一流高手,自己也差不多見識過不少。可是像來人這種功力,除了遊戲風塵的第一奇人醉仙翁,和眼前的飛天神魅謝大哥,碧落真君,枯木和尚等寥寥幾人之外,實在想不出是誰來?急忙舉目望去,原來來人是一個白發披肩,長眉下垂的老道人。身穿一襲灰色道袍,飄然而立!

“哈哈!道兄,你來得好快!”

謝旡殃話才出口,隻見白發老道回頭向萬小琪打了個稽首道:“麻冠參見掌門人!”

萬小琪連忙還禮,叫了聲“師兄”!

原來這白發老道,正是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他這時徐徐轉身向碧落真君打個問訊道:

“善哉!善哉!真君請恕貧道擅入之罪!”

碧落真君看清來人,心頭微微一凜!暗想中原武林中高手,一個個趕到海南,當真是約齊了來的!

但人家詞色甚謙,也連忙在玉輦上欠身道:“麻冠道友毋須客氣,今日碧落宮何幸,竟然有如許高人蒞止!”

枯木和尚自然認識這位崆峒派碩果僅存的名宿。不過風聞他在崆峒後山潛修,不預塵事。怎會突然下山,而且還向姓萬的小姑娘說什麽“麻冠參見掌門人”?崆峒派掌門人是五通之首通化道人,怎會變成了這女娃兒?他心中正在生疑,隻見麻冠道人已向自己麵前行來!“無量壽佛,大師久違了!”

枯木和尚雙手合十道:“久聞道兄潛修養真,不預塵事,今日一見,果然道氣盎然!”

麻冠道人長歎了一聲道:“武林浩劫,已迫眉睫,眼看群魔亂舞,赤焰燎原,謝道友方才之言,確有至理,以兩位在武林中的聲望,此時攜手合作,恐猶嫌不及呢?”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然後又道:“大師請恕貧道直言,太行山大雄寺此時恐怕已在劫數之中了。”

麻冠道人此言,當真語驚四座!太行山大雄禪寺,兩百年來在江湖中威名之盛,足與曆史悠久的少林寺並駕齊驅。何況枯木和尚又有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譽,錯非像海南碧落宮,名震寰宇的一代大魔頭碧落真君,誰敢輕捋虎須?但此言出之於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之口,又不能令人不信,枯木和尚聽得大為驚詫,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雖然這海南之行,大雄寺九大高手已悉數隨行,但手中數百僧侶,各有職守,武功均不弱。何況自己和各門各派之間也並無深仇大怨,一時實在想不出重大變故的由來。微微一怔之下,立即問道:“道兄此話怎說?”

麻冠道人打著稽首道:“不但大師寶刹,發生了重大事故,就是整個武林,也已掀起了軒然大波。真君一月後的碧落大會,怕也難如期舉行,另外也許會有意外之變哩!”

麻冠道人,好像越說越嚴重了,還頻頻念著:“善哉!善哉!”

碧落真君嘿然怒哼道:“如此說來,敢情中原武林中一批自詡為名門正派的老不死想聯合起來對付異己?這倒好!讓他們一起來了,瞧瞧到底還是道長,還是魔高?”

麻冠道人聽得連連搖手,忙道:“真君切莫誤會!天下武林,紅蓮白藕,殊途同歸,那有魔道之分?這檔事說來話長……”

枯木和尚不耐的道:“道兄方才見告,大雄寺發生了重大事故,究竟如何?”

麻冠道人鄭重的道:“貧道趕來之時,聽說黃河以北的武林同道,業已全遭厄運,寶刹名震遐邇,自然首當其衝,大勢所趨,大師暫請稍待,容貧道詳細說來,大家再作計較。”

謝旡殃聽他說得如此鄭重,忍不住插言道:“道兄說得如此嚴重,到底中原武林,發生了什麽重大變故?”

他這一問,當然也是所有在場的人的同一問題,是以數百道眼光,全都集中到白發飄然的麻冠道人一人身上。隻見他徐徐說道:“三位一代宗師,聲威久著,武林掌故,自然知之甚諗,不知還記得當年一度崛起的赤衣教麽?”

謝旡殃沉思有頃,訝道:“赤衣教?道兄說的,可是當年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赤衣教?”

麻冠道人點頭道:“一點不錯!赤衣教主茅通,昔年在嶓塚山創教,被昆侖派玉虛真人一掌驚退,就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不料最近又突然出現江湖,說什麽‘萬派歸一,四海同赤’,要把天下武林,一網打盡。”

枯木和尚聽到“赤衣教”三字,也不由悚然動容,忙道:“果然是赤衣教侵擾寒刹,老衲非親自趕去不可。”一麵忙向碧落真君合十道:“老衲目前因寒刹有事,咱們兩家這場過節,容老衲日後再行了斷如何?”

