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著衣起床,開了房門。wWw,QUAbEn-XIAoShUo,cOM辛夷早已站在室外伺候,看到淩君毅,立即巧笑嫣然躬身道:「祝莊主早安。」淩君毅頷首道:「姑娘早。」辛夷俯首道:「祝莊主幹萬不可這般稱呼,小婢擔當不起,你叫小婢名字就好了。」接著匆匆道:「小婢替祝莊主打洗臉水去。」轉身朝屋後奔去。不多一回,辛夷打來洗臉水,等淩君毅盟洗完畢,她已在外麵一間小客室中,放好了早點,嬌聲說道:「祝莊主請用早點了。」淩君毅跨出房間,辛夷立即替他拉開椅子,伺候他坐下。

淩君毅暗忖道:「這丫頭年紀極輕,雖然臉上戴著麵具,但看去亭亭玉立,想來麵貌也不會太醜,而且處處善伺人意,服侍唯恐不周,顯是百花幫經過嚴格挑選訓練出來的了。」心中想著,也不客氣,就在椅上落座,自顧自地吃畢早點,辛夷又送上了一方潔白的麵巾。就在此時,隻聽院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麗人,俏生生從外麵走了進來。那麗人除了一頭烏黑如雲的秀發,全身潔白如雪,連她的秀發上也束著白色續帶的香花,看去身材纖秀,飄飄欲仙。

辛夷一眼看到白衣麗人,低聲說道:「祝莊主,總管來了。」淩君毅聽說這白衣麗人就是百花幫的總管玉蘭,立即站了起來。

這一瞬功夫,白衣麗人已經跨進客堂,朝淩君毅福了福道:「祝莊主遠來,恕賤妾失迎。」淩君毅慌忙拱手道:「姑娘言重,老朽如何敢當?」兩人這一對麵,淩君毅隻覺她柳眉如畫,杏眼如星,配著瑤鼻、櫻唇,骨肉勻稱,淡雅之外另有一種高華的氣質,隻是在晨曦中看去,臉色稍嫌蒼白。淩君毅心中暗暗讚道:「百花幫果然人才濟濟,就以這位總管而言,姿色秀美,有如淩波仙子,何以都要戴上人皮麵具?」要知反手如來五十年前,就以精於易容見稱武林,淩君毅是他唯一傳人,對一個人的臉上,經過易容,或是戴了麵具,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

白衣麗人粲然一笑道:「賤妾小字玉蘭,忝為敝幫總管,還望祝莊主多多指教。」淩君毅一抱拳道:「老朽久仰了。」玉蘭雙眸凝注,淡淡笑道:「祝莊主聽誰說過賤妾了?」淩君毅被他問得一呆,拂須笑道:「姑娘芳名,老朽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但貴幫倔起江湖,巾幗奇女,別樹一幟,為武林吐異彩,卻又不為人知,這就非普通江湖兒女所能做到,也自然是貴幫總管總理幫務之功,老朽對貴總管,確是久仰的很了。」玉蘭星目眨動。流露出喜色,粲然嬌笑道:「祝莊主不但風趣,而且很會說笑,隻是把賤妾說的太好了。」頓了頓,接道:「敝幫主聽說祝莊主來了,甚是欣喜,特命賤妾來請祝莊主前往一晤。」淩君毅道:「老朽到了貴幫,自該拜會貴幫幫主。」玉蘭道:「敝幫主已在仙春館候駕,賤妾替祝莊主帶路。」淩君毅道:「不敢,姑娘前麵請。」玉蘭朝他低頭一笑,道:「祝莊主隨我來。」轉身朝外行去。

淩君毅沒有說話,隨在她身後走出院落,一路穿廊而行,這座宅院,樓宇重重,廊腰漫回,極盡曲折。玉蘭臉上分明戴著製作精巧的人皮麵具,掩去本來麵目。此時她走在前麵,淩君毅看到她頸後膚如凝脂,發如輕雲,這緩步行法,婀娜身段,輕盈若仙,一身潔白的曳地衣裙,隨著款步擺動,隱約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腰肢,不勝一握,任何人跟在她身後,都會油然而生遐思!何況從她身上隨風吹來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淩君毅是常食禁果之人,這時也不由的他心神飄忽,有些渾淘淘的感覺,連經過些什麽地方,都沒看清楚。

一會功夫,已經來到一處花木清幽的樓字麵前,但見畫棟雕梁。丹碧相映,門額上一方小匾,題著「仙春館」三個古篆。玉蘭腳下一停,回身道:「到了,祝莊主請進。」淩君毅含笑道:「還是姑娘請先。」玉蘭回眸一笑,領著淩君毅朝裏走去。穿行回廊,朱欄曲折,檻外一片花圃庭院,種植著各種珍貴的盆景花卉。三間敞軒湘簾低垂,門前站著兩個青衣佩劍少女,看到玉蘭領著淩君毅走來,一齊躬身施禮,輕聲道:「幫主已經在裏麵等候多時,總管請陪同貴賓進去吧。」說罷,一左一右伸手掀開門簾。

玉蘭抬抬手道:「祝莊主請。」淩君毅微一頷首,緩緩跨了進去,裏麵一間寬敞而精致的客室,窗明幾淨,收拾得纖塵不染,連黃漆地板都光可鑒人。四壁上張掛著名人書畫,陳設精雅,華而不俗,一張紫檀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麵覆輕紗的女子。這時看到玉蘭陪著淩君毅走入,已從椅上盈盈站起,輕啟櫻唇,說道:「祝莊主俠駕遠蒞,賤妾有失迎迓,還望祝莊主恕罪。」聲音嬌脆,宛如出穀黃鶯。

淩君毅不禁暗暗一怔,這黃衣女子,自然是百花幫的幫主無疑,但聽她的聲音,年紀似是極輕。玉蘭已在淩君毅身邊,輕聲說道:「祝莊主,這位就是敝幫幫主了。」淩君毅即嗬嗬一笑,抱拳道:「幫主領袖群芳,老朽幸會之至。」百花幫主左手輕輕一抬,說道:「祝莊主請坐。」淩君毅手撚飄胸黑須,微微欠身道:「老朽謝坐。」老實不客氣在她左首一張椅子上坐下。玉蘭等幫主坐下,也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淩君毅輕咳一聲,目光一抬,朝百花幫幫主拱拱手道:「幫主要玉蕊姑娘從絕塵山莊中把老朽接來貴幫,不知有何見教之處?」「接來」話中實有「劫來」之意。他和百花幫主對麵而坐,因對方臉上覆著一方輕紗,無法看清她的麵貌,隻覺她一雙秋水雙眸,透過麵紗,閃著晶瑩的光采。

百花幫主嬌脆的道:「見教不敢當,玉蕊把祝莊主請來敝幫,事前沒有徵得祝莊主的同意,賤妾以百花幫主的身份,在這裏跟祝莊主賠禮,實是敝幫有求於祝莊主,還望祝莊主多多原諒才好。」她說來嬌柔婉轉,悅耳動聽,就算是滿懷怒氣的人,也會轉怒為喜,何況淩君毅有為而來,根本一點氣憤也沒有。聞言一手撚須,微微一笑道:「幫主言重,隻不知是什麽事,還請幫主明言,老朽洗耳恭聆。」他目光灼灼,隻是盯注在她麵紗之上。

百花幫主似有所覺,麵紗中那雙清盈目光,避開他的視線,緩緩說道:「此事關係敝幫至大,敝幫把祝莊主請來,務望祝莊主賜助了。」淩君毅道:「此事對貴幫既然重要,老朽能力所及,極願效勞,幫主但請說明內情,容老朽考慮考慮。」百花幫主欣喜的道:「祝莊主是答應了?」淩君毅道:「幫主還未說出究是何事?」玉蘭陪坐一旁,插口道:「對這件事,祝莊主已有卓越成就,想來也不算難事了。」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如蒙祝莊主俯允相助,敝幫自有重謝。」淩君毅淡淡一笑道:「老朽方才說過,隻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老朽能力所及,極願效勞,不在重謝二字之上。」百花幫主似是微有赧然之意,俯首道:「祝莊主胸懷磊落,恕賤妾失言了。」玉蘭道:「幫主,此事還是由屬下告訴祝莊主吧?」百花幫主點點道:「也好。」玉蘭望了淩君毅一眼,說道:「黑龍會劫持四川唐天縱、嶺南溫一峰和少林樂山大師,在絕塵山莊研製「毒汁」解藥,曆時半年,一無進展,後來又把祝莊主請去,據說祝莊主隻化了三天時間,就把「毒汁」化成清水,不知是否屬實?」這話不是明知故問?

淩君毅拂須笑道:「不錯,事情倒是確有其事,不過……」忽然沉吟不語。

百花幫主問道:「不過什麽?」淩君毅道:「那是老朽自己也想不到的事。」玉蘭眨動眼睛,問道:「祝莊主此話怎說?」淩君毅道:「不瞞二位說,老朽當時也毫無把握,隻不過是胡亂拿些解毒藥物,把幾味熬汁試試,把幾味研成細末,也投入試試,不料無意之中,竟把「毒汁」化解開了。哈哈,等到「毒汁」化成了清水,老朽卻已經記不清究竟是哪幾味藥配合一起,發生了解毒作用了。」玉蘭道:「這個容易,祝莊主至少已有化解「毒汁」的初步經驗,此後不難找到解藥方。」淩君毅連連搖頭道:「難,難,老朽說過,當時隻是無意中得之,實在毫無把握。」玉蘭微微一笑道:「祝莊主在絕塵山莊,三天之中,一共取用了七十一種藥物,每種藥物的名稱、份量,敝幫已經取到一份詳細的藥單。化解「毒汁」的藥物,自然在這七十一種藥物之內,祝莊主隻要仔細研究,不難找得出來。」淩君毅早已知道玉蕊把自己從絕塵山莊換出來的時候,已經從頡古齋管理藥室的杏花手中,弄到藥單。而且早已知道那管理藥室的杏花,也是百花幫的人。但他卻故作驚奇,說道:「貴幫連老朽在絕塵山莊三天之中取了七十一種藥,都知道了?」玉蘭嬌笑一聲道:「百花幫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普天之下,沒有一件事情能瞞得過我們,敝幫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天下最機密的,也一樣可以弄來。」淩君毅驚異地望著兩人,一手撚須,遲疑問道:「貴幫究是要老夫做什麽?」玉蘭粲然笑道:「祝莊主博學多能,經驗豐碩,何不猜上一猜?」淩君毅故意搔搔頭皮,問道:「莫非貴幫也要老朽研究「毒汁」的解藥不成?」百花幫主嬌脆的笑道:「祝莊主果然目光如炬,一猜就中。」淩君毅心中一動,問道:「貴幫和絕塵山莊都要尋求「毒汁」解藥,到底是為了什麽?」玉蘭道:「這個恕敝幫要暫時守密,不能奉告,但賤妾可以代表幫主,以敝幫名譽和全體幫中姐妹的生命,向祝莊主保證,此舉隻是為了解除「毒汁」之毒,並無絲毫害人之意。如果此言若有半點虛假,百花幫聲名掃地,全幫姐妹均不得好死。賤妾這樣說,祝莊主總可以相信了吧?」這話等於起了重誓。

淩君毅忙道:「姑娘言重了,老朽相信就是。」玉蘭含笑道:「祝莊主那是答應了?」淩君毅此次任由玉蕊把他從絕塵山莊,運到百花幫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找尋母親,但如今卻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絕塵山莊,不,黑龍會,為了尋求「毒汁」解藥,不惜千方百計,劫持唐天縱、溫一峰、少林樂山大師、潛龍祝文華四人。如今又冒出一個百花幫,也不惜幹方百計,把自己弄來,其目的居然也是為了「毒汁」解藥。他們為什麽要解「毒汁」之毒?「毒汁」究是什麽?從哪裏來的?莫非這中間隱藏著某一極大秘密?引起這兩大幫派的明爭暗鬥?他心念不住的轉動,依然猜不透雙方爭著想解「毒汁」之毒的謎。

百花幫主看他隻是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祝莊主不說話,可是不肯賜助麽?」她話聲嬌柔,別有一種使人無法拒絕,也不忍心使她失望的力量。

