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豪華的馬車在樹林中飛速穿越。

陡然間,車廂內有個沙啞女聲,打破了樹林中的清純,喚道:“安達!安達!快停車!快停車!”

車夫惶然道:“雪月王妃,現在不能停車呀!如果後麵有追兵,我們再難逃此一劫。”

在車廂內的雪月王妃見他不遵意,加上自己的丈夫又剛剛喪命,心下十分不悅,喝道:“我叫你停車啊!你聽到了麽?”

那車夫身為仆人,豈敢違拗主人之意,但是他仍然畏懼後麵有追兵。緩緩一伸頭,向後麵打瞧一番。隻見沒有任何追兵的現象,心下才安歇勒停馬。轉頭向車廂內道:“王妃不知你有何事亟需停車?”

在車廂內的雪月王妃沒直接回答,隻顧著揭開車前垂簾而出。但見她秀目紅腫,芳容掛淚,右手抱著一個小嬰兒,伸出純白步履,踏上黃土。

她雙眸流淚仍然,注視著小嬰兒一會,又情不自禁將嬰兒傳放到馬夫抱中,轉身道:“幫我把他帶去我娘那!”說著,她毫無留情的拂袖隨著林風而去。

車夫急問道:“王妃,你何處去啊?”

“東勝神洲!”雪月王妃直前不轉身,隻淡淡的應了一聲。

東勝神洲之大,車夫欲想續問個究竟,可是雪月王妃的嬌影已經匿跡。他無奈的收回目光,瞅向懷中的嬰兒,搖頭一歎道:“小王子我們還是走吧!免得惹麻煩來。”

馬蹄勾塵起,車影奔夕去。逕至不見回,隱匿於隔世。

隔世落部……西牛賀洲

春花鋪墊滿山野,夏雨涔涔天垂簾。秋稔莊稼成片金,冬雪塵飛綴梅紅。

年年如此飛逝,驟然無覺已過十載……這十載多的夕日從沒變過,仍然置於隔世部落中,映照著一群閑暇貪玩的孩子。

‘嘻嘻哈哈’、追我趕、蹦蹦跳跳,奇事好執,無所不作。鬧累之時,嫩背就傾躺於禿草上,雙手扣著小腦袋,欣賞著美麗的斜暉。

“明月為何從來都沒見過你娘?”在幾位孩子中,有一個尖細女聲詢問。

有一位男孩(明月)顫聲道:“我……”

出言未遂,卻被一個實結肥聲,截斷道:“是的,也沒見你父親,這個究竟是怎麽回事?”

其餘的幾個孩子讚同他的問法,放出好奇的光芒,側視著明月,期待他身上的迷團。

明月目光迷茫,瞵視著夕陽,隻是淡淡答道:““這個問題,我早已問過我阿婆(外祖母)了,可……”

事情將要揭曉,各各盡是欲知心強,又打斷他的話,一起追問道:“那你阿婆是怎樣說的?”

“我阿婆說我出世那天,就是我父親忌日,而我娘卻拋棄我去東勝。”確實是一種悲壯的事件,明月的語氣帶著惆悵。

那尖細聲的小女孩憐惜問道:“為甚麽你出生就是你父親的忌日,你母又為甚麽要去東勝?”

孩子們的眼光仍然含存好奇,但是聽到明月傾出自己的悲劇,當下又添多一份惻隱之心。

明月眼眶已滲出絲絲淚痕,道:“這個我也不知!”

那尖細聲的女孩子為了達到目標,不顧他內心蘊藏的悲傷,追問道:“你不是已經問過你阿婆了麽?怎麽不知呢?”

