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清晨,晨曦初升!花家莊院前進大廳前麵的大天井中,已是花團錦簇,聚集了不少人。WWw,QUanbEn-xIAoShUo,cOM這些人,說她們花團錦簇,花枝招展,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她們全是百花幫的花女,年輕貌美,身穿花布窄腰輕裝,背插長劍,打扮的婀娜俐落。每人發邊還插一朵代表她名字的花朵,真如百花爭豔,衣香擯紛。這要是換一個地方,有這麽一百名姑娘在一起,一群鶯鶯燕燕,早就吱吱喳喳的笑談不停。但此刻這一百名姑娘,隻是靜悄悄地站在階前右側,誰也不敢說話。無他,因為今天這一大會,將由太上親自主持;在她們心目中,太上就像神一般,至高天上,可望而不可即,太上要親蒞主持,這是何等肅穆莊嚴的盛典,有誰敢竊竊私語?花能解語,但不一定要說話,因此,花女們雖沒有說話,依然是美麗的。有她們站在階前,偌大一個鋪著石板的大天井,就成了花園。

花家莊院的大天井,確實夠得上一個「大」字,它足有十百見方,容得下上千個人在這裏操軍演陣。四麵圍著白粉高牆,就像城牆一般!一百名花女,站在石階石側,隻不過占了小小一隅而已。十來級石階,平整寬闊。階上大廳門前,高懸著一方朱底金字的橫匾,上書「百花廳」三個大字,但大家都叫它「百花殿」,不逢盛大典禮,從不開啟。但今天舉行的選拔隨徵人員的大會,顯然不在大廳內舉行。隻要看看石階上,放著一把高背有靠手的錦披大交椅,就可知道那準是太上的座位了。太師椅兩旁另有兩把錦披椅子,那是幫主和副幫主的位子,而在左邊那把椅子的下首,又另有一把錦披椅子。對這把椅子,花女們的心裏,都不禁暗暗起了疑問,這會是誰的座位呢?百花幫除了幫主、副幫主,總管職位雖然不低,但在太上麵前,是沒有座位的。別說在太上麵前,就是平常由幫主主持的大會,總管也隻有站的份兒。正當大家心頭暗暗懷疑之際,從兩扇大門口,魚貫走進一行人來!

這一行人,由兩個藍袍老者領頭,後麵是一式身穿綢長衫的青年漢子,共有三十二人,徐徐走到階前左首站定,他們是百花幫三十六「護花使者」。三十六人中,為首的兩個老者,稱為左右護法,是「護花使者」的頭兒。實際上,「護花使者」隻有三十四,其中兩人被芍藥以「怠忽職守」的罪名殺以立威,尚未遞補,如今隻剩了三十二人。

快到已牌時光!大廳上傳出三聲清脆的玉磐之聲。左首兩行三十二名護花使者,和右首分四行排立的花女,立時全體肅然,神情莊穆。偌大一座天井中,靜得不聞一絲聲息。這時,從左廊一道圓洞門外,由總管玉蘭陪同,緩步走進一個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公子。這少年公子看去不過弱冠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目若朗星,晨曦之中,看去更是豐神如玉,雋逸不群!

一百名花女,個個都是貌美如花,正當豆蔻年華的少女。哪個少女不懷春?她們看到這位美少年,全都不覺眼睛一亮,一百雙盈盈秋波,也不約而同地全朝他膘去。不,還有左首三十四位「護花使者」,六十八雙眼光,同樣的朝美少年投去,但他們目光之中,卻多少含有驚奇和妒嫉之色。

花女們早巳聽說幫中迎來了一位貴賓,是個俊美公子,姓淩,據說就是他化解了「毒汁」。既是貴賓身份,幫主下首那把椅子,自然是為他而設的了。三十四名「護花使者」,卻不知這藍衣少年是誰?他們都是江湖上各大門派的後起之秀,平日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這麽一個少年,大家心中自然也免不了暗暗驚奇!驚奇的是總管玉蘭對這藍衫少年客氣,此時已經請他在左首那張錦披交椅上坐了下來。大家都知道手創百花幫的「太上」,在武林中地位極尊,連兩位左右護法,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一流以上的人物,還隻有站在階前的份兒。這小於不知是何來曆,居然堂而皇之在階上給他設上個座位!

貴賓淩君毅在椅上坐下,總管玉蘭就退到右首站定。接著便見四名黃衣使女分作兩對,快步由大廳走出。前麵兩人,手上分捧一對白玉如意,後麵兩人,一人捧白玉銀絲拂塵,一人捧七寶鑲嵌古劍。這四人走到那把交椅後麵,一字排開,站定下來。大家看到這四名黃衣使女,便知太上蓮駕即將出來,所有的人,俱都屏息凝神,肅立恭候。坐在階上左首一把椅上的「貴賓」淩君毅,也適時站起身。大廳門邊,已經出現了三人。中間一個身穿黑色衣裙,頭戴緞包頭,麵垂黑紗的老婦,正是太上,她左邊的百花幫主,右邊的副幫主芍藥攙扶而行。百花幫主今天穿一身鵝黃衣裙,胸前繡一朵海碗大的粉紅金線牡丹花,當真是領袖群芳,富貴第一!芍藥穿的是一身梅紅衣裙,胸前繡的是一朵金黃色盛開芍藥,窄腰一握,別具天嬌。兩人隨侍太上而行,等太上在中間交椅上坐定,才各自分兩旁落座。

站在階下左首的兩個藍袍老人,率領三十二名「護花使者」,—起躬身道:「屬下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率同全體護花使者,參見太上。」說罷,一齊躬身為禮。

接著右首一百名花女,動作如一,一齊伏下身去,鶯聲燕語,同聲說道:「幫下弟子叩見太上。」太上端坐交椅之上,兩道熠熠眼神,透過黑紗,映著晨曦,冷芒如電,朝階下緩緩掃過,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答禮,接著右手一抬,朝坐在她右側的副幫主芍藥望了一眼。副幫主芍藥立即站起身來,美目流盼,嬌聲說道:「太上要我替大家引見一位貴賓……」她語氣拖長,皓腕一拾,指了指淩君毅,繼續說道:「這位是少林不通大師的高弟淩君毅淩公子。」淩君毅慌忙站起,朝階下拱手作揖。階下登時爆起一陣如雷掌聲。顯然,這一陣掌聲,右首一百名花女,個個鼓得十分熱烈,站在左首的「護花使者」,人數較少,掌聲也隻是稀稀落落的應應景而已!尤其領頭兩個藍袍老者,目光打量著淩君毅,似乎有些不信!不通和尚就是反手如來,江湖上已有三十年沒聽到他的消息,這年經人會是反手如來的傳人?

芍藥等掌聲一落,接著說道:「淩公子少年男才,博學多能,此次應本幫敦請,完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替本幫完成了「毒汁」解藥,今後再也威脅不了我們了。」聽到這裏,大家才明白,難怪姓淩的在太上麵前,居然有他的座位,於是又紛紛鼓起掌來。芍藥等掌聲一落,又接道:「現在先讓大家看看這「毒汁」的解藥。」說完,舉手朝總管玉蘭打了個手勢。

玉蘭躬身領命,朝廳上招招手,立時有兩名花女捧著兩個小水盂,緩緩走到階前,把水盂放到石階之上。一名花女隨手手掣出長劍,劍尖朝右首水盂中輕輕一沾,立即舉起劍來。她這一沾,大家已可清晰看到本來寒鋒閃閃的劍尖上,此刻已有寸許長一截,宛如塗了墨汁一般,黝黑無光。一望而知劍尖上已經淬上了劇毒,這下直瞧得大家凜然失色!要知一般兵刃、暗器上淬練劇毒,並不是一次就能淬得上去的。鐵器不像紙張,一下就能吸入水分,這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方能把毒淬到刀劍暗器上去。所謂「淬」,就是鑄刀劍時,燒紅了漬於水中。淬毒藥也是如此,就是把劇毒置在水中,一次又一次把刀劍燒紅,淬上去。

但現在這名花女手中的長劍,既未燒紅,隻是輕輕的朝「毒汁」中一沾,劍尖上就已淬上了「毒汁」,何等強烈?那花女舉起長劍,朝階下徐徐展示了一遍,另一名花女已經取來了一塊木板,放到地上。那花女右手長劍緩緩下垂,劍尖抵在木板之上。她並未用力,隻是把劍尖點在木板上,但劍尖觸及木板,登時聽到「嗤」的一聲輕響?飛起一縷淡淡的黃煙,板上就像燒焦了一般,留下一個銅錢大一個蕉痕。

這下淩君毅看得大感意外,心想:「這「毒汁」不知究竟是何種劇毒,竟有這般厲害!」花女們看到沾過「毒汁」的劍尖,毒性競有這般強烈,一時不禁個個花容失色。那名花女不慌不忙,緩緩收回長劍,然後舉劍朝左首水盂中輕輕蘸去,隨著又舉起劍來。大家這回更是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朝她劍尖上看去。劍尖蘸過解藥,本來黝黑無光的地方,等她舉起之時,已經淡了不少,漸漸的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又恢複了閃閃寒光,鋒利奪目。大家看到這裏,又鼓起一陣如雷掌聲。兩名花女朝太上躬身一禮,收起了長劍,木板,和兩個水盂,往後退去。

太上麵有喜容,隔著一層黑紗,目光一掠,徐徐說道:「大家都看到了,「毒汁」雖毒,咱們已經有了克製它的解藥,黑龍會仗著「毒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估惡不俊,日後必然為害江湖,禍國殃民……」淩君毅聽了心中暗暗—動:「黑龍會「毒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聽她口氣,好像那是天然生成的,天下會有這樣奇毒的東西!」太上眼看大家肅然靜立,這才繼續說著:「老身手創百花幫,就是要替天行道,替世人除害,因此老身決定在近日內誓師出發,親自率領你們去剿滅黑龍會,為天下武林除一大害……」階下又響起一片掌聲。

太上額首續道:「但咱們人數太多,武功也強弱不等,這等勞師動眾遠征黑龍會,必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所以,兵在精而不在多,行動尤貴神速。因此老身決定選拔隨徵人員。」說到這裏,回頭道:「芍藥,你替為師宣布選拔辦法。」芍藥站起身來,躬身應了聲:「弟子遵命。」接著從袖中取出一張白紙,目光一拾,朝階下朗朗說道:「本幫從現在起,設置總護花使者一名,地位略同於副幫主,下設左右護法各一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四名,以上人選,均得在護花使者中選拔之。」站在階前的左右護法和三十二名護花使者,雖因太上在前,不敢交頭接耳說話,但每人心中,卻都在暗暗盤算,自己在這場選拔之中,可以擔當什麽職司。

隻聽芍藥續道:「選拔辦法:第一場先由三十二名護花使者,分為二隊,每隊十六人,一對一,以武功決定勝負,兵刃拳掌,悉聽自便,比賽以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勝者即為初選人選。」她念到這裏,口氣一頓,續道:「第二場由人選之十六名再分作兩隊,雙方仍以一對一,比較決定勝負,勝者八人,可升任本幫護法,經複試入選之護法,可競選左右護法,以武功最高一人,當選總護花使者。」接著目光掠到右首階下,繼續說道:「本幫姐妹,除十二侍者外,可由總管另選二十名花女隨行,不必再比武決定。」玉蘭躬身道:「屬下遵命。」芍藥接著說道:「好,現在選拔比賽第一場開始,請全體護花使者分作兩隊。」三十二名護花使者本來就分兩行站立,當下很決就列成了兩隊。芍藥又道:「現在甲乙兩隊,麵向南北對立,各自散開,成一對一,對麵站定。」三十二名護花使者依言散開,一對一站定。

芍藥又道:「你們可以互相徵詢對方意見,使用拳掌或是兵刃,如果雙方使用的拳掌或兵刃意見不能一致,大家可以互相易位。」她此言一出,三十二名護花使者中,就起了一陣小小**,不少使拳腳的人,找拳腳的,使兵刃的找使兵刃的,大家互相換了對手。

芍藥等他們互相找好對手,接著說到:「這一場共有十六對人,同時舉行較技比賽,因此,也須有十六個證人,每對一個證人,裁判他們的勝負,以示公允,現在請淩公子、總管、十二侍者、左右護法共同擔任證人,請大家站出來。」淩君毅隻好應聲站起,走到階前,玉蘭和左右護法兩個藍袍老者,一同在階前站定。接著站在百名花女前麵的十二侍者: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海棠、虞美人。相繼走出。芍藥盈盈秋波膘著淩君毅,粲然一笑,然後抬手道:「比賽就要開始,請大家過去,每對一個證人,裁判勝負成績。」十六名證人,依言各自走到一對「護花使者」的中間站定。

芍藥又道:「我再鄭重宣布一次,參加比賽的人,在比賽中,不得使用暗器,雙方以點到為止,聽憑證人公平裁判,除了失手誤傷,不得蓄意傷人。」接著轉身朝上躬身一禮,說道:「請示太上,競技比賽,是否可以開始了?」太上頷首道:「要他們開始好了。」芍藥躬身領命,迅速轉過身去,嬌聲說道:「太上有諭,競技比賽開始,現在大家預備,使用兵刃的,撤出兵刃,再聽我的口令。」話聲一落,但聽階前登時響起一片嗆嗆之聲,三十二名護花使者,捉對站定,差不多全都掣出了兵刃。

