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總有結束的時候,什麽事情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結束並不意味著是真的結束。朱嘯夢醒的時候,隻覺得頭十分的痛,現在要去做什麽事情呢?

他推開門,看到天已經亮了,他走了出去,因為真正的決戰就要開始了,他必須要去迎接這一戰。

這是他的使命,在他跟赤月之間有一戰,而夢也終於到了盡頭。他精神轉動著,人已經到了滅仙門的門外。這裏曾經是他修煉圖騰之力的地方,這個地方,他不會忘記的,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怎麽能夠忘記呢?

飄香在哪裏呢?他現在唯一還能夠記得的人就是飄香,也許他活著本來就是為了飄香的,飄香已經不知何處去尋找了?

剛才還是日色光鮮的,可是忽然就大變了,變的很奇怪,整個天都黑了下來。

這一戰究竟如何?

後來很多修煉過圖騰之力的人都研究過這一戰。

最後的結局也像很多其他的故事結局一樣,是邪不勝正的,但究竟哪一派是邪,哪一派是正,這個就不太好說了。

魔門的赤月,厲害的赤月,無所不能的赤月,像他這種人,是很不容易死去的,藍銀生猜的並不對。但有件事卻是不容置疑的,他的確已經是個廢人了,但廢人隻是法術廢去了而已,他的頭腦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精明,因為他這一生所經受的大起大落,大風大浪是誰也比不上的。

他帶領的赤月魔宗上下的進攻是迅速的,等到整個碧落山莊被毀掉了,炎黃界的其他九派才開始擔心起來,萬俟清是最後一個戰死的,所有碧落山莊的門人都戰死了,黃沙覆蓋了碧落山莊頹敗的殘跡,就像是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宏偉的建築存在過。

幽行山的杜同先本來以為這輩子隻能在屈辱中活著了,但令他沒想到的是,赤月在那一次與朱嘯的決戰之中,居然還沒有死,他的妻子也沒有死,他的妻子自然就是淩音,他率領幽行山門人七百投靠了赤月魔宗。

赤月魔宗的勢力與日俱增。而炎黃界的幾個門派到最後想聯合起來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七殺門,赤月魔宗,墜落之地,這三個組織雖然沒有合起來進攻滅仙門幾個名門正派,但他們的目的顯然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已經準備了很多很多年,在平淡的日子裏,他們學會了煎熬,而現在,這種日子已經到頭了,他們的準備是充分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結局是什麽?

我們不如從最後一戰來看。

最後一戰,隻剩下廖佛寺、滅仙門、赤月魔宗、宗門、墜落之地。

所有的人都約定好了時間,時間是一月十八號。

決戰前後經曆了大半年,而最後一戰開始的時候,就到一月十八了。

一月十八。

空氣中顯出說不出的寒冷,連雪落在地上都結成了冰。

這些人並不畏懼寒冷,他們連死都不怕,還會害怕寒冷嗎?

五個門派,近一萬多人,全都在落英城外集合了,他們的集合不是聯合,而是火並,最後活下去的才王者。

究竟誰才能最後真正的活下去?

這一戰,跟幾年前赤月朱嘯決鬥一戰是何其的相似?難道要重演當年那一幕?

不會。最少在赤月看來絕不會,他忍受著巨大的悲痛活到現在也許隻不過是為了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對他來說,這一戰是不能敗的。

隻能勝,不能敗。

可是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想的——隻能勝,不能敗。

但贏家永遠隻有一個。

葉盛跟藍銀生站在七殺門的最前麵,他們雖然也經曆了太多的風雨與淒楚,可是這種千載難逢的場麵,對他們來說,還顯得太陌生,就是因為陌生,所以才顯得興奮,這一股興奮簡直比死亡本身來的還強烈。

死亡在此時竟然是卑微的。

赤月此時的人已經老了,兩鬢的白發飄飛,眼角似乎也有了皺紋,他真的老了,就算他的人還沒有老,但心卻已經老了。

沒有一個人先動,沒有一個人先出手。

赤月忽然動了,他走到所有人的中間,他走的很慢。在這一刻,雪花好像都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他就仿佛是神一般的存在著。

他忽然舉起了手,舉起一隻手,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劍,他已經不再需要劍,因為他有勇氣與信心,這兩樣東西,比其他什麽都重要。

"這一戰,不論究竟誰勝誰負,都沒有一個人是愉快的。"他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所有的人都在聽著,所有的人的眼球都被他吸引過去了。他自身就好似有種奇特的吸引力。

"但是這一戰已如箭在弦,勢在必行。"他的手放下來,然後他的人慢慢地升起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雪,忽然間就停了。

他的眼睛忽然變得血紅,他的頭發忽然散亂。

這種變化是可怕的,是難以置信的。

"既然一定要掙個死活,那不如就一同在其中埋葬吧。"這句話赤月說出來的時候,沒有人相信是他說的。

因為與曲子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但也許就是因為他久已厭倦了這種你爭我奪的江湖生活,所以在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忽然爆發了。

是的,忽然想通了。

很多事情都是因為忽然想通了,所以才有了希望。

希望的盡頭不論是光明還是黑暗,那總是希望。

赤月的人還在上升,但速度卻更慢了,突然,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他清麵朝天,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一個人遽然分成了十個人,十個人排成圓陣,凝視著身下的每一個人,就像是高高在身的神,不,比神還要令人敬仰,令人窒息。

清一的眼中已經露出了大駭之色,失聲道:"分魂念術?"