明月鬱抑道:“我阿婆說我還小,所以隻說一半,而另一半等我長大了,她才會言明。”

話剛落,四處傳來眾人的溫馨母聲道:“回來吃飯了……”

在位的孩子們再沒留戀明月的悲劇,紛紛起身,隨著喚聲離去。隻留下一個歿父母棄的明月,獨守斜暉。

孤身於夕下,赤足踏黃土,身影閃轉移,白犬跟隨後。

明月小頭輕輕一側,向身後白犬,道:“小白我們得加速了,要不然又要挨罵。”

赤足朝著夕光騰去,滿身結白若雪球犬,“汪汪”蹦蹦跳跳。

夜幕突至,在一間屋內的熹光沿著門檻映出來,與月光交雜於虛空。

在這道光線中,蘊藏著細小飛蟲,倏地被二根龐大如棒的粗物“嘀嗒”豎過,可憐的小飛蟲們即時卷入旋渦中。

在屋內傳出一個女啞沙聲道:“你舍得回來了嗎?快來吃飯吧!”

明月走入飯桌,捧著碗筷,呐呐道:“阿婆,我娘甚麽時才回來呀?”突然一問,定然是被剛剛那群孩子挑起他的茫然心緒。

在他對座的老婦女,道:“該回之時,自然會回來!”她的眼光垂沉,語氣堅利,顯得有點難過。

明月續問道:“她在東勝作甚麽?”

那老婦人扒一口飯後道:“做她該做的事。”

明月見她回複緊密,當下感到失措,不知問什麽才好,唯有扒著飯,淪入思海。

過了一會,他突自挺直小腰,擺出胸有成竹的模樣,道:“我要去東勝尋覓我娘。”

那老婦人一聽,殘殼不由一顫,狠狠道:“此去東勝要經三毒海、沼澤墓地,種種險惡。若是你一意孤行,鑄成大錯,你教我怎麽辦?”

明月十分倔強道:“我已經長大了,會自己照料自己,阿婆你就放心吧!”

他年少無知,那老婦人不得不深深向橫他一眼。他秀目一觸,驚怕收回天真的妄念,聽老婦人道:“明月啊!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再去也未遲,知道嗎?”

這番話在明月人生十餘年裏,已經不知聽過多少回了。就算現下再次出言反駁,也是得到一個不愜意的結果。

他沉默無言,扒著幾口淡飯,挾起幾根青菜,度過這個憂愁的晚餐。

天色漸漸入深,霧霜濃淡,屋內的燈光隨之息滅,引起四周的寧靜。

突然間,“咦啞”了一聲,撩起深夜的淒涼。

在木門前,隻見一個赤足緩緩從屋內伸入靜夜,苗條跟著偷偷摸摸的鑽出來,後麵還跟著一隻小白犬。霎時宛如狂風般,疾彪離門幾十尺處。借著清淡的月光,隻見到此人正是明月與自寵小白犬。

明月自幼喪父又失母愛,眼見童年夥伴各各盡有母愛的溫暖,自己頗感淒涼。

因此,主仆二俱深夜溜出,定然是往東勝神洲去尋覓娘?確實是個可憐的孩子,深夜溜出,身上無籌備路上的糧食,遙遠的路途又如何能到達?

次日,晨光冉冉而起,樹葉搖動粼光閃閃,把樹下的明月喚醒。

明月揉揉眼睛,伸出纖手拍醒身邊的小白。於是主仆二俱並肩起身,去飲溪水作早餐,沿途又摘野果充當午餐,而晚餐卻是四周挖土瓜來應付。

置身在外,這樣的日子隻好天天如此將就而過。但是世事難料,也會有無幸之時,就得挨餓飲風。若是僥幸之時,便可撐個飽,還可以積蓄到下一餐延時節。

茫茫航途,他們主仆二俱不知去路,一路行走一路問途中客。一得到去東勝洲可靠的線路,當下興高采烈,拔起赤足,翻山越嶺,持仗攀陡。就算在烈日中,他們主仆二俱仍然不怠慢,擦額頭汗,繼前少歇。

