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蛛冷笑著,不說話。

朱嘯看出狼蛛似乎很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於是轉口道:"我本來以為浴血玲瓏在你的手裏,沒想到……"

狼蛛截住他的話,道:"沒想到在她的手裏,而且就這麽輕易給了你?"

朱嘯道:"我也很奇怪,這個東西本來是武林至寶。"

狼蛛似乎歎了口氣,道:"我此次出極樂洞,本來隻是想將浴血玲瓏搜羅到手,然後帶回去給洞裏的三位護法師傅,他們長年不見陽光,又毒藥,是以體內寒氣極重,有了浴血玲瓏護體,他們就可以出來走走了。"他唏噓地接著道:"誰都不想呆在那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朱嘯道:"可是你一直都沒有得到它?"

狼蛛道:"這種東西本來就不容易得到。"他似乎漸漸恢複了些力氣,稍稍坐直身子,繼續說道:"我為了得到它,才不得不靠近那個婊子,才不得不替她殺人。"

朱嘯道:"包括殺我?"

狼蛛微微頷首,道:"傳聞你昔年用的那柄劍也是七劍中的一把,她想收齊七劍,加上身藏的浴血玲瓏,就能練就傳說中的神功。"

朱嘯愕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舊日用的那把劍就是七劍之一。

朱嘯又笑了笑,道:"憑她也能練成那樣的功夫?"

狼蛛冷哼著,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道:"就憑她,當然不配,她的身後,當然還有個主人。"

朱嘯沒有吃驚,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知道胡莎莎雖然是個飛賊,但還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他忽然又想起那日胡莎莎到胡大戶的房間來看他,跟他說七劍的事,原來隻是想套出他往日佩劍的下落。

朱嘯沒有問幕後的指使者是誰,但狼蛛卻已經接著說道:"據我所知,七劍之中,兩柄在吳家灣,一柄在扈慚霜身上,一柄在你手上,一柄在七星潭,一柄在碧落山莊。"

朱嘯又是一怔,過了半晌,他才問道:"碧落山莊跟七星潭也有?"

狼蛛點頭。

朱嘯道:"很多人都知道這個秘密?"

狼蛛道:"不太多,隻有陰陽宮的幾個人知道。"

朱嘯還沒問陰陽宮的人怎麽會知道,狼蛛卻先問道:"你知不知道獵鷹幫跟陰陽宮什麽關係?"

朱嘯道:"他們之間也有關係?"

狼蛛道:"不但有關係,而且關係還不小,你知道獵鷹幫的本事,所以陰陽宮的人知曉這個秘密也不算是什麽了不起的事。"

朱嘯似乎悟出什麽似地,問道:"胡莎莎幕後的主使就是陰陽宮?"

狼蛛道:"不錯。"

朱嘯道:"陰陽宮的人也想要七劍?"

狼蛛沉寂了半晌,才說道:"陰陽宮的人也不是真的老大。"

真的老大是誰?

狼蛛沒有說,朱嘯也沒有問,狼蛛看了看朱嘯手上的浴血玲瓏,淡淡道:"你現在當然也知道這塊玉是假的。"

朱嘯將玉在手裏掂了掂,道:"難道浴血玲瓏也不在胡莎莎的身上?"

狼蛛殘酷地笑了笑,道:"本來就沒有浴血玲瓏。"

這句話才真的讓朱嘯吃了一驚。人人不惜為之拚命的寶物,到頭來居然是子虛烏有。

狼蛛知道朱嘯還不相信,所以接著解釋道:"陰陽宮的人放出這樣的消息,隻是為了讓武林中人因之而相互殘殺,他們就好坐收漁利。"

朱嘯道:"就是因為你知道這個秘密,所以才會被他們追殺?"

狼蛛點頭道:"也許你永遠都不知道他們的力量有多大,他們的力量有多可怕。"

朱嘯皺了皺眉,道:"西山觀也有人加入了他們的門派?"

狼蛛道:"很多正派中的人都入了陰陽宮。都說百年一輪回,如今正是魔道崛起的世道。"

朱嘯搖了搖頭,喃喃道:"看來我回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嘴上說著這句話,心裏卻想起了古道人讓他還劍的事情,古道人當然不是個爭名奪利的人,也不屑練那種本門之外的武功,他這麽做,也許隻因為受到了他的愛徒的糾纏。畢竟到了他那種年紀,性情總會溫和些,心總會軟一些。

而古殘跟流韻兩把劍現在在吳二手裏,吳二現今人多氣粗,江湖地位已不在古道人之下,想從吳二手裏取回兩柄劍,自然是難能之事,所以才來追究朱嘯。

朱嘯正自思量著,狼蛛又道:"雖然浴血玲瓏是假的,但七星連曜卻不假。"

朱嘯道:"那第七把劍又在何處?"

