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初見小舅

“瞧你們沒出息的樣!”王向東鄙夷了那幫小子一眼,說道,“拒絕了!”

“真的假的?”

王向東語氣篤定,“當然真的,而且,拒絕的特幹脆,直接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保軍在外麵是真有出息了,壓根看不上王彩霞那樣的。”

張雷聞言,壓下了心頭那股子怒火,也打消了要廢了趙保軍的念頭。

“有女人上趕著,還拒絕?”王大柱表示不可置信。

李大山一個大老爺們,聽到這種八卦,樂滋滋的拍手叫好,“哇,這麽爺們!活該,趙保軍幹的好!那王彩霞擠掉張莉的工作,不是啥好東西。我看她就是衝著嫁給保軍的心思來的,現在拒絕了她,你們說她會不會傷心欲絕,直接不幹了回家,讓張莉接著幹?我家小明的學習可真不能被她那種人給耽誤了!”

李大山喜滋滋的想,王彩霞受了打擊離開張家屯,讓張莉再次返校教書,這樣他家小明就不會被耽誤。

“大山哥,我看你就別想了,王彩霞好不容易才進了村小學,不可能因為這事就不幹了。你家小明還得在她手底下學。”

“唉,愁死個人呐,趙大國幹的這缺德事。”

坐在門檻上默默吃瓜的張檸,聽到這,臉色終於徹底緩和。

她勾唇一笑,趙保軍,果然沒讓他們失望。

屋子裏沒有長輩,一幫人沒顧及,口無遮攔,聊的相當嗨,也沒人再調侃張檸了。

張檸默默的跨過門檻去了廚房。

王蘭香在廚房忙活,張檸過去幫忙燒火。

王蘭香正在給張雷做麵豌豆,打算明天裝上好在路上吃,美味又充饑。

現在剛立秋,天還很熱,很多東西都沒法長時間存儲,但這種麵豌豆不一樣,就算溫度高,放個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在這個艱苦的年代,算是奢侈的吃食。

做法也簡單,麵裏放上鹽,各種調料,再打上雞蛋,然後和麵。

和麵時少放水,麵必須要硬,等揉好以後,擀成烙餅子一樣的厚度,然後撒上幹麵粉,防止粘到一起。

接下來,上刀切。

一般都是切成和大豌豆一樣的形狀大小,這也是麵豌豆名字的由來。

切好以後,鍋裏倒好油,開始炒。

麵豌豆進鍋以後,一定要一直翻炒,不然會粘鍋,甚至會粘成一塊。

張檸坐在灶台前燒著麥秸稈,王蘭香手上拿著大鐵片子,翻炒著鐵鍋裏的麵豌豆。

很快,香水飄散在逼仄的廚房裏。

“媽,我嚐一個。”

燒火的張檸,被這香味勾的直流口水,站起身來,趁王蘭香翻炒的空檔,手伸進鍋裏抓了一個出來,燙的她兩隻手來回丟了丟。

“你這丫頭,等我用鐵片子給你盛出來啊,用手抓什麽?燙著了吧?”

張檸嘿嘿一笑,“沒事沒事。”她手心裏捧著顆麵豌豆,吹了吹,放進了嘴裏。

小時候,每次王蘭香炒瓜子啥的,他們兄妹幾個就會圍在鍋台邊,估摸著快熟了,黑爪子亂往鍋裏伸。

有時候王蘭香被他們氣的,鐵片子直往伸進鍋裏的手背上招呼。

張檸嘴裏嚼著美味的麵豌豆,回憶起小時候的事,嘴角不覺上揚。

吃著吃著,眼底竟是溢出了淚。

她低著頭,淚水模糊了眼睛,急忙伸手抹了一把。

這個動作正巧被王蘭香看到,她擔憂的問,“檸檸,咋了?”