淩君毅要找尋母親的下落,是否為百花幫所劫持?如今又多了一件心事,要查究「毒汁」的來源,和他們〔指黑龍會和百花幫〕爭著化解「毒汁」之毒的目的何在。這兩件事,都得在暗中進行,也需要時間,他自然不會拒絕她的,否則就不用來了。當下故作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好吧,老朽答應了。」百花幫主一雙水樣輕盈的眼睛,從麵紗之中,透露出喜說的神色,粲然笑道:「當真麽?」淩君毅道:「老朽既然答應了,自然算數。」百花幫主伸出一隻瑩自如玉的纖手,輕輕貼著麵紗,說道:「這太好了,我知道祝莊主一定會答應的。」淩君毅目光看到百花幫主那隻嫩若春筍,柔若無骨的纖手,暗道:「這位百花幫主肌膚、神態,無不優美動人,隻不知她生的容貌如何?」這不是說淩君毅好色,任何一個男人,見了百花幫主這樣一位姑娘,誰的心裏都會有此想法。

玉蘭問道:「幫主還有什麽吩咐麽?」百花幫主嬌聲說道:「祝莊主已經答應了,其餘的事,由你去辦好了。」玉蘭恭敬地應了聲「是」。

淩君毅眼看談話應該到此為止,這就緩緩站起,抱拳一揖,說道:「幫主別無見教,老朽該告退了。」玉蘭身為總管,是陪著淩君毅進來的,淩君毅站起來了,她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在站起之時,卻暗暗朝百花幫主使了一個眼色。

百花幫主忽然看了淩君毅一眼,嬌柔的道:「祝莊主且請寬坐。」淩君毅隻得回身坐下,問道:「幫主還有什麽見教?」百花幫主朝玉蘭道:「你也坐下來。」玉蘭微微一笑,依言坐下。

本作品1……6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QUAbEn-XIAoShUo.com!百花幫主臉向淩君毅,徐徐說道:「賤妾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莊主,不知該不該說?」淩君毅手撚拂胸黑須,微微一笑道:「幫主要問什麽?」百花幫主遲疑了下,道:「賤妾說了出來,祝莊主不會見怪吧?」淩君毅嗬嗬笑道:「幫主認為有說的必要,但說無妨。」百花幫主道:「賤妾覺得祝莊主既已慨允相助,咱們之間,便應該精誠合作,賤妾那就隻好直說,但祝莊主如有礙難之處,賤妾也並無勉強之意。」淩君毅心中暗道:「不知她要問什麽,卻要這般繞著圈子說話。」一麵手拂長須,爽朗笑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隻要老朽可以奉告的,自無隱瞞之理。」百花幫主輕輕「哦」了一聲,道:「如此就好。」她一雙盈盈秋水,透過麵紗,凝注在淩君毅的臉上,徐徐說道:「賤妾聽說玄衣羅刹在龍門助擒住了一位老人,經用洗容藥水,洗去他臉上的藥物,才知他竟是龍眠山莊的祝莊主。那時,他們已從龍眼山莊把你請去,絕塵山莊之中,這下卻有兩位潛龍祝莊主,而且玄衣羅刹還特地把你請到看劍閣去,和那位祝莊主見了麵,此事自然不會有假的了?」玉蕊是百花幫的人,這些事情,百花幫的人自然全已知道。

淩君毅點點頭道:「幫主說的,確有其事。」百花幫主嬌笑道:「那麽賤妾想請教的,也就在此不知兩位祝莊主,孰真孰假?」她話聲出口,忽然又補充道:「賤妾方才說過,祝莊主若是不願回答,賤妾決不勉強。」淩君毅輕咳一聲,笑道:「幫主蘭心蕙質,領袖群芳,可不也猜上一猜?」百花幫主咬著櫻唇,脆嬌笑道:「祝莊主不說,這個賤妾就猜不出來了。」淩君毅微微一笑道:「幫主縱然不說出來,心裏也已經有所懷疑了。」百花幫主道:「你說我心裏懷疑什麽呢?」淩君毅道:「懷疑老朽並不是祝文華。」百花幫主追問道:「那麽你是不是祝莊主呢?」淩君毅道:「不是。」百花幫主似是微感意外,眼光一亮,急急道:「你真的不是祝莊主?那你究竟……」淩君毅道:「在下淩君毅。」百花幫主輕哦了一聲:「你是淩老丈,這麽說,你臉上定易了容,對不對?」淩君毅道:「不錯,在下假扮祝莊主,混入絕塵山莊,是為了找一個人去的。」百花幫主似是並末注意他這句話,隻是望著淩君毅,道:「淩老丈既肯坦然見告,如今到了敝幫,似乎不用再假扮下了,不知是否肯以真麵目和賤妾相見?」淩君毅心中暗道:「我隻當這位百花幫主很少出門,聽口氣,又極稚嫩,原來卻是極工心計,得寸進尺,說來又極婉轉,使人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心念轉動,接著朗笑一聲道:「可以,但在下先洗去易容藥物之後,幫主是否也以真麵目和在下相見?」百花幫主道:「淩老丈可是要我取下蒙麵輕紗?」淩君毅道:「在下覺得這樣才算公平。」百花幫主嬌笑一聲道:「好吧。」伸手緩緩從臉上取下了蒙麵輕紗。輕紗取了下來,淩君毅麵前出現了一張美秀清麗的粉臉,蛾眉淡掃,星目如水,配著櫻桃般一點繹唇,看去約摸二十三四歲。領袖群芳的百花幫主確有高華朔雅之氣,富貴春花之姿,縱非人間絕色,卻也如花似玉!

淩君毅忽然掀須大笑,說道:「在下假扮祝莊主,瞞過了戚承昌,不知幫主、總管二位是否瞧得出破綻來?」百花幫主睜著一雙清瑩大眼,在淩君毅臉上,仔細諦視了一陣,不覺嫣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編貝細齒,說道:「淩老丈易容之術,神乎其技,賤妾一點看不出來。」淩君毅淡淡一笑道:「幫主既知在下精於易容,那麽人皮麵具就是製作的再精巧,也瞞不過在下的了。」百花幫主聞言不覺—怔,說道:「淩老丈果然神目如電,賤妾確是戴了麵具,這是敝幫訂的規矩,不以真麵目示人。」淩君毅道:「像玉蕊她們,混入絕塵山莊,也不是真麵目麽?」玉蘭道:「那是特別情形,自然是本來麵目了。」淩君毅道:「但咱們是交換條件,幫主要在下以真麵目相見,自然也要取下麵具來才是。」百花幫主微作沉吟,說道:「淩老丈既然堅持要賤妾取下麵具來,賤妾隻好現醜了。」說完,果然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比蟬翼還薄的人皮麵具。她這一取下麵具,淩君毅突覺眼前一亮,心頭跟著一陣鵬鵬跳動。

他認識的姑娘,像溫婉君,清麗朔靜;方如蘋,嬌婉纖麗;唐文卿,明豔爽朗,都是絕色佳麗。但眼前的百花幫主,卻另有一種高貴氣質,嬌美如花,明豔照人,不愧是國色天香,群芳領袖!龍分夜雨資嬌態,天與春風發好香!百花幫主取下麵具,粉靨上飛起兩片紅雲,赧然道:「不怕淩老丈見笑,本幫的人,見過賤妾本來麵目的,也隻有寥寥幾人……」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玉蘭一眼,說道:「咱們為了表示和淩老丈坦誠相處,我已破例取下了麵具,你也取下來,讓淩老丈瞧瞧吧。」玉蘭道:「屬下遵命。」隨著話聲,也揭下了麵具。如果說百花幫主是嬌豔的富貴牡丹,那麽玉蘭就是名副其實的玉蘭花。冰肌雪貌,綽約姑射仙人;瓊樓玉宇,輕盈廣寒仙子!

淩君毅看得又是一呆,暗暗忖道:「看來百花幫和總管玉蘭,都不過是十九二十來歲,這般年輕貌美的少女,居然在江湖上別樹異幟,創立百花幫,和刀頭舐血的武夫共爭長短,豈非奇事?」玉蘭比百花幫主稍為練達了些,但當著外人之麵,取下麵具來,也不禁玉頰生霞,膘了淩君毅一眼道:「淩老丈現在該滿意了吧,要如何才能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物?」淩君毅微微一笑道:「在下身邊帶有洗容藥丸。」說罷,一把扯下假須,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木盒,取了一顆蜜色藥丸,在掌中輕輕滾動。收起木盒,雙手互搓,往臉上撫摩一陣,然後取出一方白色麵巾輕輕拭抹乾淨。不過眨眼工夫,一個黑須拂胸的半百老人,忽然變成了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的美少年!百花幫主方才還口口聲聲叫他「淩老丈」,這下直看得她雙目神采一閃,粉臉驟紅,口中忍不住驚「啊」出聲。

玉蘭也同樣深感意外,脈脈含情的注視著他,淺淺笑道:「淩公子竟然這般年輕,倒是出入意外之事。」淩君毅瀟灑一笑道:「二位姑娘不是比在下更年輕麽?一個貴為一幫之主,一個貴為一幫總管,在武林中獨樹異幟,英雄出巾幗,豈非更出人意料麽?」百花幫主一顆芳心,直到此時,才算漸漸定了下來,她手上拿著那張藏如蟬翼的麵具,並未立即帶上,雙目一抬,盈盈凝注,檀口輕啟,說道:「淩公子才俊,定是博學之士,隻不知令師是誰?」淩君毅道:「幫主垂詢,隻是家師歇隱林泉,一生不願人知,在下深感抱歉,無可奉告。」百花幫主婉然一笑道:「令師想必是一位世外高人,淩公子既有礙難之處,不說也罷。」說到這裏轉臉朝玉蘭道:「淩公子初來,乃是本幫的貴賓,你可曾安排洗塵宴麽?」玉蘭欠身道:「屬下正要向幫主請示,洗塵宴要安排在中午還是晚上?」淩君毅慌忙搖手道:「幫主不可客氣,這個在下如何敢當。」百花幫主粲然一笑道:「你到了我們這裏,賤妾喬為主人,替你洗塵接風,乃是稍盡我地主之誼,何況敝幫還得仰仗淩公子鼎力賜助。」一麵回頭說道:「那就中午好了。」玉蘭應了聲「是」,又拿起麵具,覆到臉上,用掌心輕輕在鬢角貼好,起身朝外行去。

小廳上,如今隻剩下百花幫主和淩君毅兩人了。就因為他的都已顯露了本來麵目,一個年輕英俊,一個嬌豔如花,兩人心頭都有些忐忑不安,自然沒有先前來得自然。過了半晌,百花幫主舉手攏了攏鬢邊青絲,抬目道:「賤妾方才好像聽淩公子說過,你化裝祝莊主,混入絕塵山莊,是為了找尋一個人,不知你找的是誰?」淩君毅道:「家母。」百花幫主驚異的道:「你找尋令堂?」淩君毅雙眉微蹙,答道:「家母失蹤已有數月,至今尚無眉目。」百花幫主一雙水樣輕柔的眼睛,隻是凝視著淩君毅,含笑道:「我看淩公子神儀內瑩,目光清朗,分明身懷絕藝,不像是中了絕塵山莊散功之毒、武功已失之人,你任由玉蕊把你從絕塵山莊接出來,那是懷疑令堂在敝幫了?」淩君毅聽得暗暗一怔,忖道:「我隻當這位百花幫主嬌柔如花,年事極輕,不像經常在江湖走動之人,看來她還相當厲害。」本來嘛,以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能夠領袖群芳,當上一幫之主,自然不是簡單之輩。他心念迅快一轉,含笑道:「幫主可是懷疑在下來意不善麽?」百花幫主微微搖頭道:「不,我一點也沒有懷疑。」接著幽幽的說道:「賤妾看的出來,你淩公子是一位正人君子。」淩君毅道:「幫主誇獎了。」百花幫主淺淺一笑道:「賤妾自信這點眼光,還是有的。」眨眨眼睛,問道:「淩公子既是為了找尋令堂而來,肯在敝幫留下來,幫敝幫的忙麽?」這倒真是難題,自己哪裏真的是研究出「毒汁」解藥來了?但眼下自己對「毒汁」來源,還一無所知,自然不好和她明言,聞言爽朗一笑道:「在下既已答應,說了自然算數。」百花幫主喜道:「多謝淩公子,關於令堂失蹤之事,賤妾當密令敝幫各地姐妹,協力查記,以報淩公子相助之德。我想快則三天,遲則七日定有消息……」她語聲微頓,接著問道:「隻不知令堂姓氏名諱,如何稱呼?」淩君毅道:「家母姓鐵,她老人家的名諱,在下就不知道了。」百花幫主沉吟道:「那是說,令堂隻是淩鐵氏了,賤妾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隻要江湖上稍有名氣的人,賤妾多少總有耳聞,但令堂淩鐵氏這三個字,賤妾卻是從未聽人說過?」淩君毅道:「家母不諸武功,也從未出過門,幫主怎會知道。」百花幫主奇道:「令堂不諸武功,不是武林中的人,怎麽失蹤的呢?」目注淩君毅,一張春花般的嬌屆之上,流露出關切之色,接著問道:「那麽令堂可有仇人麽?」淩君毅道:「家母秉性慈祥,除了勤儉持家,從未結怨於人,哪有仇家?」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這就奇了,令堂高壽多少,怎樣一個容貌,公子能否為賤妾說的詳細一些,賤妾好教幫中姐妹,替公子各處打聽打聽。」淩君毅看她一臉關注之色,說的十分認真,這就說道:「家母今年四十六歲,但平時體弱多病,看去卻有五十出頭,臉型清瘦,兩鬢也已花白。」百花幫主點點道:「公子但請寬心,賤妾定當傾敝幫之力,替公子找尋令堂。」她翠眉微顰,接著說道:「隻是令堂不是武林中人,找尋起來,就較為困難。但賤妾相信,敝幫耳目遍布江湖,遲早終會有消息的。」這話雖是寬慰之言,但她說的甚是認真。