隻聽芍藥提高聲音叫道:「一、二、三……」她三字出口,場中十六對護花使者立時刀劍並舉,互相說了個「請」,三十二人就捉對廝殺起來。大天井中立時展開了—場好不熱鬧的龍爭虎鬥。

淩君毅擔任證人的這一對,都隻有二十七八歲,使的也都是長劍,一個麵貌清秀,身材瘦長,看去較為斯文,另一個身材較矮,卻是虯筋外露,十分健壯。這一展開槍攻,淩君毅登時看出這兩個人的劍法都有相當火候。瘦長個子劍勢、身法,均十分怪異,發劍之初,就一撲而前,一出即上,左右後拖,看去似騎馬非騎馬,雙目斜視如狼。長劍似點似削,取敵咽喉。隻要看他出創陰狠,一望而知不是正派門下。他對敵的矮壯漢子的劍路,卻和他外形相似,招穩力猛,使的是「**劍」,每一刻都是大開大閱,造詣極深。兩人瞬息工夫,便已互相搶攻了四五招。

矮壯漢子劍勢開闔,帶起一片淩厲劍風,幾乎是劍劍進逼,勢道威猛,瘦長個子身形靈活,竄來竄去,隻是矮壯漢子左右流竄,一支長劍,蹈空抵隙,從側還擊。他不發劍則已,每刺出一劍,都是陰損毒辣,防不勝防,往往把矮壯漢子逼的連架帶封,閃避不迭!淩君毅看了一陣,發現那瘦長個子竄躍之際,始終拖著一條後腿,目光斜視,不由猛然一動,暗暗叫道:「天狼劍!」他曾聽師父說過,約在三十年前,師父在塞北遇上過一個叫老狼神的怪人,摹仿狼形,獨創了一手「天狼劍法」,就狂妄自大,自稱天下無敵,結果被師父反手摔了一個筋鬥。

師父曾說,老狼神獨創的「天狼劍法」,不但劍招陰狠,身法也狡猾如狼,極盡聲東擊西、尋隙抵暇之能事。日後行走江湖,遇上發劍之時,目光斜視狼顧、身法左右流竄的人,須得特別留神。此人一手劍法使的分明是「天狼劍」,莫非會是老狼神的傳人?」就在此時,他目光一閃,立時左手一指,中指彈出一縷指風,口中同時低喝一聲:「二位請住手。」喝聲出口,但聽「錚」,的—聲輕響,瘦長個子手中長劍,起了輕微的震動。

但兩人聽到公證人叫出「住手」,各自收劍後躍,瘦長個子長劍受到輕震之事,旁人自然無法看清。矮壯漢子攻勢淩厲,正要得手,忽聽公證人舉手叫停,心中覺得奇怪,不覺舉目朝淩君毅望來。淩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台輸了。」矮壯漢子聽的大為錯愕,奇道:「會是在下輸了?」他自思已經快要得手,自然不肯相信。

淩君毅心中暗暗感歎:「天狼劍法,果然陰狠已極,若非自己彈出一指,將對方劍尖震開數寸,隻怕你此刻早已躺下去了。」一麵含笑道:「不錯,是兄台輸了。」矮壯漢子憤然道:「在下哪一招輸了?」淩君毅伸手朝他右首腰間一指,說直:「兄台,請看看你的腰下就知道了。」矮壯漢子低頭一看,果見自已要間衣衫,已被劍鋒劃破了寸許長一條,一時不禁鬧得麵紅耳赤,拱手退下。

瘦長個子早已長劍入匣,瀟灑地朝淩君毅拱拱手,含笑道:「兄弟公孫相,今後還請淩公子格外指教。」淩君毅慌忙還禮道:「兄台好說。」公孫相返身退下。

隻聽芍藥嬌聲道:「淩公子請回座。」淩君毅朝上拱了拱手,便自回到座位上落座。

這時十六對比賽的人差不多已有三分之一停下來了。其餘的人,也已進入決定勝負的階段。刀光劍影,打得十分激烈:這場比賽,不但是各人為自己爭取名譽,而且也是爭取今後在百花幫的地位。人生在世,哪—個不是為名為利?何況他們本來就是江湖人,一身武功,就是為爭名爭利而練的,莽莽江湖,又有幾個人懂得練武的目的,是為了行俠仗義?除暴安良?

淩君毅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的武功,幾乎個個不弱。芍藥並沒有騙他,百花幫的護花使者,居然全是各大門派的門人弟子!他可以從這些人的武功路數上,看出有少林、武當、衡山、華山、峨嵋等名門正派的武學,也有崆峒、冥睞、雪山等被視為旁門異派的功夫。總之,這三十二名護花使者,居然集武林正邪各派的才俊!這真使淩君毅感到無比的困惑,這些人應該個個都是出師門未久的青年,他們何以會投到百花幫來的?百花幫又以何種手段,網羅了這許多年輕高手?突然,他明白了,他們全是和自己一樣,無意之中,被她們在飲食中下了「迷香丸」。隻有服了「迷香丸」的人,看去依然神誌清明,武功不失,但對百花幫卻是終身稱臣,永無二心。

又過了片刻工夫,所有交手的人,全已停下來了,初賽三十二人,已經分出勝負,證人紛紛退下。芍藥站在階上,指揮落敗的十六名護花使者,遲到原來的位置站定,然後要初賽獲勝的十六名護花使者,站到中間,麵向太上而立。他們不待芍藥暗示,神色虔敬,朝上躬身行禮。太上頷首道:「很好,你們繼續努力。」芍藥又宣布道:「現在第二場比賽開始,請初賽獲勝的十六名使者入場,仍舊和初賽一樣,分作兩隊,兩人對麵站定,聽候我口令。」十六人依言迅速分作兩隊,走到天井中間,兩人一對,對麵站定。

芍藥轉臉朝右首說道:「現在仍須八位證人,我想就請八位侍者擔任,你們中,請走出八位來。」當下由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等八人相繼走出,一直走入場中。

芍藥嬌聲喊道:「好,大家準備了,一、二、三……」這一場,十六個人中,該有八個被淘汰下來,淘汰下來的,仍然還是護花使者,而獲勝的八人,卻可晉陞為護法。這一戰,關係著每一個人的前程,自然比初賽那一戰更為激烈。芍藥口令一下,十六個人立時刀劍齊舉,廝殺起來,但見場中劍鋒如練,刀光如雪,隨著人影騰躍,兔起鵲落,各顯神通。八個證人,每人緊跟隨著一對交手的人,進退遊走,目不暇眨,不敢絲毫放鬆,穿行在劍光人影之中。有如八隻穿花蝴蝶一般,煞是好看。淩君毅坐在階上,自然看得清楚。他逐一仔細觀察,看出這八對廝殺的人中,有四個人的武功,較為突出。

那是從左首數過去,第一對中使「天狼劍法」的公孫相,動如狼竄,明明是立撲過去之勢,但每一劍都是抵隙蹈暇,側麵攻出,使人防不勝防。他對手是武當弟子,一套「兩儀劍法」,不住的劃著圓圈,已是守多攻少。第二個是第二對的蛾媚弟子,一手「亂披風劍法」,揮灑自如,看去東一劍,西一劍,淩亂得毫無章法,實則整套劍法變化繁複,令人不可捉摸。他對手使的是一套「八卦劍法」,自然是八卦門的弟子,但僅僅緊守八門,已是無法適應從四麵八方刺來的劍招。第三個是第四對使「衡山劍法」的青年,不時飛身撲擊,淩空飛劍,連人帶劍,宛如經天長虹,看去已得「衡山劍法」的神髓,他的對手,以地對空,顯然已落下風。第四個是第六對使一柄折扇,使得輕靈瀟灑。他對手使的是九環刀,力沉勢猛,刀光霍霍。但使扇的卻能在人家刀影如山、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折扇輕搖,看似避敵,實則還攻於閃避之中,身法奇妙已極。淩君毅自然看得出此人不僅身法奇妙,一身內功,也相當精湛,隻要看他鐵骨折扇,每次和九環刀接觸之際,隻是輕輕撥動,使刀漢子的九環刀,就被撥蕩開去,可見一斑。

當然,其餘四對交手的人,武功也個個大有奇觀,不然,就不會被百花幫所羅致,但以他們的武功,如果和這四個人相較,就得略遜一籌。因此,淩君毅的目光,隻是注意著這四人的行動,他已可斷言,初賽獲勝的十六個護花使者之中,這四個人,定可脫穎而出。他這一預料,果然沒錯!就在此時,使「天狼劍法」的公孫相,一下子欺到他對手武當門人的右側,逼得對方把揮出的長劍趕忙回劍劃起一圈劍光,但公孫相的長劍,已在他回劍之際,刺入他的肋下!證人梅花急忙喊:「停!」但是已經遲了,公孫相使的「天狼劍法」本就陰狠歹毒,一劍出手,就無法自製。

那武當門人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一縷鮮血,已從他肋下滲出。公孫相臉上流露出歉然神色,供拱手道:「徐兄請恕兄弟失手。」玉蘭朝邊上伺立的兩名花女招了招手,那兩名花女立即奔了過來,扶住武當門人,替他上了刀創藥。這時第六對也已到了決勝關頭,那使九環刀的漢子,眼看鏖戰無功,口中大喝一聲,刀招一變,全力搶攻,此人刀上造詣原極深厚,這一展開快攻,不但招數迅速,而且快中帶穩,一時刀光大盛,劈、所、挑、削,著著指向要害。這趟刀法,確實銳不可擋!那使鐵骨折扇的漢子跟著一聲冷笑,折扇揮動,青衣飄飄,不退反進,迎著投入對方一片如山刀影之中,但見他身形疾轉,有如巧蝶穿花,在刀光縫隙中閃來閃去,任你九環刀急如狂風驟雨,始終沾不到他一點衣角。

而他折扇卻倏開倏合,怪招連出,使刀漢子一個封架不及,「啪」的一聲,被折扇敲在「肩井穴」上,登時右臂一麻,九環刀當啷墮地,人也跟著連連後退。使折扇的漢子這一著,出手實在太快,致使站在邊上的證人玫瑰都來不及喝「停」。使扇漢子早已折扇一收,含笑拱拱道:「承讓了。」青衣飄忽退了下去。

使刀漢子臉如喋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聲不作,抬起九環刀,也自退回左首階前。淩君毅心頭暗暗忖道:「這使扇子的不知是何來曆?」這時隻聽場中第三對證人桃花嬌聲喝:「停」。大家舉目望去,但見和使「衡山劍法」的對手,頭上發髻已被劍鋒削落,滿臉羞慚地退去。那衡山門人也收起長劍,一揖而退。接著第二對的證人蓮花也跟著叫「停」!他們這一對是使「亂披風劍法」的峨嵋門人和使「八卦劍法」的八卦門弟子,雙方可說棋逢敵手。「八卦劍法」原是以善守著稱,劍走八門,可說麵麵俱到,但怎奈他的對手,是峨媚門下。峨嵋「亂披風劍法」一劍出手,就如魚龍曼衍,變化零亂,在外人看來,劍無定招,攻無定向,極難捉摸。兩人戰到三十餘合,八卦門弟子雖然謹守八門,但對飄灑如風,錯落如雨,從四麵八方紛至遝來,亂的毫無定向的劍尖,已經難以適應!等到證人蓮花喊「停」之時,他肩頭、衣袖等處,已有三處被對方劍鋒刺破,兩人互相作揖,一齊退下。就在兩人退下的同時,第三對和第八對也先後分出勝負,由證人喝「停」。這時場上隻剩下第五、第七兩對,雙方功力悉敵,還在激烈搏鬥之中,全場所有目光,這時不約而同地全都投注到這四人身上。

第五對兩人使的都是外門兵刃,一個使的子母雙環,環外密布倒鉤,施展開來,雙環挾風,鉤上閃起一片青光。另一個使的一對短戟,戟上色泛藍光,分明淬過劇毒!最奇的是他雙手卻握在戟柄中間,戟藏肘後,忽而用戟柄,當作一對短捧,忽而雙腕一翻,雙戟突出,招式十分怪異。淩君毅直到此時才發現他招式奇持,幾乎和「天狼劍」同樣的惡毒。

