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先開口的還是歐陽醉柳,他說道:“梅萼,我已經喝了這麽多酒,你怎麽連一杯甜酒釀也不喝?”

梅萼說道:“大哥,你以前從不這樣喝酒的。”

歐陽醉柳又喝了一杯,說道:“心情不同,喝酒的方式也不同。”

梅萼沉思了一會,道:“你說過,喜歡看我喝甜酒釀的樣子。”

歐陽醉柳聞言抬頭,望著梅萼。

梅萼將杯裏甜酒釀一飲而盡,然後舌尖舔了舔上下嘴唇,樣子極是嫵迷。

歐陽醉柳微微笑了,隻是他的雙眼仍沒有奪目的光彩,並且很快又低下頭去。

梅萼輕輕歎了口氣,道:“大哥,他對你說了什麽?”

她說的“他”當然是指李照海。

歐陽醉柳又抬起眼睛,這一次,梅萼看見他的眼睛是混濁的,而且還夾雜著憂憤和迷茫。

梅萼第一次看到歐陽醉柳這種眼神。她心中一動,想道:“難道李照海真的讓他絕望到了極點?”想罷,歎道:“大哥,別去想那麽多,行不行?”

接著又道:“反正從此之後我們不再到李家堡就是了。”

歐陽醉柳搖頭道:“不,我還會來的,這絕不是最後一次。”

他的眼中忽然充滿了柔情。說道:“梅萼,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忍著失敗的恥辱走出李家堡嗎?”

梅萼茫然問道:“為什麽?”

歐陽醉柳眼中閃出光芒,說道:“為你。”

梅萼喃喃道:“為我……”

歐陽醉柳盯視著她,嘴角泛起了笑意,道:“梅萼,你是這個世上我最喜愛的女人,以前,我一直沒發現你對我有多重要,今天才知道。

“為了你,我可以犧牲一切,也正是因為你,我才能夠從李家堡活著出來。”

梅萼呆住,她瞪大雙眼望著他。

隻聽歐陽醉柳接道:“梅萼,我跟你說說李家堡的情況,李照海有五個女兒,如今已有四個女婿,這四個女婿每一個在江湖上都有很大的勢力:

“大女婿號稱醉俠晁玄默,他雖然經常醉酒,但他的閃電霹靂棍卻是厲害無比。

“二女婿乃是威震關外的金刀門新門主金斷雲,他的金甌無缺刀法名揚天下。

“三女婿飛黃子的赤焰掌是武林一絕。

“至於四女婿陽伯雍,他的身份更是非同一般,他是衡山派未來的掌門人,他的行風劍法詭異萬千,你看,我的衣袖被他割去了一截。”

他說著右手一抬,衣袖上果真被割了一截。

梅萼好像才發現似的,驚道:“大哥,你……你為什麽不出刀殺了他!”

歐陽醉柳道:“陽伯雍的行風劍實在太快,我根本沒有機會出刀。”

梅萼詫道:“這……難道是他……”

知道她想說什麽,道:“也不是陽伯雍手下留情,而是我險中取勝,以彈指神通令他氣血逆流,阻止了他的攻勢。”

梅萼道:“你有沒有殺了他?”

歐陽醉柳道:“我當時完全可以殺了他,不過,我知道,我要是殺了他,自己肯定難以活命,因為我根本無法躲避李照海和他三個女婿四個女兒的合力一擊。”

梅萼無語。

歐陽醉柳道:“我並非貪生怕死,而且,當我知道李照海一直欺騙我時,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告誡自己絕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你平平安安送出李家堡。”

歐陽醉柳深深地望著梅萼,

柔聲道:“我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在我死之前,能為你做一件事。”

梅萼被他的話感動了,先是說道:“大哥,你不能死,決不能死。”

然後又說道:“大哥,梅萼跟你在一起,並不要你為我做任何事情。”

歐陽醉柳道:“梅萼,你知不知道,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們現在還能在這裏喝酒,完全是因為你的緣故。”

梅萼笑道:“是大哥把我從李家堡送出來的。”

歐陽醉柳道:“沒有你,我根本無法忍受李照海這樣騙我,就是死在李家堡,我也不會忍辱偷生。

“可是一想到你,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李照海的四個女婿攔住我,我知道他們已動了殺機。

“那時,要是我的信念發生絲毫動搖,他們立刻就會出手。當時我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活著,為你而活著!

“我默默地對自己說,李照海,你等著,我一定還會回來的,等我為梅萼辦完一件事,我就會回來殺你……”

梅萼的雙眼已然潮濕,她不敢看他。

歐陽醉柳道:“梅萼,你說,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做,隻要我辦得到,一定替你去辦!”

梅萼心潮起伏,她的腦中又響起聖姑的話:“梅萼,你一定要想盡辦法讓歐陽醉柳聽你的話,控製他,讓他為你做事。”

她一直沒有把握,要歐陽醉柳替她做事,沒想到她已經做到了,歐陽醉柳親口答應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一絲喜悅之情掠過心頭,隨後又想起聖姑的話:“如果你控製了他,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去殺了李照海。如果你實在控製不了他,就找機會殺了他。”

她真想對他說,讓他去殺了李照海。

如果她現在這樣說,相信歐陽醉柳也不會懷疑她的動機,她會對他說:李照海讓他最心愛的男人蒙受羞辱,她絕不要他活在這個世上!

