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法蘭克福,中國球迷並不陌生,中國的前鋒楊晨曾經在法蘭克福留下了中國球員旅歐的首個印記,98-99賽季,這名中國前鋒在德甲打入8球,排在射手榜第9位。

因為2006年才舉行過世界杯,這場中國對加拿大的友誼賽在造價1億多歐元的法蘭克福森林體育場舉行,這裏在2006年世界杯中舉行過荷蘭0比0平阿根廷那場比賽。

來到法蘭克福,我還沒能進入國家隊報到,就被法蘭克福龐大的中國留學生球迷團包圍了。

“吳麟!這邊,看我。”

“吳麟!我愛你。”

我在國家隊訓練場前被黑壓壓的人潮圍堵住,叫喊聲此起彼伏。

這些學生大多年齡跟我相近又或者小幾歲,不過看起來都很稚嫩。

待到合照到第100多個人時,我真的是覺得笑得有點疲憊,可後麵起碼還有2,3百人,而且有的同學照過一次又排到了隊伍後麵。

在法蘭克福可不比國內,沒有那麽多維持秩序的人,國家隊來了兩個人救援我,可很快不知道被擠哪裏去了。

我第一次嚐到了當公眾人物的苦處。

這麽被擠來擠去,我還是頭一次,身邊完全沒有人擋一下,狂熱的學生們前推後擁。

“別擠了!”已經有女生尖叫起來。

我聽見腳下一聲脆響,多半是我的行李箱已經被踩破。

情況越來越複雜,後麵急不可耐的人開始推搡,有人開始摔到在地。

我被迫隻有中止簽名合照,從地上抄起行李箱就走,可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我的手都被踩了幾下。

警哨響起,幾個德國警察衝了過來。

最終的結果是,我被帶到德國的警署問話。

“先生,以後這樣的情況請你直接走人,要是造成混亂和踩踏是會造成傷亡的。”眼前的德國警察嚴肅地教訓著我,他做事還真是一板一眼,完全不管我是誰。

我那一個委屈,憋著嘴搖頭。

跟著領隊來到國家隊,希丁克正領著隊伍訓練。

和荷蘭主教練聊過幾句,我也換衣上場隨隊踢球。

對於世界杯,國內沒有什麽要求,也許對中國隊的期望最多就是打破個世界杯零蛋記錄,所以希丁克受到的壓力不大,他人看起來也輕鬆了很多。

很多時候,觀念決定一切。大家糾結於中國足球的,無非就是個出線而已,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有底,國足的現狀,不是一、兩年就能改變的,別說去挑戰巴西、西班牙,可能要我們去和克羅地亞之類的球隊較量一下都屬奢望。

還有兩個月世界杯分組就會出來,其實中國抽簽鐵定是4檔,抽到誰,估計都差不多,隻是希望不要抽到主場的巴西吧,那樣也太悲劇了。

我在訓練場上和國家隊隊友們放鬆地玩著搶球,說起來真是奇怪,我能明顯感覺到所有國家隊的隊員在德國這裏訓練認真了很多,這是希丁克調教有功,還是環境的緣故?

周三,為了照顧國內轉播,我們這場球在下午1點半開踢,這樣國內在晚上8點半正好收看。

這場球基本屬於免費,國內讚助商向場地方支付了租用費用,體育場湧進了2,3千球迷,大多數是中國留學生。

然而,加拿大隊比想象地強大的多,我打進一球後,國家隊1比3敗在楓葉軍團腳下。

我剛一下場,就被記者攔住了。

“你好,我是CCA/V的XXX。”那記者姐姐說得很霸氣。

我點點頭表示問好,攝像機在她身後對準了我的臉。

“請問你覺得中國隊今天輸在哪裏呢?”

官方,那語氣真是牛。

我想了想,“一場友誼賽吧,我想大家就是練練兵,輸贏很正常,加拿大也不弱。”

“那你對中國隊在世界杯的前景怎麽看呢?”

我略一思考,不如輕鬆點吧,“我希望千萬別再分到巴西,”我笑著說,接著續道,“我相信希丁克,他有豐富的世界杯經驗,我們的成績一定比上一次好。”

躲過沿路其他一些遞過來的話筒,我溜進國家隊更衣室。

坦白說,我是一個有點害怕太多聚光燈的人,雖然我的足球生涯才剛剛起步,可越來越多受到的關注讓我疲累,也許是大家太需要一個在歐洲足壇爭氣的國腳,我能清楚的發現自己已經漸漸做不了一個普通人。

在阿森納,我已經被張伯倫抱怨過好幾次,他在阿森納官網有個“張博士”頻道會偶爾拍點搞笑短片以饋網友,可自從我入了隊,下麵滿篇都是中國網友的留言,吳麟呢?怎麽不見吳麟?