淩君毅感激的道:「幫主厚意,在下甚為感激。」百花幫主忽然雙頰飛紅,望了淩君毅一眼,幽幽的道:「淩公子如不嫌棄,不知肯把我當你的朋友麽?」這句話,她生似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的,話聲出口,竟然羞澀的抬不起頭來。

淩君毅心頭不由「咚」的一跳,俊臉微紅,勉強笑道:「幫主言重,在下得識幫主,已感榮幸,我們現在不就是朋友了麽?」百花幫主目光隻是瞧著地下,手中輕輕揉著那張人皮麵具,輕聲說道:「我是說……」話聲未落,隻見玉蘭緩步走了進來,欠身說道:「幫主,淩公子,廳中酒席已經擺好,可以入席了。」百花幫主並未再戴麵具,隻是把麵紗朝臉上一覆,盈盈站起,說道:「酒席已經整治好了,淩公子請。」話聲嬌柔,依然帶著些羞態。

淩君毅慌忙拱手道:「貴幫如此隆情招待,在下實在愧不敢當,幫主請。」當下由百花幫主和玉蘭陪同淩君毅,出了「仙春館」,繞廊而行,進入一座花廳。廳上早巳擺好酒席,四名身著青羅的少女,垂手侍立。看到幫主陪同進來的貴賓,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不由呆得一呆,立時迎了上來,一齊欠身為禮。百花幫主抬手肅客,低聲說道:「淩公子請上坐。」淩君毅連說「不敢」,卻隻得坐了賓位,百花幫主也從容在主位落座,玉蘭跟著在幫主下首坐下。二名青衣少女立即手捧銀壺,替三人麵前斟滿了酒。百花幫主當先舉起手中酒杯,眼光流盼,嬌聲說道:「淩公子遠來,敝幫無以為敬,這杯水酒,聊表賤妾一點心意。」說罷,湊杯香唇,一飲而盡。

淩君毅慌忙端起酒杯,說道:「在下該敬幫主的。」和她相對乾了一杯。

百花幫主等侍女又斟滿了酒,再次舉杯,粲然笑道:「淩公子慨允賜助,這杯酒,算是賤妾代表敝幫,向公子致謝。」淩君毅惶恐的道:「在下對「毒汁」毫無把握,幫主這個謝字,在下實在不敢當。」百花幫主嬌笑道:「淩公子已有初步成就,研成解藥,指日可待,賤突隻是預祝公子成功,公子請幹了吧。」淩君毅笑道:「幫主盛情,在下恭敬不如從命,隻是在下量淺……」百花幫主不待他說完,接說:「我也不會飲酒,隻此兩杯為限,你看如何?」淩君毅道:「幫主這麽說,在下隻好飲了。」言罷,相對一飲而乾。

玉蘭站起身道:「淩公子,幫主兩杯為限,是幫主隻敬你兩杯,賤妾敬你的這一杯,可不在兩杯之內,還望公子賞臉,賤妾先乾為敬了。」說罷,舉杯就唇,一口乾了,淩君毅望著她,隻好也乾了一杯。

百花幫主舉起玉箸,說道:「淩公子請用些萊,隻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她語聲嬌柔,喝了兩杯酒。粉臉微酡,星眸如水,說來含情脈脈,似是對淩君毅十分關心一般。

淩君毅麵對兩位絕色佳人殷勤勸酒,心頭感到忐忑不安,聞言忙道:「幫主太客氣了,在下什麽口味都能吃,何況酒菜如此豐盛?該是在下吃過的酒席中,最好的一席了。」百花幫主甜甜一笑道:「那你就該多用些。」四名青衣少女川流不息的上菜,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賓主三人,邊吃邊談。淩君毅幾杯下肚,先前拘謹不安的心情,已漸漸放寬,和兩女談笑自若起來。隻是他假扮祝文華已有多日,說話之時習慣的用手去拂垂胸長須,引來百花幫主和玉蘭的輕笑,這時突聽遠處響起幾聲叱喝!百花幫主神情一動,微微蹙眉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玉蘭迅快地站起身來,說道:「屬下出去瞧瞧……」話聲甫落,但見一名青衣少女神色匆忙,急步奔丁進來。

玉蘭迎著問道:「你慌慌張張的有什麽事?」那青衣少女道:「啟稟總管,方才園中發現了敵蹤……」玉蘭聽得一呆,道:「會有這等事?潛入園中來的,是何等樣人?」育衣少女道:「來人武功極高,好像沒有驚動前麵,是從水道來的……」就在此時,隻聽花廳外響起兩個少女的聲音,叱道:「你們哪裏來的?還不快快站住?」接著隻聽一個蒼勁的聲音,冷聲道:「老夫三人從湖上經過,發現俗大一座花園,隨便進來看看。你們這些丫頭,居然仗著練過幾招,敢對老夫等如此無禮?」話聲此時已在花廳外麵。

這時正當大白天裏,百花幫根本重地,居然給人輕易闖了進來!玉蘭此時無暇多問,急匆匆朝外行去。百花幫主一張春花般的嬌臉,也微微變色,伸手入懷,取出麵具,很決摘下麵紗,戴到臉上。淩君毅雖然不知來的是什麽人,但猜想得到百花幫已有強敵尋上門來,這就說道:「幫主有事,隻管請便。」百花幫主一雙秋水般的眼睛,望著淩君毅,問道:「來的是你的朋友麽?」淩君毅搖頭道:「不是在下的朋友。」百花幫主輕輕籲了口氣道:「不是你的朋友就好。」接著偏頭問道:「淩公子可要出去看看?」淩君毅道:「方便麽?」百花幫主淺淺一笑道:「你如果想出去瞧瞧,賤妾就陪你去。」淩君毅心中一動,瀟灑笑道:「隻要沒有不便,在下倒想出去瞧瞧。」百花幫主溫婉的笑了笑,盈盈站起,道:「那就走咯。」一麵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低聲吩咐道:「火速傳令下去,在沒有弄清來人身份之前,叫前麵的人不用進來。」一名使女躬身領命,閃身朝左側一道門戶奔去。

百花幫主行若無事、和淩君毅並肩走到花廳門口,便自停步。淩君毅隔著簾子望去,隻見玉蘭白衣飄忽,站在階上。階前一片草坪上一排三個人,麵向花廳而立。中間一人,身穿黑色長衫,赤臉濃眉,額下疏朗朗一把花白胡子,肩頭一柄長劍,雙目炯炯如電,約有五十以上年紀。在他左首是一個身穿半截麻衣,貌相奇醜的漢子,目中隱射藍芒,看去有些古怪。右首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中年人,背上也背一柄長劍,臉色白淨,隻是白得沒有血色。這三人神情譎異,一望而知來意不善。在這三人不遠處,圍著四五個手持短劍的青衣少女,自然是百花幫的人了。

玉蘭神色鎮定,目光掠過三人,注視著赤臉老者,徐徐問道:「光天化日,三位無故闖入私宅,究竟有什麽事?」她不愧是百花幫的總管,語氣之中,雖有責怪之意,但說來不卑不亢,使人感到她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赤臉老者陰森一笑道:「姑娘就是這座花園的主人麽?」玉蘭微曬道:「這裏是我家的花園,我自然是主人了。」赤臉老者道:「姑娘貴姓?」玉蘭冷冷說道:「我們素不相識,似乎沒有通名問姓的必要,三位擅入民宅,所為何來?」赤臉老者道:「老夫方才說過,老夫三人隻是從湖上經過,看到這裏有一座花園,景色不錯,隨便進來看看。」玉蘭冷笑道:「我家園門未啟,三位如何進來的?」赤臉老者道:「興之所至,區區圍牆,自是阻攔不了我等三人。」玉蘭氣道:「我們是善良百姓,三位闖進來,有何圖謀?」赤臉老者道:「姑娘弦外之音,可是說老夫三人不是善良百姓了?」玉蘭道:「光天化日,你們越牆進來,自然是有圖謀的了。」赤臉老者陰測測笑道:「姑娘手下,這班丫頭身手不弱啊。」玉蘭冷然一笑道:「這麽說,三位是有意上門尋事來的了?」赤臉老者雙目精光一閃,嘿然道:「姑娘說的也差不多,老夫風聞鄱陽湖中,新近有一幫小女兒,出沒江湖,興風作浪,老夫特地親來瞧瞧,究競是否確有其事?」淩君毅聽得暗暗忖道:「原來這裏是在鄱陽湖中。」隻聽玉蘭冷笑道:「鄱陽湖湖麵遼闊,你們隻怕找錯了地方了。」赤臉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本來也以為此處花園,極擅亭台樓閣之勝,可能是退隱林泉的官宦世家,富貴門第,隻是進來瞧瞧而已,但如今老夫的看法又不同了。」玉蘭道:「如何不同?」赤臉老者道:「老夫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難道還會看走眼?」玉蘭道:「那又如何?」赤臉老者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麽氣候。」玉蘭道:「看來你是有意來尋釁呢?」赤臉老者道:「不錯。」百花幫主這時插口道:「閣下既然找上門來,明人不做暗事,閣下能否見告身份?」赤臉老者看了百花幫主一眼,道:「你又是何人?」玉蘭道:「她就是這莊院的真正主人。」赤臉老者道:「莊院主人,總該有個名號吧?」玉蘭道:「告訴你不無妨,本莊院的主人姓花,即以告訴你們,你們也該見告一下名號了吧?」赤臉老者哈哈一笑,道:「好!老夫黑龍會內三堂堂主郝飛鵬。」說著指著他右首的道,「這位是老夫的義弟柏奇寒。」又指左首那位的道,道:「這位也是老夫的義弟藍豪。」淩君毅暗忖道:「黑龍會竟然明目張膽找上門來了。」不由向百花幫主瞥了一眼。

百花幫主道:「黑龍會?怎麽沒聽人說過?」郝飛鵬嘿嘿乾笑,道:「不用裝糊塗了,咱們彼此之間好像沒有不清楚的吧?」百花幫主道:「有這種事?」郝飛鵬道:「難道不是?」百花幫主道:「既然郝堂主一定如此說,我們也無可奈何,隻是郝堂主來此究竟何為?」郝飛鵬道:「話以已明,老夫再用不著繞什麽彎子,來此就是為了找人。」百花幫主道:「不知你們要找的是誰?」郝飛鵬道:「龍眠山莊莊主潛龍祝文華。」淩君毅心中暗道:「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百花幫主淡淡一笑道:「這就奇了,你們要找龍眠山莊祝莊主,該到龍眠山莊去才是,怎麽找到我們花家莊院裏來了?」郝飛鵬嘿嘿乾笑道:「老夫已經查得清清楚楚,姑娘何用抵賴?」百花幫主佛然道:「你這是什麽話?我們花家的人,從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何曾抵賴?」郝飛鵬道:「好,那麽老夫請問,昨晚有一條船,從安慶來的,船上是什麽人?」百花幫主道:「那是我十三妹和兩個隨行使女。」郝飛鵬道:「令妹叫什麽名字?」百花幫主道:「她叫花玉蕊。」淩君毅暗忖道:「如此看來,她果然缺乏江湖經驗,黑龍會已經找上門來了,她還說出玉蕊的名字來。」郝飛鵬雙目精光陡射,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她。」百花幫主道:「怎麽,我十三妹得罪了貴會麽?」郝飛鵬陰森一笑道:「玉蕊姑娘帶回來了什麽?」百花幫主道:「我要她到安慶采藥材去的,帶回來的自然是藥材了。」說到這裏,反問道:「郝堂主不是找龍眼山莊祝莊主麽,追根究底,問我這些話做什麽?」她口齒稚嫩,好像沒有一點江湖經驗,使人相信他好似全不知情一般!