第七對不使兵刃,是徒手相博。一個拳指並施,尤其是他左手,驕指如戟,取的部位,記記都是人體大穴。另—個使的「八象掌」,剛柔互見,開園之間別具威力。拳風掌影帶起的劃空嘶嘯,淩厲之處,比起刀劍也毫不稍遜,舉手投足,無不隱伏殺機。隻要對手沾上半點,頓有殺身之危。證人紫蔽站在一夯,神情顯得十分緊張。這兩對人武功全在伯仲之間,因此前麵六對,次第分出勝負,他們卻仍在苦戰不休,僵持不下。這時但聽那使子母雙環的大喝一聲,左環倒鉤一下鎖住對方戟柄,右手母環挾起迅猛勁風,一招「泰山壓頂」,當頭砸下,使雙戟的冷笑一聲,身形一矮一旋,避開對方下劈之勢,一下欺到使子母環的身側,左手戟柄從對方倒鉤滑出。藍光一閃,迎胸點出。使母子雙環的對他戟上淬毒,早就存有戒心,慌忙側身一讓。卻沒防到使雙戟的左戟出手之時,右腳也同時掃出,待到警覺,要待閃避時,已是不及!但聽「砰」的一聲,一個人直被踢飛出入尺開外,摔到地上,他武功終究是不弱,跌下的人,一個虎跳,縱身躍起,雙環齊舉,正要朝使戟的撲來!證人玉梨嬌聲喊道:「停。」使雙環的隻得刹住身子,說道:「咱們勝負末分,姑娘幹麽叫停?」玉梨道:「你被他掃跌出,自然輸了。」使雙環的道:「姑娘此話不公,咱們比的是兵刃,在下雖然傾跌,在招式上並未落敗,何得判在下輸了?」使雙戟的笑道:「何兄要是不服,咱們不妨再打一場。」使雙環的道:「不錯,咱們不分生死存亡,就不許罷手。」玉梨雙眉一挑,喝道:「何祥生,你在動手之時,被人一腿掃倒,還不認輸麽?」使雙環的雙目通紅,冷聲道:「姑娘,你是侍者,兄弟添屬使者,咱們職位相等,你還不配直呼何某姓名。副幫主方才公布選拔辦法,兵刃對敵,點到為止,何某要請問姑娘,葉開先的雙朝,又點到何某哪裏了?」他居然不服證人裁判,和玉梨頂了起來。

芍藥適時喝道:「何祥生,你退下。」使雙環的這回不敢再說,悻悻的退了下去。

現在場中隻剩徒手相搏的一對了,這兩人眼看其他六對,全已分出勝負,隻有他們依然纏鬥不休,不覺抖擻精神,奮起全力搶攻。那拳指並出的漢子陡使一招絕學,上身猛然朝前一撲,就在他身形一撲之際,右拳捏了一個訣印,左手揚處,中指突然變得猩紅如血,隨著一聲低嘯,指風如電,直向他對手咽喉點去。淩君毅目睹他點出的中指鮮血欲滴,心頭猛然一動,忖道:「此人練的不像是言門「朱砂指」,那是旁門中的「血影指」了!」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

那使「八象掌」的漢子,在和他動手之際,忽見對方目光之內,充滿了森森殺機,心頭已自警覺!此時驟睹對方鮮紅指影,迎麵襲來,指風末到,鼻中已可聞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氣味!心頭一凜,暗道:「我原無殺你之心,你倒先向我下手了。」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飄然斜閃數尺,右手一揮,霍地反擊過去。他這一掌,同樣起了殺心,蓄勢所發,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擴及數尺,嘯風盈耳,像浪潮般橫卷過去。最厲害的是他掌風之中,挾著一股澈骨寒氣,這是肉眼看不到的東西。那使「血影指」的漢子一指落空,眼看對手這一掌來勢洶湧,十分淩厲,一時不敢硬接,急忙橫閃數步,讓開掌勢。掌風是讓開了,但就在他閃出之際,突然身軀一震,機伶伶的一個寒襟,腳下浮動,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那使掌漢子揮出一掌之後,也因方才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冗自放心不下,立即運氣行功,暗暗調理體內的真氣。證人紫薇沒有叫「停」,他們兩人卻自動的停下手來!在場之人,全都是武學行家,但誰也沒有看出兩人忽然停手的原因來!方才大家隻看到使指漢子使出鮮紅刺目的「血影指」,此時又見使掌漢子雙目微闔,正在運功調氣,還當他已經傷在指風之下!連證人紫薇也有如此想法,略為遲疑,正待宣布使指漢子獲勝,幸虧她遲疑了下,還未宣布,那使指的漢子忽然身子往後一仰,「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這下直看得紫微大吃一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她這證人,已經不知這場勝負究竟如何,不僅是她,就是站在階上發號施令的副幫主芍藥,也麵現錯愕,無法說得出來。使指漢子倒下之後,就好像昏死過去,過了半晌,依然不見動靜!不,他本來臉如淡金,但經過這一陣工夫,卻漸漸變成了紫黑!使掌漢子經過一陣調息卻緩緩睜開眼來,目光一瞥僵直地躺在地上同僚,臉上不禁飛掠過一絲傲然得意之色!

隻聽端坐階上的太上沉聲叫道:「秦得廣。」使掌漢子一聽太上叫喚,慌忙趨上幾步,躬身道:「屬下在。」太上道:「老身已經要副幫主宣示大家,比賽中,隻許點到為止,不準傷人,你怎可使出殺手,把他擊成重傷?」秦得廣連連躬身道:「太上垂察,屬下和他動手時,格遵比試規定,始終不敢施展殺手,是他先使「血影指」,屬下隻好出手反擊,但屬下練的「寒絲掌」一經出手,就管不住自己了。」「寒絲掌!」大家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淩君毅心中暗暗納罕,忖道:「不知「寒絲掌」又是什麽功夫?自己怎會沒聽師父說起過?」太上輕哼一聲道:「今天這選拔大會上,不準殺人,還不快去喂他解藥?」「寒絲掌」還有解藥!

秦得廣答應一聲:「屬下遵命。」躬身退下,走到使「血影指」的漢子身邊,伸手從懷中模出一個錦盒,取了一顆朱紅藥丸,納入他口中。

「寒絲掌」顧名思義,掌風之中,必然暗藏了至陰至寒之氣,難怪中掌的人身軀僵直,連臉色都凍成了紫黑。喂下解藥,不過盞茶工夫,使指漢子臉上紫黑盡散,長長籲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他一眼看到秦得廣,口中大吼一聲,挺身躍起,振腕一指,閃電般朝秦得廣當胸「心坎」點來!秦得廣早有準備,輕輕一閃,便自躲了開去。紫薇急忙喝道:「快快住手,勝負已分,大家不準再動手了。」芍藥也適時喝道:「冉遇春,你退下去。」使指漢子聽到副幫主的喝聲,不敢違拗,隻得躬身退下。

第二場選拔賽,至此全部結束。八名護法,也經過兩次淘汰,而獲得當選。副幫主芍藥站在階上,嬌聲宣布道:「第二場比賽結果,由護花使者公孫相〔使「天狼劍法」〕、丁喬〔使鐵骨折扇〕、張南強〔使衡山劍法〕、宋德生〔使亂披風劍法〕、羅耕雲〔使吳鉤劍〕、杜幹鱗〔使一對判官筆〕、時開先〔使雙戟〕、秦得廣〔使寒絲掌〕等八人獲勝,應予升任本幫護法。」場中響起一陣熱烈掌聲,百花幫主牡丹和貴賓淩君毅也一齊鼓掌慶賀。

芍藥又道:「現在請八位新任護法,站到前麵來,接受太上親自頒發護法金牌。」當下由公孫相為首的八名新任護法,依次走到石階前麵,一字站定。總管玉蘭朝廳內招了招手,但見一名青衣使女,手托玉盤款步走出,送到玉蘭身前。那玉盤上,鋪著黃續,自然是八麵「護法金牌」了。玉蘭接過玉盤,神色恭敬,走到中間,太上也跟著站起身來。

芍藥叫道:「公孫相。」公孫相急忙趨上石階,向太上躬身來。太上從玉盤中取過一麵金牌,遞給公孫相。公孫相雙手接過,再行一禮,退回原位。接著芍藥依次喝名,餘下的七名新任護法,也依次受太上頒發金牌如儀,大家又鼓了一陣掌。

太上目光緩緩掃過八人,嘉許的道:「老身方才親眼看到你們兩場的比賽,各顯身手,能夠從三十二名中脫穎而出,並非僥幸獲勝。江湖上不像官場,官場中有夤緣幸進,雖無真才實學,隻要能鑽能拍就可步步高陞,江湖上卻憑仗自己的真本領,要經得起風浪,因為這是玩命的地方,一著之失,便可輸掉性命,所以沒有浪得虛名、僥幸成功的人。老身這話,就是說:你們能從護花使者晉陞護法,沒有絲毫僥幸取巧,勝得光明磊落,這是君子之爭。本幫護法乃是極高榮譽職銜,今後更希望大家全心全意,維護本幫,為本幫創造更高的榮譽。」她說到這裏,大家鼓起一陣勢烈的掌聲,曆久不絕。

八名新任護法同聲說道:「屬下等蒙太上恩典,誓以至誠,為本幫效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大家又報以一陣掌聲。

太上點點頭,表示嘉許,然後藹然道:「很好,你們且見過幫主。」八名新任護法一齊朝百花幫主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幫主。」百花幫主已經站起身來,回了一禮,嬌聲說道:「恭喜諸位榮升本幫護法,本座深為本幫慶幸。」階前又是一陣掌聲。掌聲中,太上回到交椅上落座,百花幫主等太上坐定,才跟著坐下。

太上卻在此時,緩緩側轉身來,目光透過黑紗,落到淩君毅的身上,徐徐說道:「淩相公。」淩君毅心頭一動,暗暗心道:「來了!」一麵慌忙欠身道:「太上有何見教?」太上藹然道:「老身昨天和你提過,要敦聘淩相公為本幫護法,不知淩相公考慮好了沒有?」八名新任護法,聽得暗暗高興,忖道:「這位坐在幫主下首的「貴賓」,還當他有多了不起,原來也不過是本幫一個護法身份。」太上話聲方落,淩君毅隻聽耳邊響起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淩公子快答應下來!」這是百花幫主的聲音,淩君毅自然聽得出來!

其實不用牡丹替他著急,他已經站起身來,神色之間,顯得十分恭敬,朝太上躬身一禮,說道:「屬下蒙太上厚愛,敢不遵命?」這是「迷香丸」在他體內起了作用!

芍藥在他站起之時,一縷秋波,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心頭還有些放心不下,等到聽了他自稱「屬下」,一口答應下來,她俏眼之中,才不覺流露出安慰的笑意!太上在蒙麵黑紗之中,也有了得意的笑容,點了點頭道:「很好,老身知道淩相公屈就本幫一名護法,是委屈了淩相公……」她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淩君毅正待坐下,聽了太上的話,馬上一臉惶恐,連連拱手道:「屬下江湖末學,太上這般抬舉,實叫屬下肝腦塗地,不足以報太上於萬一。」這些話,要是在昨天,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說的,但如今他是服了「迷香丸」的人。「迷香丸」的作用,就是會使你對百花幫,對太上,忠心悅服,永無異誌。

太上又點點頭,表示嘉許,接著說道:「但本幫護法是客卿的身份,地位也並不算低,尤其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都是由護法中產生的,每一個護法,都有機會成為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老身一向主張用人唯才,公平競爭,你們最高能擔任什麽職務,那就要看你們自己有多少真才實學了。」這話是暗示淩君毅,我隻能派一個去,你有本領,就可以一躍而為總護花使者。同時也等於向八個新任護法明白表示,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三個職位,大家都可公平競爭,總括一句話,就是隻要你有本領。太上話聲一落,玉蘭已經托著玉盤,過來伺候。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起一麵金牌,徐徐說道:「淩相公請過來接受本幫護法金牌。」淩君毅趕忙走前幾步,躬身一禮,雙手接過金牌。

太上微微抬了抬手,說道:「淩相公仍請回座。」她似乎對這位「護法」特別優待,你沒看其他八名護法,卻隻有垂手站在階前的份兒!

淩君毅可不敢失了身份,躬躬身道:「屬下既然投效本幫,擔任護法職務,不敢告座……」太上沒待他說完,微一擺手,藹然一笑道:「你參加今天選拔大會,是來賓身份,縱已接受本幫護法職務,但此時仍是大會來賓,隻管請坐。」淩君毅不敢再說,隻得躬身道:「屬下遵命。」正待退下,芍藥笑吟吟的道:「淩公子榮添本幫護法,可喜可賀。」淩君毅慌忙答禮道:「副幫主過獎。」回身退到左首,百花幫主也盈盈站起,含笑道:「恭喜淩公子了。」淩君毅不敢和她目光對視,拱手道:「今後還要幫主隨時指示。」百花幫主抬手道:「淩公子請坐。」淩君毅欠欠身道:「屬下真不敢當……」他還是坐了下去。幫主、副幫主對區區一名護法,招呼得如此親切,真把階下八名新任護法,個個看得眼紅不止!