“媽,沒事,被煙熏了。”張檸抬起頭,揚唇一笑。

王蘭香手上動作沒停的一直翻炒著,安慰她,“再堅持一下,馬上出鍋了。”

麵豌豆炒好後,王蘭香裝進一個木盆裏晾著,又盛了一盤子讓張檸端堂屋,給村裏那幫小子嚐嚐。

張檸想起他們一個個口無遮攔的,她一進去又得調侃她,於是找了個借口溜了,“媽,你去吧,我要去上廁所。”

“你這丫頭,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

王蘭香吐槽完,自己端著盤子去了堂屋。

張雷難得回來一次,村裏串門的一幫哥們,直到快淩晨,才道別離開。

王蘭香實在困得慌,於是進了西屋和倆閨女一起睡了。

張莉懷裏揣著趙保軍給她寫的情書,剛才一個人在屋裏偷偷看了以後,更是感動又開心。

一晚上興奮激動的壓根沒有睡意,想和張檸分享她美麗的心情,怎奈她母親睡在旁邊。她隻能小心翼翼的抱著情書,心裏偷著樂。

第二天,天蒙蒙亮,王蘭香就起來給張雷做早飯。

平時大家早上都是開水饃饃對付著吃一口就去幹活,今天王蘭香卻做了臊子麵。

等張雷他們起床時,飯已經做好。

大家吃飯的空檔,王蘭香給兒子裝好了行李,又把自己昨晚做的麵豌豆塞進了行軍包,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路上餓了別忘了拿出來吃。

昨晚給王向東說了早上開四輪送張雷去鎮上。

趙大國是村主任,派頭大,本想給趙保軍的舅舅打電話,讓他騎摩托車過來,送趙保軍去鎮上。趙保軍卻執意要和張雷一起坐向東的四輪車去,趙大國兩口子拗不過他,隻能全家跟著他一起來了張家巷子口喊張雷。

王彩霞不知是昨晚被打擊到了還是怎麽回事,竟然沒跟出來送別。

因為拿下張莉民辦教師的事,趙大國一直不好意思,沒臉麵對張家人。

尤其張家人的反應,實在詭異。

不鬧不抱怨,甚至對他的態度比以前更熱情恭敬,農業稅積極上交,修梯田張德勝也從不缺工。

趙大國將自己心底的疑問給媳婦王菊琴說了以後,王菊琴一臉得意,“哼,他們這下終於知道你的厲害了,以後,他們在這個村裏,屁都不敢放。”

趙大國卻不這麽想,媳婦頭發長見識短,但他一個村主任,考慮問題可沒那麽簡單。

張德勝家的日子看似過的緊巴,其實卻是張家屯最有發展前途的一家。

張雷在部隊,張莉和張檸兩個閨女都有文化,長的也俊俏,保不齊哪天就能找個家境殷實的婆家。

或者,以那兩個女子的條件,在鎮上找個有公幹的人家也不一定。

聽他家保民說,張檸在學校,和郭鎮長家的公子認識,好像聽他那意思,郭亮對張檸還有其他心思。

若是張檸搭上鎮長家,在背後說點他什麽壞話,他這個村主任的位置,岌岌可危。

趙大國感到了濃濃的危機感。

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會懼怕一個女娃。

早知道,就先不讓王彩霞去村小學了。

這會子,在巷子口,趙大國見到前來送張雷的張德勝以及他們一大家子,麵上實在有些掛不住。

昨晚保軍因為他拿下張莉民辦教師的事,跟他埋怨了很久,並且給他講了很多道理。

趙大國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現在這個年頭,不比以前,村主任可以隻手遮天。

年輕人都往外跑,回來後變的有思想有見識,見過世麵以後,根本不會將他一個小小的村官放在眼裏,他若是明目張膽的胡作非為,被人告到鎮上,他這個芝麻官,就做到頭了。

可眼下,補救已經來不及。

王彩霞是他媳婦的侄女,她爹更是王家坪的村主任,大舅子那邊,他同樣得罪不起。

“小雷,一年不見,你這小子越長大精幹了,這體格子,像是部隊訓練過的。”

趙大國走過去,拍著張雷的肩膀,老臉笑的燦爛。

張雷給他發了根煙,麵上沒有任何異樣,“趙叔,你過來送保軍啊?”