郝飛鵬多年江湖,聽了她的話,心中也不覺有些懷疑,嘿嘿一笑道:「潛龍祝文華就是被令妹玉蕊擄來了。」百花幫主道:「會有這種事?哦,我才不相信呢。」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叫十三妹來,說我有話問她。」那使女躬身領命而去。淩君毅看的暗暗好笑,忖道:「她這般做作,那是存心戲耍他們了。」隻聽百花幫主口中輕嗯一聲,眼波一抬,朝淩君毅粲然一笑道:「淩公子,你站著累不累?茉莉,你去端兩把椅子來。」她身後另一名青衣使女答應了一聲,轉身從後花廳中端出兩張錦披椅子,放到廊上。

百花幫主生似嬌慵無力,在右首椅上坐下,側過臉來,含情脈脈的道:「淩公子,你也陪我坐下來咯。」她故意裝出嬌滴滴的模樣,其實是絲毫沒有把對方三人放在眼裏。

淩君毅被她這般親切的招呼著,不覺得俊臉微微一紅,隻好在椅子上坐下,隻聽耳邊響起百花幫主極細的聲音,說道:「待會兒有好戲瞧呢。」這時隻見遠處長廊上環佩叮咚,一個身穿淺綠衣裙的女子,扶著兩個青衣丫鬟,款款行來。淩君毅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人,正是玉蕊和萍花、蓼花,但她們臉上,都已戴了麵具。女子臉上,隻要薄薄的施上一層脂粉,該紅的地方紅,該白的地方白,就不容易瞧得出來。男人可不同了,你戴了麵具,總不能淡妝濃抹,塗脂抹粉,人家看到你一張死板板的麵孔,一眼就可瞧出來。

玉蕊人還未到,一陣香風,先飄了過來。她緩步穿過長廊,走到近前,一眼瞧到百花幫主身邊坐著的淩君毅,不覺微微一怔!她沒想到,淩君毅這麽快就露出了本來麵目,她看了淩君毅,就無暇再去看階前站著的三個人,目光漸漸低了下去,細碎蓮步,顯得有些急促。走近百花幫主身邊,低低的說道:「大姊,是你叫我的麽?」直到此時,她才目露驚異的瞥了郝飛鵬三人一眼,接著問道:「他們是誰?怎麽跑到咱們花園裏來了?」百花幫主含笑道:「他們是黑龍會的人。從安慶一路跟蹤你下來的。」郝飛鵬和他兩個義弟,六道眼神,冷肅的盯注在玉蕊身上,沒有說話。

玉蕊又橫了他們一眼,忽然冷笑道:「我們花家從沒和江湖上的人有什麽過節,他們幹麽要跟蹤小妹?」郝飛鵬陰森的道:「你就是玉蕊?」蓼花叱道:「你是什麽東西,我們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郝飛鵬怪笑一聲道:「你們三個難道不是從絕塵山莊逃出來的?」萍花搶著道:「你們才是從絕子絕孫山莊逃出來的。」她敢情因自己說的可笑,不禁詰的笑出聲來了。

郝飛鵬雙目精光進肘,一般冷肅,哼道:「江湖道上,各幫各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三個潛入絕塵山莊臥底,已是不夠同道義氣,不想你們臨走時還把敝會請去的祝莊主擄走,豈不欺人大甚?」玉蕊氣憤的道:「大姐,這人在胡說些什麽?」郝飛鵬道:「老夫今日是向貴姐妹討個公道來的。」好久沒有開口的玉蘭這時忽然插口道:「你怎不說是上門尋事來的?」郝飛鵬嘿嘿陰笑道:「黑龍會不是尋常幫派,也並不怕事,但為了顧全江湖義氣,老夫對姑娘說的上門尋事四字,還須加以修正。」玉蘭道:「如何修正?」郝飛鵬道:「老夫來意,隻希望姑娘們把祝莊主交與老夫帶走,不傷兩家和氣。」百花幫主唁的一聲嬌笑,道:「看來咱們兩家的和氣是傷定了。」郝飛鵬臉色微變,陰側側笑道:「如此說,姑娘是不肯交還祝莊主了?」百花幫主淡淡說道:「我們交不出祝莊主,這和氣不就傷定了麽?」郝飛鵬點點頭道:「老夫一再表明態度,隻是為了息事寧人,並非怕事……」百花幫主道:「我們說祝莊主不是我們擄來的,你郝堂主也不會見信,那你隻管搜好了。」玉蘭憤然道:「大姐,人家不怕事,我們也不必怕事,花家莊院若是任人來搜,我們姐妹以後還能在江湖上走動麽?」玉蕊接口道:「是啊,他們既不按江湖規矩,投帖拜山,擅自闖到咱們花園來,還口發狂言,盛勢淩人,根本沒把咱們花家姐妹放在眼裏,這種人還和他們客氣什麽?」郝飛鵬沉笑道:「姑娘所謂不客氣,又當如何?」玉蘭平靜的道:「咱們也不為己甚,隻是要三位屈留幾天,等你們黑龍會首領親自來賠個禮,即可放人。」郝飛鵬臉色一變,仰首向天,怪笑道:「姑娘口氣不小,就憑你們能把老夫三人留下來麽?」隻聽另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難道你們還想走麽?」但見從對麵一座假山洞中,走出一個身穿綠衣的少女,經邊插一朵梅花,手仗長劍,緩步而來。走到花廳前五丈來遠,便自停步。這綠衣少女身後,緊隨著四個一身勁裝,手執長劍的青衣女子。綠衣女子腳下一停,她們便一字排開,抱劍肅立。就在綠衣少女現身的同時,東首花徑上,也走出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鬃邊插著一朵桃花,也是手仗長劍,身後同樣四個勁裝的青衣少女。西首花徑上也走出一個身著黃衣的少女,鬢邊插一朵菊花,身後也跟著四個勁裝青衣女子。她們也同樣走到離廳前四五丈處站定,身後四個勁裝女子,同樣一字排開,抱劍肅立。這一來,正好把郝飛鵬三人遠遠圍在中間。淩君毅心中暗忖道:「這三位姑娘,鬢邊都插著花朵,分明是一種記號,如以花名來做她們名字,那麽穿綠衣的應是梅花,穿紅的是桃花,穿黃衣的是菊花了。」郝飛鵬目光冷森,朝四下一瞥,嘿嘿乾笑道:「就是這點陣仗麽?」他身為黑龍會內三堂堂主,數十年來,見識過多少陣仗,自然不會把百花幫這些人放在眼裏。

玉蘭當階而立,微笑道:「你們如是心中不服,那就不妨動手試試。」郝飛鵬道:「不錯,老夫是要動手試試。」梅花〔綠衣少女〕笑道:「紅臉老頭,你不肯束手自縛,那就領教姑娘幾劍吧。」站在郝飛鵬右首的青衣中年漢子柏奇寒目中冷芒飛閃,說道:「堂主,兄弟來會會她。」郝飛鵬微一頷首道:「好,你小心些。」柏奇寒刷的一聲,從肩頭撤下長劍,臉上一無表情,抬目朝梅花道:「就是姑娘一人出手麽?」梅花冷冷說道:「難道還要幾個人出手不成?」柏奇寒冷笑一聲道:「很好。」右手長劍,緩緩舉起。

梅花長劍一擺,回頭朝身後四個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們隨時準備給我拿人。」四個青衣少女同聲應道:「小婢們省得。」柏奇寒白皙的臉上,飛過一抹冷峻的殺氣,哼道:「姑娘小心了。」他舉劍十分緩慢,但話聲出口,長劍突然匹練般激刺而出,發如驚虹,奇快無匹。

梅花身形一側,輕輕閃避過去,正待還擊!隻聽柏奇寒一聲冷笑,長劍疾掄,一口氣攻出了八招,劍勢如雷電交擊,挾帶一片尖風,無數劍影急襲過來!梅花長劍護身,似乎沒有還手的機會,隻是身形飄動,左封右架,不住的閃避。須知一般人,在一輪急攻之後,劍勢總有稍微緩和的時候,但柏奇寒卻在攻出八劍之後,根本不容梅花還手,劍勢方自一緩,左手連揮,緊接著又攻出八掌。這八掌比方才八劍,更來得快速,但見四麵八方盡是柏奇寒掌影,繞著梅花團團轉。光是掌影,還不要緊,他每一掌出手,竟然還挾帶著凜到的奇寒之氣!刹那之間,掌影漫天,寒風砭骨,梅花東飄西閃的人影,已被那彌空的寒冰之氣所籠罩,看去隻餘下勉強招架之功。

淩君毅坐在走廊上,距他們的戰場,尚在數丈之外,隻覺那柏奇寒揮掌之際,掌風餘勢所及,猶是森寒逼人!心頭暗暗驚駭,忖道:「此人名叫柏奇寒,練的也是旁門「寒冰掌」一類功夫,梅花身上隻穿著單薄的羅衫,隻怕抵擋不住……」心念轉動,忍不住抬眼朝百花幫主望去。隻見百花幫主神色平靜,似是對梅花的身陷險境,根本無動於衷。當然,她臉上戴著麵具,就算焦灼,旁人也看不出她的表情來的,但她那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神,也絲毫沒有焦灼之色!

淩君毅正感驚異,百花幫主忽然側過臉來,朝他淺淺一笑!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見梅花在一片寒冰掌影之中,突然一聲清嗆,身子搖了兩搖,陡然間,劍光流動,從她身邊爆起朵朵銀花!這宛如一夜之間,寒苞盡放,一樹梅花千萬顆,衝破冰霜作早春!一陣急驟的「叮」、「叮」金鐵交鳴,逼開柏奇寒的長劍。四周登時響起一片鶯聲燕語的喝采之聲!

淩君毅更看得聳然動容,麵上閃過一絲異色。柏奇寒麵如獵肝,狠狽的疾退了六七步,隻見他左邊衣衫一片殷紅,原來一隻左手,已被梅花長劍齊腕削落。半截斷手,跌落在他身前三尺的地上。梅花發鬢也被他劍鋒挑斷,秀發披散,右肩衣衫劃破了約有三寸長一條!柏奇寒看到自己左手已斷,心頭一陣激動,厲喝一聲:「丫頭,我和你們拚了。」右手長劍一挺,正待朝梅花撲來。

郝飛鵬一閃而至,伸手抓住他的右臂,沉喝道:「你失血已多,趕快休息一會。」說話之時,手起指落,點了他左臂幾處穴道。

那貌相奇醜的藍衣人藍豪雙肩一晃,跟著郝飛鵬躍出,朝梅花逼來,口中獰笑道:「丫頭,咱們來玩玩。」梅花長長籲了口氣,冷笑道:「你也想請姑娘砍下一隻手來麽。」紅影一閃,桃花搶著掠出,接口道:「四姐,這回該我來了,你去休息吧。」淩君毅心中暗道:「原來梅花是她們四姐,那是說,她在百花幫中,身份很高了。」梅花舉手掠掠散亂的秀發,果然退了下去。

藍豪怪眼一瞪,厲笑道:「你要找死,就是你吧。」他身上未帶兵刃,一雙又粗又大的手掌一掄,人隨掌進,已經撲到桃花跟前。右手五指箕張,直朝桃花左肩抓來,左手如刀,同時閃電般朝桃花執劍右腕切落。一攻之中,雙招同發。桃花身形一側,沉肩後退半步,讓開對方抓來之勢,長劍姚起,疾向對方左腕脈門刺去。