經過一番烈火炙後,他們主仆二俱確實難受。不過幸運的是:他們走了一會,驀見前麵有棵大樹,其樹葉茂盛,大如把傘,確實是個避日好所。更難得的是:樹後有條小山澗,能給他們應付眼下的幹口焦唇。

他們主仆二俱興致勃勃,勇猛前撲去。主以手掬水,仆卻是伸舌撩起。口渴已得解決,可是身軀長日跋涉,難免去疲勞,於是他們又找一個涼處躺下。

明月正在閉目養神間,隻聽小白倏地‘汪汪’叫起來。明月雙目貪戀不開,口中道:“小白別叫了,我很累,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吧!”

小白不但不聽,反而以本加利,愈叫愈大聲。

明月迫不得已,屈起小身,便見一位中年的樵夫,頭頂圓錐草笠;右肩挑枯木細柴;金菊黃長衣;綰起右褲腳。

明月恍然大悟小白為何大叫,原來是有人在深山出現。

那樵夫漸漸走過來,心下不由驚詫,向在石上的明月瞅去,隻見他:虯發散披;清眉目秀;皮膚細嫩;褐色上衣加長褲;年齡未過十歲的小男孩。在身旁攜帶一隻白犬,與串串的山果野蔌。

那樵夫臉上盡是疑惑,仿佛很想欲口詢問這位深山孤身的小孩子。但是自己頗感疲勞,方收回疑心。找一個平石卸下了幹柴在一旁下坐,信手脫去草笠,上下擺動取風。

正在躺著舒服的明月,眼見樵夫總是瞅著自己,立時感到渾身不舒服。側目一邊,充當無其事。

那樵夫始終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孩子,深山險惡,為何寡身在處啊?”

明月一聽,側頭向著他,坦然答道:“往東勝尋覓我娘,所以路過在此。”

樵夫一怔,眼光疑惑加深注視著他,道:“往東勝?”

明月杜不出言,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樵夫霍地大笑道:“小孩子既然就會大言不慚,若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明月失色道:“是真的,沒跟你開玩笑。”話音一歇,接著問道:“請問你知道去東勝還需要多久的路程?”

樵夫眼見他如此凜然,半信半疑,解說道:“若是從此往去東勝不需要多時便到。但是不妙的是:要經過三毒海,方能達到東勝神洲的岸上。隨後還要經踏沼澤墓地,方能正式進入東勝神洲境內。所謂的三毒海,顧名思義,三種惡毒之物尚有不缺。而沼澤墓地卻又有惡鬼夜叉常在那等待佳肴。種種困難,若說你獨身一人前去,那還請你三思吧!”

明月未曾聽過他口中的險惡,反而引起自己小兒天真好玩個性。理直氣壯道:“我不怕,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樵夫聽言一笑道:“你身無寸鐵,又是毛頭小孩,用何去掩擋?”

明月清眉一皺,想了一想道:“見機行事,依機善變,何需畏之。”

樵夫凝著他道:“四處匿藏惡獸,恐怕你沒見時機,命已不久矣!”

明月臉色一沉道:“老伯出言非是唬我的吧!”

樵夫仰天一笑道:“我是實言者,決無二言,還望小孩子你長思後行,莫過於大意,大意會導軀。”

他出言道道有理,明月不禁言謝他的施計,道:“我會小意而行,多謝老伯!不知此往三毒海的路線如何走?”

那樵夫見自己陳訴種種惡物,對方仍然不動衷心,當下便知對方是個好高鶩遠之人。自己非常無奈,將去東勝洲的路線一一坦白。

明月聽之,甚喜起身言謝,信手帶上食物踏上旅途。依據那樵夫所說的路線,是要翻過幾座高山。

日已見黃,百鳥歸巢,清風涼起,疲足頓停。

明月累得死氣沉沉,道:“小白,星夜將近,今晚得在此過了!”