趙大國接過張雷遞過來的煙,笑道,“是啊,你們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反而讓大家都不踏實。”

他精明的眼珠子,偷偷觀察著張雷的神情,見他似乎和以前一樣,對他客氣禮貌,沒有一絲抱怨和不悅。

趙大國更加不踏實了。

這一家子,到底古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不成真不在乎一個民辦教師的工作?

張雷語氣無奈,“沒辦法,今天就要回團部了,能待一天已經不錯了。”

他看向身後送他的一家人,克製住不舍和難過的情緒,“爸媽,我們就走了,你們在家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張雷將手上的行軍包放倒四輪車箱裏,又轉而對趙大國說道,“趙叔,我爸他老實,平時在村裏,你多擔待著他們點。”

張雷這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本就心裏有鬼的趙大國耳中,卻是聽出了一絲被警告的意味。

他立刻皮笑肉不笑的表態,“小雷,你就放心吧,大家一個村住著,我自然會照顧他們。”

一旁和張莉眉目傳情的趙保軍,聽到張雷的話,也是小聲給他爸使著眼色提醒他,“爸,你說到做到,以後別再發生之前那樣的事了。”

趙大國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催促,“行了,快上車吧。”

張雷見他爹要上四輪車,他麵色為難,“爸,你要不就別去送了,我們還得回部隊集合,你送到鎮上也沒用。”反而看到他父親站在那與他送別,自己難受。

張德勝卻是說啥都要去送,“我送你到鎮上,你走了我就回來了,正好再買點東西。”

張德勝堅持著,利落的爬上了四輪車。

趙大國也打算送兒子到鎮上,他一方麵是要去鎮上開會。另一個目的,則是想著看能不能碰到趙保軍的領導啥的,可以跟人家好好聯絡下感情,混個眼熟,讓他能在部隊對兒子多加照顧。

趙大國帆布包裏裝著一條價格不菲的香煙,打算一旦見到兒子的領導,偷偷塞給他。

他雖然隻是一介九品芝麻官,但官場上那點事,卻是琢磨的相當透徹。

任何時候,都是禮多人不怪。

四人都上了車,一眾人現在巷子口送。

老太太和張玉龍也追了出來,隻是來的晚了,沒趕上說點什麽,隻能站在人群中目送四輪車遠去。

張莉的視線一直鎖著趙保軍的身影,直到四輪車駛出村頭……

……

送走了張雷,王蘭香依依不舍的抹著眼淚,望著村頭方向遲遲不肯回家。

張檸和張莉連拉帶拽,總算給她拽回了家。

進了門,王蘭香一屁股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情緒低落了許久。張順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她,“媽,你今天不是要去我舅家嗎?再坐著哭下去,都到中午了,太陽上來熱的咋去?”

王蘭香回過神來,抹了把眼淚,趕緊從地上起身,“哦,對,我今天要去你舅家,我差點給忘了。”

“媽,我舅家有啥事嗎?”張檸好奇的問。

王蘭香回道,“沒事,前天你外婆捎話過來,說你小舅打工回來了,讓我過去一趟。”

“哦,原來是這樣啊。”

她都忘了她還有個小舅!

張順在一旁埋怨,“我小舅也真是,老大不小了,一點事都不懂。回了家也不知道來看看你這個當姐的,還讓你過去看他。”

聽到兒子埋怨自己最疼愛的小弟,王蘭香不樂意了,“順子,你可不能這麽說你小舅。他為啥不來咱們村,你還不知道嗎?”

張順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頭,“倒也是,不過那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咋還過不去了呢?”

“我小舅為啥不來咱村呀?”張檸聽著她媽和大哥的談話內容,好奇的湊過去問道。

王蘭香推開了她,不打算回答,“你小孩子,別打聽這些。”

張檸實在好奇心作祟,追著王蘭香一探究竟,“媽,你說說唄,不然我以後見了我小舅,要是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咋辦?”

