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聲音,阿梨渾身都戒備了起來。

這大帳內,都是隨行的官階較高的護衛,基本都是男性,聽這女聲,想也不想定是燕公主妘。

阿梨抬頭,果不其然。

“公主。”她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態度不算熱絡,也不冷淡。

但其實阿梨心下有些虛。

她倒不是怕燕妘拆穿她不是羅建成的女兒,畢竟這事兒韓卻早就知道了,就算捅到公子琮那裏,她相信隻要她還有用韓卻定會保她。

她虛的是燕妘竟然特意強調她們在燕都有過一麵之緣,她是真跟羅氏女有見過還是跟曾經去過燕王宮的薑離見過?

她心中一時有些拿不定。

不過想來燕妘主動找了過來,定是有話要說,與其自己瞎琢磨,不如等著她開口,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

燕妘看著淡定的阿梨,心中更是疑惑。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阿梨有些麵熟,上次和談的時候她倒沒注意,現在想想,曾經衛世子來燕國締結盟約,那時候跟著他的有個女伴,相貌與她倒是有□□分相似,隻是氣質有些不同。

那時候她跟衛世子郎才女貌,自己雖明麵上是個公主,卻坐在宴會的末尾,隻能遠遠的看著別人羨慕不已。

隻是那已經是四五年前了,阿梨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肯定不會是她了,但是保不齊這人也是衛國餘孽。

燕妘心下有了計較,她決定先來找阿梨探下口風,隻要能抓住一點漏洞,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她本就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女人。

前世她被推來和親,並沒有私下跟著公子琮回上京,而是在燕王儀仗隊的護送下去到上京的,那時候燕國上趕著求和。

年少無知滿心以為離了燕王宮去到韓王宮定能大展拳腳,沒想到韓王比她想象的還要老,並且韓王宮中規矩沒有子嗣的女人都得陪葬,她終於明白為何姐姐妹妹們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她了。

後來她用了點計謀成功嫁給了韓卻,隻可惜他於女人無意。

若是燕妘沒有記錯,她曾經特意去查過他曾經的事情,確信不管是回上京前還是回上京後並沒有一名名叫阿梨的女子。

她想起了和談那天晚上的宴會,看韓卻寵她那樣子,不大可能會沒有記錄啊。

不過羅建成本家是燕國貴族,去到溧陽任刺史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曾經他久居燕京,燕妘不信他的女兒會沒有去過燕王宮,可惜那時候沒有去在意一個臣女。

燕妘坐到了阿梨旁邊,心中計較著,阿梨見她打了招呼也不說話,心想不知道她這是唱哪出。

不過秉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她微笑著也決不先開口說話,隻小口小口啜著眼前的肉羹。

燕妘見她如此沉得住氣,終於再度開口:“當初在燕都,我就覺得跟羅家姐姐十分投緣,可惜沒有機會相識,倒不曾想如今咱們都要去上京了,以後倒是可以互相照應了。”

一聽她這話,阿梨心就落下去了一半,看來她並沒有將她跟衛國聯係上,不過是把她當做羅氏貴女,這樣來套近乎隻是因為同去上京想多個夥伴?

“公主客氣,你去上京是為了燕國,而我卻是罪臣之女,身份不明不白的,怎麽敢跟公主說互相照應。”

燕妘看了阿梨一眼,見她半低著頭,小口小口啜著麵前的湯食,看來韓卻並沒有限製虧待她什麽,也不知這二人如今……

“羅姐姐,燕國如今這模樣,我這個公主,跟你又有何區別?不過是名頭好聽些罷了,我看公子卻對你挺上心的……”

燕妘四下瞧了一眼,一臉八卦。

“公主慎言,”阿梨打斷了她,也不解釋,隻模棱兩可,“公子給我父親幾分麵子,說到底,我也不過寄人籬下罷了。”

燕妘四下看了一眼,一副“我懂的”的表情,阿梨見她這活潑模樣,心下戒備放了些許,說到底,這燕公主也不過是個少女。

女孩子拉進距離的辦法就是說小秘密,見阿梨神色放鬆了些,燕妘苦了臉歎息一聲,“如今我私下跟著去上京,還不知背後如何被人戳脊梁骨呢。”

“既知道於理不合,公主何必要如此?”阿梨不解。

來了,燕妘心中微笑,終於有解釋的機會了。

“羅家姐姐離開燕都多年,很多事情可能不知道了。叔父跟我說如今燕都幾分勢力,父王影響大不如前,就連和談也是頂著壓力談的,韓公子威脅我,若是此番不跟著回上京,隻怕和談就不成了。”

燕妘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擔憂,歎息一聲繼續:“若是不成功,父王隻怕難做得很,為人子女的,隻要燕國好,父王好,我受些非議委屈又算什麽呢。”

這一番話,她已經在心中琢磨很久,久得她自己都信了,跟公子琮亦是這番說辭,把鍋扔給燕和跟公子卻,她依舊是單純無害的小可憐。

原來如此,阿梨自覺還是能體會這種心情的,當初她就是因為家族跟父親的囑托才披上了戎裝,以己度人,雖不讚同她的判斷,但是可以理解她的做法。

“公主孝心可嘉,隻是前路漫漫,不知以後可會後悔?”阿梨也不知是再問她還是問自己。

燕妘一口飲下杯中清酒,半真半假半天真,“有什麽好後悔的?韓國現在國力強大,我去到韓王宮中定是不會缺衣少食的,還能換兩國安寧,我開心還來不及叻。”

理解是一回事,阿梨對她本能的無甚好感,也不願多談,隻淡淡回道:“公主能如此想,也是最好不過了。”

“羅姐姐,不知為何,我看你甚是可親,可別一口一個公主的叫我了,叫我阿妘吧。”燕妘可不管阿梨的冷淡,笑眯眯地捉了她的手。

對於這種自來熟的人,阿梨天生自帶三分警戒,她默默地抽回了手,“公主天真無邪,民女卻不敢僭越。”

說聲民女是客氣,阿梨其實有些不平。

羅建成為國死戰,尷尬的是兩國和談了,他不但沒有成為燕國的英雄,反而成了挑撥兩國關係的頑固,連入祖墳的資格都沒有。

她說話四平八穩,想打聽事兒也不容易,燕妘見她堅持,也不再強求,反正姿態已經放下了,其他事兒以後慢慢來。

“羅姐姐是信不過我,也罷,我這人說話不過腦子的,有什麽不周到的姐姐千萬不要見我怪,以後相處久了姐姐自然就知道我是怎樣的了。”

“公主言重了。”阿梨對著這種人本就不善言談,此刻又心有戒備,都是盡量簡短了說,說實話她寧願跟兵器為伍。

燕妘沒有辦法,隻得拉著她說些這一路上的經曆,還不忘時不時問問他們之前的,阿梨能說就說,不能就打個哈哈,一時間氣氛也還算融洽。

而另外一邊就比較嚴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