芍藥當前一站,朝左首階前兩個藍袍老者嬌聲說道:「冷左護法、蔡右護法,今天這選拔大會,由太上親臨,主要是選拔總護花使者,因此左右護法一職,也得連帶重選,二位在選拔之前,依例須繳回左右護法金牌。」左護法冷朝宗躬身道:「副幫主說得極是。」探懷取出左護法金牌,雙手呈上。右護法蔡良也跟著取出右護法金牌,繳了上去。

芍藥收起金牌,接著說道:「方才我已經宣布過,凡本幫護法均可競選左、右護法和總護法使者,有意競選總護花使者的人,可以自動報名參加,報名不限本人,在場之人,均可代為提名。」她說到這裏,口氣微頓,舉手掠掠鬢發,又道:「凡經提名,或報名參加競選的人須接受其他護法的挑戰,經連番獲勝,武功最高一人為總護花使者,其次為左右護法。但候選人如被挑戰者擊敗,即行失去競選總護花使者的資格,而由挑戰獲勝者接替,繼續接受挑戰,直至無人挑戰為止。但落敗的人,仍可參加競選左右護法,其辦法和競選總護法使者同。」淩君毅心中暗忖:「聽她宣布的辦法,就是說,要當上總護花使者,就得接受十場挑戰,而且要十場連續獲勝才成。」芍藥宣布完畢,目光朝階前掠動,接下說道:「好,竟選辦法大家都聽明白了,如果大家沒有意見,現在就開始接受報名,有意競選總護花使者的人,可向本座報名。」她話聲一落,隻見左護法冷朝宗首先舉手道:「屬下冷朝宗報名參加。」芍藥點頭道:「好。」右護法蔡良也跟著舉手道:「屬下蔡良,也報名參加。」芍藥也點點頭,說了句「好」。

冷朝宗目光陰森,嘿然冷笑道:「老蔡,你這是存心和兄弟作對了。」蔡良眉心有一道刀疤,因此有三眼神的外號,這時聽了冷朝宗的話,眉心疤隱隱發紅,哼道:「冷兄這話就不對了,咱們繳還左右護法金牌,就是為參加競選,冷兄可以報名,兄弟也可以報名,這是各憑能耐,公平競選,有什麽誰和誰作對的?」芍藥站在階上,冷喝道:「你們已經報了名,就該安靜些,當著太上麵前,這般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她這話說得很重,冷朝宗、蔡良兩人平日縱然自視甚高,但在這位副幫主麵前,卻一點也不敢放肆,各自默然退下。

芍藥接著問道:「還有誰報名的?」階前八名新任護法,都沒有作聲。他們這是聰明之處,須知每一個護法,縱然沒有自動報名參加競選總護花使者,但他們仍可向候選人挑戰。挑戰獲勝,不就等於是候選人麽?而且在目前稍作觀望,正可以先看看行情。

芍藥等了一陣,依然不見有人報名,她一雙俏目,不由的朝左膘來,斜視淩君毅,嬌聲道:「淩公子呢?」淩君毅慌忙拱手道:「屬下微末之技,怎敢有此奢望?」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淩公子太謙了,這是公平競選,誰都可以參加。淩公子既然不肯自動報名,那就算我提名的好了。」淩君毅連連欠身道:「屬下不敢。」站在右首階前的一百名花女,聽到幫主替淩君毅提名,情不自禁地紛紛鼓起掌來。在女兒國裏,你生得英俊年少,總是占便宜的。「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聽到幫主替淩君毅提名,心裏已經有了老大的疙瘩,這時再聽到花女居然替他鼓起掌來,兩人對望了一眼,各自臉上都浮起冷峻的笑容。

芍藥日光環掃,問道:「還有誰提名的?」階前沒有人說話,自然沒有人提名了。芍藥等了半晌,才宣布道:「好了,報名截止,參加競選總護花使者的候選人,共有三名,計為冷朝宗、蔡良、淩君毅。」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

芍藥接著道:「現在已是中午,大會暫告休息,大廳已經準備好酒飯,大家可以進去用膳了。」太上首先站起身來,由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陪同,進入大廳,四名黃衣少女相隨而行。

總管玉蘭朝淩君毅指抬手道:「淩公子請。」淩君毅道:「總管先請,在下目前是候選人身份,自該和冷、蔡二位同行。」玉蘭點點頭道:「公子說的也是,那麽賤妾就先走了。」說完急步跟了進去。

「左護法」冷朝宗目光深沉,陰側側向淩君毅冷笑—聲,道:「淩公子請啊!」大步當先,朝裏走去。「右護法」蔡良自然也不會讓他,緊隨冷朝宗往裏就走。淩君毅看出兩人對自己敵意甚深,但也並不在意,瀟灑地一笑,就隨著兩人身後走去。

大廳上,正中間一席,坐的是太上、百花幫主、副幫主。左上首一席,是三位總護花使者候選人,下來是八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上首一席,是總管和十二侍者,再下來十席,是花女們的席位。席上自然有酒,但大家都不敢多喝,一來是太上就坐在上麵,二來是下午還有一場龍爭虎鬥的競賽。誰也不願把自己喝醉了,錯過這機會。這頓酒飯,大家都吃得有點匆忙。飯後,幫主、副幫主伺侍太上,進入大廳左首一間布置華麗的廂房內休息。護法、護花使者,也各自散去。淩君毅和大家都不熟,一個人背負雙手,站在廊上。

隻聽身後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叫道:「淩公子。」淩君毅不用回頭,就聽出是玉蘭的聲音,這就含笑道:「總管辛苦了。」玉蘭媚笑道:「今天這場大會,事情是不少,但都是她們做的,我不過開開口罷了。」眼珠左右一轉,接著壓低聲音說道:「午後是總護花使者的競賽了,我看冷朝宗、蔡良兩人對你敵意極深,你可要小心提防些。」淩君毅點點頭道:「多謝總管關照,在下看得出來。」玉蘭鳳目凝注,幽幽地道:「八名新任護法,你方才已經看到過他們的武功路數了,但冷朝宗、蔡良兩人,你並不熟悉,他們兩人,為人陰狠,對你既存敵意,你就不可不防……」她說到這裏,忽然改以「傳音入密」說道:「冷朝宗外號九指判官,擅長指功,最厲害的一招是九指同發的「鬼箭鎖喉」,據說江湖上從未有人能逃過他這一招的。蔡良出身關外長白派,擅長「無影神拳」,出拳無聲,令人防不勝防!」話聲倏住,原來玉蕊、玉梨兩人,款步走了過來。

玉蕊和淩君毅自然熟得不能再熟,這時含笑招呼道:「淩公子,恭喜你啊,製成了「毒汁」解藥,大功告成,又榮忝總護花使者候選人,本幫姐妹都希望你能順利選上點。」同時也趁人不備,悄悄地提醒淩君毅。淩君毅自然感激,隻是此時不能有任何表示,隻悄悄點點頭。

比武很快終於開始了,兩人走到距石階三丈來遠,便自停步,相距一丈,對麵站定。芍藥站在兩人中間,問道:「兩位使兵刃,還是拳腳?」冷朝宗道:「屬下一向不用兵刃,淩公子要使兵刃,亦無不可。」芍藥轉過臉來,一雙星眸,脈脈含情望著淩君毅,問道:「你呢?」淩君毅淡淡一笑道:「冷兄既然不使兵刃,兄弟自然也徒手奉陪了。」芍藥輕輕攢了下眉,接著肅然道:「太上一再吩咐,今天的比賽,是競賽為主,雙方點到為止,誰也不準施展殺手,二位莫要忘了。」這話表麵聽來,雖是說的堂皇,實則明明是限製九指判官冷朝宗,不得使展「鎖喉功」!九指判官冷朝宗多年老江湖,哪會聽不出來?深沉目光,不覺朝淩君毅望了一眼,心頭暗暗忖道:「這小子憑著一張討女人歡心的臉蛋,當真交了桃花運,不準施展殺手,倒不如拱手讓他的好,這還有什麽比頭?」但心中想歸想,口上還是恭敬地道:「屬下遵命。」芍藥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說完,腳下後退了幾步。九指判宮冷朝宗身上依然穿著藍袍,並未脫下,那是他自恃身份,沒有把淩君毅放在眼裏。淩君毅同樣穿著長衫,也沒有脫卸,站在場中,青衫飄忽,意態從容,真如玉樹臨風,十分飄逸!這時觀戰的人,已從兩邊圍了過來,花女們看他麵含微笑,站在那裏,十足是個讀書相公模樣,哪像是臨場和人搏鬥?在場之人,隻有王蕊在船上看到過淩君毅的身手,其餘的人,莫不暗暗替他擔心!

九指判官冷朝宗身形瘦小,但他一雙陰沉的目光,此時漸漸凝聚,宛如兩道冷電,直注在淩君毅的身上,左足前跨半步,雙手化掌,緩緩提到胸口,一望而知全身真氣,已經聚集雙掌,有如引弓待發。淩君毅並未拉開架勢,還是方才那樣,文縐縐地站著,絲毫沒有準備。九指判官冷朝宗等了半晌,看他依然沒有動靜,忍不住沉聲道:「淩公子準備好了麽?」淩君毅含笑道:「冷兄但請賜招。」他依然連架勢都沒拉開,口中漫不經意地說著!芍藥探深地膘了他一眼,意思自然是嗔怪他太以輕敵了些,你簡直不知道冷朝宗的厲害!

九指判官冷朝宗似是已被淩君毅這般輕敵激的狂怒衝心,仰天怪笑一聲道:「兄弟那就有僭了。」聲細猿啼,聽來刺耳之至!就在他話聲出口之際,身形一晃,直向淩君毅的身前欺來,動作快如雷奔,一閃間就到了淩君毅的左側。左手橫臂出掌,立掌如刀,所向肋下,衝來的身子一個輕旋,已經又旋到了淩君毅的身後,右手五指箕張,閃電般朝脊梁抓下。

這一擊當真行動如風。而且虛實互相呼應。他練的原是鷹爪門的功夫,心思陰毒,出手更是毒辣,明明麵對麵較技,他卻一下轉到人家背後下手。這一抓真要給他戳上,怕不被他抓上五個窟窿?芍藥看他出手就下毒手,微臉不禁變了顏色。哪知冷朝宗出手雖快。淩君毅卻也不慢,就在他五指尖風還未抓落之前,身形一旋,跟著朝左轉了過來。左手指處,輕輕一托,就托在冷朝宗右手關節之上,一下把抓落之勢,朝外推出,右手隨著—指,朝他當胸點去。冷朝宗沒想到淩君毅應變如此之快,尤其右手被對方封出,門戶大開,心頭大吃一驚!匆忙之間,左掌護胸,急急朝後躍遲,定睛看去,淩君毅還是站在原處,青衫飄忽,臉含微笑,好像和沒動手一般。

冷朝宗心頭怒惱已極,一退之後,又直欺而上,揮手一掌,迎麵拍出。一掌出手,立有一股強猛潛力,隨掌而生,罡風激蕩,帶起了呼嘯之聲,勢道相當驚人!淩君毅麵上雖仍含著微笑,心裏卻是暗暗驚凜,忖道:「此人一身功夫,果然非同小可。」心念轉動,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離地飄起,橫向一側飛閃出去。

九指判官冷朝宗個子瘦小,行動如風,右手拍出之際,人已跟著撲到,向前直衝的身子停也不停,一個轉身,右掌化爪,橫抓過來。變招之速,顯然早已算準淩君毅不敢硬接自己一掌,必然橫閃而出,因此他劈出的掌勢雖極淩厲,仍然以爪為主。淩君毅堪堪飄閃出去,腳下還未站穩,五道尖風,已然襲到肩頭,九指判官這一抓,看去除了快速絕倫之外,也並無異處。但實則在他五指一轉之間,卻暗藏了三個變化,不管你淩君毅用拳掌化解,或是縱身閃避,都難逃出那三招變化之內。這正是鷹爪門中一記極為厲害的擒拿手法。兩旁觀戰的人,雖沒看出一抓之中有許多變化,但看他由掌變爪,一下就抓到淩看毅肩頭,不禁全都替淩君毅暗暗擔心,伯他這一下難以化解得開。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九指判官五指如鉤,快要抓落,眼看對手淩君毅還沒有出手化解,隻當自己這一記來勢奇快,對方根本招架不了,心頭正在暗暗冷笑:哪知就在他五指快要觸到淩君毅長衫之際,但見淩君毅右肩一沉,忽地一個轉身,明明就在麵前的人,竟然消失不見。這一下,誰也沒看清淩君毅是如何閃出去的,不但脫出冷朝宗的爪影,而且已經到冷朝宗的身後,花女們原在替他擔心無法化解冷朝宗的鷹爪手,此日寸一見他居然閃到了對手的身後,一百雙玉掌,不約而同使勁地拍將起來。

九指判官冷朝宗一抓落空,心知要糟,立即挫腰縱身,向前躍出八尺,疾快無倫地轉過身來。但見淩君毅依然站在原處,青衫飄忽,臉上也依然掛著笑容。最使他難堪的是一百名花女,使勁地替淩君毅鼓掌。冷朝宗暗暗切齒:「這些臭丫頭,這小子不過臉蛋長得俊些,你們就一股**地替他鼓掌!」一雙冷厲目光,盯注著淩君毅,嘿然乾笑道:「不通大師一代高人,難道淩公子隻學會他的閃避身法?」淩君毅臉上笑容,忽然斂去,說道:「冷兄要在下如何?」冷朝宗道:「咱們是競賽總護花使者,自然要一招一式,分個勝負,像你這般躲躲閃閃,打到幾時去?」淩君毅道:「要分勝負,還不容易?冷兄隻管使來好了。」這話托大已極!