“唉,說來真是造孽啊。”王蘭香長歎了口氣,才一臉遺憾的開口,“你小舅從小喜歡的一個姑娘,嫁到咱張家屯了。”

張檸眸子亮晶晶,“誰呀?”

“行了行了,你別問了,打聽這麽多做什麽,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此事已過去多年,王蘭香不想舊事重提。

王蘭香不想說,張檸撇了撇嘴,“不問就不問,那媽你打算一個人去我舅家嗎?”

“你們誰願意去,跟我做個伴也行,沒人去我就自個去了。”

“那帶上我唄,我也好久沒去過我舅家了。”張檸興致勃勃。

同時她腦海裏使勁搜索著關於王蘭香的娘家的信息。

她隻依稀記起,小時候張德勝騎著自行車,後麵載著王蘭香,前麵載著她,一家三口往王家坪走的畫麵。

好像那次還因為路上的牛糞太滑,自行車不小心倒了下去,她爸媽都沒事,她的小短腿夠不著地麵,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

後來,她長大後,就很少跟著王蘭香一起回娘家了。再後來,她與家人有了隔膜,嫌隙,更不可能再去認親戚。

重生回來,她很想去串串自己家的親戚。

跟大家聯絡聯絡感情。

“你學習那麽緊張,哪有時間走親戚?明天早上還要上學呢。”

“媽,你今晚要住下嗎?回來的話我就去,不耽誤上學。”張檸問道。

王蘭香搖頭,“不住,下午就回來了,地裏一堆活,哪有時間住?回頭你爸又得嘮叨我了。”

“那行,咱倆一起去。我騎自行車帶你。”反正在家複習半天也做不出一道題,不如出去轉轉,勞逸結合。

張檸跑回屋,趕緊收拾了一通,然後擦洗自行車。

她擦著自行車,朝張順說道,“哥,等下午回來給你針灸,我去舅舅家轉轉,好幾年沒去了。”

張順爽快的答應,“行,下午再紮針吧。”

王蘭香已經完全從張雷離別的哀愁中走了出來,朝坐在一旁的始終沒吭聲參與話題的張莉叮囑,“莉莉,給你和你哥中午做點飯吃,記得給你爸留飯,他指定舍不得在街上買著吃。”

張莉坐在西屋台階處,一個人傻乎乎的不知再想些什麽。

王蘭香說完,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趙保軍走了,她的魂也跟著丟了。

王蘭香見她魂不守舍,走過來拍了她一把,“莉莉,你咋得了?這兩天怎麽老是一個個發呆,叫你幾遍都不知道應聲,幹啥呢?”

被王蘭香從肩膀上那麽一拍,張莉才回過神來,“媽,你剛說啥?”

“和著我說了半天,你一句沒聽著是吧?”王蘭香兩眼意味深長的盯著張莉,越發感覺她不對勁。

她這種狀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莉眼眸閃爍著搪塞,“媽,我剛才想事呢,沒注意聽你說話,你就再說一遍唄。”

王蘭香顯然不信,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想事?你能想什麽事?說,你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們,我看你這精神恍惚的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啥事說出來,我們一家人共同解決,可別憋在心裏。”

王蘭香說著坐到了張莉身旁,關切的看著她。

她下意識的以為,張莉心不在焉,又愛一個人獨處,肯定是因為沒了民辦教師這個工作,在家待的心情壓抑,所以變的憂鬱了。

張莉生怕她媽看出啥端倪,往一旁挪了挪,催促她,“媽,我真沒事,你趕快收拾收拾去吧,一會天該熱了。”

張檸擦好了自行車,從大門裏進來,聽到王蘭香的話,笑道,“媽,你別擔心,我姐肯定沒事,沒看她心情不錯嗎?一直傻笑個不停。”

