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宵禁卻並沒有留意,笑聲未頓:"我這位兄弟年輕時,不知有多少美人想委身於他,他卻都看不上眼,如今姑娘你跟了他,可要看住他的心啊,他可是個登徒浪子啊。"

他這句話雖然是說給花大姑聽的,卻在看著朱嘯。

朱嘯臉上帶著一絲假意的微笑,很難讓人看出他在想什麽。

花大姑敬了劉宵禁一杯,道:"小女子無才,縱然留不住他的心,但我的心卻是他的了。"

說完這句話,她的臉就紅了。

朱嘯還是一臉的假笑。

劉宵禁哈哈大笑,道:"當真有趣,當真有趣。"他舉杯回敬了花大姑一杯,拉開衣襟,又道:"今天這般高興,就趁此機會,引薦幾位新人給兄弟認識認識,這幾位新人雖然不及兄弟你當年神采飛揚,卻也不是易與之輩啊。"

看來劉宵禁早已知道朱嘯要來了。

朱嘯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年輕道人——古人道的愛徒。

朱嘯臉上的假笑也消失了,麵容冷峻,並沒有青眼看他,隻是望向杯中的酒,酒微微蕩漾。

古道人的愛徒拉開鏤刻精致的楠木椅,站到桌子邊,他還沒有坐下來,就舉起酒杯,道:"在下西山的餘紫靈,對前輩敬仰已久,前輩一路風塵仆仆,小可先敬你一杯,如果原先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望前輩恕宥。"

這個傲慢的少年本來是誰都不放在眼裏的,上次在客棧吃了個啞巴虧之後,這次忽然變得畢恭畢敬的,半點也不敢在朱嘯麵前造次了。朱嘯沒有去看他,也沒有舉杯,隻是道:"你的腳程倒不慢,這麽快就趕到了這裏。"

這句話中當然夾雜著譏諷之意,但劉宵禁卻似沒有看出來,大聲道:"原來你們兩人都已見過麵了,那就不必我引薦了,你們兩人既然都是使劍的高手,以後有機會可以相互切磋研究了。"

餘紫靈本來剛剛坐下來,此時聽到這句話,立刻又從凳子上站起來,抱拳道:"小可對劍藝隻是略通皮毛而已,豈敢與鍾前輩切磋,劉城主真是折煞在下了。"

朱嘯並沒有聽到餘紫靈的話,他在看著第二個走進來的人,這個人一走進來就拱起了手,莞爾笑道:"方才不知鍾少爺駕臨,有失遠迎,失禮失禮啊。"

這個人竟正是將朱嘯送上馬車的韓三喜,獨步武林的采花大盜。

劉宵禁瞅了一眼韓三喜,對朱嘯道:"兄弟,想必在來時的路上,你們早已見過了吧。"

朱嘯道:"不僅見過了韓大先生的人,還見識到了韓大先生的絕世輕功,真是叫在下大開眼界啊。"

韓三喜鎖眉笑道:"雕蟲小技,讓鍾少爺見笑了。"

他又看了看朱嘯座旁的花大姑,想說什麽,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然後朱嘯就看到了第三個人,這個人就是一路護送朱嘯來到碎雨城的車夫,他一宿未眠,居然還是精神抖擻,腰杆筆直,一走進來,就站到了劉宵禁的身後,並沒有找位子坐下。

這個人也沒有說客套話,甚至一句話也沒說,隻是肅然佇立在劉宵禁的身後。

他雖然沒說話,但朱嘯卻對他笑了笑,因為在朱嘯的心中,這個人多多少少算是條漢子。

劉宵禁也並沒有因為這個車夫的失禮而怪罪他,隻是低聲道:"今天人這麽多,你不妨也來湊湊熱鬧吧。"

這句話說完,車夫才在距離最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等到三杯酒下肚,劉宵禁才開口道:"兄弟你一走之後,吳二爺可是想念你的緊啊,每次見麵,都在我麵前提及你,說除了你之外,當世還有幾個人可以稱得上是英雄。"

朱嘯的臉上又罩上了假意的笑容。

劉宵禁自幹一杯,道:"受江湖人錯愛,惠封在下與吳二爺、八太爺三人作‘江南三賢’,你我雖非結拜兄弟,然吳二爺與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他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如此冒昧,兄弟你乃豁達之人,不會介意吧。"

聽到這裏,朱嘯才知道原來劉宵禁與吳二、季田八三人已經結拜成了三兄弟,所以一看到朱嘯,愛屋及烏,才對朱嘯以兄弟相稱。

朱嘯淡淡道:"怎敢介意,隻怕高攀不上。"

他嘴裏說的雖是奉承話,話語間卻全無奉承之意。

這次的酒讓朱嘯喝的不太痛快,他的酒雖然喝的很多,卻並不愉快,甚至覺得胃裏有點作嘔。

"你喝醉了?"