冷朝宗怒哼一聲:「好。」左手揚處,呼的一聲劈了過來,他在這一掌上,隻不過用了五成力道,但一股掌力,已如暗潮洶湧,朝淩君毅身前撞到。這回淩君毅果然不再避讓,右手一拾,揮掌硬接,人影一合,擔聞「蓬」然一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

冷朝宗試出淩君毅內力不過如此,心頭大喜,口中陰笑道:「淩公子再接兄弟一招!」人隨聲發,疾欺上來,右手一招「直叩天門」,迎麵劈出。他方才原是試招,這一掌才是主力,掌心凝聚了十成力道,一團是風,潛力強猛,夾著呼嘯之聲,勢如奔雷,威勢之盛,顯然和先前一掌,大不相同。淩君毅也不避讓,左手指處,並非迎擊,隻是用手背朝前輕輕一拂!這一拂,不見他絲毫用力,但卻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應手而生!兩旁觀戰的人,自然看不出他這種手背拂出的力道,隻有端坐在階上的太上,垂麵黑紗之中,目光一凝,看的暗暗點頭:「拂雲手,看來他果然是反手如來的傳人!」說時遲,那時決,冷朝宗那一記「直叩天門」,一團淩厲掌風,勢如雷奔,剛到半途,就像被無形潛力擋得一擋。他掌力何等雄渾,前衝之勢,驟然在中途被阻,無處宣泄,登時成了一陣旋風,在兩人中間,卷得地麵上塵土飛揚,連冷朝宗身上一襲藍袍,都被吹得波動不已。九指判官沒想到對方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立時右手一拾,把劈出的掌力,收了回去,口中沉喝了聲:「好!」雙掌突然平胸推出。

九指判官冷朝宗索以內力雄渾著稱,這一下雙掌平推,威勢自然較前尤為猛惡,浪湧而出的潛力,擴及四五尺寬,飛卷過來。淩君毅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俊目之中,射出湛湛精光。全神貫注,雙手緩緩提起,不過他不是朝前推出,而是迎著冷朝宗的掌勢,上身後仰,雙手後招。這一招不打緊,九指判官冷朝宗推過來的掌力,突似遇上一股極大吸力,兩人中間相距足有五六尺遠,但淩君毅的上身往後一仰,冷朝宗的上身卻身不由己被吸得朝前俯出。

冷朝宗成名多年,見多識廣,自然識得淩君毅使出來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擒龍手」!心頭猛然一震,匆忙之間,雙掌立即一鬆,劈出的掌力,隨著散去。這好比你手上的兵器,被人家接住,朝前拉去,你若在此時放棄兵刃,對方就會拉一個空。冷朝宗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是以立即放手,但他是個心機極深的人,豈肯放過機會?高手過招,所爭的就是一絲空隙。冷朝宗就趁對方吸力落空,上身後仰之際,突然雙足一點,乘著上身前俯之勢,電閃撲起,一下欺到淩君毅身前,九指倏張如鉤,手掌輕旋,幻起一片指影,九縷勁急指風,密如尖錐,直向淩君毅咽喉罩落。這是他一生最厲害的絕招「鬼箭鎖喉」!

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藥沒防到兩人正在比拚內力之際,他會突起發難,驟下殺手。心頭猛地一驚,又急又怒,急急嬌喝一聲:「停。」冷朝宗發難在先,等她喝聲出口,自然遲了一步、就在此時,但聽有人驚啊出聲,緊接著但見一條人影,呼的一聲,憑空飛了出去,砰然一聲,跌墜一丈開外,因為這大天井中鋪的是青石板,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目不暇接!別說兩旁觀戰的人,沒人看得清楚,就是身臨其境的公證人芍藥,也同樣沒弄清楚飛出雲的是誰。照說,九指判官施展「鬼箭鎖喉」,中人倒地,當不可能摔飛出去!

芍藥「停」字出口,急急定睛瞧去,淩君毅不是好好的站在原處?依然青衫飄忽,神態還是那麽瀟灑!隻是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飛出去的會是九指判官冷朝宗?這下直把芍藥瞧得又驚又喜,俏眼之中,神采一亮,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這話不像是公證人說的!那是因為她太關心他了!兩邊觀戰的人,這回也看清楚了,大家不由得紛紛鼓起掌來,掌聲當然是花女們鼓得最起勁。

九指判官冷朝宗連自己也弄不清如何會被人家摔出去的,因為這一下實在太快了,直到背脊碰上石板,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倒在地上,而且摔得頭昏眼花,背上隱隱作痛。若非他內功精湛,光是這一下,就可把他老骨頭揮斷!冷朝宗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腳跟一點,一個人就飛躍而起,最使他惱火的就是掌聲:「老子摔交,你們都高興了!」他老羞成怒,雙目厲芒飛閃,朝指淩君毅喝道:「好小子,冷某和你拚了!」喝聲出口,人已雙手箕張,縱身撲起。

芍藥一雙星目,隱射殺氣,嬌叱道:「冷朝宗,你給我站住!」冷朝宗撲起的人,硬行刹住,躬身道:「副幫主,咱們勝負末分……」「住口!」芍藥聲音冷得像冰,叱道:「你被淩公子摔飛出去,還不認輸麽?」冷朝宗道:「副幫主明鑒,動手過招,摔上一跋,也是常有之事,豈可速然斷為落敗?」芍藥氣極,叱道:「冷朝宗,本座判你落敗,你可是不服麽?」冷朝宗躬身道:「屬下不敢。」芍藥道:「那你退下去。」冷朝宗不敢再說,隻得悻悻退下。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這是表示副幫主判得公正,同時也表示她們擁護淩君毅之意。

芍藥等掌聲一停,說道:「第一場,淩君毅獲勝,現在還有誰繼續挑戰?」三眼神蔡良雙拳一抱,應聲道:「屬下要向淩公子討教。」此人中等身材,年齡和冷朝宗差不多,也在五旬左右,生得濃眉扁臉,蠟黃的臉頰滿是橫肉,加上眉心一道刀疤,隻要看他生相,就不是善類。淩君毅暗中皺眉,忖道:「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打下去,自己縱能獲勝,隻怕也要累得筋疲力盡。」芍藥問道:「你們這一場,要使兵刃還是拳掌?」三眼神蔡良道:「屬下想向淩公子討教幾招拳腳。」他擅長「無影神拳」,自然要比試拳腳了。

芍藥回頭朝淩君毅問道:「你同意不同意?」淩君毅道:「蔡兄既然要在拳腳上賜教,兄弟自當奉陪。」芍藥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說完,向後退下兩步。

三眼神蔡良已經在前麵一場,見過淩君毅的身手,自是不敢輕敵,跟著後退一步,拱手道:「兄弟請淩公子賜招。」淩君毅連忙還禮道:「不敢,還是蔡兄先指教。」三眼神蔡良左腳候地跨出半步,左手撩天,右掌下沉,亮出長白派的起手式,目注淩君毅,說道:「淩公子請。」他口中說「請」,右手已然振臂發掌,呼的一聲,直擊過來。

淩君毅還未答話,拳風已到胸前,且覺擊來拳勢,力道甚是強猛,心中大為著惱,一麵朗笑道:「蔡兄何須客氣?」人已向旁一側,避開一拳。

但就在他身形一側之際,突覺一股暗勁,擊中自己左肩!這一拳來得無聲無息,既無破空之專,亦無激蕩潛力,但撞在肩頭之上,勢道沉猛已極,震得全身血氣浮動,上身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這自然是「無影神拳」了!心頭不禁暗暗吃一驚,忖道:「長白「無影神拳」,果然厲害,自己幾乎站立不穩!」他吃了一記暗算,趕忙運氣護身,口中朗笑一聲道:「蔡兄「無影神拳」,果然名不虛傳!」三眼神蔡良明明看到一拳擊中對方肩頭,在他想來,自己這拳,對方縱然不傷在拳下,至少得當場被震退三四步。哪知淩君毅隻不過上身晃動了下,便自穩住,心頭也暗暗驚凜,忖道:「這小子倒是硬朗得很。」口中嗬嗬一笑道:「好說,好說!」人又直欺而上,揮拳攻來。

淩君毅方才吃過他的暗算,同時也試出他「無影神拳」無聲無息,令人防不勝防,心中有了戒心。這和暗器一樣,唯一對付的辦法,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發「無影神拳」,那就隻有和對方出手搶攻。淩君毅自從服過「伏陰丸」,功力早已是獨步天下,但此時他可不能全部施展出來,最多隻用了四層功力。兩人這一動上手,拳掌齊施,倒是打得十分熱鬧。淩君毅使的少林「伏虎掌」,這套掌法,當年雖是少林鎮山之學,因它純走剛猛之路,出手全是攻敵招式,隻要是少林弟子,誰都會使。因此武林中人,也對它十分熟悉,本已算不得秘技。但淩君毅乃反手如來的傳人,這套掌法,從他手上施展出來,就和少林路數完全相反。惟其掌勢相反,就變得怪招迭出,變化奇奧!本來大家熟悉的手法,此時竟然一變而為神奇莫測,淩厲無方!三眼神蔡良拳上造詣極深,雙拳開闔之間,虎虎生風,長白派的拳法,剛中寓柔,勁透拳外。尤其是三四招之中,就有一記「掃雪腿」,或上或下,飛掃而出。據說長白派的武功,創自參客,來到長白山采參的參客,多半精通武功,他們之中,自然會有各門各派的人,因此長白拳術之中,也容納了各門各派的手法。長白山到處都是積雪,雙方動手,一麵搶攻,一麵還要提防被積雪滑倒,必須隨時把雪掃開。因此,長白派的拳術中隻有三分之一使用腳法,踢出各種不同的「掃雪腿」。

三眼神蔡良這一陣搶攻,拳腳齊施,功力精純,委實非同小可。但淩君毅這套反手「伏虎掌」,使得更是神妙,不論蔡良雙拳攻勢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還攻,逼著對方非中途變招不可。片刻工夫,兩人已相博了二十餘合,仍是未分勝負。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藥,目不轉睛地望著三眼神和淩君毅動手相搏情形,此時忽然眼神一動,施展「傳音入密」說道:「淩大哥小心了!」原來三眼神蔡良久戰無功,心頭漸感不耐,拳法突變淩厲,左掌右拳交相擊出,加以「掃雪腿」,縱橫盤旋的飛踢,攻勢猛惡絕倫!淩君毅在三眼神拳掌交攻之下,掌法也隨著一變,使出奇奧的招數!忽拂忽斬,極盡奇詭。激戰中,三眼神蔡良一聲沉喝,左掌右拳齊出,分擊淩君毅前胸小腹,同時右腳也跟著掃踢過來。淩君毅待他雙掌近身,兩手疾出,朝對方臂彎輕輕一推,身子微向旁側一閃,避開腿勢,右腳絆出,在蔡良左足跟上輕輕—勾。這幾下動作,當真是行動如電!三眼神蔡良的拳掌和踢出的一腳一齊落空,再經淩君毅雙手一推,腳下一勾,哪還站立得住,身子往後一仰,一跋朝地上跌去。

就在他身子將要傾跌之時,忽覺右臂被人一把扶助,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穩住了他下跌之勢。三眼神蔡良站定身子,舉目看去,隻見淩君毅臉含微笑,站在一丈之外。原來淩君毅在他傾跌之際,以極快手法,扶住他骼臂,在他身子站穩之後,立時又向後躍退。這一下雙方一閃而過,淩君毅動作奇快,連證人芍藥都沒看得清楚,並未喊「停」。隻聽端坐階上的太上低沉說道:「徒兒,勝負已分,怎不叫他們住手?」芍藥聽的一怔,慌忙舉手道:「停。」兩旁觀戰的人,同樣不知道究竟是誰勝了,一時也忘了鼓掌。三眼神蔡良呆得一呆,眉心那道刀疤驟然紅了起來!那是他動了殺機。但一聽到太上親自開口,可就不敢再行出手,雙拳一抱,勉強笑道:「淩公子手下留情,兄弟認輸。」淩君毅慌忙還禮道:「蔡兄好說。」花女們聽到這一場又是淩君毅獲勝,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而且這回的掌聲,鼓得特別響亮。芍藥目光之中,也流露出喜悅之色,雙手朝外連揚,等掌聲平靜,才嬌聲宣布道:「第二場比賽結束,仍是淩君毅獲勝,現在大家稍事休息,再繼續比賽。」淩君毅剛一退下,玉蘭便款步迎了過來,含笑道:「恭喜淩公子,連勝兩場,看來總護花使者一職,已非公子莫屬了。」淩君毅連連謙謝道:「總管誇獎,冷、蔡二位,功力精湛,在下隻能說是勝得僥幸。」說話之間,隻見辛夷端著一盤茶,俏生生地走過來,欠欠身,嬌脆說道:「淩公子連勝兩場,小婢給你道喜來了,這是總管吩咐小婢給公子準備的茶水,淩公子快請喝了吧!」淩君毅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你了。」辛夷紅紅臉道:「準備茶水,是小婢份內之事,公子這麽說,折煞小婢了。」淩君毅舉起茶碗,喝了一口,但覺一股清香,滿口生津,原來碗裏竟是燒得極濃的參湯,隻要從入口生津,香留齒頰,分明還是野山參中的上等之品!不用說,這是玉蘭伯自己精力不支,才吩咐辛夷準備的了!心中一陣感激,忍不住抬目朗玉蘭望去。但見玉蘭一雙星眸,也正好脈脈地望著自己,淡淡一笑道:「第三場挑戰,就要開始了。淩公子喝好茶,還要稍事休息。賤妾不打擾了。」轉身緩緩走了開去。她說的雖是冷淡,但她那雙眼睛中,卻是含著無限情意!