王蘭香又瞅了瞅張莉,看她的模樣,似乎真的不像鬱悶的樣子。

她也沒再多想,進屋換了個幹淨的衣服,將張雷買回來的兩包麥乳精裝進了布包,提在手上,到了院子裏,又對著張莉和張順安排了一遍,提醒他們別忘了給豬雞狗喂食,這才在張檸的催促下,出門坐上了自行車。

王家坪村坐落於張家屯的東南邊,前幾年國家實行要致富先修路的政策,兩個村之間通了一條大概三米大寬,可以輕鬆行駛四輪車和三輪車的土公路。

雖然路寬了,但因為是土路,一下雨還是難免會變的坑坑窪窪,自行車騎起來也是顛的難受。

十幾分鍾左右,張檸載著王蘭香就進了王家坪,一路過來,張檸感覺自己的屁股蛋都被顛麻了。

她推著自行車,心底不禁慶幸,幸虧她是女的。

這顛簸的坑窪路要是個男生騎自行車,得多遭罪。

意識到自己腦海裏不正經的想法,張檸暗唾了自己一句,想象力可真豐富。

太久沒來外婆家,張檸雖然記得來王家坪的路線,可進了村,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進了村,她推著車子,跟著王蘭香一起在村裏小道上走著。

這時,迎麵走過來一個穿著時髦的中年婦女,臉上擦著厚厚一層粉,卻也遮不住歲月沉積下來的雀斑和皺紋。

王蘭香看到迎麵過來的女人,麵上一抹憤恨之色稍縱即逝。轉而換上了和熙的笑意,與她打招呼,“剛子娘,幹啥去呀?”

“喲,這不是蘭香嗎?來轉娘家啊。”

時髦女人聲音尖細,聽著相當刺耳,雖然臉上掛著笑,卻讓人很不舒服。

她說完,轉而視線落到推著自行車的張檸身上,詫異道,“這是你家閨女?”

王蘭香滿臉自豪,“是啊,我家二丫頭。”

“長的還怪俊俏的。”時髦女人語氣聽不出是誇讚還是嫉妒,總之張檸聽出了酸酸的味道。

“是啊,我家倆丫頭長的都俊俏著呢。”

說起兩個女兒的相貌,王蘭香一臉驕傲。

她家倆閨女,可比王彩霞漂亮多了。

剛子娘聽聞王蘭香炫耀的語氣,臉上劃過一抹嘲諷,故意往人痛處戳,“那啥,咱家彩霞在你們張家屯當老師,你可得多關照著些。”

聽聞她欠扁的話,王蘭香心裏氣憤不已,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酸溜溜,“彩霞有當主任的姑父關照,我倒是想照顧孩子,怕是都沒那個機會呢。”

張檸聽到這女人提到王彩霞,本來平靜如水的眸子,變的陰鶩起來。

感情這女人是王彩霞的娘?

也就是王菊琴的嫂子?

還是王家坪村主任夫人。

艸!

怪不得她陰陽怪氣的攔住王蘭香一頓假惺惺的寒暄,合著是為了以勝利者的姿態炫耀?

這特麽都一幫什麽人呐?半路劫走了人家閨女的工作,不夾著尾巴低調,還炫耀?

張檸麵色瞬間黑沉,斜睨了眼臉跟剛從麵櫃裏出來一樣的女人,催促王蘭香,“媽,快走吧,明天我還要上學呢,要是耽誤了上課。考不上大學,以後可就隻能當個民辦教師,一個月可憐巴巴的掙那幾十塊錢,我可丟不起那人。”

張檸幽幽的說完,又朝那女人投去一個鄙夷的眼神,推著自行車率先往前走去。

“剛子娘,回頭再聊啊,我家二丫頭可是要考大學的,時間緊迫,可不能耽誤她。”

王蘭香笑嗬嗬的說完,追上了張檸的步伐。

徒留王彩霞娘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咒罵,“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還考大學,一看就長的一副狐媚子樣,能考上屁的大學。”