藍豪一見桃花以攻還攻,揮劍刺來,心頭大怒,暴喝一聲,身形撲進,右手運勁若鋼,硬奪桃花的長劍。左掌變招「遙叩天闕」,駢指若戟,一縷指風,直襲眉心,同時在暴喝聲中,飛起左足,踢向桃花小腹。這三招全是急攻招數,力道分用,不但桃花吃了一驚,就是坐在走廊上的百花幫主、淩君毅,也同樣暗暗感到驚凜。因為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手足並用,使出幾種力道來,這是武術家說的心無二用。藍豪這一攻之中,分力合作,右手奪劍,左指遙襲,再踢起一腳,確是武林不易見到的身法。桃花不敢硬接,趕忙收劍護胸,吸氣提身,後退數尺。

藍豪一擊得手,口中一聲厲笑,雙掌倏合,緊接著在胸前一頓,朝前推出。他這一合一頓,推出一股排山般勁氣,勢如潮湧,直撞過來。桃花堪堪往後躍退,驟見對方雙掌迎麵推來,一團令人窒息的巨大壓力,直卷過來,心知對方不使兵刃,掌上定有過人之力,硬接不得。心念閃電一動,立即一躍而起,全身筆直而上,縱起一丈來高,但覺一股洶湧掌風,像山洪急流,從她腳下直掃而過。

桃花讓過藍豪一記強猛掌風,半空中一挫柳腰,劍演「花開花落」,寒芒流轉,從空中爆出一片銀花,倏生倏沒,繽紛如雨,向藍豪當頭罩落。藍豪隻覺得森森劍風,有如一片劍幕,心頭也暗暗吃驚,右手揚處,仰身向空劈出一掌,晃肩閃開八尺。桃花一劍奏功,豈肯讓他緩過手來?冷笑一聲,身軀由上麵下,直欺而進,玉腕伸縮,彈指間攻出三劍。三朵劍花品字形直襲藍豪「華蓋」、「將台」要穴。這一招快若流星,一閃即至,宛如三支長劍,一齊攻到,寒芒閃動,令人無從兼顧。

藍豪果然厲害,遇到這等奇奧劍招,居然不避不讓,麵露獰笑,突然雙手箕張,朝三朵劍花抓來!這一招不但出手古怪,簡直驚人已極!桃花自然不肯讓他抓住長劍,慌忙撤劍,急急往後退出。她撤劍後退,雖然夠快,但藍豪是何等樣人?既然搶到先機,哪裏還會讓桃花有喘息的機會?雙目藍芒暴射,身子跟著撲進,雙掌連續劈出。這一輪快攻,雙掌連環,舉手之間,勁風呼嘯,一口氣拍出一十八掌。

桃花一著失卻先機,便落下風,何況對方這一十八掌,掌掌銜接,連綿出手,根本不容她有還擊的機會。桃花目睹藍豪奇猛的掌勢,一掌接一掌攻來,尤其他兩次空手朝劍身抓來,好像他手掌不畏刀劍,在這輪快攻之中,還要防他趁機奪劍,一時隻以長劍護身,連連後退,被逼的哪裏還有反擊之力。藍豪一十八掌快攻,宛如閃電雷奔,來勢雖然凶猛,但卻很快就已過去。

桃花被他迫的節節後退,手中空自握了一支寶劍,心頭已是充滿怒火,此時見他掌勢一緩,有機可乘,立即一聲嬌叱,身形一晃,施出「移形換位」身法,手中長劍,劃起一道銀虹,宛若神龍,飛擊過去。藍豪攻出一十八掌之後,掌勢微緩,原隻是故露破綻,一見桃花果然欺身過來,不覺怪笑一聲,右掌疾拍而出。這一掌他蓄勢當胸,直待桃花欺近,才隔空拍出,而且劈出掌勢,也和剛才一輪急攻,大不相同。剛才舉手劈掌,呼嘯勁風,應掌而出,勢道強勁無匹,但這次淩空拍出一掌,卻是形同虛招,絲毫不帶破空之聲。這一下兩人各出奇招,端坐在走廊上的百花幫主忽見藍豪拍出的右手,色呈藍錠,心頭猛然一凜,暗道:「藍煞掌。」坐在百花幫主左首的淩君毅,看到桃花欺身遊進的一劍,心頭也同樣猛然一凜,暗暗叫了聲:「神龍出雲。」「神龍出雲」、「龍戰於野」、「怒龍盤空」,是自己家傳的三招絕世之藝。母親不會武功,當日傳自己這三招劍法之時,一麵畫圖,一麵口述,不知化了她老人家多少的心力。母親一再告誡自己,這三招劍法,威力極強,殺傷力無與倫比,非到萬不得已,不準輕易使用。方才他看到梅花在一招「一樹梅花千萬顆」中,曾暗藏「神龍出雲」,自己還以為隻是偶然相似。但這回桃花使的,卻明明就是「神龍出雲」了!不但劍法招數完全一樣,就是欺上前進的身法,既似「移形換位」,又像「物換星移」,也是半點沒錯。

「神龍出雲」既是自己家傳的武功,她們又從哪裏學來的呢?就在他思忖之際,各出奇招,人影一合即分!藍豪右手呈藍靛,看去十分刺目,他方才舉掌隔空拍出,掌勢出手,人也隨著一個筋鬥,倒翻出去三丈開外。他這一記,原是早已存了殺心,因此掌勢拍出,退的迅速絕倫。但桃花挾憤使出來的一招「神龍出雲」,不但劍如匹練,身法之快,更是神速!因為她這一式極似「移形換位」的身法,欺身挺進之時,恍如神龍遊走,一閃而至,使人躲無可躲。這時藍豪已經一個筋鬥,往後翻起,但覺森寒劍鋒,從他身下劃過,而他拍出的「藍煞掌」,因為隻是一種陰柔的勁道,不帶絲毫破空之聲,同樣使人防不勝防。

桃花欺近之時,隻覺一陣陰柔潛力,逼近身前,她心中同樣充滿了殺機,雖然覺出掌風有異,但卻並不在意,隻是提氣護住全身穴道,依然欺身前進,揮劍追擊。「藍煞掌」陰柔掌風,從她身邊而過。這原是一瞬間事,等到兩人身形交錯而過,藍豪已經翻出去三丈之外,忍不住怪笑一聲:「丫頭,你……」他這一怪笑,突然胸腹間一陣刺痛:四周的人,這時才看清楚,隻見他胸前長衫,已被桃花劍鋒劃開了尺許長一道,怪笑甫發,鮮血進流,連大小腸一齊往外流了出來。藍豪自己敢情並不知道已被劍鋒開膛剖腹,等到發覺胸腹刺痛,低頭一瞧,口中不覺大叫一聲,往後便倒。桃花雖有一身武功,但那「藍煞掌」乃是旁門中極為歹毒的陰功,當時雖然隻覺得有一陣陰柔潛力,透體而過,並無異樣。但等到人影分開,她一站停下來,突然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冷顫,驟覺十指尖發麻,一陣心跳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郝飛鵬目睹藍豪破肚流腸,慘死地上,一時直瞧得氣炸了心,目毗欲裂,一身黑衣,突然鼓起,口中大喝一聲,雙手如鉤,縱身朝桃花飛撲過來。桃花神誌並未昏迷,一見郝飛鵬撲來,不等他撲近,手中長劍一揮,又是一招「神龍出雲」,直掃出去。郝飛鵬剛剛撲近,瞥見一道天矯劍光,挾著砭體的森森劍氣,迎麵襲來!他在劍術上,已浸**數十年,自然看出桃花這一劍,劍勢奇奧,竟是自己平生所末見,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向後暴退。桃花一劍出手,忽然又覺一陣目眩,連打了兩個踉蹌,她身後兩婢,急掠而出,把她扶住。

百花幫主嬌聲道:「六妹!退下來。」她口中的「六妹」,自然是桃花了。

郝飛鵬被桃花一招「神龍出雲」驚退,但他在暴退之際,已然反手從背後撤下長劍,正待再次欺身撲上。菊花長劍一橫,閃身躍出,嬌叱道:「你要動手,自有姑娘接著,你亂闖什麽?」這時桃花已由侍女扶下,玉蘭輕移蓮步,走到她身邊,取出一顆丹藥,納入她口中,一麵向她使女低聲吩咐道:「快扶她到廂房裏去。」兩名青衣使女攙扶著桃花朝廂房而去。

玉蕊同時掣出長劍,帶著萍花、蓼花,補上桃花的位置,依然把郝飛鵬圍在中間。郝飛鵬雙目盡赤,一張紅臉滿布殺氣,咬牙切齒,沉聲喝道:「很好,老夫正要領教貴姐妹劍上辛辣的絕藝。」玉蘭從容說道:「郝堂主擅闖咱們花家莊院,本來就是上門尋釁來的,我們不為己甚,原隻要三位屈留幾日。如今既然動上了手,刀劍無眼,這能怨得愚姐妹心狠手辣麽?反過來說,若是愚婉妹闖上你們黑龍會去,隻伯郝堂主沒有這般好說話吧?」郝飛鵬氣得哇哇亂叫,怒喝道:「好個利嘴的丫頭,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老夫今天要你們識得厲害。」菊花長劍一指叱道:「老賊,你知道身在什麽地方?還敢出口傷人?」玉蘭臉色微變,朝菊花擺擺手道:「七妹,你且退下去,他要花家姐妹識得厲害,我倒要看看他竟有如何厲害?」回身從使女手中接過長劍,緩步拾級而下。菊花因玉蘭身份較高,她說要親自會會郝飛鵬,隻得收劍退下。

淩君毅心中暗道:「玉蘭此舉,分明是看出菊花不是郝飛鵬的對手了。」心中想著,隻見玉蘭已經走到郝飛鵬麵前,長劍一舉,冷聲道:「江湖上勝者為強,咱們不用多說廢話,郝堂主請發招吧:「郝飛鵬陰森了笑道:「老夫有僭。」長劍一揮,嘶的一聲,劍挾森冷寒氣,劃起一道銀光,像匹練般飛卷而出。

玉蘭暗暗一皺秀眉,左手劍訣一領,右手長劍一招「月移花影」,身隨劍走,巧妙地避過了郝飛鵬的劍勢,一點劍影,朝郝飛鵬右肩刺去。這一劍,以攻為守,輕巧利落,了無痕跡。郝飛鵬大喝一聲:「好劍法。」回劍上挑,猛削玉蘭的皓腕。

一瞬之間,接連刺出三劍,他發劍又狠又快,辛辣淩厲,不愧是劍中老手。玉蘭白衣飄忽,連換二個方位,振腕一劍,倏地向郝飛鵬肩肘削去,劍風過處,同樣起了一片嘯空之聲。郝飛鵬大笑一聲,右腕連揮,劍勢陡地一緊,疾快無情,又向玉蘭連攻八劍。這八劍,全是急攻招術,—劍快似一劍,一劍狠過一劍,劍上進發的罡力,也愈來愈見強猛,但見閃閃劍光,洶湧卷出,勢如壯闊波瀾,十分驚人。

玉蘭心知對方久戰無功,業已感到不耐,暗暗心喜。但對方這一輪攻勢,卻是不可輕視,立時展開身法,人如春城飛花,飄飛而起,手中長劍,劍招同時一變,左挑右戳,遊走封架,守中寓攻。她連閃帶架,擋開了郝飛鵬八招猛攻,口中輕笑道:「郝堂主要愚姐妹識得的就是這點厲害麽?」忽的劍法一變,同樣展開了一輪快攻,但見劍光指處,幻起朵朵銀花,「百花劍法」,一經使展開來,碗口大的劍花,倏生烴沒。宛如春風吹動,百花齊放,重重疊疊上瑤台,花影迷離掃不開!郝飛鵬自然識得厲害,卻識不得這是什麽劍法。口中大喝一聲,雙足紮樁,不避不讓,憑仗深厚內力,長劍開闊,和玉蘭硬打硬砸!但聽劍光花影之中,響起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火星橫飛,兩條人影,霍然分開,各自閃退數步,低頭檢視,兩人手中的百鋒精鋼長劍,都已碰得缺口斑斑!人影一分又合,重又打在一起。郝飛鵬劍法老辣而穩,功力深厚,每一劍罡力進發,劍氣逼人。

玉蘭劍走輕靈,一套「百花劍法」,已經輕巧,再輔以「飛花身法」,進攻退守,飄忽利落,奇招迭出。兩人對拆了五十餘招,依然難分勝負。激戰之中,但聽玉蘭一聲清叱,人如蚊龍出水,劍化天矯匹練,朝郝飛鵬飛卷過去。

