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隍神域離開的玉宸,心情並不算好。

‘雖然早在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們的結局不會太好,可真的看到了,還是有些難過啊。’

望了望陰世天空,玉宸的目光輕易透過陰陽兩界,看到人間天空的星象,他在陰世之中行走,慢慢的來到了玄乙山下,也就是當初玉宸和胡大仙姑、董家小子待過一段時間的地方。

‘果然。’看著同樣陷入死寂的城鎮,玉宸站在原地默默推算。

雖然這裏被人特地抹去了氣息,但依照玉宸現在的修為和道行,還是能隱約看到了不少過去發生的事情。

‘這個城鎮竟然還有人活了下來?’

推算的結果讓玉宸有些驚訝,但這樣的情況對他而言更加有利,身形一晃,便沿著推算的結果趕去。

在玉宸的推算之中,這個幸存者氣息已經非常微弱,處於隨時都會死亡的狀態。而當玉宸在一處破廟之中,見到最後的幸存者時,眼中閃過了然:“果然是你啊!”

聽到玉宸的聲音,躺在地上四肢生瘡的男子虛弱的抬起頭,瀕臨死亡的他,視角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活人視角,他可以看到玉宸身上微弱的光輝。

他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眼中爆發出一股濃鬱的執念,猛地撲倒玉宸腳邊,抓住他衣服下擺,不斷的扭動腦袋,做出磕頭的模樣。

“救救阿燁……救救他……告……訴他,那不是他的……的錯……”

“是我這個……哥哥……沒有保……保護好他……求求你……救……救……”

“求求你……救……救……”

“睡個好覺吧!”聽著男子越發虛弱的聲音,玉宸蹲下,手中浮現出一縷淡淡的光輝,伴隨著他的話語,融入男子的天靈,安撫他的精神。

同時,玉宸也是將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幕引導出來。

一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在一處城隍廟內,對著神像不斷磕頭,絲絲嫣紅出現在地板,高喊出聲。

“城隍老爺,我孩子決不可能偷人家的鵝吃。他今年才三歲,隻是說不清楚,才讓人抓住把柄!如今一家橫遭不白之冤,那貪官又受了賄賂,斷事不明,隻能來城隍老爺這伸冤了!”

下一秒,一柄菜刀猛地捅向自己身邊懵懵懂懂的孩子腹部,血肉飛濺,露出一塊塊不知是鵝肉還是螺肉的肉塊。

下一秒,血色覆蓋了所有,一陣陣兵戈聲響後,一雙雙眼睛出現在血色之中,最後,一點細微的靈光浮現……

“嗯?”玉宸愣了一下,那一縷靈光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生光。’玉宸心中一驚,又有些了然。

生光是玉宸覺醒很早的真意,可以說是因董燁而明悟、覺醒。

所以,在當年那個副本世界之中,為了救董家小子,玉宸以生光之法為其傳度。以自身性光,點亮董燁的性光,將部分金光咒真意,連同些許生光真意傳授給了董燁。

而那生光作為七十二地煞法門之一,其真意位格極高,並非地仙境可以媲美。哪怕到現在,作為真意執掌者的玉宸真正消化的也隻是極少的一部分,大多還是被其凝聚的諸多身神接納,以此包容。

作為那方副本世界的主體,雙方自然有著常人不知道的聯係。

想來,在當初董母殺死董燁的時候,他應該還看到了什麽,進而覺醒了那一點生光真意,壓住殺意,讓他的哥哥,董家長子逃了出來。

‘所以,你才覺得他還有救嗎?’

想到這裏,玉宸沉默了許久,看了看身邊昔日董家的長子,閉了閉眼睛。

依靠剛才的景象,玉宸從中提取出了一點氣機,看到了董燁死後,將軍鬼神入魔,三千軍魂擁護將軍,在一股力量的影響下,帶著殘缺的神域,融入陰世之中,化作一座黑山,為陰世帶來大量兵戈,擾亂陰世秩序。

‘終究是故人,能救的話,還是救上一救吧!’