……

張檸推著自行車,等稍微走遠一點,王蘭香朝路邊輕呸了一聲,“王軍成這媳婦,真不是個東西,自家閨女擠掉了莉莉的工作,還臭不要臉的把我們攔在路邊炫耀,真是小人得誌。”

張檸安慰她,“媽,你跟這種人生什麽氣?他們就是鼠目寸光,這輩子也就在村裏耍橫,出了各個村,還不是兩眼一抹黑,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那民辦教師也不是什麽肥差,沒了就沒了。我姐還有更遠大的理想,你也別生氣了,跟那種人,犯不上。”

“檸檸,你可得給我爭點氣,好好念書知道嗎?隻要你能考上大學。我們全家人就是砸鍋賣鐵,都要把你供出來。讓這些人看看,我家閨女得能耐。”

剛才被人這麽一激怒,王蘭香心裏特憋屈,又將以後出人頭地希望寄托到了張檸身上。

“媽,你放心。我會努力的,我姐,還有大哥二哥,都會努力的。以後我們兄妹幾個一定要你和我爸過上好日子。”

“嗯,媽就知道,你們都有誌氣,以後會有出息的。”

說話間,張檸已經跟著王蘭香到了娘家門口。

用紅磚砌築成的大門,刷著橘黃色油漆的木製門板,院牆雖然是土坯的,但修的工整講究,一看家庭條件就很不錯。

張檸內心不禁感歎,原來她舅舅家這麽氣派的嗎?

剛到門外,就聽到從院子裏傳出的震耳欲聾的歌聲。

大妹子你真漂亮

好像天上的紅太陽

火辣辣的照在我臉上

我心甘情願把汗水淌……

這首朗朗上口的流行歌曲,在這個年代,幾乎火遍了大江南北。

就算在很多年以後,還是經久不衰。

張檸一聽到這歌,情不自禁就跟著旋律哼了起來。

王蘭香聽著院子裏傳出的歌聲,笑道,“你小舅一回來,家裏就是熱鬧,這歌都放上了。”

母女倆人進了大門,張檸便看到北側三間氣派的磚瓦房,進屋的台階有兩層,全是水泥的。

台階上麵,放著一台款式新潮的雙卡錄音機。

一個穿著牛仔喇叭褲,鐵灰色西裝,三七分發型的年輕男子站在台階上麵,瞅著錄音機。

旁邊還有個年輕小夥,但相較另一位,衣著方麵明顯樸素許多。

歌聲太大,院裏進了人,全神貫注瞅著錄音機的倆人絲毫沒察覺。

“金龍,幹啥呢?”

王蘭香看到自家小弟,一臉開心的大步走過去,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王金龍轉身,看到王蘭香和張檸,先是臉上閃過一抹欣喜。接著,他指了指台階上的錄音機,伸出一根手指,急忙作了個噓聲的動作,示意王蘭香別說話。

王蘭香被他的動作搞得不明所以,“咋的了?”剛來咋還不讓人說話呢?

一旁的張檸卻是反應了過來他的意思。

人家這是錄歌呢,怕她們出聲錄進去雜音。

王金龍兩手推著滿臉問號的王蘭香的肩膀,將人直接推進了堂屋。

用眼神示意張檸跟上。

進了屋,王蘭香的父母都在炕上坐著編草辮,看到王蘭香被王金龍進來,笑著從炕上下來,“呀,蘭香來了?”

一進屋,王蘭香不解的問,“金龍,你咋還不讓姐說話呢?”

王金龍解釋道,“姐,我在給大成子錄歌呢,你要一說話,不就把你的聲音給錄進去了?”

張檸後麵跟了進來。

聽到王金龍的話,嘴角微揚,果然,她沒猜錯。

對於這個小舅,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好幾年前模糊的模樣。

她以前隻記得他年齡也就比張順大個兩三歲。

這次一見,她著實意外。

這模樣氣質穿著,一看就是見過世麵的。

聽說在外麵打了好幾年的工,這人呐,果然還是需要出去闖**,曆練。

張檸打量王金龍的同時,王金龍目光也移到了她臉上,他疑惑的問,“姐,這誰呀?”