淩君毅目光一注,暗叫一聲:「神龍出雲。」他發現百花幫的姑娘,似乎是人人都會這招「神龍出雲」,每當本門劍法無法取勝時,就使出這招劍法來。此時看到玉蘭使出「神龍出雲」,他自然特別注意。郝飛鵬練劍數十年,縱然不識這招劍法,但他經驗閱曆,何等豐富,方才連續目睹柏奇寒、藍豪二人,都傷在這招劍法之下,自然有戒心,大喝一聲:「來得好。」舉起手中長劍,朝前封出。他這一招使的竟是硬架的「力拚南天」,雖是普通招術,但在他手中使出,長劍帶起一道壯闊的劍幕,像扇麵般展開,足有八尺來寬,正好截住玉蘭劍光。雙劍交接,驀聽一聲「鏘」然劍鳴,劍光突斂,銀虹頓杏,兩條人影同時暴退數尺。這一招,依然沒分勝敗,但兩人手中長劍,都隻剩了半截。玉蘭終究是個女孩兒家,功力較遜,這一劍硬接,震得她右臂酸麻,粉臉漲得發熱!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目光一抬,兩道盈盈秋水,直注郝飛鵬,淡然一笑道:「郝堂主好劍法,你再接我一招試試。」她這幾句話,緩緩說來,聲音柔婉,實則是藉機暗暗調息。

她話聲方落嬌軀突然一躍而起,手中半截斷劍,揮舞如風,刹那間冷芒電掣,劍氣彌漫,一丈方圓,全被她斷劍灑出來的劍影所籠罩,劍光流動,隱挾風雷之聲!淩君毅聽她說出「再接我一招試試」,心頭凜然一動,雙目寒星飛閃,暗暗忖道:「果然是「龍戰於野」。」「龍戰於野」正是他家傳的三招劍法中的第二招!這下直看得淩君毅驚異不置:「難道百花幫會和自己有什麽淵源不成?」郝飛鵬不愧是一代劍術名家,他麵對玉蘭這等奇奧劍勢,反而十分鎮定,手橫半截斷劍,直等劍光近身,才驀地吐氣開聲,大喝一聲,揮起手中斷劍,向空中堵截。他這一招使的是「八方風雨」,雖無奇奧可言,但劍勢出手,競如魚龍曼衍,劍影紛披,向四麵八方散布開來!他練劍數十年,這一招上差不多用上了全力,刹那之間,劍風嘶嘶,細嘯如濤,聲勢淩厲之極!雙方劍光乍接,又是一陣嗆嗆劍鳴,兩人手中握著的半截斷劍,都化成片片碎鐵,散落地上!這一下,直看得淩君毅悚然變色,自己家傳的這招「龍戰於野」,何等精妙?居然被郝飛鵬以一招極其普通的「八方風雨」所破解!當然,這是玉蘭限於天賦,對這招劍法,未能盡量發揮精微變化,而郝飛則是以數十年的對敵經驗和深厚功力,孤注一擲,僥幸而致。

郝飛鵬一擊得手,突然一躍而起,雙腳連環踢出,把玉蘭逼退數步,雙腳落地之後,口中又是一聲長嘯,雙臂一抖,趁勢再次躍起。一道人影有如灰鶴一般,越過眾人頭頂,劃空飛去。就在郝飛鵬嘯聲乍起,柏奇寒同時長身縱起,緊隨郝飛鵬身後朝外飛掠而去。玉蘭驟不及防,被郝飛鵬逼退了兩步,此時驟睹兩人連袂飛起,心頭不禁大怒,清叱一聲,揚手把一個劍柄當作暗器,朝柏奇寒後心打去。又轉身從一名使女手中接過一柄長劍,縱身就追。這時,梅花、菊花、玉蕊三人,也身如彩鳳,紛紛追撲過去。

柏奇寒終究比郝飛鵬慢了一步,身形方起,突覺一股急勁風聲,破空生嘯,朝身後激射而來。他淩空飛掠,無處可以閃避,聽風辨位,右手長劍猛然朝後揮出。但聽「當」的一聲,玉蘭擲。出去的劍柄雖被他揮劍擊落,但他提氣飛掠之勢,也因這一用力揮劍,為之一泄,身形往下直落。玉蘭身形如風,一下從柏奇寒身邊掠過,口中喝道:「你們截住他,我追那姓郝的老賊去。」柏奇寒堪堪落到地上,梅花、菊花、玉蕊三人,已連袂追到。柏奇寒眼看無法脫身,一般殺機,湧現砰然,口中大喝一聲道:「老子和你們拚了。」回身一劍,橫掃過來。他情急拚命,這一劍有如匹練橫飛,力道之強,煞是驚人。

梅花首先撲來,隻覺那掃來一劍,勢道淩厲,劍鋒未到,森寒劍風已自逼人!當下一提丹田真氣,全身淩空躍起,一個飛旋,讓開了劍勢,手中長劍,卻隨著飄旋的身軀,化作一片寒光,直罩下去。柏奇寒心頭雖然凜駭,但卻並不慌亂,力注右腕,長劍疾掄,硬封梅花下擊劍勢。菊花冷笑道:「你還敢頑抗,看我也拆下你一隻手臂來。」一道劍光,朝他右肩刺到。

玉蕊一下衝到柏奇寒左側,接口道:「是啊,這種人,咱們不用和他客氣了。」刺出一劍,朝他左肋劃去。

柏奇寒氣得麵如喋血,他武功再強,終究斷了一條手腕,此刻以一致三,哪有還手的餘地?長劍連封帶砸,隻走了三五個照麵,已是捉襟見肘,無法擋拒。驀覺得右側銀光一閃,突然乘虛而入,嗤的一聲,肌膚一寒,右手衣袖已被刺穿。柏奇寒驚怒交進,咬牙切齒,長劍舞起一片護身劍幕,勉強又打了三四個回合。隻聽梅花一聲清叱,「當」的一聲,壓住了他的長劍。菊花、五蕊兩支長劍,一左一右,同時抵住了他的脖子。梅花冷冷說道:「姓柏的,你還不棄劍受縛?」柏奇寒雙目冒火,呸的一聲,一口痰沫,直向梅花臉上吐去,口中喝道:「臭賤婢,你們作夢。」梅花閃身避開,怒道:「你是找死。」百花幫主倏地站起身來,嬌聲喝道:「留他活口。」已經遲了,柏奇寒喝聲出口,長劍疾沉,一下刺入自己小腹之中,一股黑血,箭一般冒了出來,人也隨著往後倒去。

梅花差點濺了一身血,她急急躍開數尺,抬頭道:「大姐,他死了。」菊花、玉蕊同時收回長劍。

百花幫主微微皺了下眉,道:「既然死了,就叫人把他們埋了吧。」梅花躬身應「是」,突聽玉蕊口中驚咦道:「毒汁,他劍上淬過「毒汁」,屍體腐爛得好快。」原來這兩句話的工夫,柏奇寒中劍之處,已經開始潰爛,逐漸化成了黑水!百花幫主急步跨下石階,朝幾人立身之處走來。

淩君毅聽玉蕊說出「毒汁」二字,心頭不覺一動,也跟著百花幫主走了過來。目光一注,但見柏奇寒一個身子,迅速腐化,漫延極快,已快要整個化去。流出來的黑血比墨還黑,連附近草地沾上黑血,草根也隨著腐化,連泥土都蝕了下去,可見毒性之烈!淩君毅看的暗暗驚凜不止,忍不住問道:「他劍上淬的就是「毒汁」麽?隻不知道這「毒汁」究竟是什麽毒,競有如此厲害?」百花幫主輕輕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黑龍會的秘密。」不知她是不肯說,還是真的不知道。淩君毅見她這般說法,也就不好再問。

百花幫主目光微抬,嬌聲說道:「毒汁之毒,不但敝幫受到莫大威脅,就是天下武林,遲早也會蒙受其害,淩公子化解「毒汁」,也可以說是替天下蒼生避免一次毒劫。」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當日也是這麽說的。

淩君毅微微一笑道:「在下自當盡力而為。」正說著之間,隻見玉蘭白衣飄忽,已沿著花徑走了回來。

百花幫主問道:「給他逃走了麽?」玉蘭躬身道:「屬下追到湖邊,老賊已經乘船而去。」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此人劍上造詣極深,就是追上了,你也未必能截得住他。」忽然注目問道:「我們沒有搜索到他的船隻麽?」玉蘭道:「搜索東北角的是陸、李二位使者,卻被他們船上接應的賊黨所製,據說那兩個賊黨一個是藍衫公子,另一個青衣人,左手是一隻鐵手,武功極高。」玉蕊失聲道:「那是田中璧和侯鐵手了。」百花幫主徐徐說道:「咱們雖然讓他逃走了一個,但三個人截下了兩個,也算不錯了。」玉蘭道:「那姓柏的呢?已經擒下了麽?」百花幫主朝地上一指,說道:「他劍上淬過「毒汁」,自殺身死,屍骨化成一灘黑水,如今連黑水都不見了。」玉蘭一雙盈盈秋水,朝地上看了一眼,吃驚道:「「毒汁」有這麽厲害麽?」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毒汁」雖毒,我們請到了淩公子,化解之期,已是指日可待了。」淩君毅瀟灑一笑道:「幫主不可期望過高,在下能否化解,實在毫無把握。」百花幫主膘了他一眼,淺笑道:「你不是說盡力而為麽?」淩君毅道:「在下縱然盡力而為,也並不一定就能找出解藥來。」百花幫主輕輕點頭道:「公子千金一諾,賤妾自然信得過你,隻要你盡力而為就好,唉,敝幫的生死存亡,全在你淩公子的手上了。」說到這裏,回頭朝玉蘭道:「黑龍會的人,已經找到此地,郝飛鵬是他們黃龍堂的堂主,一個人逃了回去,決不肯就此罷休。從現在起,咱們莊院四周,要多派幾組人巡邏,嚴加戒備才好。」玉蘭躬身道:「屬下省得。」百花幫主又道:「黑龍會的人,既然能把「毒汁」淬煉到兵刃上,自然也可以淬煉到暗器之上,以後大家要特別小心。」語氣微微一頓,接著說道:「尤其化解「毒汁」之事,更是刻不容緩,淩公子答應合作,自然愈快愈好。你先領他回轉賓舍,看看還缺少些什麽,就請淩公子著手進行吧。」玉蘭道:「屬下遵命。」淩君毅朝百花幫主拱拱手道:「幫主別無見教,在下這就告退了。」百花幫主舉手理了一下鬢發,凝眸深注,幽幽說道:「一切全仗公子了。」淩君毅哪能化解什麽「毒汁」?他幼受慈母教訓,從未說過謊言,但此刻既不便對百花幫主明說,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在下既然答應幫主,自當盡我所能,研求解藥,幫主放心好了。」百花幫主襝衽一禮,道:「如此賤妾在這裏先謝了。」淩君毅慌忙還禮道:「幫主言重了。」玉蘭眼看兩人盡是說著客氣話,不覺抿嘴一笑,輕聲道:「淩公子請隨賤妾來。」淩君毅道:「多謝幫主賜宴,在下告退。」說完,隨著玉蘭走去。

百花幫主生似有些依依不舍,隨在淩君毅身後,一直走了十來步,才道:「淩公子恕我不送了。」淩君毅回身道:「幫主快請留步。」這一回過身去,四目相投,但見百花幫主一雙盈盈秋水,脈脈凝睇,含著無限情意,心頭微微一凜,連忙轉身大步行去。兩人穿行花徑,玉蘭走在前麵,白衣嫋嫋,款段多姿,輕風拂麵,淩君毅但覺一陣又一陣的清香,襲鼻而來。

玉蘭緩步而行,直到繞過假山,才回眸一笑道:「幫主一向對人冷淡,也從不以真麵目示人,今天對你淩公子,真是特別得很。」淩君毅道:「在下深感榮幸。」玉蘭輕笑道:「也隻有遇上公子這樣的人,才會使幫主傾心。」淩君毅俊臉一紅,道:「姑娘休得取笑。」玉蘭低著頭走在前麵,一麵低低的道:「公子難道還看不出來?唉,公子和幫主真是一對壁人,可惜……」她語氣漸低,候然住口。

