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兒這位賢惠家庭主婦主廚的結果,就是格曼哀聲歎氣地拿垃圾袋處理著各種廢鐵,焦黑的糊狀物。我和華頓一麵在廚房幫忙清洗核戰後遺跡,一麵做著今天的晚餐。

我還算會煮個通心粉,華頓在做沙拉。

阿雅兒這貨,竟然還依舊擺出一副老練的主人樣,麵不改色地在客廳和張婷聊天。

“話說你怎麽會跟阿雅兒這種大小姐合得來?”我指指客廳,“她小時候家裏傭人都幾十個。”

華頓根本沒理我這個問題,她眼睛直直地盯著客廳,“挺文靜的中國女孩子,合適你。”

“是很好的女生啊,聰明又有教養,比某些人好多了。”我拿木勺子攪拌著鍋裏,故意氣她,不知道為什麽,我一天不涮個華頓兩句,總是覺得心裏不舒坦。

華頓難得地沒有跟我頂嘴,她眼睛裏神色黯淡下來,“也許是吧,”說罷低頭切水果去了。

我心裏忽然覺得一陣低落,也說不清是什麽,看著華頓在廚房忙碌的沮喪身影,一時覺得有點堵堵的。

咖喱通心粉很快出爐,格曼嚐了一口,看著我:“行啊,你跟道森偷了兩招?”

我指指廚房,“那個才是道森的大徒弟,話說她做的沙拉還真不錯,上次吃的我舌頭都吞進去了。”

“真不害臊,自己人誇自己人,”阿雅兒眼睛瞟了一眼張婷,毫不客氣地搶過我手裏的碗,“你這份也歸我了,還是沙拉適合你,去幫忙,去幫忙。”

“靠,”我不滿地哼道:“你就是這樣待客的?”

“我這份還沒動過,要不你吃我的?”張婷在遠端舉起碗。

此時,華頓正好從廚房走了出來,“第一份搞定,”她對著我甩個白眼,“小白鼠,來試試?”

一時間氣氛有點尷尬。

格曼忍住笑,埋頭吃東西。

我知道此刻猶豫的話,隻會讓大家更尷尬,連忙對張婷笑著說,“你是客人嘛,哪能讓你餓著,我那個麵大概還能吃,先頂著,至於這貨的毒藥,還是我來試試。”說罷,我接過華頓的碗,嚐了一口。

靠,我吃驚地看向華頓,這貨今天還真是做的毒藥,和上次清甜爽口的味道完全不同,這碗沙拉又苦又澀。

“你故意地吧?”我看向華頓,“我最近哪裏惹著你了?”

“你長得就得罪我了,”華頓聳聳肩膀,轉身回廚房。

“我們家有個習慣,”格曼拍拍我的肩膀,“碗裏的食物是神的恩賜,必須吃完。”

“不然就要挨我三個飛腿,”阿雅兒飛快地吃著意麵,補充著。

靠,我今天是招誰惹誰了?

張婷似乎受到了冷落,在一旁靜靜地吃東西。

我連忙把話題轉向周末的比賽,“張婷,你不是想來酋長球場考察嗎?周末我們打西漢姆聯隊,算是倫敦的德比了,我請你去包廂看台。”

張婷擠出一個笑容,“行啊,我還沒在現場看過英超呢。”

格曼也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跟著打開話匣,扭轉著此刻的空氣,“其實倫敦有十幾二十隻傳統球隊,他們的支持者是按街區劃分的,精確一點來說,西漢姆在倫敦和阿森納關係算好的,因為他們的死敵是米爾沃爾,宿敵是熱刺和切爾西,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阿森納和西漢姆關係不算差。雖然2006年溫格差點和西漢姆主帥打了一架,但2007年阿森納的永貝裏還是轉會去了西漢姆。”

“倫敦這邊的球迷是怎麽分誰支持誰的?”張婷顯然對足球文化的話題也有興趣。

“你知道多少?”格曼問向我。

“城北阿森納和熱球球迷居多,城東西漢姆,城西切爾西,城南水晶宮?”我和亨特他們聚會過幾次後,知道了個大概。

格曼搖搖手指,“你太業餘了,倫敦的球迷基本上是按照街道分的,從祖輩開始,某幾條街就固定地支持一個球隊。”

“所以以覆蓋麵積算,倫敦球迷覆蓋麵積最廣是城東北的鐵錘幫,西漢姆聯隊球迷,其中有英格蘭名氣最臭的,”格曼做了個踢人打架的姿勢。

我明白他是指足球流氓。

“城東南,則是查爾頓的地盤,和這兩個大家夥比鄰的還有一些小球隊,比如米哈裏斯在的萊頓東方,也有自己的街區。”

“最富庶的城北,阿森納和熱刺一隊分了一半,有一大片,是兩隊球迷混雜的地區,經常鬥毆。阿森納以西,是切爾西的天下,不過切爾西並非城西獨大,女王公園巡遊者的老球迷也有很多,沃特福德則霸占了整個城西北地區。”