碧落真君微哂道:“既然大師寶刹有事,隻管請便!”

枯木和尚匆匆回頭,向靜立身後的赤發尊者等九大弟子,大袖輕拂,就待轉身!

麻冠道人突然喊道:“大師且請留步!”

枯木和尚身形一停,麻冠道人又道:“貧道動身之時,風聞黃河以北,武林同道,已悉入魔爪,終南、華山、五台諸派,也全罹浩劫,寶刹自不例外。大師此時趕去,無補大局,不如暫留佛駕,共商對策……”

枯木和尚雙目憤怒得射出炯炯精光,一張皮包著骨的臉上,一陣痙孿,似乎強自按捺。

大聲問道:“道兄有何高見?”

麻冠道人又道:“赤衣教最近趨向,最大目標是少林、武當、青城、峨嵋四派,而且限期歸附,目前各派道友、正齊集君山,共商對策。因聽說大師,謝道友以及敝派掌門小師妹,昆侖嶽少俠,先後奔向海南,才由貧道星夜趕來,向諸位送信。並且秉承各派道友之囑,專程邀請真君,共為武林衛道。”

碧落真君哈哈大笑道:“赤衣魔教,麽魔小醜,居然也如此猖獗起來?”

麻冠道人正容道:“真君可不能小覷了他,赤衣教主茅通,數十年不出,自有驚人之藝,何況他後麵還有撐腰的人。”

謝旡殃驚道:“道兄是說漠外白骨教的白骨屍魔?”

“白骨屍魔!替茅通撐腰的是白骨屍魔?這老魔頭還在人間?”枯木和尚平日裏目無餘子,但聽到白骨屍魔,也不由麵露驚疑,忍不住插口相問。

麻冠道人歎了口氣道:“當年茅教主在玉虛真人掌下受挫,自知難與中原各大門派爭雄,竟然遠投漠外,拜在白骨屍魔門下。如今屍魔雖然惡貫滿盈,死了多年,但繼承白骨教主的乃是屍魔大弟子赤磷魔君。此人不但盡得屍魔真傳,而且青出於藍,武功狠毒,較之屍魔,猶有過之。正好茅通和這位大師兄臭味相技,交情極厚,遂由赤磷魔君支持他再創赤衣教,與中原武林為敵。”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又道:“赤衣教行動神速,貧道南來的幾日之中,想來又有不少武林同道,遭了荼毒,各派道友業已齊集君山,目前就是隻等你們幾位了。”

碧落真君沉吟有頃,才徐徐的抬起頭來,爽然說道:“白骨屍魔當年稱雄漠外,自詡武功無敵,我早就想會會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終因相隔太遠,沒有成行,想不到他屍骨早寒了。赤衣教茅通,居然認賊作父,勾結赤磷魔君為害武林。此事就是中原同道不見邀約,碧落宮為武林伸正義,也不敢後人,何況道兄仙駕親臨。不過目前宮中尚有瑣事不克分身,俟諸位道兄決定對策,如有效勞之處,自當略盡棉薄。”

麻冠道人想不到這魔頭會答應得如此快法,連忙稽首道:“善哉!善哉!真君一言九鼎,貧道先在這裏謝了。”

他話聲才落,隻聽枯木和尚陡然嘿嘿的笑了兩聲,道:“真君既然也想會會赤磷魔君,那倒是再好不過!太行山和碧落宮這場過節,衝著謝道兄和麻冠道友兩位,不妨就此揭過。

咱們就以赤磷魔君和茅通兩顆頸上人頭,作個賭注如何?”

碧落真君敞聲笑道:“大師這個賭法確實新鮮,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枯木和尚冷峭的應了一聲。

麻冠道人卻回過頭來,向嶽天敏打量著道:“嶽少俠英華內斂,果然是昆侖傑出之士!

貧道臨行之時,令師兄萬大俠一再相囑,因茅通昔年折在玉虛真人掌下,對貴派懷恨最深,是以要嶽少俠即速趕返君山待命!”

嶽天敏連連應“是”。

萬小琪道:“敏哥哥,爸爸他們都在君山,我們還是快動身罷!”

鳳兒因在嶽叔叔身邊,不敢多說,這時卻拉著謝旡殃的手,嚷道:“師傅,這回又要和人家打了,你老人家得趕快教我幾手才好呢!”

謝旡殃笑道:“野丫頭,你那套‘七星掌’練熟了沒有?”

鳳兒噘著嘴道:“誰說沒練熟?不過那不好,打是打得到人家,就是打不傷!”

謝旡殃道:“那是你自己功力不夠!”

鳳兒扭頭道:“誰說的?這就是掌法的威力不夠大啊!師傅,你把‘劍氣’教給我好麽!”