狼蛛搖頭,因為他也不知道。

朱嘯沉吟著,道:"除卻我往日所使的那柄之外,他們想必很快就會聚齊其他的五柄劍。"

狼蛛又搖頭,道:"他們的勢力雖然日益龐大,但暫且還不敢打七星潭跟碧落山莊的主意,誰都知道七星潭的門眾極多,而碧落山莊的威望在江湖上也極重。"

朱嘯又想起了兩件事,一件事是在路上遇到了路穀瓊跟七星潭的夫妻劍決鬥,另一件事就是萬俟清將山莊托付給他,路穀瓊的劍法縱然算是一等一的,卻也難於與七星潭為敵,除非路穀瓊的背後也有人在撐腰,朱嘯想起了路穀瓊跟葉盛的交情,兩個人若是聯手,加上葉盛在江湖中的影響,自然不用懼怕七星潭,隻是這不是葉盛的脾氣,即使葉盛沒有淡泊江湖,也不會覬覦七劍,他本來就是個自負的人,怎麽肯去修煉別人的劍法,何況葉盛的七缺劍都委棄給了路穀瓊,更能看出他的歸隱之心,除非路穀瓊也是陰陽宮的人,才敢有恃無恐。而萬俟清將山莊委托給了朱嘯,大概是萬俟清早已看出了端倪,怕懷璧其罪,遲早要遭陰陽宮的血洗。

很快,朱嘯又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萬俟仗劍膽敢對一莊之主、將他養育成人的萬俟清忤逆,想必也早已在離開的幾年內加入了陰陽宮,而此次回來,十之是想打碧落山莊裏久藏的七劍之一的那柄劍的主意。

朱嘯想到這裏,居然笑了笑,當然是苦笑。

蒙恬愔在這個時候離開山莊漂泊在外,確實是件很自私的事,也難怪萬俟清要扼腕長歎了。

狼蛛此時也不再言語,隻是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我帶你去個地方。"朱嘯忽然道。

"什麽地方?"狼蛛問。

朱嘯看了看狼蛛的斷腕,道:"你還能不能堅持走出幾步?"

狼蛛道:"我的腳還在,我至少可以試試。"

朱嘯笑了笑,道:"如果真的不能走,我還可以背著你。"

夕陽無限,正是活動的好時候。

葉盛躺在一輛拉煤的驢車上。他本來可以走的,他已經走過了很多的路,走過各式各樣的路,可是他現在卻不想走,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懶了,他當然也可以雇輛華麗的寬敞馬車,在以前,他的排場一向很大,可是他卻不能這麽做,他發現自己也越來越窮了。

趕車的是老菜頭。

老菜頭一邊趕著驢車,一邊道:"你這是要下山去了嗎?"

葉盛稍稍坐直了身子,因為身子下的煤屑刺的背實在有點疼,等到換好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之後,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在山上呆久了,總是想出去活動活動的。"

老菜頭道:"這倒是句實話,誰願意呆在這個破地方,誰就是烏龜王八蛋。"

葉盛道:"我記得前麵的城裏有個雲來客棧,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老菜頭將手伸進懷裏,掏出幾塊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又塞進懷裏,歎了半天的氣,才道:"可惜家裏的老婆子還等著我回家呢,要是錢沒了,那頭上非得被打出個洞來不可。"

葉盛笑笑,道:"也許等我老了,說不定也跟你一樣。"

驢車走的並不快,他們也並不急,直到天很黑,他們才到了城門口。

"你準備去哪兒?"老菜頭道。

葉盛看了看黑如墨的蒼穹,歎道:"天地之大,豈會無我容身之所。"

老菜頭輕輕地抽了驢背一鞭子,道:"那再見了,你不用送我了。"

葉盛道:"再見再見。"

老菜頭的驢車滴滴答答的離開了,伴隨著他嘴裏零零碎碎的粗糙歌聲,葉盛一直愣愣地望著他,直等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夜色裏。葉盛忽然很羨慕這個老頭子。

平凡是福。

葉盛搖了搖頭,他又想起了路穀瓊說的那句話:一朝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

他用力打了個哈欠,他希望現在能有輛大馬車,帶著他到一家奢華的客棧裏,好好地喝上幾杯,然後找幾個美人胡亂吹一頓牛,再呆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裏泡上半天,最後找張又寬又舒適的香妃床好好地睡上一覺。

他剛這麽想,就有一輛看上去非常香豔的馬車慢悠悠地駛了過來,駛到他麵前就停了下來。

車馬華麗堂皇,駕車的老車夫錦衣華服,氣宇不凡,顧盼間,傲然自雄。車夫尚且如此,車裏的主人身份如何高貴,也不難想見了,車馬雖已停下,老車夫卻並沒有說話。

葉盛衝他眨了眨眼,道:"你好。"

老車夫沒看葉盛,隻是一雙眼睛望向遠方的黑暗,雙眉緊鎖,目中帶光,他居然沒有跟葉盛搭話。

葉盛摸了摸鼻子,無奈道:"再見。",他說走就走,毫不含糊。

"慢著。"老車夫忽然道。

葉盛居然也沒說話,不但沒說話,連腳步都未停下。

"你要走?"老車夫道。

葉盛還是不說話,埋著頭一直往前走,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老車夫怒目圓睜,低喝一聲,振臂而起,忽然就到了葉盛的麵前。葉盛不禁道:"好輕功。"

老車夫鼻子哼哼,道:"確實是好輕功。"他竟然毫不自謙。

葉盛道:"可惜跟我沒關係。"他說完就繞著老車夫走過去。

老車夫粗臂一揮,擋住了葉盛的去路。

"這是什麽意思?"葉盛道。

"這個意思就是叫你上車。"老車夫沉聲道。

"為什麽要我上車?"葉盛道。

"因為是我說的。"老車夫眉宇間露出一股傲然之氣。

"看樣子我隻好上去了。"葉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