這個理由可說是冠冕堂皇。

可是,梅萼並沒有這樣說,而是低低道:“大哥,隻要我說的話,你都會聽?”

歐陽醉柳點頭,他的眼中充滿了期待,希望她讓他去做一件什麽事。

梅萼道:“你願意為我做一件事,好,請你答應我,從今以後好好活著。”

歐陽醉柳愣了愣,他似乎沒有想到她讓他做的竟是這樣一件事。

他的眼中隨後閃過驚喜的神色,盡管這驚喜隻是一閃而逝,可梅萼還是感覺到了。梅萼說道:“大哥,我知道李照海不會輕易放過你,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活著,也一定要活下去。因為,隻要大哥一離開我,梅萼就不知如何活了。其實,梅萼也是為大哥才活的。”

說到後麵半句話,輕得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得見。

歐陽醉柳大笑起來,這是他自離開李家堡第一次發出會心的笑。

可是,他隻笑到一半,笑聲就被另一個刀一樣的聲音切斷:“你以為活著很容易嗎?”

這個聲音雖不是十分響亮,卻令歐陽醉柳的笑聲戛然而止。

梅萼抬頭,前麵並沒有別人,她明白說話的人肯定在他身後。

她發現歐陽醉柳的臉色一寒,冷冷說道:“閣下以為,我連活著也做不到?”

刀一樣的聲音說得很幹脆:“是的。”

梅萼的心一陣抽緊,她真想回頭看看,說話的人究竟是誰?可她不敢,她當心看到的人比聽到的說話聲更冷,更鋒利。

她僵坐著,一

動不動,緊張地望著桌子對麵的歐陽醉柳。

她可以從歐陽醉柳臉神的變化中判斷出身後那人的厲害程度。

歐陽醉柳忽地又笑了:“閣下的話,我聽不懂。”

身後那人道:“我的話很好懂,就是說你活不長了。”

歐陽醉柳笑道:“怎麽知道我活不長了?”

那人道:“很簡單,有人要殺你。”

歐陽醉柳歎了口氣,道:“你以為殺我就那麽容易?”

那人道:“如果歐陽大俠那麽容易死,哪裏還能坐在這裏跟心愛的女人喝酒,不過,這次殺你的人非同尋常,無論如何你躲不過這一災。”

歐陽醉柳又笑道:“為了梅萼,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梅萼發現,歐陽醉柳的目光裏又充滿了自信。

那人的聲音變得比冰還冷:“那好,走著瞧。”

過了好久,歐陽醉柳不說話,身後那人也不開口。

梅萼知道那人已經走了,問道:“大哥,他是誰?”

歐陽醉柳收起了笑容,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便是公孫括。”

“公孫括?”梅萼驚道:“就是二十年前魔教麾下有第一高手之稱的公孫括?”

歐陽醉柳點頭道:“他也是十八天魔當中的第一天魔。”

他說著,在桌子上放了一錠銀子,然後起身離去。馬車一路往南,行了一天,路上並未遇到任何意外。

一路上,歐陽醉柳心情略有好轉,仿佛在李家堡蒙受的羞辱已淡忘了不少。

這日,他們來到秦嶺腳下的商州城。這是陝西東南部的重鎮,城外有兩條大道,一條通往河南,一條通往湖北,從商州到這兩省,大約隻須一天的路程。

從河南、湖北兩省到陝西做生意的商人,大多會在這裏宿歇一休,養足精神,以便次日翻越秦嶺。

而從甘肅、寧夏或青海等地到上述兩省經商的人由於翻越了秦嶺,也會在商州歇息,恢複精力,所以,商州便成了陝東南的繁華城鎮。

歐陽醉柳的馬車從商州城中穿過,直到從護城河上經過,商州城遠遠的落在身後,馬車也沒有停下來。

此時已是下午四點多,再過兩個小時,天便要黑了。

歐陽醉柳不在商州過夜,難道前麵還有比這裏更好的落腳之處?

馬車裏的梅萼也沒有想到,歐陽醉柳會徑直穿過商州城。

從前天到今天,歐陽醉柳無論過什麽小城小鎮,都要停下來喝一頓酒。

難道歐陽醉柳發現商州城有什麽不對?他不敢停下來,是因為害怕?還是他聞到了不妙的氣息?究竟是什麽令他害怕?使他不敢在商州城駐足?

梅萼問道:“歐陽大哥,為什麽不在商州過夜?”

歐陽醉柳不在車廂裏,他身子微微後仰,靠近車簾答道:“商州太熱鬧了。”

梅萼知道歐陽醉柳向來喜歡熱鬧,聞言一怔,又道:“我們可是找一個清靜的地方。”

歐陽醉柳歎道:“想找個清靜的地方真不容易。”

梅萼正不解他的話,歐陽醉柳接道:“我記得此去二十裏處有個幽靜的辟穀山莊,那裏很幽靜,而且還有好酒喝。”

梅萼這才釋然,笑道:“原來大哥是想去辟穀山莊。”

歐陽醉柳道:“可惜現在又去不成了。”他雖然說去不成,可馬車仍往前行。

梅萼道:“怎麽會去不成?大哥想回商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