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歐陽醉柳就有了答案——

隻見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淩風踏步,從對麵徐徐而來。看他們手挽著手,不是兄妹,便是夫妻。

他們走得並不急,但是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們便到了白馬跟前。

這兩個人,女的身穿紫袍,四十歲左右,但是風韻猶存,男的身著青衫,雖然年紀也在四十歲以上,可眉宇間透著俊美。

他們來到馬前,女的拾起鷹頭,男的撿起鷹身,相視一笑,看也不看馬車上的歐陽醉柳,仿佛他們的眼裏根本就不存在這些東西。

從他們對視的眼神中,歐陽醉柳判斷出他們不是兄妹,而是夫妻。

一對恩愛夫妻。

他們拾了鷹頭鷹身,轉身就走。

歐陽醉柳不由大吃一驚:那女的身後,竟然背著一串鷹頭,最少也有七八十隻!被一根絲線串聯,這些鷹頭上麵還留有血漬,看起來陰森可怖。

白馬似乎也被嚇著了,昂首“噅噅噅”嘶鳴了一聲!

聽到馬叫,他們又轉回身,看那女的,臉上似有怒容,仿佛馬的叫聲惹了她。

那男的卻是一臉茫然。

女的朝男的做了幾個手勢,男的大叫一聲:“畜牲,你叫什麽!”

他的聲音很響,把歐陽醉柳嚇了一跳,歐陽醉柳怒道:“為什麽要罵我的馬?”

那男的仿佛沒聽到歐陽醉柳說什麽,等女的又朝他做了一些手勢之後,他又叫道:“我是罵馬,又不罵你,關你屁事!”

歐陽醉柳心中有氣,冷冷道:“打狗都要看看主人,你也不問問馬的主人是誰!”

這回,歐陽醉柳尚在說話,那妻子就向丈夫打手勢,所以,歐陽醉柳一說完,男人馬上接道:“別說罵你的馬,就是殺你的馬,你又能怎樣!”

歐陽醉柳幾時見過如此狂妄之人,他真想割了他的舌頭給他點顏色看看,然而轉念想道:“他們就算不知道我是誰,也該認得我腰上的柳葉刀,他們如此目中無人,難道是有恃無恐?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倚仗誰的威風……”

這樣一想,歐陽醉柳反而平靜道:“我看你也真有這個膽量。”

男人笑道:“我們一天要割一百隻鷹頭,殺一匹馬算得了什麽!”

歐陽醉柳一怔,不禁詫道:“一天殺一百頭鷹,天下的鷹豈不被你殺光?”

男人道:“鷹是殺不光的,就像人,越殺越覺得到處是該殺的人。”

歐陽醉柳笑道:“人怎能跟鷹混為一談?”

男人道:“好人跟壞人都能混在一起,為什麽人和鷹不能混在一起?”

歐陽醉柳聽出他話中有話,但他沒有追問,而是說道:“殺鷹容易,殺人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他說一句,女人就向丈夫打手勢。

歐陽醉柳已經清楚,這是一對聾啞夫妻,妻子是啞巴,能聽到別人說話,丈夫是個聾子,可以自己說話。

丈夫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但能理解妻子的每一個手勢。

妻子的手勢不僅把對方說的意思傳達給丈夫,有時也把自己想說的話讓丈夫說出來。

當歐陽醉柳說了這句話後,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才向丈夫打著手勢。

那男人說道:“歐陽大俠,你說李照海是好人還是壞人?”

歐陽醉柳知道他前麵的話中就有這層含義,因此故意繞開,沒想到他還是緊逼不放,

歐陽醉柳沉吟不語,他在想這對聾啞夫妻到底要幹什麽。

男人又說道:“江湖上的人都說李照海是一個卑鄙小人,一個偽君子,我們卻認為他是個大好人。”

歐陽醉柳一呆。

男人接著說道:“不過,我們還是希望李照海是個偽君子。”

歐陽醉柳又一呆,問道:“為什麽?”

男人道:“因為,如果李照海是個壞人,那麽,就算歐陽大俠與他有多年的交情,你也會一刀殺了他的,對不對?”

歐陽醉柳點頭道:“對。”

男人道:“如果李照海是個好人,你就會站在他一邊,對不對?”

歐陽醉柳道:“當然。”

男人歎了口氣,說道:“天下人要殺十個李照海也不難,可是要殺一個歐陽大俠卻不容易。”

歐陽醉柳忽然笑道:“你不是說,殺人就像割鷹頭一樣?”

男人不看歐陽醉柳,他始終隻注視妻子的手,他的臉神變得凝重,聲音蒼涼:“歐陽大俠也說過,殺鷹容易殺人難。”

歐陽醉柳道:“我的話你也信?”

男人道:“別人的話可以不信,但歐陽大俠的話不可不信。”

歐陽醉柳馬上道:“那麽我說,李照海是被人冤枉的,你信不信?”