炕上的老兩口也一臉探究的盯著張檸,“這不是莉莉,這是……”

大家都不認識張檸,王蘭香怕張檸尷尬,急忙解釋,“爸,媽,金龍,這是檸檸,你們的外孫女檸檸,前幾年來過的。”

外婆布滿皺紋的臉頰滿是驚愕,“我的天,這是檸檸啊?變化咋這麽大呢?”

“姑娘家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肯定是一年一個樣,總之,孩子現在變的很懂事,很能幹,還給我治病了呢,明年就要考大學了。”王蘭香怕她爸媽提到張檸以前的事,趕緊開口堵了這個話題。

外公在炕頭一個勁的點頭,滿臉欣慰,“懂事了好,懂事了好!”

王金龍歪著頭,腦子裏搜索了幾秒,才想起檸檸是誰?

他試探著問,“檸檸?就是你們撿來的那個……不是,就是我的二外甥女?”

王蘭香白了他一眼,笑道,“對,她是你二外甥女。”

“哇,她變化怎麽這麽大?簡直比我們廠的廠花都漂亮呢。”以前雖然長的挺可愛,沒想到長大能出落的如此精致。

張檸燦爛一笑,“謝謝小舅誇獎。”

王金龍眼眸一動,笑道,“喲,你咋不害羞呢?”農村姑娘,一誇漂亮不是都含羞帶怯的趕緊低頭?

她還謝上了?

王金龍惦記著院子裏錄歌的事,說了兩句就往外跑,“行了,姐,你們先坐。我先去給成子錄歌去,一會再聊。”

王金龍掀開門簾,急吼吼的出了屋。

老頭看著兒子風風火火的樣,實在頭疼,“這小子,二十七八歲的人,還沒個正形,可愁死人了。本以為他這次回來,能變的穩重些,誰想到這越發不成熟了。一回來就倒弄那個什麽錄音機,怕我們說話,還不讓我和你媽在院子裏待。”

“不讓出去咱就不出去唄,隻要他肯回來,怎樣都行。”老太太對於兒子,無條件包容。

王蘭香聽了半天,也沒搞明白所謂的錄歌是啥意思。

乖巧的坐在一旁的張檸聽著外麵的歌曲,已經從(大妹子)切換到了(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她記得,這盤磁帶,以前她也有。

裏麵的歌曲幾乎全帶“妹”字。

當時幾乎風靡全國。

旋律簡單歡快,歌詞朗朗上口。

大人小孩都會哼兩句。

這個年代,像王金龍的這台雙卡錄音機,可算是稀罕物。

功能多樣,聽歌,洗歌,錄歌,一機多用。

所謂洗歌,就是將磁帶上原有的歌曲刪除掉。

錄歌,便是將其他磁帶上的歌曲錄到空磁帶上麵。

這樣可以循環利用,不用經常買磁帶。

雙卡錄音機錄歌不用兩台錄音機,可以一邊放歌,另一邊直接錄。

張檸坐在一旁聽著歌,王蘭香坐在炕頭和她爸媽聊天拉家常。

“爸,媽,金龍這次回來有沒有啥情況?他在外麵談對象了沒?”王蘭香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王金龍比張順還大,至今單身。

老太太瞅了眼門外,低聲說道,“不知道,我們不敢問啊!我捎話叫你過來,就是想讓你跟他試探著嘮一嘮。這麽大的人了,實在讓人操心。”

王蘭香又問,“那他這次回來,有沒有說待多長時間?”

老爺子吸著水煙,回道,“他說暫時不走了,好像是什麽廠裏派他回來的,具體的也不跟我們說。”

------題外話------

小舅也是個比較重要的人物

咱家讀者有聽過(大妹子)的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