可惜什麽?她沒說出來。淩君毅自然不好問她,兩人默默的走了一箭來路。淩君毅心頭想著「飛龍三劍」之謎,忍不住試探問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玉蘭偏臉問道:「你要問什麽?」淩君毅道:「貴幫以百花為名,獨創一套劍法,施展開來,劍花朵朵,有如百花盛放,不知劍招名稱,可是也以百花為名麽?」玉蘭美目流盼,似有驚奇之色,說道:「淩公子真是極頂聰明之人,看了幾手劍招,連劍法的名稱也想出來了。」淩君毅笑道:「姑娘,那是在下曾聽家師述說過武林各門各派的劍法路數,但貴幫幾位姑娘使的劍法,自成家數,而且使得劍花朵朵,有如花朵一般,和貴幫名稱甚相吻合,自是貴幫獨創劍法無疑。」玉蘭點點頭道:「看來公子也是一位劍術大家了。」淩君毅道:「姑娘把在下看得太高了,怎敢當得大家二字?郝飛鵬精通劍術,功力深厚,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他還是敗在姑娘劍下,惟有姑娘才當得這劍術大家四字。」天底下沒有一個人不喜歡當麵奉承的,尤其是女人。隻要你奉承得法,幾句花言巧語,往往會使最聰明的女子,都聽得心花怒放,昏頭轉向。玉蘭是女人,當然也喜歡奉承,何況這當麵稱讚她的是淩君毅,女人眼中風流英俊的美少年!玉蘭秋水般的妙目,閃出異樣的光采,回頭朝淩君毅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治白的美齒,說道:「你真會說話。」淩君毅微微一笑,道:「但貴幫梅花、桃花二位姑娘,劍傷柏、藍兩人的那一招,似乎另有奇處,不像是「百花劍法」中的路數。」玉蘭輕哦一聲,讚道:「公子真是神目如電,那一招確然不在「百花劍法」之中。」淩君毅追問道:「隻不知那是什麽劍法,夭矯如神龍出雲,使人莫測虛實。」他故意把「神龍出雲」四字,嵌在語句之中,原是存心試探對方的口氣。

玉蘭候地回過頭來,目光注視著淩君毅,問道:「淩公子識得這招劍法麽?」淩君毅瀟灑的搖搖頭道:「在下若是識得這招劍法,還用再問姑娘麽?」玉蘭輕輕歎息一聲,道:「公子不愧是劍術的大行家,這招劍法,給你完全說對了。」淩君毅故作茫然不解,問道:「在下說對了什麽?」玉蘭幽幽的道:「它就叫「神龍出雲」。」這下證實了,她們這招劍法,正是「神龍出雲」!淩君毅心頭暗暗震動,啞然笑道:「在下隻是看到姑娘們出手,夭矯有如神龍出雲,想不到這招劍法,就叫「神龍出雲」,那麽這種劍法,想來也是貴幫獨創的了?」玉蘭似有所覺,嬌聲道:「那是敝幫鎮幫劍法,你問這些做什麽?」淩君毅道:「在下練劍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異劍招,心之所好,自然想知道的詳細些了。」玉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道:「好一個心之所好,你想知道這套劍法,是不是?若在別人來說,這是夢想,但你淩公子如有此意,卻也不難……」話未說完,忽然住口。

淩君毅自然想知道這三招劍法的來曆,聞言問道:「在下如何不難?」玉蘭神秘一笑,說道:「隻要淩公子入贅敝幫,成為敝幫駙馬,護衛幫主有責,和幫主一樣,就有資格練鎮幫三劍了。」淩君毅被她說的玉臉一紅,心頭忖道:「鎮幫三劍!她們果然也隻有三招劍法。聽她口氣,和幫主一樣,才能練「鎮幫三劍」。這就是說,隻有幫主才有資格練那三招劍法,玉蘭是總管,隻會兩招,梅花、桃花等人那是隻會一招「神龍出雲」。」他心念閃電轉動,紅著臉道:「姑娘又和在下說笑了。」玉蘭道:「誰和你說笑了?賤妾說的是真話,老實說,想吃天鵝肉的癱蛤蟆,可多著呢。但據賤妾看,隻有你淩公子,才配得上幫主。」說話之時,已經行到中院,跨進院門。

辛夷立即趨了上來,躬身道:「小婢叩見總管。」玉蘭一擺手道:「淩公子是本幫貴賓,你先該叩見淩公子才對。」辛夷俏目一抬,看到總管身後是個唇紅齒白的俊美少年,不禁呆了一呆,粉臉驟紅,躬下身道:「小婢辛夷,見過淩公子。」淩君毅含笑點頭,乾咳一聲,道:「辛夷姑娘可是認不出來了麽?」他這句話,聲音略帶蒼老,正是潛龍祝文華的口音!

辛夷聽得一怔,忽然兩眼一亮,啊了一聲道:「你就是祝莊主。」玉蘭陪同淩君毅跨入客堂,伸出玉腕,朝左首廂房指了指道:「這是替淩公子準備的書房。」辛夷不待吩咐,迅快的打開了兩扇朱漆木門。

玉蘭說了聲:「請。」淩君毅也不客氣,舉步走了進去。這間書房相當寬敞,中間有一道樓花圓洞門,把一間長方形的廂房,隔成前後兩間。

前間南首是一排紗窗,麵對庭院,窗下放著一張書案。左右兩邊各有一口書櫥,每一格中,都放滿了書籍,玉軸牙簽,收拾整齊,兩旁還有四張椅幾。後半間,北首靠壁處,放著一口疊櫥,一望而知這是特別為了研究「毒汁」而新置的。上麵有數十個小抽屜上都用紅紙標明了藥材名稱。櫥左還有一道小門,敢情後麵還有一個房間。

玉蘭一指藥櫥,朝淩君毅道:「這裏麵就是公子在絕塵山莊化解「毒汁」取用過的七十一種藥材。除此之外,公子還需要什麽藥物用具,隻須吩咐辛夷,立可辦到。」隨著話聲,舉步朝小門中走去,接著道:「後麵是炮製室,公子要如何炮製,隻管吩咐辛夷去做,當然,你要自己動手也行。」淩君毅隨著她跨進門去,這房間略呈方形,凡是炮製藥材的器具,果然一切俱全。

玉蘭隨著他看了一遍,又道:「這裏缺少什麽,或是公子需要什麽,也吩咐辛夷好了。」淩君毅連連點頭道:「姑娘準備周到,大概差不多了。」說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道:「隻是還要準備些水。」玉蘭微微一笑,舉步行去,隨手打開一道小木門,外麵已是後院走廊。隻見廊上放了三口水缸,上麵還蓋著木製缸蓋。

玉蘭伸手一指,含笑道:「這是三口水缸,一缸是無根水,一缸是泉水,一缸是江水。賤妾已經吩咐過,要他們每日更換一次。」淩君毅不覺笑道:「姑娘真是能幹,設想周到得很。」玉蘭闔上小木門,粲然笑道:「公子為敝幫研究「毒汁」解藥,這是賤妾份內之事。」兩人退出炮製室,回到書房中,玉蘭俯身打開疊櫥櫥門,雙手捧出一個青瓷葫蘆,鄭重的道:「這是敝幫從黑龍會取來的「毒汁」,得來不易,希望公子能早日替敝幫研求出解藥來,敝幫幸甚。」淩君毅忙道:「姑娘仍請放在櫥中,在下用的時候,自己會取的,在下既然答應了幫主,自當全力以赴。」玉蘭放好葫蘆,站起身,舉手理理披肩長發,回眸一笑道:「但願公子早日完成。」辛夷端著兩盅香茗,放到幾上,說道:「淩公子、總管,請用茶。」玉蘭道:「不用了。我還有事去。」說完,朝淩君毅福了福道:「淩公子恕賤妾失陪了。」淩君毅道:「姑娘請留步,在下還有一事,須得向姑娘請教。」玉蘭正待行出去,聞言不由腳下一停,問道:「請教不敢,公子有什麽事?」淩君毅道:「在下住在這裏,暇時不知可否出去走走?」玉蘭眨動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淩君毅,似乎微有躊躇,接著粲然一笑道:「淩公子是敝幫貴賓,照說公子要出去走走,自無不可。隻是公子初來,路徑不熟,敝幫又都是女兒之身。這花家莊院隻有這中院一座院落,劃為公子下榻之處,換句話說,也隻有公子是唯一的男人。若是無人帶路,隻怕有些未便。」這話也是事實,百花幫顧名思義,自然都是女孩子。一個陌生男人,若是沒有人陪同,確有不便之處!但這麽一來,豈非被軟禁在這所院落之中了?

淩君毅淡淡一笑道:「既有未便,那就算了;在下也隻是隨便問問而已。」玉蘭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且容賤妾去跟幫主商量商量,咱們後園,頗有花木之勝,公子治事之暇,若是有興,不妨到後園去散散步,隻是此事賤妾可作不了主,須得幫主點個頭才行。」淩君毅瀟灑一笑道:「那就不用了。」玉蘭道:「不,這是賤妾當時沒想到,也可以說是賤妾疏忽之處,公子既然提出來了,賤妾自該向幫主稟明才是。何況公子是敝幫貴賓,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好啦,賤妾走啦。」說完,翩然往外行去。

淩君毅目送玉蘭走後,背負雙手,瀏覽了一下書櫥中的古籍,左首櫥中,放的都是經史子集,右櫥中,則全是醫經藥典,想來是給自己參考之用的。他來回鍍了幾步,就在臨窗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辛夷一直垂手而立,這日寸看他坐下,從幾上捧起茶碗,送到淩君毅前麵,輕聲說道:「淩公子請用茶。」淩君毅口中啊了一聲道:「在下忘了姑娘仍留在這裏。」辛夷粉臉微紅,低頭說道:「公子沒有吩咐,小婢不敢出去。」淩君毅道:「這裏不用伺候,姑娘出去好了。」辛夷道:「總管吩咐過小婢,公子也許要一個人思考,不準小婢驚動,但小婢要隨時聽候公子的吩咐,公子要小婢做什麽,小婢就得立時去做。」淩君毅道:「好吧!那姑娘就出去吧。」淩君毅一個人在太師椅靜思起來,既然到了這一步,也刻想出一個計劃來,探出母親是否在百花幫中,自己是否與百花幫有淵源,還有「毒汁」的來源。晚飯過後,淩君毅又一人呆在書房,又想著他應做的事,他要偵查「毒汁」的秘密和「飛龍三劍」的謎底,他自然要聽聽百花幫主和玉蘭談話的內容。過了大約兩個時辰,悄悄從炮製室的小木門溜到後院走廊,他藝高膽大,目光迅速一掃,身形已經離地飛起,朝樓上撲去。身法之快,當真疾若流星,一下就撲上簷角,再一點足,便悄無聲息的落到東首走廊之上,這裏正好是轉角上,燈光照射不到,自然較為幽暗。

淩君毅身子輕輕一旋,掠近東首窗下,便已看到兩扇花格子窗並未關上,隻是垂著紫絨窗簾。這是樓上一排五間中,最東首的一間,也是百花幫主和玉蘭兩人談話的起居間的隔壁一個房間。淩君毅早已察看清楚,左手輕輕一按,人已隨著躍起穿窗而入,飛落屋中。就在他一手掀開窗簾,閃身而入之際,鼻中聞到一縷淡淡的甜香!這淡淡的甜香,他一聞就分辨出是百花幫主身上的香氣。中午,百花幫主和他喝酒的時候,就曾聞到過這種香味。後來在花廳走廊上和百花幫主坐的較近,輕風徐來,從百花幫主身上吹過來的淡淡幽香,更是薰人欲醉!淩君毅驟然聞到達種香氣,心頭不覺驀地一驚,一時隻當自己行藏巳露,百花幫主已隱身徑在暗處等著,急忙刷的橫移數尺,目光迅快掃動,不覺暗暗失笑。

他日能夜視,這一掃已然看清房中情形,哪有百花幫主的影子?她那嬌柔的聲音,不是仍在外麵一間和玉蘭說話麽?這一間房,相當寬敞,三麵有窗,窗上接著兩道窗簾,外麵一道是紫絨的,裏麵一道是茜紗,薄得像輕雲一般!連樓板都光滑得纖塵不染,光可鑒人。陳設更是華麗,象牙雕床,流蘇錦帳,菱花妝鏡,七寶妝台,舉凡室中椅幾琴案,莫不雕刻精細,十分精雅。四麵粉壁間,還張掛著幾幅書畫,妝鏡旁,也放著幾本古籍。珠光寶氣的綺羅堆裏,最難得的是雅而不俗!隻是這不過是目光一瞥間之所見。

淩君毅心頭暗暗一動,忖道:「這是百花幫主的香閨。」這錯不了,除了百花幫主,誰配住這般高貴華麗的臥房。何況這間房中,散布著一層淡淡的甜香,這種香味,也隻有百花幫主身上才有!淩君毅這一打量,早巳身形閃動,貼著西首的牆壁,緩緩朝房門移去。這裏本是一個月洞門,左右兩邊,備用玉鉤鉤起紫絨簾幕,外麵還垂著一道珠箔。起居室的燈光透過珠箔,外麵的人,自然看不到房內動靜;但從暗處往外瞧,卻可看得一清二楚。紫絨簾幕後麵,也正好可以躲一個人,淩君毅悄悄閃到簾幕後麵,藏好身子。隻聽百花幫主徐徐說道:「我看他說的不像假話。」淩君毅心中一動,暗道:「看來她們正在談論我哩。」玉蘭道:「幫主之意,咱們真要通令各地姐妹,替他找尋失蹤的母親麽?」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他假扮祝文華,混入絕塵山莊,並任由玉蕊她們弄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找尋母親,他答應我們研求「毒汁」解藥,對我們可說很夠意思,我們替他找尋母親,也是應該的。」淩君毅聽的心頭暗暗感激,但也有些臉紅!從百花幫主的口氣聽來,對自己是十分器重,也期望甚殷,但自己哪裏真的能研求什麽解藥?