男人緩緩道:“剛才我的話隻說了一半,歐陽大俠的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歐陽醉柳笑道:“其實,信不信是你的事,根本與我無關。”

男人搖頭道:“你是李照海的朋友,當然跟你有關,你要拿出證據,讓天下的人相信李照海是無辜的。”

歐陽醉柳道:“我一直都在努力。”

男人道:“可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歐陽醉柳道:“我不想半途而廢。”

男人道:“也許你可以證明李照海是無辜的,可惜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歐陽醉柳冷冷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男人道:“我知道你此去翠屏山莊,想在翠屏山莊留下你殺人的痕跡,讓天下人相信這一切是你所為,跟李照海無關。

“可惜,丐幫已經發出英雄帖,八月十五,天下英雄共討李照海,看,這就是丐幫的青竹令。”

男人說著從懷裏掏出一物,正是丐幫的青竹令。

歐陽醉柳腦子嗡的一聲,暗道:“丐幫向來明察秋毫,既然丐幫的青竹令已經散發,那肯定是有確鑿的證據了,難道……”

隻聽那男人笑道:“所以,別說你到翠屏山莊留下殺人的痕跡,就是親口承認那一切是你幹的又有何用!”

歐陽醉柳冷笑道:“你勸我別去翠屏山莊,我偏要去。”

“去”字未落,歐陽醉柳右掌虛晃,內力一吐一吸,就將那人手中的青竹令吸了過來。

那人並不來搶,而是說道:“歐陽大俠請看仔細了,這是不是丐幫號令天下的青竹令。”

哪料歐陽醉柳並不看,內力一吐,伸掌,青竹令變成粉末。

“你竟敢毀了丐幫的青竹令!”那人大驚失色。

歐陽醉柳卻顯得胸有成竹:“如果青竹令是真的,那麽,丐幫得到的消息一定是假的。”

那聾子丈夫還想說什麽,啞巴妻子朝他做了個“走”的手勢,他立時不吭聲,轉身,挽住啞巴妻子的手飛快逝去,速度也是快得驚人。

歐陽醉柳原想逼他們出手,看

看他們的武功路數以及身手如何,不料他們竟忽然走了。

馬車繼續前行。

歐陽醉柳心思起伏:他知道丐幫的青竹令是真的,因為青竹令上有丐幫開山祖師洪七公親刻的一個“洪”字。那麽,肯定是丐幫得到的消息有誤。

他相信李照海,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認為李照海是壞人,他也相信他是好人。

他一直認為,歐陽醉柳的朋友沒有一個是卑鄙小人,也沒有一個是偽君子。

他對朋友總是肝膽相照,否認朋友就等於否認自己。

他所以毀掉青竹令,是想阻止這對聾啞夫妻以青竹令為信物散布李照海的謠言。

可是,既然他們收到過丐幫的青竹令,那麽別人也同樣會收到,他能把所有青竹令都毀掉嗎……

車廂裏梅萼說道:“歐陽大哥,丐幫的青竹令一出,事情就更麻煩了。”

歐陽醉柳緩緩點頭。

梅萼又道:“看來這個傳播假消息的人與丐幫幫主的交情非同尋常,可以讓幫主不分青紅皂白就發出青竹令。”

歐陽醉柳搖頭道:“丐幫幫主趙簡乃是當世豪傑,他絕不會在真相未明之前亂發青竹令,挑起武林紛爭。”

梅萼道道:“可你說青竹令是真的?”

歐陽醉柳道:“沒錯,是真的。”

梅萼遲疑了一會,說道:“這麽說,是趙幫主被人脅迫,不得已而發出青竹令?”

歐陽醉柳否定道:“也不可能,憑趙簡的武功,天下很少有人能勝過他,就算被擒,也不會受人脅迫,做出為禍武林之事。”

“這……”梅萼道:“此中原由外人就不得而知,歐陽大哥要是能找到趙幫主,事情就會水落石出了。”

歐陽醉柳歎道:“趙簡趙幫主向來行蹤不定,要找他比別人要找我還難。”

馬車約摸行了兩三裏,一路上再沒遇到事端。

中午時分,二人在路邊的一家小店裏吃了東西又上路。

行不多遠,前麵的路開始難行,崎嶇不平,兩邊是不高的山坡,穀底的路很窄,幸好馬車能夠通過。

按路程計算,估計是進入小楓嶺了。

歐陽醉柳隻知道翠屏山莊在小楓嶺之中,但一次也沒來過。

一路上,他詢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翠屏山莊在哪裏。

他勒住馬,見前麵山勢陡峭,顯然馬車是不能前行了。

他皺著眉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聞到一縷花香。

一個老漢從山腰的小路上下來,老漢與他相距這麽遠,他就已經看見了老漢懷裏抱著一束鮮花。

歐陽醉柳很熟悉這種花香,這定是不久前砍了他的馬腿的老婦人送給他的。

原來這個老漢就是老婦人的心上人!

老漢很快就來到馬車前,老漢五短身材,很精悍,一看就知道是個極難應付的人。但他笑起來時很溫和,給人一種慈祥的感覺。

老漢笑著說道:“天心姥姥估計你們到了,所以叫我來帶路。”

歐陽醉柳道:“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裏?”

老漢笑道:“天心姥姥說,你們是到天心宮去的。”

歐陽醉柳搖頭道:“我們不去天心宮。”

老漢道:“天心宮本來不叫天心宮,而是叫做翠屏山莊,七天前,天心姥姥見翠屏山莊不剩一人,就在這裏住了下來,並將這裏改名天心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