淩君毅現在接觸的女孩子多了,經驗告訴他,女孩子若是用這種眼光瞧你的時候,就是表示她一縷芳心,已經全在你身上了。淩君毅望著她白衣款擺的後影,心頭不覺暗暗一震,隻聽辛夷嗤的一聲輕笑,在身旁催道:「淩公子,茶要涼了,你快喝呀!」淩君毅微微一驚,口中啊了一聲,把一碗參湯喝下。淩君毅但覺精神為之一振,心中對玉蘭這份情意,隻有感激!經過一陣休息,芍藥又複盈盈站起,走到階前,宣布道:「現在第三場開始,有哪一位挑戰的?」這回,八位新任護法中,應聲走出的共有三個,一齊說道:「屬下討教淩公子高招。」這三人是使「天狼劍」的公孫相,使鐵骨折扇的丁嶠和使淬毒雙戟的葉開先。另外還有兩人,是使「衡山劍法」的張南強,和練成「寒絲掌」的秦得廣,隻是他們慢了一步,眼看公孫相等三人已經搶到前麵,便自退下。

淩君毅看得暗暗皺了下眉,這就是說,自己要奪得總護花使者的寶座,至少還得連闖五關。這五個人的武功,自己都已見過,如論功力,他們縱然不及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的深厚。但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獨特的武功,要想連續勝過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像這樣的輪流挑戰,自己以久戰之身,來應付車**戰,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他想到這裏,立時決定了一個原則,那就是以後這幾場,必須速戰速決,不能再和他們纏鬥。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芍藥目光掠過三人,問道:「總護花使者候選人必須接受每一個人的挑戰,你們誰先誰後,自己去商量好了再來。」三人退後一步,協議的結果,公孫相、葉開先都退了下去。剩下丁嶠手執鐵骨折扇,朝階上拱拱手道:「屬下丁嶠,先向淩公子領教。」芍藥問道:「你使折扇?」丁嶠應了聲「是」。

芍藥轉臉朝淩君毅問道:「你使什麽兵刃?」淩君毅道:「屬下很少使用兵刃,想以徒手討教丁兄高招。」這話聽到丁嶠耳裏,不禁臉色一變,冷笑道:「淩公子口氣托大,可是瞧不起兄弟麽?」淩君毅拱手道:「丁兄幸勿誤會,兄弟平日很少使用兵刃。再說咱們比賽之前,副幫主一再宣布,雙方點到為止,使用兵刃與否,也是一樣的了。」丁嶠冷冷說道:「兵刃無眼,淩公子既要徒手和兄弟相搏,自然悉聽尊便。」兩人各自說了聲「請」,相僭走到天井中間,對麵站定。

芍藥跟著走下石級,站在兩人中間,舉手道:「你們預備好了,那就可以開始了。」丁嶠鐵骨折扇一抱,抬目道:「淩公子請。」口中說請,折扇起處,一點寒星,倏化為二,分向淩君毅胸前左右「將台穴」襲來。他一出手,就使殺著,展開三十六式連環打穴,鐵骨折扇挾著一片尖風,記記都指向淩君毅身前的要害大穴。淩君毅接連後退了三步,但神態依然從容瀟灑,連連閃避,沒有還手。丁嶠一柄折扇,越使越快,眨眼工夫,已經連續攻出九招,兩旁觀戰的人,幾乎隻見從他手上飛灑出點點寒星,密集如雨!淩君毅似是已無還手之力,禁不住暗暗替他擔心,認為這回可能要敗在丁嶠扇下!這一點,就是丁嶠都有此想法,就在第十招上,但聽有人一聲驚呼,兩條人影,倏地分開。

適時也聽到芍藥的聲音喊了聲:「停。」觀戰的花女們,個個都替淩君毅可惜,空著兩手和丁嶠的鐵骨折扇動手,吃虧的自然是他。但等大家定睛瞧去,丁嶠本來還算清俊的瘦削臉上,一片蒼白,站在那裏,呆若木雞。淩君毅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卻多了一柄鐵骨折扇,此時臉含微笑,走上一步,拱拱手道:「丁兄,請恕兄弟冒犯了。」說完,把手中折扇遞了過去。

花女們這下看清楚了,原來丁嶠的鐵骨折扇,已被淩君毅奪了過來,一時又紛紛替他鼓起掌來。丁嶠臉色鐵青,一手接過折扇,候地向後退一步,目中厲芒陡射,冷笑道:「姓淩的,你再接我一招。」鐵骨折扇刷的一聲,打將開來。

芍藥嬌叱道:「丁嶠,不準再動手了。」丁嶠並未向淩君毅出手槍攻,隻是在折扇打開之際,手腕一抖,一蓬細如牛毛的藍芒,電射而出,已經罩住了淩君毅前身心腹!芍藥看的不禁心頭大怒,柳眉倒豎,「鏘」的一聲,拾腕拔出長劍,嬌叱道:「丁嶠,你敢施放暗器!」淩君毅也被他一蓬淬毒飛針激怒,冷笑道:「閣下好生惡毒。」左手衣袖一揮,迎著藍芒卷去。他這一手,使的正是反手如來昔年在雁蕩絕頂,以一雙破袖接下雁蕩七友名震江湖的「七雁陣」,每人四十九支子午釘,七人合計三百四十三支之多,一時被江湖譽為「乾坤袖」手法。那一篷藍芒,因雙方相距極近,來勢快逾閃電。但在他袖角揚起之時,說也奇怪,就像他袖中預先藏了吸鐵石一般,嘶的一聲,一下便被兜住,悉數卷了起來,再輕輕一抖,一齊落到石板之上。這一手功夫,又贏得彩聲四起。丁嶠在打出飛針之後,人已一個筋鬥,翻出一丈開外。

芍藥戴著麵具,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但一雙鳳眸之中,卻射出驚人殺氣,怒喝道:「丁嶠,破壞比賽規矩,就是違反本幫幫規。本座以刑堂堂主身份,罰你自斷一臂,你哪一隻手施放暗器?當著大家就把那隻手砍下來。」右手一抖,手中劍脫手飛出,「奪」的一聲,蔣到丁斷麵前,插在石板之上。

淩君毅拱手道:「副幫主歇怒,丁兄出於一時氣憤,好在並未傷人,屬下鬥膽,請副……」芍藥跺著小蠻靴,沒等他說下去,哼道:「你還替他說情,他違反比賽規矩,我要他自斷一臂,這還是輕的。」淩君毅又道:「副幫主垂鑒,丁兄雖是違反比賽規矩,但總究不是違反幫規。再說一個練武之人,若是斷去一條右臂,一生也就完了,還望副幫主開恩。」芍藥還是不依,說道:「這不成,立法如山,我不能讓他破壞了本幫威信。」太上輕咳一聲,緩緩說道:「芍藥,淩護法說得也是不錯,一個練武的人,斷了一條右臂,也就葬送了他的一生,姑念他平日盡忠職守,這次違反規矩,就罰他繳去護法金牌,降為護花使者,以觀後效。護法一職,可由冉遇春替補。」她是因丁嶠的師父也不好招惹,不願因此結怨。

芍藥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轉身,喝道:「丁嶠,你聽到了,這是太上特別科全,你這條右臂,暫且寄存,還不把護法金牌繳上來?」丁嶠朝上躬身一禮,說道:「多謝太上開恩。」伸手取出金牌,雙手送到芍藥麵前,但他臉—二,顯有不服之色,退下之時,還惡狠狠的盯了淩君毅一眼。這時早有芍藥身邊使女,迅快走出,拔起寶劍,送還芍藥。

芍藥返劍入鞘,一麵叫道:「太上金命,著冉遇春替補護法遺缺,冉遇春上來領取金牌。」隻見從護花使者行列中,走出一個濃眉細目的尖臉漢子,神色恭敬,朝太上和百花幫主施了一禮。然後由芍藥把護法金牌送到太上麵前,再由太上親手頒給冉遇春。淩君毅一眼認出這冉遇春,正是使「血影指」的那人。這就證明太上眼力不錯,這姓冉的一身武力,確實不在使「寒絲功」的秦得廣之下。上午那場比鬥中,他之所以落敗,是因為秦得廣把「寒絲功」夾在掌風中使出,一時大意,致為寒毒所乘。一場糾紛,至此結束,丁嶠雖然保全了右臂,但卻降了一級,由護法貶為護花使者。同時也便宜了冉遇春,由護花使者耀升為護法。

現在,芍藥又走到階前,在高聲宣布了:「第四場開始,有誰出來挑戰?」隻見時開先一閃而出,說道:「這場該輪到屬下了。」芍藥款步走下石階。

淩君毅、時開先走入場中,相對站定。葉開先拱拱手道:「兄弟使用雙朝,淩兄還是徒手麽?」淩君毅含笑道:「兄弟很少使用兵刃。」葉開先又道:「隻是兄弟要提醒淩兄一聲,兄弟戟上,塗過劇毒,淩兄徒手相搏,可得小心。」淩君毅抱拳道:「多謝葉兄提醒,兄弟會留神的。」芍藥俏目膘了淩君毅一眼,轉臉朝葉開先問道:「你戟上淬毒,可有解藥?」葉開先道:「這戟上淬毒,是寒門秘傳,自然是有解藥的。」芍藥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葉開先脫下披在身上的長衫,雙手輕輕一翻,從腰間取下一雙短戟,再從戟上取下皮套。雙戟藍光奪目,看去十分鋒利。葉開先雙朗一轉,戟靠肘後,兩支鐵戟朝淩君毅一拱,抬目道:「淩兄請。」他這手花式,耍得快捷俐落,十分漂亮。

淩君毅拱手道:「葉兄請先。」葉開先說了聲:「有僭。」兩支鐵戟使了一招「雙龍出水」,—上一下,斜點過來。他這一招,出勢不快,顯然存有禮讓之意。淩君毅報以微微一笑,左足前跨半步,雙手輕分,從合擊雙戟中,欺身封出,並未還擊。葉開先身形一挫,口中喝道:「淩兄小心了。」藍光乍閃,兩柄淬毒短戟快如閃電,從肘後翻起,正好削向淩君毅雙腕,這一下變招神速,手法之奇,使全場為之一震!

淩君毅喝了聲「好」,未見他有何動作,隻是輕輕一閃,看似避敵,其實他在一閃之際,反手一拂,左手手背,已經拂上葉開先右肘「曲池穴」。兩人身法均快,一錯而過,便自分開,葉開先經過兩招交手,已知淩君毅果非易與,無怪前麵三人,連番折在他的手下,一時哪敢輕敵,雙戟當胸,繞著淩君毅飛快的盤旋起來!淩君毅徒手鬥他雙戟,而且對方戟上又淬過毒,倒也不敢大意,腳尖轉動,緩緩地隨著他轉了一圈。猛聽葉開先大喝一聲,雙戟交然一翻,左挑右戳,瞬息之間,朝淩君毅接連刺出十餘戟之多。他這次出手,不但招數迅快,而且快中帶穩,吞、吐、劈、刺,著著搶攻,其中花招迭出,忽戟忽捧〔戟柄當做短棒〕,可虛可實!兩道藍光,飛閃如電,看得人眼花繚亂,因為他繞著淩君毅身外發招,因此看來就像淩君毅陷身在他的重重戟影之中。

淩君毅身形疾轉,施展出少林絕學回龍十二式。隻見他掌指伸屈如龍,一個人青衫飄風,在葉開先忽棒忽朝、花招百出的雙戟之中,閃來閃去,避招還招變化奇奧,專門拿扣對方大穴關節。葉開先一雙淬毒短戟,縱然尋隙抵暇,藍光如電,不但始終攻不進來,而且還不時地被淩君毅掌指逼迫之下,連連護招。片刻功夫,兩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葉開先的攻勢,雖然受到扣拿關節的影響,不得不中途變招。但他「肘後戟」,本是精於短打,變招極快,攻勢迄未稍遜,大致上還算是僵持之局。淩君毅徒手對他淬毒雙戟,心理上難免不無顧忌!在這二十招中,遭上了兩次險招,差點就被戟鋒劃上肩頭!二十招一過,淩君毅已是不耐,心中暗暗忖道:「和他這樣纏鬥下去,如何了結?」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閃身投入葉開先雙戟之中。

葉開先一個失神,但覺雙肘一緊,已被淩君毅拿住關節,耳中但聽淩君毅的聲音說道:「葉兄承讓了。」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般,淩君毅話聲出口,雙手五指一鬆。人已飄然疾退出去。兩旁觀戰的人,隻看到葉開先的戟影藍光忽然一停,人影倏地分開。葉開先臉上一紅,雙戟已收回肘後,朝淩君毅拱手為禮,說道:「淩兄手下留情,兄弟認輸。」說完,披起長衫,退了下去。