隻聽玉蘭說道:「幫主相信他真能研究出「毒汁」的解藥來麽?」百花幫主笑道:「這個我們不應該懷疑的,玉蕊已經報告得很詳細了,他在絕塵山莊,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麽?」玉蘭道:「幫主說的極是,隻是屬下總覺得他太年輕了些,試想像四川唐門老莊主唐天縱,人家煉製毒藥,已經積三百多年經驗;還找不出解藥來,淩公子我看他不過才廿歲左右……」百花幫主沒待她說下去,淡淡一笑道:「這可不能這樣說,他把一盂「毒汁」化解成清水,總是事實。」玉蘭道:「據屬下推想,那「毒汁」之毒,隻怕不是他化解的。」百花幫主驚奇的啊了一聲,道:「「毒汁」不是他化解的?三妹是說……」玉蘭道:「屬下認為他身邊可能有專解奇毒的藥九,武林中人身邊多少都帶著解毒或療傷的藥物。他那種解毒藥丸,正好是克製「毒汁」之藥。」她不愧是百花幫的總管,見解也高人一等。

百花幫主點頭道:「這話也不錯。我看他眼睛明朗,精氣內斂,根本不像身中散功之毒的樣子。」她才說到這裏,忽然一笑接道:「這就對了,玉蕊她們不是在江上被黑龍會的人截住的麽?據說正當危急之時,突如其來的出現了一個蒙麵人,才把田中璧等人趕跑,今天我看到他的時候,就想到那蒙麵人可能是他……」她話聲嬌柔,說來還帶點喜悅。

但就在她話聲甫落之際,突聽門外響起兩個使女的聲音,齊聲說道:「婢子叩見副幫主。」淩君毅聽說來的百花幫副幫主,立即伸手輕輕把簾幕撥開些,湊著頭,朝外望去。

百花幫主螓首微拾,輕啟朱唇,說道:「來的是二妹麽?」隻見門簾掀處,俏生生走進一個肩披天藍披風的黃衣勁裝女郎,朝百花幫主躬了躬身道:「小妹見過大姐。」她隨著話聲,伸手解下披風,同時也從臉上摘下了蒙麵黃紗,這下淩君毅看清楚了!

她年紀和百花幫主差不多,瓜子臉,生得柳眉高挑,風目如星。纖細的腰肢上,束著一條寬帶,斜插一柄綠鯊皮短劍,黑色小蠻鞋。看去英氣勃勃,是一個相當精明幹練的女子,她居然沒戴人皮麵具!百花幫主道:「二妹請坐。」玉蘭已經站起身來,朝黃衣女郎行了一禮道:「屬下見過副幫主。」黃衣女郎點頭笑道:「三妹也在這裏?自己姐妹還來這些俗套幹麽?」玉蘭道:「咱們既然在江湖上創立門戶,名份所在,禮不可廢。」黃衣女郎格的一笑,道:「三妹才智過人,太上才要你擔當總管的職務,那也隻是職務上的分別罷了,三妹倒是一本正經起來。」說著,已在百花幫主左首一把椅子坐下來。

淩君毅聽那黃衣女郎說出「太上」二字,心中暗暗忖道:「太上,這兩個字的稱呼,好不古怪?」突然他靈機一動,又暗暗哦了一聲:「玉蘭總管的職務,不是幫主派的,而是太上要她擔任的,莫非是太上幫主?不錯,這些貌美如花的年輕少女,不但個個武功高強,而且還組織了一個幫。她們自然有人調教出來的,這人自然是她們太上幫主無疑。」玉蘭等黃衣女郎坐下,才跟著落座,麵色恭敬地道:「就是太上委派了屬下這個職務,屬下豈敢怠忽?」百花幫主道:「二妹連夜趕來,不知太上有什麽指示?」黃衣女郎道:「太上聽說黑龍會的人找到咱們這裏來滋事,十分震怒,咱們這裏是百花幫總壇所在,教人家闖進來,已是太疏忽了,竟然還讓人家從容逃走……」玉蘭俯首道:「這是屬下無能。」百花幫主道:「太上責備的極是,隻是來人武功高強,三個人能留下兩個,已經不容易了。」黃衣女郎舉手理理鬢發,側首望著百花幫主道:「咱們這裏,三麵環水,湖上、陸上都有咱們巡邏的人,賊人應該插翅難飛,難道咱們發現賊蹤之後,沒有派人在江邊搜索麽?」百花幫主道:「我發現有人潛入,就傳令下去,要他們分做四路搜索。隻是黑龍堂主郝飛鵬在船上還留了兩個硬點子,據說一個是田中璧,一個是侯鐵手,身手極高。陸、李兩個使者,反為所製。」黃衣女郎道:「太上要小妹趕來,就是要查力此事。陸、李二使者,不能克盡厥職,有放走敵人之嫌,咱們百花幫若是任人來去,還成什麽百花幫?」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武功一道,差不得一著,陸、李兩人武功不如人家,才會被來敵所製,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黃衣女郎格的笑道:「大姐平日就是寬大為懷,你焉知那姓郝的堂主,不是他們放走的?」百花幫主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陸、李二人,平日忠心耿耿,怎會放走敵人?」黃衣女郎盈盈一笑道:「就算他們平日忠心耿耿,但任由姓郝的逃走,總是事實。若不殺一儆百,以後誰都隻要說一句來人武功高強,就可以把敵人放走了,咱們為了整傷幫紀,這兩人就該殺。」她說到「殺」字,嬌靨上忽然升起一片寒霜的殺氣。

百花幫主淡淡一笑道:「二妹好像執法如山,動不動就是殺,就算陸、李兩人有虧職守,但也罪不至死。」黃衣女郎道:「這叫殺一儆百,小妹已經把他們處決了。」百花幫主吃驚道:「二妹殺了他們?」黃衣女郎嬌笑道:「這是太上的意思,這些護花使者,平時飽食終日,安逸慣了,若不給他們一個警告,知所凜戒,這些人就不能用了。」百花幫主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但卻勉強點頭道:「太上聖明,這樣做自然是對的了。」黃衣女郎盈盈一笑道:「太上說的,大姐是太平盛世的幫主,處亂世,要用重典,所以好人歸你大姐來做,由小妹來做惡人。」說到這裏,忽然抬頭問道:「對了,那假扮潛龍祝文華的人已經到了咱們這裏,太上最關心的就是「毒汁」解藥,尤其目前黑龍會已經有人前來滋事,解藥更是刻不容緩,他到底有沒有把握?」淩君毅聽她提到自己,尤其這句太上最關心的就是「毒汁」解藥,心頭不覺一動,自然特別注意起來。

隻聽百花幫主徐徐說道:「這件事,已經遵照太上指示,全都準備妥當了。此人原名淩君毅,據玉蕊的報告,他在絕塵山莊之中,已把一盂「毒汁」化成清水。今天我和他談過,要他盡快研製出解藥來,二妹上覆太上,請她老人家放心。」她沒有把淩君毅的事全部說出來,敢情是不敢對「太上」直說。

黃衣女郎嬌笑道:「太上命小妹轉告大姊,限他三天之內,必須完成任務。」百花幫主機伶一震道:「什麽?限他三天完成?」黃衣女郎笑道:「怎麽?三天還不夠麽?他在絕塵山莊已經把「毒汁」化成清水,再照方配藥,一天也足夠了。」百花幫主道:「三天時間恐怕不成,據淩君毅說,他在絕塵山莊化去「毒汁」,原也無心發現的。要尋求出解藥來,隻怕還得費一番工夫,從頭做起。這件事,原也急不得的,二妹回去,是否可以請太上寬限些時日?」玉蘭接口道:「幫主說的是,淩君毅一口應承,盡他所能,替我們研求解藥。他在絕塵山莊已經有了初步成就,隻要太上能夠寬限幾日,定可圓滿完成。」黃衣女郎格格嬌笑道:「瞧你們,大姐,三妹,好像把限他三天時間,是我出的主意,你們倒替他說起情來。大姐又不是不知道,太上言出法隨。她老人家說出來的話,就是律令,誰敢違拗?大姐還是要三妹去轉告姓淩的,希望他盡快完成,莫要超過三天限期才好。」她雖在格格嬌笑,但口氣卻十分冷峻,看她神態,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她是在笑著說話。

百花幫主望望玉蘭,點頭說道:「三妹明天就告訴他,看看是否能在三天之內完成。」玉蘭道:「屬下遵命。」黃衣女郎忽然展齒一笑,一雙鳳目望著百花幫主,問道:「小妹聽說這姓淩的年紀很輕,而且還是個美男子,是不是?可惜時間不早了,不然小妹倒想見見他呢。」百花幫主幸虧戴著麵具,不然,她一張粉臉,定會飛起兩朵紅雲。但饒她戴著麵具,還是有些羞人答答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黃衣女郎格格一笑,站身起來道:「大姐,時間不早了,我已經把話傳到,該向太上覆命去了。」說完,舉手覆麵紗,然後把披風扣到肩上,躬身一禮道:「大姐、三妹,我走啦。」一陣風般朝門外走去。

淩君毅目送黃衣女郎走後,突然心中一動,暗想:「聽她口氣,自然是回去覆命太上去了。」這位太上一手調教出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成立百花幫,自然另有企圖。他急著去「毒汁」解藥,看來也並不是為了對付黑龍會在刀劍、暗器上淬毒,那麽難道還另有用途?而且百花幫主等人,既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飛龍三劍」自然也出於他所傳……淩君毅本來想從百花幫主身上著手偵查的兩件事,如今既然發現百花幫還有一位太上幫主,目標也就隨著轉移。他一念及此,豈肯輕易放過?身形輕晃,迅快的穿窗而出,在屋脊上,目光向四處一掃。但見黃衣女郎投著披風的苗條人影,去勢極快,一路飛行,已在十數丈外。淩君毅一提真氣,飄落地麵,藉著花樹掩蔽,遠遠尾隨下去。黃衣女郎自然不會想到身後有人跟蹤,何況淩君毅始終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更是不易察覺。兩人一前一後,穿行花徑,有若兩點流星,不多一會,便已到了花園盡頭。黃衣女郎毫不停留,距圍牆尚有丈餘遠近便已腳下一點,身形飄然飛起,越過圍牆。淩君毅緊跟著騰身而起,輕輕落到牆外,舉目看去,但見黃衣女郎一條人影,已在十餘丈外,起落如飛,朝湖邊而去。

原來這裏正是都陽湖中的一個半島,三麵環水,花家莊院,座落在一座小山麓間,茂林修竹,足有一二裏方圓。這原是一瞥間的事,淩君毅身輕如雲,快捷如風,一路跟蹤下去。行約半裏,黃衣女郎已經奔到湖邊一處石岩邊緣,隻見她身形輕縱,躍落岩下,那裏正好停著一條小舟,舟上一名青衣漢子立即運槳如飛,朝湖麵上駛去。

淩君毅心中暗道:「看來那位什麽太上幫主,並不住在這裏了。」當下隻得廢然而返,回到賓舍,熄燈就寢。(全本小說網 www.QUA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