花大姑在他麵前坐著,像極了一位端莊賢淑的美婦。

朱嘯在**慢慢地躺下來,將一塊冰冷的毛巾疊放在額頭上,才道:"不是喝醉,而是喝暈。"

花大姑道:"有何不同?"

朱嘯道:"喝醉的意思是自己往往喝的很開心,而喝暈卻是往往喝的想吐。"

花大姑眨著眼睛,道:"你喝酒的酒經倒不少的很。"

朱嘯道:"你知不知道我幾歲開始喝酒的。"

花大姑當然不會知道。

朱嘯望著房頂,道:"我三歲的時候就鑽進我家的酒窖裏喝酒了,那一次居然喝醉了。"

花大姑道:"這樣下去,你注定是個短命鬼。"

朱嘯笑道:"妙春子也曾跟我說過,如果不戒酒的話,我很難活到不惑之年。"

花大姑道:"你今年貴庚啊?"

朱嘯道:"離四十不太遠了。"

花大姑道:"但你還要喝?"

朱嘯的眼中露出種奇怪的表情,唏噓道:"如果不喝酒,也許你現在已經看不到我了。"

花大姑道:"我還真是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酒鬼。"

朱嘯長長地吐出口氣,道:"醉鄉路穩宜常到,此外不堪行。"

花大姑看著麵前這個隻為喝酒,而不要性命的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朱嘯換了個躺著的姿勢,忽然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花大姑似乎驀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答道:"等他一個人的時候。"

朱嘯道:"這個機會並不多,甚至永遠都沒有。"

花大姑冷哼哼,道:"隻要等,機會總會有的。"

朱嘯道:"你看到那個車夫沒有?"

花大姑沉吟著道:"那個穿破爛白大褂的人?"

朱嘯點頭道:"沒錯。"

花大姑疑道:"你看他的功夫很不錯?"

朱嘯道:"有時候功夫並不是最可怕的。"

花大姑道:"那什麽最可怕?"

朱嘯一字字道:"冷靜,沉著,不怕死。"

花大姑道:"他就是這樣的人?"

朱嘯點頭。

花大姑道:"這種人一定對付不了?"

朱嘯道:"當然不是,對付這種人也有很多種法子。"

花大姑道:"比如說呢?"

朱嘯道:"比如說等。隻要等下去,再謹慎的人也多多少少會有些疏忽的。"

花大姑道:"這個法子我剛才豈非已經說過。"

朱嘯道:"隻是可惜我們的時間不太多。"

花大姑的眼中露出堅毅的色澤,嘎聲道:"就算他的身邊全是一等一的高手,我還是要試一試的。"

朱嘯道:"怎麽試?"

花大姑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將落的夕陽,慢慢地道:"總會有法子的。"

朱嘯長長地歎了口氣,喃喃道:"為什麽總是讓我遇到這樣的事。"

他知道憑花大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對付不了劉宵禁,劉宵禁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名滿江湖,他並非浪得虛名,在他的劍下,也不知死過多少高手,何況他的身邊還有個靜若處子的車夫,那個車夫究竟是誰,究竟有多麽高超的身手,誰也不知道。花大姑這一去,無異於是送死的。

朱嘯從**坐起來,看著花大姑的背影,道:"你已抱定了必死之心?"

花大姑道:"是。"

朱嘯沉吟了半天,道:"也許,可以再等等。"

花大姑斷然道:"我已經改變了主意,像他這種人,也許永遠不會留給別人機會,我隻有賭一賭,你應該知道,一個準備拚命的人是不會輕易倒下的。"

朱嘯凝視著她很久,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花大姑道:"就在今夜。"

朱嘯從**站起來,道:"你要不要喝點酒壯壯膽子?"

花大姑轉過身,道:"我的膽子一向很大,已經不需要酒去壯膽了。"

能殺劉宵禁,當然膽子已經不小,這實在是需要付出常人很難匹及的勇氣的。

朱嘯背負著雙手走了出去:"那你現在至少需要的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