分魂念術。赤月已經練成了這種傳說中的法術,這是修煉圖騰的有招境界之中,最為高深莫測的

他為什麽要練這種法術,難道說他本來就已經有了稱霸的念頭,難道所有他在別人麵前所表現出的一切都不過是隱忍而已麽?

"你們還在躊躇麽?"赤月的十個分身不約而同的道。

沒有人知道他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右手忽然暴脹一寸,真力灌注,往空中一推,地上的雪花冰晶片片分離,直衝而上,然後就死一般的凝結在了空中。

"這一招莫非是……"七殺門的黑拇指已經有點坐不住了。

接他話的是清一,因為沒有一個人的見識比清一更多、更廣。

"萬物之靈。"這是清一的答複。

圖騰修真之中,最高的仙術就是萬物之靈,因為世間的萬物都是有靈性的,當你能隨意呼喚起萬物的靈性之時,你已經妙參造化,遁入神化之境,這已經超越了凡人的極限,也超越了神佛惡魔的極限,這本來就是天地的境界,這種境界已經可以同宇宙共生存、同呼吸。

而人的一切局限,存在的一切局限,在"萬物之靈"中已經被打破了。

在西方的神話與宗教之中,上帝所代表的並不是死亡與榮耀,而是一種能量,這種能量不是火,不是光,也不是熱,而是無與倫比的力量,當你掌握了這種力量,就掌握了一切,這並非是玄乎的,而是真實的。

真實到玄妙。

這已經沒有了正邪之分,也沒有了善惡之別。

因為它是絕對的,絕對的絕對。

每個人的呼吸幾乎都停止,連時間都停止了。

誰都已經感受到了"死"的來臨。

也許隻有一個人是例外,他已經走了進來,走進了"死"的圈子裏。

他雖然身在死亡的氛圍中,可是他的心卻是"活"的。

朱嘯走到赤月的腳下,仰頭看著赤月。

"萬物之靈能被打破麽?"也不知道為了什麽,當張羽非走過來的時候,淩音忽然感覺到了希望,這種希望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問清一。

清一雖然麵容蕭殺,但眼中卻又了生機。

"萬物之靈是淩駕於一切而存在的,它就是一切的終結,但是……"清一的眼中似乎帶著笑意,這種笑意是看不出的,隻能憑感覺:"但是這種仙術卻少了人性,沒有了人性的光輝,一切的仙術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就這樣解釋,他解釋的並不多,淩音也許並不太懂,可是她的心中卻忽然有了一種信心,對人類的信心。

朱嘯伸開雙臂,就像是要環抱天地,在這一刻,似乎天地萬物都被他擁抱在了懷裏,他的人也漸漸地升起。

滅仙真人的眉頭緊皺著,但眉宇間卻有了生氣。

"神龍的力量終於被他心中的善念所感化。"他居然歎了口氣:"原來圖騰之力練到最高境界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在依憑了。"

回答他話的還是清一:"是的,一顆心就能現出一個世界,赤月的‘萬物之靈’沒有生死,沒有善惡,但這卻並非是上上之境。"

"上上之境是什麽?"空空老人問。

"那就是‘仁愛’。"

是的,仁愛,若是沒有仁愛,那一切終究會在毀滅中消亡。

滅仙真人的臉色變了,失聲道:"莫非他……"

清一點頭:"是的,他已經到達了上上之境,這上上之境就是仁愛之心。"

是的,隻有對人類充滿了愛憐與悲憫,才能達到那無上的上上之境。

但是萬物之靈與上上之境,誰者更高一籌呢?

這個問題連清一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們忽然間覺得勝敗與生死在此時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他們隻覺得心中有團活,又像是有塊冰。

是火融化冰,還是冰凍結火?

沒有人得知結果。

赤月跟朱嘯都靜止空中,麵麵相覷。

朱嘯在這一刻突然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少年,而與曲子卻突然老了,變為了一個老人。

"你還是來了?"這種聲音似乎是赤月發出來的。

"是的,我來了。"朱嘯的聲音也同樣飄渺。

"你為什麽要來,難道你不喜歡毀滅?"

"每個人,每條生靈,都應該生存,不應該毀滅,所以我來了。"

兩個人沒有交鋒,大家都看不到交鋒的激烈與悲壯。

所有人隻能感到空氣中有了聲息。

朱嘯慢慢地成長起來,而赤月在慢慢地老下去。

"我感激你,因為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父親。"朱嘯道。

"我也一直當你是我的兒子。"赤月忽然笑了。

"如果還有機會,我們也許真的……"這句話沒有說完,朱嘯的人忽然消逝,與曲子也忽然消逝。

雪花又落了下來。

就像是鮮血。

是雪,還是血?

這個畫麵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但沒有人的眼中都不禁流出了淚水。

淚水,也許隻有淚水才是永恒的。

十年,又是十年。

人生中究竟有多少個十年。

十年已過,已是十年後。

一個女孩癡癡地望著天際的飛鳥,仿佛也想跟它們一樣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際。

她已經長大,不再是個懵懂的孩子。

她在這兒已經坐了很久,她每天都要在這坐著。

她在等什麽?

她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腳步聲不重,但卻有種很奇特的節奏感。

她猛然轉過身。

什麽都沒有。

"飄香……"

她仿佛聽到有人呼喚她,呼喚她的名字。

她眼角的淚流下,一滴滴飄散進秋日的西風中。

西風無言,西風無情。

但人,卻是有情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