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蘇碧枝,這個陪伴著他十年的女人,默默無聞、毫無怨言的陪在他的身邊,他當然也知道她對他的崇拜,對他的愛戀,可是,他又怎麽能接受呢?

他隻有走。

朱嘯閉上眼睛,雨聲聽在耳中,格外的動人。可是卻動人的心碎。

風漸漸地大了,朱嘯關上窗戶。

窗戶剛剛被關起,又一陣風吹來,將窗戶吹開,這陣風帶著一個人飛了進來。

這個人滿身泥濘,衣服淩亂,前額的碎發上有一簇白的透明的頭發,看到這個人,一般人都很快能猜出他是誰。

他一從窗子外翻進來,就在桌子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氣喝下去,剛喝完,他又吐了出來,大罵道:"這是茶嗎?怎麽跟馬尿一樣。"

看到這麽一個人突然闖進屋子,很多人都會大吃一驚的,朱嘯沒有吃驚,隻是笑了笑,道:"有茶總比沒茶好。"

這人沉吟了半天,才道:"這句話有道理。"

他看了看朱嘯,道:"你回來了?"

朱嘯道:"是的。"

這人道:"你好像老了很多。"

朱嘯道:"人總是會老的。"

這人點了點頭,道:"這句話也有道理。"

朱嘯在床邊坐下,悠悠道:"你半夜從外麵進來,總不會想看看我而已。"

這人抿了抿嘴,道:"你又不是個女人,我幹嘛要看你。"

朱嘯道:"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則就要大叫了。"

這人瞟了朱嘯一眼,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放到桌子上,道:"你知道這是什麽?"

朱嘯道:"手帕。"

這人道:"你可知道,這是誰的手帕。"

朱嘯道:"你的?"

這人又瞟了一眼朱嘯,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是個女人的?"

朱嘯道:"哦?"

這人道:"這是我剛從胡莎莎的身上偷來的。"

朱嘯道:"你的本事倒不小。"

這人道:"我的本事本來就不小。"

朱嘯道:"你要留著它擦鼻涕?"

這人冷哼一聲,道:"這種女人的東西,我怎麽敢用?"

朱嘯道:"難道是要送給我?"

這人道:"正是。"

朱嘯在**躺下來,閉上了眼睛,他對這個人很放心,因為這個人是他的朋友,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扈慚霜跟朱嘯簡直就是穿開襠褲的交情。

這個人當然就是扈慚霜,盜盡天下財富的"名手"扈殘霜,讓天下的鏢局頭疼,讓衙門要命,讓閨閣中的小姐們等著來偷的扈慚霜。

扈慚霜幹咳了兩聲,突然一轉話鋒,道:"你可聽說過‘七星連曜’?"

朱嘯打了個哈欠,道:"最近很多人都跟我說起過。"

扈慚霜從身上解下斜插在身後的短劍,道:"聽別人說,我手裏的這把也是七劍之一。"

鍾韻隱道:"我也聽說過。"

扈慚霜道:"這是我從關外的一個鍛劍高人那‘借’來的,可惜隻有一把。"

朱嘯道:"這個傳說難道是真的?"

扈慚霜道:"最近又有了新的傳說。"

朱嘯道:"哦?"

扈慚霜道:"有了七劍,並不能練就那種功夫,還需要一個引子。"

朱嘯道:"引子?"

扈慚霜道:"這已經不是秘密了,‘浴血玲瓏’你當然也聽說過。"

朱嘯道:"確實。"

扈慚霜道:"浴血玲瓏就是引子。"

朱嘯睜開了眼睛,已經從**坐了起來,皺了皺眉,道:"浴血玲瓏在誰的手裏?"

扈慚霜道:"胡莎莎。"

朱嘯的目光轉到扈慚霜手裏的手帕上,道:"她有那麽大的能耐?"

扈慚霜冷笑著,道:"她的能耐可不小。"

朱嘯低著頭,他想起了胡莎莎準備要跟他說的秘密,大概就是這個秘密,可是,她為什麽要跟他說呢?

扈慚霜道:"這個女人不但能耐不小,心也不小的很,據說,西域極樂洞的‘萬毒魍魎’狼蛛就是他的老相好。"

朱嘯道:"他們當然並不是真的老相好。"

扈慚霜道:"當然不是。隻不過相互利用罷了,狼蛛隻是覬覦她手裏的浴血玲瓏而已。"

朱嘯笑了笑,道:"今晚我倒見過他。"

扈慚霜動容道:"你見到了狼蛛?"