小白隨之主人多年,定然聽得懂主人的話,‘汪汪’表示默是。

隨之,黑夜逐漸,他們主仆二俱立刻去收攏幹柴,於石取火,燃起篝火,方便他們能見能烤能吃。

食畢,隻覺四周靜靜,仿佛吹眠藥般。催促成天跋涉疲倦的明月入睡。

晨風拂薄衣軀,明月顫顫而醒,揉揉眼睛便見:紅紅東日破雲出,茫茫晨霧匿樹青。颯颯涼風刺骨寒,潺潺澗水口急來。

他屈起身軀,隨著水聲尋去,赤黃小手在一條溪上拂散水上汙物,掬起清淨那部分來暢飲。沒喝幾口,小白也踉踉蹌蹌而來,共同暢飲。飲畢,回到篝火,信手收拾餘下的糧食,踏上旅程。

在行走不知不覺中,晨日冉冉到半天。雖然有點日炎,但是仍有些涼風撲麵。再走一會,風聲漸漸增大,還附帶著水氣。

正時,明月仿佛意味到前方有汪海,側耳聆聽,隻覺一陣陣撲撲的聲音敲響心頭,喜道:“小白你聽……你聽什麽聲音了麽?”

小白沒有立刻汪汪默契主人之意,但它也感覺前方有主人聽說的?於是它速馳上前十丈,陡然雙爪抓地,小桃嘴伸空“汪汪”大聲。

它這一叫,明月更加好奇起來,也騰了過去。便見:汪汪海洋難測岸,濤濤浪花隨風起。猛猛撲衝岸上石,砰砰水霧散四方。

他情不自禁地“哇哇”叫起來,對小白道:“大海啊!哈哈!我們終於到三毒海了。”

邊說邊往海岸衝去,步伐又不由自已地伸入了海麵戲玩。

光陰就是如此荏苒了,日斜將落,四處漸漸黯然,雙眼難睹物。

主仆二俱也返岸去收聚枯草幹柴,燃起篝火隨天迎著天上的星星。

幹柴耗盡留紅炭,明月信手把土瓜拋進去烤,一麵嚼著野果,一麵等待瓜熟。

頃刻,一縷寒風吹來,輕輕的打掃沙地上的瓜皮。他們主仆二俱也填滿了肚子,可是時間甚早,未宜入寐。他們閑得無事,便借著星光四處遊逛。雙目也不由已,左顧右盼,驀見一片篁林。

明月本意想渡過茫然大海,現下眼見有篁林,方便提供他製造海上工具。他笑容可掬,暗忖明日不用費時別處覓尋了。

隨著寒霧加沉,他們返回了篝火處,小背傾躺向地,走進夢鄉的長途。

在東方的熹光,輕輕走到明月的小臉盆上,把貪戀夢鄉的他催醒。他仍然有些戀棧不醒,直到他想自己還要製造渡海工具,才急促的走去掬海水洗濯。

洗畢,嘴中一邊嚼野果,一邊向昨晚所見的篁林走去。在途中遇見扁石鋒刃,信手揀起,以作伐青竹所用。

來至篁林,東瞧西看,挑肥揀瘦,將合適胃口的‘大桶幹竹’,全部都以石刃伐斷。然後,一根根拉到海岸邊。

來回幾十趟,辛苦的滿頭盡是大汗,可是這也是他們完成第一個驟步。

中日將近,他們主仆二俱食過午餐,迎著炎熱,將幹竹一一串攏綁成竹筏。看著明月繞綁筏的手勢非常熟練,也許這是他好玩的個性積累下來的經驗。

帆筏已經造好,但是囊中的食物已不多,明月估量渡海需要一段漫長的歲月。他不得不長歎一聲,往叢林走去,爬樹摘果;信手采花;挖地取瓜。大忙了幾會,又漫不經心的將食物拉回竹筏上。

可是眼下陽光近西,風起浪凶,不宜遠航。他垂頭喪氣,暗暗盼望著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