在國家隊,我每次過來都要給隊友帶一些阿森納紀念品,以供他們發放給索要的親朋。

而受到的媒體關注更不必說,這次來法蘭克福僅僅幾天,我就被采訪了十幾次,搞得現在看見記者就想躲。

不管誰被人問,吃飯了沒?一天要被問100次,可能也會被問煩吧。

在國家隊迅速地交待完之後,我幹脆請人幫忙把我的球衣等行裝打包去寄到倫敦,自己則穿著風衣戴著帽子,空手悄悄地溜出了這個閃光燈不停的地方。

迎著法蘭克福秋天的風,我忽然很想逃避,逃避帶給我榮譽和金錢的足球。

雖然我才20歲,在世人的眼中,我還是一顆閃閃升起的明日之星。

可是,我已經覺得有點累,心裏有些疲倦。自從來了阿森納,我幾乎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這些都是我想要的嗎?我喜歡的嗎?我無法回答。

在自己的領域,我是幸運兒,我擁有亞洲球員幾乎不可能擁有的身體素質,足球的天賦就像神賜予的禮物,這份厚禮甚至貴重到我有點無法負荷,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我居然有機會去和桑卡瑪這樣的巴西球星比肩,還愣是在高水平的英超中連連進球。

在倫敦中心,全英最棒的酋長球場那巨型外牆上,已經掛出了我身著9號的背影。

有時候,我真的有點迷惑,電視裏那個開始為人熟知的球星是我嗎?

我打著車去了距離法蘭克福機場隻有1小時車程的呂德斯海姆。

著名的德國酒鄉。

讓我躲一下吧,在這座落在河岸山坡上的德國小鎮,我終於可以當一回無人認識的旅客。

沒有密集到無法喘息的比賽,沒有連上個廁所都要想著怎麽回答的國家隊問題。

沒有那個叫吳麟的明日之星。

我是一個隻想喝酒的過客。

呂德斯海姆街頭酒肆如雲,裝修都各有一股歐式風格,我隨意來到一家小店。

“嗨,朋友,想要點什麽。”濃重的德國口音英語,一個又胖又壯的德國大叔出來招呼我。

“我來自中國,一個遊客,”我笑著對大叔說,“所以我隻想吃最棒的食物,最好的酒。”

我相信這是一個很妙的回答。

大叔笑了笑,嚴謹的德國人顯然有點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於是他拿著餐牌一樣樣耐心給我解釋起來。

我舉手投降,最後我點了一份炸豬排,以及道地的呂德斯海姆咖啡。

上菜速度很快,這會還沒到晚上飯點。金黃地炸豬排配著煎蛋和起司,看起來很是可口,豬排比我想象的炸得香多了,我咬了一口,外脆裏嫩。

最近的節食讓我缺乏油水,此刻一開動,簡直是覺得到了天堂。

然而最精彩地,是這道以呂德斯海姆小鎮命名的咖啡。

老板端過一個造型特殊的玻璃杯,裏麵混合著奶油和咖啡。

“歡迎來呂德斯海姆,”大叔泛著紅光的臉看來也在散發酒氣,他把一瓶白蘭地瓶口向下,超帥地往杯子裏甩了一圈,然後“哄”一聲把整杯東西借著猛烈的白蘭地酒液點燃。

火焰在漂亮的玻璃杯裏閃動,就像德國森林裏精靈的舞蹈。

“火熄了就可以嚐嚐了,味道很棒的,阿森納9號。”大叔對我挑挑眉,去了。

我呆坐在椅子上,看著那閃爍的火焰,忽然傻笑起來。

真是的,看來我這張臉已經常常在攻擊世人的視網膜,下次來旅遊,我說不定該找個蜘蛛俠的麵具戴上。

我愛上了呂德斯海姆咖啡的味道,準確地說是愛上了裏麵的白蘭地,一道咖啡裏,有濃香,有純甜,有醉意。

這些都是人生的樂子啊,呂德斯海姆人真是天才,把這樣的感覺混到了一起。

呂德斯海姆盛產葡萄,小鎮周圍一片青綠,豐盛的優質葡萄才是酒鄉名字的根源。

我吃過晚餐,買了瓶葡萄酒,在店家那裏開了瓶就走,酒塞都沒要。

提著酒瓶,我在小鎮裏自由地行走著。

這種德國名酒雷司令Riesling喝起來感覺真不錯,尤其是在它的家鄉,看著或白或紅的小鎮建築,我借著美酒徜徉在異國的風情裏。

白日放歌須縱酒,我哼著小曲,慢慢地邊喝邊走,時而微笑,時而大喊一聲,引得路人紛紛注目。

管他的。

人有時候,總得率性而為一次。我們有太多太多的牢籠,不停的困住自己。而做人最悲劇的是,這些牢籠,都是我們自己一手打造。

你要賺錢嗎?那麽你得拚身體,拚腦力,拚運氣。你要上位嗎?那你得耗心思,玩心計,耍陰謀。

金錢、權勢、美女,哪一樣不是我們自己給自己加的牢籠?

而我自己,也被自己瘋狂追逐的足球夢想困得死死。

我痛飲著美酒,肆無忌憚地高歌,雖然我知道,自己不知道唱得有多難聽。

可是此刻,我是開心的,高興的。

因為我此刻什麽都不是,隻是在這風景優美的陌生地方的一個酒鬼。

無所依戀,無所束縛。

難怪李白說,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夕陽漸落,秋高氣爽,金色的光芒灑得這裏格外的世外桃源。

天、地、人,被自然的妙筆融成一幅悠閑的畫卷。

我乘著微微拂起的秋風,在異國的酒鄉一醉,也算能偷得浮生半日閑,不虛此行。

-------------------

(一不小心,我貌似又散文了,匿。本文真心不是純競技。小聲說句,作者我覺得足球是美好的,但一天到晚踢其實是件無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