師徒兩人正說之間,枯木和尚喧了一褩佛號,道:“麻冠道兄,謝道兄,那麽咱們走罷!”

他和碧落真君,心中始終有著結兒。是以一擺手,率著赤發尊者和八大護法,當先魚貫而去,根本沒和碧落真君照呼。

碧落真君也視若無睹,一麵從玉輦上立起身來。敞聲笑道:“諸位要事在身,未便屈留,他日有暇再作碧落之敘罷!”他一麵回頭道:“司元虛,你替我代送諸位道友上船。”

司元虛躬身領命。

麻冠道人、謝旡殃、嶽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等人,均紛紛答禮,向碧落真君告別。

海南魔宮一場風波,總算化戾氣為祥和。此行會有如此順利,是誰也想不到的結果。是以由司元虛陪著大家步出碧落宮,都覺得負擔一輕。但繼之而起的,是赤衣教侵擾中原的消息,大家聽著麻冠道人的述說,雖然隻是個大概,語焉不詳。但光憑這個大概,已夠驚人了!

終南、華山、五台這三個大門派,在江湖上也聲名久著,居然被赤衣教舉手之勢,悉罹浩劫。茅通這個魔頭,到底有多少神通?

枯木和尚中原武林第一高手,雖然和碧落真君以赤磷魔君和茅通兩顆頸上人頭,作了賭注。但自問自己今日的武功,果然勝過當年昆侖掌門人玉虛子甚遠。

茅通是當年玉虛子手下敗將,但這個公式,如今可並不適用。因為事隔數十年,若論當年武功,自己實也和玉虛子不相伯仲。那麽今日的茅通,自然非昔日的茅通可比。他如果沒有製勝把握,那會卷土重來,橫掃北方幾個門派?他一路沉思,隻是領先疾奔,並沒開口。

謝旡殃知道麻冠道人二十年關閉潛修,把崆峒派最難練的“離合神功”也練得入了化境。他口中所說,自然可信。何況自己昔年漠外之行和白骨屍魔曾有一麵之緣。雖然對方諱莫如深,但從他眼神,膚色,行動之間。也足以看出白骨教另有一種神秘武學,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所以聽說赤衣教主茅通,企圖橫掃中原武林的消息之後,便浮起昔年白骨屍魔的陰沉獰笑,心情也顯得有點沉重。連平日喜歡縱敞聲笑的習慣,都收斂起來。

嶽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年紀輕武功高,連武林第一高手的枯木和尚,名震寰宇的大魔頭碧落真君,都見識過了。

麻冠道人雖然把赤衣教說得嚴重無比,他們倒並不覺得什麽。隻是大家都在疾行之際無暇說話。是以一行人仍由枯木和尚領頭,在茫茫黑夜中,向前急掠,誰也沒有開口。這一行各人,一個個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此時各展輕巧,疾行急掠!恍如十幾縷黑煙,貼地低飛,真是快逾奔馬!除了輕微的破空之聲外,根本瞧不清人影!

鳳兒有謝旡殃帶著,根本有若騰雲駕霧,用不著自己走。

萬小琪和尹稚英總算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在這長途賽跑中間,各自展開輕功。比之大雄寺的赤發尊者,八大護法,也並不稍遜!一個多時辰過去,差不多已跑出裏來路。天時快已接近黎明,海島上涼風習習,一片昏黑。正當此時,驀聽一聲吆喝:“什麽人?站住!”

一條人影,倏然飛來!奉命送客的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當然聽得出來,這人是誰?心頭一驚,急忙喝道:“麻……”

他隻叫出一個“麻”字。

“嘿嘿,是老衲!”

“蓬!”這簡直是同時發生!

枯木和尚身形在半空裏讓也沒讓,依然往前平飛。

另一條人影,被震得往斜刺裏飛出去一丈來遠!

“麻師弟,你恁地魯莽,愚兄是奉命送客來的。”

“噫!那點子怎麽了?”

那人正是麻旡咎,當真冤家路窄。他用“碧焰陰雷”震毀大雄寺山門,這會無巧不巧,被枯木和尚撞得五內翻騰?這也難怪,他和古九陽奉命追緝穀飛虹之時,這班夜侵碧落宮的人,還不知師傅如何打發?當然!按照平日的禁條,擅入的人例無生還。他這時瞧到十幾條人影如飛奔來。還當是從碧落宮逃出來的呢,自然要攔住了問問清楚。那知被人家輕輕一撞,竟會震退老遠!這時再經司元虛這麽一說,才知道自己弄錯。但他這時無暇答話,先須順順翻騰的血氣。然後才搖頭道:“小弟奉命追緝姓穀的小子,此時尚未發現。”這幾句話的工夫,枯木和尚一行,業已馳出老遠。

司元虛揮手應了聲“好!”也急忙向前追去。差不多辰牌時分,已趕到海口。嶽天敏,萬小琪分別取回寄在土人處的馬匹。司元虛替大家準備了一隻三道桅的大木船,等人畜一齊上船之後,才告辭而去,一片雲帆,在風平浪靜的瓊州海峽,徐徐揚起。海天相涵,雲波一色!大家隻覺得舟行甚是平穩,可能這船大了,駛得較為緩慢。但回頭一瞧,船尾劃起一道銀線,好像直由天上駛來,海甫島早已隱沒在白雲深處!又可見這看似緩慢的帆船,其實快逾奔馬哩!