花女們聽說這一場又是淩君毅勝了,掌聲鼓得更是起勁。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假冒玫瑰的溫婉君了,但她臉上戴著麵具,沒有絲毫流露出來,大家鼓掌,她也跟著鼓掌。芍藥自然也是暗暗高興的人之一,她星眸傳情,流露出喜悅之色,迅快回到階上。

隻見端坐在階上的太上,一雙電光般的眼神,透過黑紗,直注在淩君毅身上,也流露出關切之色,徐徐說道:「勝得好險,這是年青人求功心切,原也無可厚非。但你隻要穩紮穩打,五十招之內,仍可穩操勝算。若想在二十招之內,擊敗對手,那是勉強取勝,隻要有對敵經驗的人,決不會險中求勝,以後切切不可如此躁進。」這話,大家都聽得出來,淩君毅連勝四場,太上已動了惜才之念。

淩君毅聽得俊臉一紅,慌忙躬身道:「太上教訓得極是,屬下自當謹記。」太上微微領首,表示嘉許,接著回過頭去,朝芍藥低低吩咐了幾句。

大家自然沒聽到她和副幫主說的什麽,但在淩君毅連勝四場之後,太上忽然對芍藥吩咐了話,這就引起大家心裏暗暗猜測。芍藥走到階前,朝著淩君毅柔聲問道:「你要不要休息?」這口氣,有些像妻子在問丈夫。百花幫大家都知道副幫主對人一向冷傲,從未有過這般溫柔!花女們的心中不期而然都起了異佯感覺!護法、護花使者們,雖然誰也不敢對這位女煞星存有非份之想。但男人嘛,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吃醋,誰都會吃,心頭自然也同樣感到有些異樣。

淩君毅聽著她當著大家,對自己說的這般懇切,臉上也訥訥的,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屬下不用休息。」芍藥點頭道:「你既然不需要休息,那就繼續下去好了。」接著目光一抬,問道:「現在第五場開始,還有誰挑戰的麽?」「屬下公孫相。」「屬下張南強。」兩人都應聲而出。

公孫相回身朝張南強拱手道:「張兄原諒,兄弟是在第三場時和丁兄、葉兄同時出場的,副幫主要咱們三人,商量誰先誰後,兄弟才輪到這一場,張兄下一場再上如何?」張南強聽他這麽說了,隻好拱手而退。公孫相走上幾步,朝淩君毅抱拳笑道:「兄弟不才,也想討教淩兄高招。」淩君毅還未開口,芍藥接著目注淩君毅,說道:「太上要看看你的劍上造詣如何,這一場,你們最好用劍比試,但這是競技,也是總護花使者爭奪之戰,各人都有選擇兵刃之權,因此,太上並無勉強之意,要你自己考慮決定。」「太上要看看自己劍法!」淩君毅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暗想:「這和自己競選總護花使者的目標,不是很接近了麽?」他臉上微微一紅,慌忙躬身道:「屬下敬領法旨。」芍藥看他回答得很快,不由得星眸深注,望著他,露出關切之色,說道:「你不妨考慮一下。」暗中卻以「傳音入密」道:「你若是沒有把握勝他,不用劍也不要緊的。」她聽師傅說過,反手如來從不使用兵刃,不免替他暗暗擔心。

淩君毅當著大家,不敢和她目光接觸,隻是暗暗點了下頭,一麵神色恭敬的答道:「屬下受太上深思,自當盡力而為。」芍藥看他朝自己點了頭,隻得宣布道:「也好,那麽這一場,你們就用劍比試了。不過,雙方都須遵守比賽規則,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言下,她還是不放心淩君毅。淩君毅、公孫相同時應聲「是」。

芍藥話聲一落,回身招了招手,早有一名使女捧著一柄長劍送到淩君毅麵前,淩君毅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姑娘。」那使女給他這一笑,驟然紅飛雙頰,急急低垂粉頸,疾快地退了下去。

公孫相和淩君毅並肩走入場中,輕笑道:「淩兄真不愧是風流人物。」淩君毅道:「公孫兄休得取笑。」兩人對麵站定,芍藥跟著下場,說道:「你們準備了。」淩君毅緩緩抽出長劍,劍尖指天,左手立掌當胸,肅然凝立。隻要看他起手式,便知他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了。

公孫相同時鏘的一聲,掣劍在手,但他卻是斜抱長劍,作出了「天狼劍法」的起手式。兩旁觀戰的人,因淩君毅接連四場,都以徒手取勝,這一場雙方均使長劍,自然特別注目,全場肅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芍藥眼看兩人已經擺開門戶,靜待自己發令,當下手朝中間一揮,喝道:「開始。」喝聲出口,右手忍不住握住了劍柄。她知道公孫相精擅「天狼劍法」,出劍狠毒。淩君毅一再說他很少使兵刃,這次為了太上要看看他的劍法,才勉強使劍,不知是不是公孫相的對手。她右手緊搭在劍柄上,顯然是放不下心,隻要淩君毅一遇險招,立可出劍,把兩人架開。

「請。」「請。」場中兩人在芍藥口令一出,同時說了個「請」字,便自展開身形。公孫相上身朝前一撲,左足倏地前跨一步,他身形如狼,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有奇!說他跨,還是說他竄來得妥貼,一下就閃到了淩君毅的右側,回頭發劍,劍光一閃,橫刺而出。他身形雖快,但劍勢卻並不快,在回頭發劍刹那,還朝淩君毅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淩君毅含笑站立,青衫飄忽,身形並未閃動,直到公孫相欺到右側,才把當胸左掌,向外揚劍,右手長劍朝下封出。他出手雖極簡單,但在場的人,大半都是使劍的高手,自可看得出來!淩君毅一再說他很少使用兵刃,光是這一劍上,輕靈飄逸,揮灑自如,就可知他劍上造詣,同樣不弱。公孫相沒待雙劍交擊,左足一拖之勢,已經轉過身來,劍尖一昂,化作三點寒星,疾向淩君毅咽喉點來。淩君毅淡淡一笑,長劍一抬,朝前點出,但聽「叮」的一聲輕響,兩支劍尖,撞在一起,各自後退了一步。

這一招,兩旁觀戰的人,並不覺得如何,但坐在階上的太上,雙目之間,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異采!要知公孫相這第二招上,已不再相讓,飛出的三點寒星,可說一閃即至,何等快速?淩君毅若是舉劍橫架,那就毫無奇處,但他竟然和對方一樣,同樣舉劍點出,飛來的三點寒星,當然有兩點是幻影,隻有其中一點,才是真正的劍尖!淩君毅要在閃電之間,辨認出其中一點劍尖,已經不是易事,再要把自己劍尖,點中對方尖細如同毫芒的劍尖之上,把對方震退,這就非眼明手快,出劍精確到毫厘不差,決難辦到。不信,你去試試看,隻怕試上半天,也點不中呢?這一點,公孫相自然想不到,他在兩人身形一分之際,口中輕喝一聲:「淩兄小心了!」手中長劍突然一緊,「天狼劍法」源源出手。他身如狼竄,忽左忽右,來去如風,一柄長劍,隨著寒芒流動,刺出縷縷精練,當真快速絕倫,淩厲無匹!使到急處,但見他全身劍光繚繞,隻是在淩君毅左右前後穿來撲去,活像一頭凶牙叱齒的大野狼!淩君毅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原是以靜製動的劍法,身法步法施展開來,也隻在數尺方圓。出劍自然也並不如何快速,劍勢如行雲流水,悠然而往,變化不多,卻含蘊著無上禪機!

公孫相的攻勢縱然淩厲,但淩君毅依然一派瀟灑,揮手之間,從容化解。而且他揮出的劍光,寒鋒逼人,足有丈餘長一道,任你公孫相左右流竄,攻到哪裏,都被他劍光接住。既然他劍勢不快,又如何能接得住公孫相閃電攻勢的呢?這一疑問,使得大家都不覺屏息凝目,全神貫注地朝淩君毅劍上看,到底他有什麽秘訣?這一細看,大家才看清楚,他劃出的那一道丈餘長的劍光,能夠左右逢源,迎接對方搶攻,原來他一柄長劍,由左右雙手交換使用。譬如公孫相攻到右首,由他右手使劍封解,但等公孫相竄到左首發劍,他右手長劍迅快交到左手,由左手使劍和對方搶攻。外人若不細看,隻看到他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矯若神龍,一下自左而右,一下自右而左,來去悠然,使得並不太快,實則他一支劍左手交到右手,右手交到左手,快速何殊掣電?而且每一劍都搶在對方前麵發招,逼得公孫相每感落後半步,攻出的劍勢,也隻好一發即收,中途變招。因此兩人盡管出手極快,兵不交刃,聽不到劍劍激撞之聲。這兩手交換發劍,當真是見所未見!

就像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等,對淩君毅存著極大敵意的人,也不禁暗暗點頭,自歎勿如。兩旁觀戰的人,看到這裏,不由自主地紛紛鼓起掌來。這掌聲,自然是替淩君毅鼓的,淩君毅也真不負眾望,就在掌聲中,但聽鏘的一響,金鐵交鳴!淩君毅、公孫相兩人,打了不下二十來招,雙方交擊,還是第一次,鼓掌的人,刹那之間都停了下來。原來淩君毅在雙劍乍接之際,忽然側身一閃,左手已經搭上公孫相執劍右腕,掌聲一停,劍光人影,也同時停止。淩君毅五指一鬆,放開公孫相右腕。公孫相一張清俊的臉上,隱見汗水,迅快地返劍入鞘,麵有愧色,拱拱手道:「淩兄身懷絕藝,兄弟甘拜下風。」淩君毅同時收劍,含笑道:「公孫兄好說,說來慚傀,兄弟實在是險中取勝,僥幸得很。」這一場又是淩君毅勝了,剛才停下來的掌聲,又紛紛鼓將起來。淩君毅連勝五場,藝壓群雄,全場之人無不感到震驚。

副幫主芍藥睜大一雙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淩君毅的身上,芳心洋溢著喜悅,握劍右手,自然也放了下來,直到掌聲停歇,才嬌聲宣布道:「第五場,仍由淩君毅獲勝。現在繼續接受挑戰,還有哪一位護法出來挑戰的?」八位新任護法連敗三陣,大家都已看出淩君毅藝出反手如來,武功高出自己等人甚多,出去挑戰,也徒自落敗。因此芍藥話聲一落,這回競不見有人座聲而出。芍藥等了半晌,不覺目光朝站在左首階前的其他六名護法掠來,再次問道:「你們還有誰要出來挑戰?」六名護花依然沒有人挺身而出。

芍藥巴不得沒有人出來挑戰,「總護花使者」的榮銜,就好落到她的新認的「大哥」頭上了。但話可不得不問,這就目光一轉,落到了衡山門下的張南強身上,說道:「張南強,你方才不是和公孫相一起出場的麽?怎麽輪到你的時候,反而不出來了?」張南強臉上一紅,躬身道:「屬下絕非淩公子的對手,還是藏拙的好。」芍藥道:「這是公開競技,勝固可喜,就是落敗,也並不丟人,有什麽好藏拙的?」張南強道:「屬下有自知之明,這點微末之技,何敢再向淩公子挑戰?」這個放棄了!

