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不做虧心事(2)

吃完早飯,張清兆下了樓,在附近找到一個公共電話。

他收到了郭首義的一個傳呼,想避開家人,給他回個電話。

“郭師傅,是我。”

“哎,我知道那個人是幹什麽的了!”

張清兆知道郭首義在說那個被撞死的人,他鎮定了一下自己,說:“他是……幹什麽的?”

“他是個數學老師。生前,他總是獨來獨往,沒有任何喜好。”

張清兆怔忡了一陣子,又問:“他叫什麽?”

“冷學文,今年三十一歲。”

張清兆今年正巧也三十一歲。

“郭師傅,昨天我老婆生小孩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顯然讓郭首義一下沒反應過來,他愣了愣才說:“恭喜你……男孩女孩?”

“男孩。”

停了停,張清兆說:“郭師傅,我想見你一下。”

“哦,你還有事嗎?”

“我想跟你見麵聊一聊。”

“我下班才能回城裏。”

“幾點?”

“七點多吧。”

“那好,八點鍾我在第二醫院旁邊的骨頭莊飯店等你。”

“好吧。”

天黑了。

張清兆借口出車,離開了家,來到了骨頭莊飯店。

他不能把他對這個孩子的懷疑對王涓講,也不能對母親講。

現在,他隻能對一個人說,這個人就是他偶然認識的天天和死屍打交道的郭首義。

幸好還有個人可以傾訴,否則,張清兆非瘋掉不可。

郭首義來了。

他換上了一身西裝,顯得年輕了很多,簡直看不出是火葬場看屍體的人。

張清兆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北大荒酒。

郭首義坐下就說:“一點小事而已,你太客氣了。”

他以為這是張清兆的一種答謝。

張清兆順水推舟地說:“應該的。”

然後,他給郭首義倒上了酒。

“你怎麽不喝?”

“對不起,我開車。”

郭首義點點頭,也不勉強,一個人喝起來。

張清兆不喝也不吃,心事重重地坐在那裏。

過了一會兒,郭首義似乎察覺出張清兆的神態有些不對頭,就問:“又發生什麽事了?”

“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說。”

“我老婆生孩子之前,我上衛生間了,出來就看見一個穿雨衣的背影閃進了產房……”

郭首義不再吃了,張大了嘴巴。

張清兆無助地看著他,說:“我覺得,我生生世世都無法擺脫他!”

郭首義的眼睛眯起來,打量了張清兆半晌,突然說:“你老實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張清兆苦笑著搖搖頭,說:“從現在起,我已經當你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可能對你撒謊,我絕對沒有撞過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為什麽就纏上你了呢?”

“我哪兒知道!”

郭首義似乎擔心沾上晦氣,他放下筷子,不太自然地說:“兄弟,我喝好了吃好了,謝謝你。我家裏還有點事,先走了……”

張清兆隔著桌子攔了他一下:“郭師傅!”

郭首義停住了,說:“你幹什麽?”

“你還得幫幫我!”

“我怎麽幫你?”

張清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兄弟,你記著,要是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叫門。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郭首義快步走開了,消失在飯館外的黑暗中。

看來,他還是不太相信張清兆沒有撞人。

張清兆呆呆地站在那裏,感到更加孤單,更加恐慌。

結賬時,他忽然想起了口袋裏那張百元人民幣——這張錢就是那個穿雨衣的人給他的,現在他該把它花出去了。

他記得他把這張錢單獨放在了牛仔褲的左後兜裏,可是,他一掏卻掏出了兩張五十元的。

他急忙把那兩張無辜的五十元鈔票放起來,又掏右後兜,摸出了那張百元麵值的人民幣,遞給了老板。

老板是個老太太,她接過錢仔細看了看,警覺地說:“你給我換一張吧。”

“為什麽?”張清兆說。

“不為什麽。”

張清兆有些惱怒了:“這不是錢嗎?你為什麽不要?”

老太太眯著眼睛反問:“你不是有五十的嗎?為什麽不給五十的?”

飯錢不到五十元。

沒辦法,張清兆隻好沮喪地把那張百元麵值的人民幣收回來,裝進了右後兜,又掏出一張五十的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