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像一隻貓

張清兆看著這個從泥土裏扒出來的死嬰,呆愣了幾秒鍾,急忙開車朝火葬場飛奔。

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把這個死嬰燒成灰!

他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看一眼後麵,他擔心那個死嬰從後麵爬起來,把一雙小手慢慢伸過來……

由於他的注意力一直係在後麵,幾次差點撞著人。

終於到了火葬場。

那兩輛麵包車又停在那裏了,不過司機都沒在。

張清兆正要開進大門,看門的老頭卻把他攔住了。

“出租車不許進。”

張清兆說:“我是來送屍體的!”

老頭透過車窗朝後麵瞄了瞄,嚴厲地問:“屍體在哪兒呢?”

張清兆惱怒了:“你打開車門自己看!”

老頭就把車門打開了。

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他俯下身子,在那個死嬰臉上反複看了半天才說:“他是睡著了吧?”

張清兆耐著性子說:“已經死了,昨天就死了!”

老頭半信半疑地又看了看,終於確認了這是一個死嬰,這才關上車門,對張清兆揮了揮手。

張清兆開車徑直來到停屍房。

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半開著。

他下了車,跑進去。

有兩個人站在木桌前,好像一男一女,一個頭上戴著孝,一個腰間紮著孝,白花花的。

郭首義正在給他們登記。牆上的鐵鉤上,掛著郭首義的那件灰色雨衣。

地上躺著一具屍體,蓋著一床花被子,蒙住了臉,兩隻腳卻露在外麵。

郭首義看見了張清兆,他抬手跟他打了個招呼,啞啞地說:“等一下,我一會兒就完。”

他合上本子,起身打開裏間的鐵門,走進去,“哐哐當當”推出一張屍床,指揮那兩個人把地上的死屍抬上去,再推進裏間,停放在一個隔檔裏。

那兩個人離開之後,郭首義指指凳子,對張清兆說:“坐吧。”

張清兆沒有坐——這停屍房裏的所有東西他都不想碰。他朝前走了一步,小聲說:“那個孩子……死了。”

“死了?”郭首義大吃一驚。

“死了。”

“什麽時候?”

“昨天上午。”

“怎麽死的?”

“中風。”

“你……送來了?”

“送來了。”

“在哪兒?”

“在外麵,在我的車裏。”

“你辦手續了嗎?”

“沒有……”

“喲,那可不行!”

張清兆朝外看了看,說:“郭師傅,還辦什麽手續!不過是個剛剛滿月的嬰兒,你幫個忙,送到火化車間悄悄燒掉就完了,加把火的事兒。骨灰我也不要。”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三百塊錢,放在木桌上。

郭首義把錢拿起來,塞到張清兆手上,嚴肅地說:“你這樣做就外道了。”

張清兆說:“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火化工人的。”

郭首義說:“我讓你收起來你就收起來,我讓他們幫忙,人情算在我身上。”

說到這兒,他想了想,又說:“不過,現在不行,今天拉來的屍體特別多。明天再燒可以吧?”

“最好今天燒。”

“跟我關係最鐵的那個火化工今天沒上班。”郭首義有些為難。

“那就……等明天吧。”

“來,我們先把孩子抱進來。”

郭首義說完就走了出去。

張清兆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郭首義抱著那個死嬰走進了停屍房。

那個死嬰在高大的郭首義懷裏顯得更加弱小。

郭首義走進昏暗、陰冷的裏間,把死嬰放在一張高高的屍**,蓋上了一塊白布。白布下鼓起一個小小的包,就像一隻貓。

然後,他把那張屍床推進了一個隔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