芍藥目光再轉,朝其他五人問道:「你們呢?有沒有人出來挑戰的?」使「亂披風劍法」的宋德生、使「寒絲掌」的秦得廣、使判官筆的杜幹麟、使吳鉤劍的羅耕雲四人都沒有作聲。使「血影指」的冉退春是替補丁嶠之缺,升任護法的,前麵四人都沒有出去,他自然也不好出去挑戰。這五個人,都沒出聲,等於也放棄了。

芍藥眼看沒人出來挑戰,接著說道:「你們如果不再繼續挑戰,那就作放棄競賽了。」階前六名護法,依然沒有作聲。芍藥轉過身去,麵向太上,恭敬的道:「啟票太上,尚有六名護法,業已放棄競賽。」太上頷首道:「那就宣布淩君毅獲勝,當選本幫總護花使者。」芍藥躬身應「是」,轉身向外,提高聲音說道:「太上有令,總護花使者競賽結果,由護法淩君毅當選。」階下兩旁同時響起熱烈的掌聲。花女們一開始就是擁護淩君毅的,此時聽到淩君毅果然當選總護花使者,一時個個玉掌鼓得如癡如狂,曆久不絕。

芍藥喜孜孜地朝淩君毅抬抬手,嬌聲說道:「恭喜淩公子,你先請回座。」淩君毅拱手一禮,回到百花幫主下首落座。

百花幫主粲然一笑,低聲道:「淩公子連勝五場,榮膺總護花使者之職,可喜可賀。」淩君毅慌忙欠身道:「今後還要幫主多多指教。」芍藥又在階上宣布道:「現在開始競賽左右護法,有誰參加報名?」九指判官冷朝宗道:「屬下。」三眼神蔡良也應聲道:「屬下。」芍藥問道:「還有什麽人參加競賽左右護法的麽?」八名護法都沒有作聲。

芍藥又道:「好,那麽有沒有人出來挑戰?」葉開先道:「屬下等人,一致擁護冷、蔡二位,繼續任左右護法。」芍藥問道:「這是你們大家的意思?」站在後麵的七名護法,同聲應「是」。

太上頷首道:「如此也好,那就仍著冷、蔡二人擔任左右護法好了。」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同時躬身說道:「屬下謹謝太上思典。」太上點頭道:「你們好好幹。」芍藥站在階上,高聲說道:「授職典禮開始,總護花使者淩君毅、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受太上頒發金牌。」她話聲出口,淩君毅走上二步,麵向階上站定,冷朝宗、蔡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太上和百花幫主同時站起,芍藥迅快地回到太上右首站定。總管玉蘭從一名使女手上,接過一個白玉托盤,雙手捧著,走到太上麵前。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出一麵八角形的金牌,那就是「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了。金牌約有一寸見方,純金製成,雕刻精細,正麵中間是一個護花鈴,四周圍以一百朵花苞。反麵是八個小篆:「百花幫總護花使者。」金牌下麵,垂著兩條小巧的大紅流蘇,金光燦爛,十分奪目。芍藥一見太上取起金牌,立即叫道:「淩君毅登階接受金牌。」淩君毅依言拾級而登,走到太上麵前,躬身一禮。太上含笑還禮,親手把總護法使者的金牌,替淩君毅佩到胸前,淩君毅再躬身一禮,階前立時掌聲雷動。太上等掌聲稍歇,藹然道:「淩君毅,從現在起,你是本幫總護花使者了。」淩君毅道:「這是太上的恩典。」他這是跟左右護法學來的。

太上道:「不,這是你自己爭取來的榮譽,憑藉的是真才實學,沒有一個人可以用權力拔擢你的。唯有公平競爭,才能使才雋之士脫穎而出。也唯有公平競賽中選拔出來,才能使大家心悅誠服,各無異言,這是老身要向你道賀之事。」淩君教連連躬身道:「多謝太上誇獎。」太上又道:「這麵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你看清楚了,可知這金牌的意義麽?」淩君毅道:「屆下愚魯,還請太上指點。」太上接道:「金牌八角,以示八表;中間護花金鈴,代表的就是總護花使者,這就是表示:護花金鈴,八表雄風,從現在起,這維護本幫之責,就須由你一力承擔。當然,總護花使者之下,還有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但是他們以你為主,因此,主要責任也就在你一人身上,爾其勉之。」淩君毅一臉惶恐地道:「屬下自慚弩鈍,隻伯難當重任,有負太上厚望。」太上微微一笑,伸手從身邊一名黃衣使女手中,取過長劍,朝淩君毅遞來,一麵說道:「這是倚天劍,劍長三尺三寸,乃是古代名劍,斬金削鐵,鋒利無匹,老身賜你此劍,希望你好自為之。」這一賜劍之舉,正表示太上對淩君毅極為器重。但奇怪的是,站在太上左右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和總管玉蘭三人,表情卻各有不同。百花幫主聽了太上的話,一雙盈盈秋波,朝淩君毅含情一瞥,好像又驚又喜,不勝嬌羞模樣,徐徐地垂下頭去。副幫主芍藥似乎微感意外,死命地盯了淩君毅一眼,星眸之中,閃起冷峻的光芒,那是懊傷、嫉妒交織而成的異樣色彩。總管玉蘭眼中,卻又充滿了喜色。皆因三人臉上戴了麵具,他們表情如何,誰也看不出來,光是從目光中流露出來的一點神采,別人哪能了解她們內心的秘密?

這些原是一瞬間的事,淩君毅趕忙高舉雙手,接過長劍,感激地道:「太上厚賜,屬下終身感戴不盡。」太上目光溫和,點點頭道:「好,明日清晨,可由總管陪你上百花穀去,老身另有指示。」淩君毅躬身應「是」。

玉蘭同時躬身道:「弟子敬領法旨。」隻聽芍藥嬌聲道:「淩君毅複位。」淩君毅依言退下。

芍藥接著又道:「冷朝宗、蔡良登階接受金牌。」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並肩走上石階,行禮如儀。太上從玉盤中取起左右護法的金牌,授與兩人,兩人躬身而退。

芍藥嬌聲說道:「大會圓滿結束,散會。」階下眾人,一齊肅立敬致,太上緩緩站起身來,望階下頷首示意,然後由幫主、副幫主陪同,離場而去。四名黃衣使女跟著款步離去。

玉蘭星眸之中,滿含著喜色,迎著淩君毅神秘一笑,道:「恭喜淩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還蒙太上賜寶劍,真是天大的喜事。」淩君毅拱手遜謝道:「這是太上隆恩,在下深感榮寵。」說話之時,梅花、蓮花、玉蕊等十二名侍者,一齊走了過來。

玉蕊含笑道:「淩公子,姐妹們都來向你當麵道賀了!」梅花嬌笑著接口道:「是啊,淩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乃是本幫的喜事,我們姐妹一直都在衷心擁護你的。」她是十二侍者之首,她一開口,大家紛紛說道:「恭喜淩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恭喜總護花使者。」一片鶯聲燕語,都是「恭喜」之聲。淩君毅根本分不清誰在說話,但覺衣香鬃影,眼花繚亂,不禁玉臉一紅,慌忙連連拱手道:「諸位侍者盛情厚愛,在下感激不盡。」一百名花女,眼看太上一走,也紛紛跟著圍了上來,隻聽人群中有人嬌聲叫道:「大家快來看新郎呀。」「啊,新郎官的臉又紅了啦。」「恭喜新郎官。」花女們對淩君毅當選總護花使者,可說衷心擁戴,此時真像是瘋狂了一般,嬌笑、尖叫,鬧成一片。淩君毅落在這熱情洋溢的花堆裏,當真變成了「新郎官」,一張俊臉,鬧了個通紅。玉蘭朝他微微一笑,然後高聲說道:「大家安靜些,總護花使者方才連番交手,還沒有休息,此時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姐妹們若是要表示慶賀之忱,今晚幫主、副幫主要在大廳上舉行盛大歡宴,大家不妨多敬他一杯。」花女們聽得紛紛叫好。

淩君毅苦笑道:「總管這麽一說,不是把在下害苦了?一人一杯,在下非醉死不可。」玉蘭笑道:「賤妾隻是替你解圍,其實縱使賤妾不說,她們今晚也會向你敬酒的。」花女們紛紛散去。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和新任的八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一齊走了過來。

冷朝宗陰沉的臉上,堆起一臉笑容,拱拱手道:「恭喜總使者,兄弟就料到今天這場競賽,淩兄定會當選。」蔡良大拇指一挑,接口說道:「淩兄少年奇才,一身絕藝,真叫人欽佩,無怪太上對淩兄特別器重了。」這兩人自然因太上特別器重,也改變態度,前倔後恭,竭立拉攏。

淩君毅拱手道:「二位護法誇獎,兄弟愧不敢當,今後仰仗二位之處甚多,還望不吝指點才好。」蔡良爽笑道:「總座太客氣了,兄弟和冷兄,雖是癡長淩兄幾歲,但淩兄是咱們的頭兒,大夥全是一家人,有什麽事,總座隻要交代一聲,水裏火裏,咱們兄弟決不推辭。」他雖是一臉橫肉,但看來還是他爽直些。

冷朝宗一手拈著幾根山羊胡,連連點頭道:「蔡兄說得極是,淩兄一來就深得太上器重,咱們兄弟有這樣一位頭兒,日後沾光的地方多著呢。」他說到得意,不覺嗬嗬大笑,接著道:「走,咱們到裏邊坐坐去。」八名新任護法,全是冷、蔡二人的屬下,有他們兩人陪著淩君毅說話,其餘的人自然沒有插口的份兒。淩君毅由冷、蔡二人陪同,進入大廳右廂。這裏是一排三間寬廣的敞軒,放著不少椅幾,敢情正是護花使者們休息的地方。這時天色還未全黑,室內已是燈火通明。冷朝宗、蔡良引著淩君毅上坐,大夥也依次坐下,早有兩名使女送上茶來。冷朝宗端起茶盅,說道:「總座請用茶。」淩君毅笑道:「冷兄方才還說大夥全是一家人,怎麽這回又和兄弟客氣起來了?」蔡良笑道:「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從前冷兄和兄弟沒先喝茶,弟兄們全都不敢先喝,現在總座是咱們的總頭兒,自該由總座先喝了,弟兄們才敢喝。」淩君毅問道:「這裏是本幫護花使者休息的地方麽?」冷朝宗道:「不錯,這裏是花家莊院的最前麵一進,也是護法和護花使者集會之處,從大廳進去即列為內院,弟兄們未奉宣召,不得擅入。」淩君毅點點頭,隨後站起身來,朗聲道:「兄弟年輕識淺,榮膺總護花使者一職,實在深感惶恐!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護花使者,這些名稱,隻是職務上的分別,在執行任務時,有這樣一個係統,便於統一,如此而巳。其實大夥都是弟兄,尤其在休息的時候,就用不著分什麽尊卑。因此,兄弟覺得像喝茶這件事,大可不必拘束,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愛喝就喝,豈不更顯得親切多了?」蔡良道:「總座真是開明得很,兄弟早就覺得這件事兒,有些別扭,現在總座這麽一句話,這條規矩,咱們就算廢了。」丁嶠站起身,走到淩君毅麵前,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屬下在比賽之時,不合使用藏在扇中的暗器,冒犯總座,內心深感不安,伏望總座恕罪……」淩君毅慌忙站起,還禮道:「丁兄決不可如此,人孰無過?事情已經過去,何用再提?何況丁兄辛苦得來的護法,因此受到降職處分。兄弟格於規則,不能為丁兄挽回,已感不安,丁兄何須自責?咱們今後都是一家人,丁兄幸勿介意才好。」丁嬌一臉俱是感激之色,俯首道:「總座如此大度,屬下更是慚愧死了。」說到這裏,隻見一名使女走了進來,躬身道:「廳上酒宴已經擺好,幫主、副幫主都已到了,總護花使者與各位護法好入席了。」淩君毅點點頭,當下由左右護法陪同,進入大廳,八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魚貫隨後而行。大廳內,點燃起無數宮燈,照得畫棟雕梁彩繪通明。淩君毅青衫飄逸,腰懸倚天劍,當先跨進大廳,兩旁花女紛紛鼓掌相迎。上首右邊席上,坐著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同時站起身來。今天的競賽大會,雖是太上親臨主持,但副幫主芍藥可出盡了風頭。

今晚的歡宴,主人是幫主、副幫主,因此百花幫主站起之時,就櫻唇輕啟,嬌聲說道:「本座以無比忭欣的心情,代表本幫全體姐妹,歡迎新當選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暨八位護法諸使者,大家請入席了。」淩君毅拱手道:「幫主、副幫主盛宴款待,屬下等人,如何敢當?」大廳上首,放著品字形三席,今天的客人,是新任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因此中間一席,坐的是淩君毅、冷朝宗、蔡良三人。左首一席,是八名新任護法。正副幫主,是主人身份,坐了右首一席。接下來左首是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首是總管玉蘭和十二侍者。再下去,則是花女們的席次。這一頓酒,是以慶賀新任總護花使者為主,大家雖因有幫主在座,但幫主終究不像太上使人畏懼,因此,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何況幫主、副幫主都在向總護花使者敬酒,接著總管和十二位侍者也敬酒了,花女們豈肯放過機會?於是緊隨著十二侍者之後,也紛紛向上首三席敬酒。敬酒以「敬」為主,被「敬」的人,自然不好推辭,就是推辭也推辭不掉的。這是「敬」你的,你總不能不識抬舉?中國人有幾千年傳下的美德——好客,不論遇上什麽場合,飲酒是少不了的。隻要是飲酒,不是獨酌,敬酒也是少不了的。隻要是敬酒,互相灌酒,也是少不了的。身為主人,莫不希望把客人們灌醉,這是「美意」,非如此不可。隻不知道這「美意」是誰發明的?大家都明知其意並不美,但卻依然遵行如故,流傳了幾千年至今不衰。

在花女們的「美意」之下,淩君毅被灌醉了!不單是淩君毅,左右護法和八名新任護法,莫不配酐大醉,就是正副幫主、總管、十二侍者,也都有了**分醉意。因為她們也全是花女們要「敬」的對象。這一席酒,真是目貽不禁,薌澤可聞,履舄交錯,杯盤狼藉,而至前有墜珥,後有遺替!就是能飲一石的淳於先生,也非醉倒不可。淩君毅是玉蘭命兩名使者送回賓舍的。現在已經快二更天了!月光如水,斜斜地照上窗根,淩君毅臥房裏靠南的兩扇窗戶,還敞開著,但燈火已熄,黑沉沉不聞人聲。隻有濃馥的酒氣,不時從窗口陣陣冒出。淩君毅盤膝坐在**,正以上乘內功,把酒氣從體內逼出,一身大汗淋漓,盡是酒香,現在他已經完全的清醒了。(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