“至於水晶宮,富勒姆,米爾沃爾,在泰晤士河以南比較沒那麽激烈的過日子。”格曼吃掉最後一口麵,看來這個伍爾弗漢普頓人來了倫敦以後沒少打聽。

“聽起來就像戰國爭霸似的,很激烈,我們國內一般一個省市就一支著名球隊,也沒什麽足球文化傳統,所以足球市場做不起來。”張婷黑色的眼珠看向天花板,她似乎充滿了感慨,這一瞬間,我似乎感到張婷比我更像一個中國的足球人。

英國,的確是一片足球的樂土,小街區裏隨處可見小型足球場,人人在青少年時期都能會去玩個兩腳。足球比賽是每個周末的節日,球迷們三五成群,拖家帶口,到球場去樂一番。而倫敦的球迷樂子尤其多,倫敦大量的球隊三不五時就是一場德比,這讓人們在生活中壓抑的情緒有了宣泄的機會。德比的日子,大家可以在球場肆無忌憚地比中指,罵髒話,不但不會被人認為不禮貌,還被看成有血性的表現。

跟他們比起來,中國的球迷們就太可憐了,他們在中國足球裏感受到的,大部分是痛苦,而不是快樂,這樣又有誰想生活在足球中呢?

說起這個話題,我和張婷兩個/中國人都有些鬱悶。

這時阿雅兒和華頓一個抱碗,一個捧著一大盆沙拉走了出來。

“這個好,減肥首選。”阿雅兒喊道。

女生似乎都熱衷減肥,張婷連忙起身幫忙。

“這家夥今天有問題,你們會被毒死的。”我皺著眉頭指著華頓說。

“那你怎麽還不去死?”華頓清朗的聲音頂了過來,她對我一甩鼻子,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這小妞怎麽又來力氣了?女人真是難以捉摸。

格曼接過一碗沙拉,嚐了一口,閉上雙眼,緩緩搖動著他無懈可擊的五官,“嗯,好味道,麟你又冤枉人,這明明很好吃。”

“不是吧?”我接過一碗,嚐了一下,還真是爽脆美味。

我看著華頓抓了抓臉,這女人忽然臉上盛放著兩個小酒窩,正在給大家分沙拉。

張婷看了看我,低垂著秀氣的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周末的酋長球場,在阿森納強勁的表現下,開了鍋似地沸騰著。

我拽起球衣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看向看台的包廂,今天我本來想讓道森帶張婷來看球,但道森今天有攝影任務。張婷獨自去了包廂,她告訴我一切放心,不過讓朋友獨自呆整整的一場球,我還是有些歉意。

身後的推搡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比賽,格曼已經跑去了角旗區,酋長球場的紅色球迷開始呼喊,“GOAL,GOAL,GOAL。”阿森納這個時候已經2比0領先,不過球迷們顯然對今天的攻擊力有更大的期待。

6萬人的呼喊,汗味和喘息聲,我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砰砰”跳動。

格曼在遠端甩開手腳,踢出一個漂亮的弧線。

小樣的,我在心裏讚了格曼一句,這個球又罰成功了,我飛快地衝到前點,力壓西漢姆的後衛甩頭。

“耶!”幾乎在球離開我頭後零點幾秒,滿場像打雷一樣的呼喊就席卷而來,我回頭一看,西漢姆門將正惱怒地一腳狠狠把球再次踢進球網中。

我奔向看台歡呼,這是我的本賽季英超第8球。

我麵向的這片看台所有球迷都站了起來,很多人高舉食指,振臂齊呼:“BELL!BELL!BELL!”

我仰天歡笑著,能被幾萬人滿懷激情地呼喊自己的名字,真是一件樂事。

忽然看台的球迷一起,不準確說是一小片看台的球迷高舉雙臂左右搖動,玩起了:“BELL!Ling-ling-ling。”的動作。

這個動作很快開始在酋長球場散播,我跑向中場,看著整個球場都在玩起這個新發明出來的遊戲。

一個為我歡呼專用的遊戲。

不行,不要飄飄然,我警告著自己。

可我還是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我在英超終於不止是站住了腳,我開始在海布裏擁有自己的傳說。

結束完比賽,球員通道裏,張伯倫和威爾希爾幾個好事者一路“ling-ling-ling”的跑著。

我被大家弄地有點不好意思,幹脆蹲下來假裝係鞋帶,想等等在進更衣室,免得被張博士調戲。

忽然我聽到身後討論的聲音出來,洪亮帶略帶沙啞,這是亞當斯的聲音,“這支阿森納有點樣子了。”

“打西漢姆,是有點樣子了,”語速緩慢,有些蒼老,這是老阿科爾斯,“但是下一場,才是硬碰硬啊。”

我心裏一動,我再不看賽程也知道,阿森納下一場要客場去挑戰曼聯。

當然,這是下周末才會展開的媒體焦點之戰。在這場比賽結束後,我得先去找張婷,帶她好好參觀一下新海布裏。可自從我上午見到張婷開始,這姑娘似乎就有心事,一直對我欲言又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