朱嘯點頭。

扈慚霜道:"他要殺你?"

朱嘯道:"多虧了不知和尚。"

扈慚霜脫口道:"不知和尚也來了?"

朱嘯道:"他向來是無所不至的。"

扈慚霜笑了笑,道:"沒有不知和尚在,你想死也不太容易。"

朱嘯摸摸鼻子,道:"你猜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扈慚霜道:"殺人本來就不需要理由,何況是你這樣的人。"

朱嘯道:"哦?"

扈慚霜道:"誰不知道朱嘯放曠風流,香蹤遍閨閣,他或許隻是嫉妒你。"

朱嘯歎了口氣,道:"你來並不是要說這些的。"

扈慚霜道:"當然不是。我來,隻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朱嘯道:"什麽事?"

扈慚霜道:"三月十八的江湖劍會,你絕對不能去。"

朱嘯道:"哦?"

扈殘霜道:"很多人都不願意你回來,很多人都不願意再看到你。"

朱嘯道:"我本來也不願意去的,這麽說,我倒非去不可了。"

扈慚霜道:"你一定要去?"

朱嘯道:"我想我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扈殘霜道:"你可以回家住兩天"

這句話說出來,扈慚霜才發覺說錯了話,因為他知道朱嘯已經把莊子讓給了吳二。

朱嘯咳嗽了兩聲,道:"我本來就決定回去看看,我在那邊還有幾個老朋友。"

扈慚霜吹了吹額前的銀絲,唏噓著道:"時過境遷,現在的江湖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江湖了。"

朱嘯道:"可惜我們還是江湖人。"

扈慚霜打了個哈欠,道:"夜深了,我該去睡覺了。"

朱嘯道:"不如去喝幾杯。"

夜色淒迷。

小酒棚還沒有收攤,隻有幾個夜不歸家的浪子在吹牛拚酒。朱嘯跟扈殘霜找了最拐角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老頭子趕緊抱來兩壇酒。

"這位前輩眼熟的緊,倒是像在哪裏見過。"扈殘霜道。

老頭子道:"同是江湖飄零客,相逢何必曾相識。"

扈慚霜道:"既然這樣,那不如坐下來,一起喝上幾杯。"

老頭子道:"我年紀大了,已經喝不慣酒了。"

說完,老頭子就轉身走了,他的腿居然有點拐。

扈慚霜看向朱嘯道:"你可認識這個老頭子?"

朱嘯道:"雖然舊日風采不再,但是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他便是‘單腳飛’柳步塵。"

扈慚霜道:"想不到昔年輕功絕頂的他居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方,真是造化弄人。"

朱嘯歎了口氣,道:"江湖人總有些不能言說的悲哀。"

扈慚霜望著朱嘯,望了很久,道:"你的人不但老了,心也老了。"

朱嘯似乎想咳嗽,咳嗽聲還沒發出,酒碗口就對上了嘴。

"聽說‘奪命樵夫’葉盛下山了。"扈慚霜忽然道。

"像他那種人,總不會一輩子躲在深山老林裏。"朱嘯道。

"聽說他下山隻是為了一個女人。"扈慚霜道。

"花伊人?"朱嘯道。

"不錯,可惜花伊人找他卻不是為了他。"扈慚霜道。

"哦?"朱嘯道。

"花伊人的丈夫楚沄沄前些天失蹤了,想必隻是要葉盛幫她找人而已。"扈慚霜道。

朱嘯道:"失蹤了,還是被仇家殺了?"

扈慚霜道:"對他們這種世家子弟來說,失蹤了就是死。"

朱嘯搖了搖頭,道:"女人也許直到最後才會發現,當她們真的無助的時候,才知道誰是真心對待她們的。"

扈慚霜道:"可惜,這樣的女人命運往往都不會很好。"

他喝下一碗酒,咧開嘴,道:"最近江湖上好像很亂,這次劍會上陰陽宮也派了幾位好手來。"

朱嘯道:"他們也有請帖?"

扈慚霜道:"吳二這次請的人不少的很。"

朱嘯道:"看來這次劍會上免不了會有場血雨腥風。"

扈慚霜道:"也許你去了,什麽事都沒了。"

"也許你去了,事情更多。"

說這話的不是朱嘯,而是個和尚,不知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