嶽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幾日之前,日夜兼程,扁舟犯險,各懷焦灼!和此時的憑艙閑眺,極目滄波,心情自然有天淵之別。

“哈哈!”謝旡殃突然戛金振玉的一聲敞笑,接著朗朗吟道:“一劍孤行幾十春,角巾難免染清塵!振衣我欲乘風去,從此煙波作散人。”

聲韻鏗鏘,卻似珠走玉盤,餘音不絕!

盤膝瞑坐的枯木和尚,突然睜開眼來。低喧聲佛號,道:“謝道友道法玄通,早已振衣乘風,逍遙物外,本來就是散人,何來從此……”

麻冠道人接著笑道:“謝道兄這首詩,既豪又清,在短短二十八字之中,居然把你昔日倔強豪邁個性,和目今悠遊淡泊誌趣,悉行概括,的是佳構!錯非謝道兄大手筆,又曷能出此?尤其這‘振衣乘風’四字,哈哈!更合身份,別人要搶,也搶不去呢!”

謝旡殃笑道:“道兄是笑我老魅嗎?”

麻冠道人道:“老魅既能稱神,自然是散仙一流!不過你老魅也好,神仙也好,目今赤氛未靖,你想逍遙物外,與世無爭,可辦不到哩!”

鳳兒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麽?偏著頭問道:“師傅,你怎麽會叫老妹的?”

尹稚英在旁喝道:“鳳兒你不準亂說!”

謝旡殃笑道:“沒關係,師傅的外號,徒弟倒真不可不知!鳳兒,我老人家就叫飛天神魅!”

鳳兒喜道:“那我……我還沒有外號呢!師傅,你叫老妹,我就叫飛天小妹好啦!”

大家給她這麽一說,不由都笑了起來。

“哦!師傅,快瞧!那是什麽?”

鳳兒突然指著海上一點黑影,叫了起來!

謝旡殃剛依著鳳兒小指點處瞧去!

隻聽枯木和尚說道:“那是一隻小船!”

嶽天敏輕“咦”了一聲。

坐在他身邊的萬小琪,連忙問道:“敏哥哥,你發現了什麽?”

嶽天敏搖頭道:“沒有,我不過覺得這隻小船,也是從海南島方向駛來的,好像尾隨著我們。”

麻冠道人右手輕輕一搖,白淨的手指上露出幾寸長的指甲。微笑著道:“這一帶水產豐富,沿海居民,都以捕魚為業,這可能是漁船,你們沒見船上隻有兩個人麽?”那小船相距甚遙,這時望去,還隻是一點黑影。但這幾位曠世高手,居然曆曆在目,絲毫不爽,還看清了船上人影!

小船雖然落後了不知多少裏,但和自己這條大船,果然是同一航線,顯見掌舵的也是這一帶航行老手。一葉扁舟,破浪乘風而來,距離逐漸拉近。不!它在數十丈之外,由斜刺裏往東駛去。風帆滿引,速極度快!

大家都看清白色布帆之下,隱綽綽的站著一條人影!當真是一條漁船,但不是捕魚的。

突然!海麵上響起一聲極其淒厲的尖叫!

“敏哥哥……”

“敏哥……哥……”尖叫的聲音,隨著海風飄來!真有點像尹姑娘的聲音!尹稚英粉臉微微一熱,輕聲說道:“敏哥哥,那是穀飛虹!”

嶽天敏點頭道:“啊!他從海南島逃出來了!”

他望著遠去的一葉扁舟,發出輕微歎息。似乎在替這位患了嚴重精神分裂症的青年惋惜。同時也替他欣幸,能夠隻身從海南魔宮的虎口中逃出命來。不過穀飛虹已經深得毒姑婆用毒的真傳,而且又精神失常,給他逃出虎口回轉中原。又不知有多少人隨其好惡糊裏糊塗莫名其妙的遭他毒手?

小舟逐漸遠去,穀飛虹的淒厲尖叫,還在間歇傳來,微弱的飄散海麵!

尹稚英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口中輕輕的咒詛著:“瘋子!真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