碧玉金光如意入手,輕輕一晃,垂下絲絲縷縷的清輝,洗滌青年的身體,修複他這些年受到的損傷,帶著他一步步離開破廟。

期間,藏在破廟中的其他乞丐,沒有一個察覺到不對,好似董家長子從未出現在此地一般。

而在玉宸推算感受到生光真意的同時,陰世深處,一處白骨堆積而成的大山中,突然升起一縷微弱的光輝。

那光輝澄澈,帶著聖潔的氣息,浮現之後,便迅速滌**此地森然白骨。

那一棵棵好似脊椎扭曲生刺,又有骨手張開,好似樹葉,頭顱懸掛,宛如果實的骨樹,在光輝下一點點化作砂礫。

上方以陰毒、晦惡、怨穢、邪念為根基,所化的黑色霧氣也是在光輝的照耀下,一點點稀薄。

可喜的是,這光輝來得快,去的也快,不過片刻功夫,便被更多的黑氣壓下。同時骨山之上,又有一根根脊椎從地上生出,以頂端為中心,骨臂、骨手生出,又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頭骨懸掛其上。

一陣陰風吹過,骸骨互相碰撞,發出一陣陣哀嚎之聲。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將軍你這神光,越發暗淡了啊!我記得上次浮現的時候,可是將你這骨山淨化了大半,今日卻隻有這麽一點,想來是你即將功成。貧僧先在此恭賀!”

一聲佛號之後,佛光湧現,撲鼻清香浮現,而後一方淨土世界出現在骨山上方,其上七寶成林,有八功德水,水中生長各色蓮花。

一個麵容俊秀若女子一般的和尚,端坐淨土中央,一手持禪杖,一手托金缽,脖頸上懸掛著一串菩提念珠,腦後有佛光湧動。

猛地一看,任誰見到這個和尚,都會覺得他是佛陀降世,但看久了,又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他是無上的真理,是一切的源頭,唯有信奉他,才能夠超脫苦海。

“你怎麽來了!”白骨山中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而後一道道黑影匯聚,化作一個帶著白骨麵具,披著黑色長袍的人影。

他站在骨山之上,望著淨土,嗤笑道:“真稀奇,今天隻有你一個人來嗎?幻夢那家夥呢?”

“幻夢已成空,不動化慈航。我等乃是慈航普度,無有幻夢之名。將軍你又弄錯了!”淨土中央的和尚將禪杖放在膝上,一手豎立在身前,一手托著金缽,輕聲開口。

“你是不動,也是幻夢,慈航普度不過是你等假名,怎麽弄得跟你等真名似的?還是說,你和幻夢扮演高僧大德扮演久了,都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吞噬血肉的妖魔?”

說到這裏,白骨山上的黑袍人哈哈大笑,聲音之中滿是譏諷和憤怒。

“別開玩笑了,我等犯下的罪孽,哪怕魂飛魄散也無法彌補,都是入了魔道的人了,裝什麽裝?”

“阿彌陀佛!”淨土中的慈航和尚口宣佛號之後,便不言不語。

好一會兒後,慈航和尚才再次開口:“普度待在國師府中,近來那金光已經修成了第二十一麵金光寶鏡,探查能力突飛猛進,日後我和普度必須要有一個人留在國師府中,否則會被她看出問題。”

麵對慈航和尚生硬的轉移話題技巧,骨山上的黑袍人並沒有戳穿的想法,隻是輕聲道:“金光這麽厲害?連你都沒把握對付了?我記得,當年他比起燕赤霞,可是差了不少啊。”

“天人宗傳承千年,內分天人兩脈,當年金光和燕赤霞分別是天人兩脈的代表人物。”

慈航和尚說著,手中生出金百兩朵蓮花,一朵金光環繞,一朵浩氣長存。

“燕赤霞因為心性緣由,非常適合修行人宗《浩然玄心訣》,故而能夠勝過金光。”

“但隨著這些年,金光成為國師,在一定程度上輔佐皇帝執天之行,天宗《上善天心訣》越發如火純情,要不是當年燕赤霞離去給她的道心留下了一絲絲破綻,她必然比我等早摸到那個境界。”

話語間,慈航和尚手中金蓮生出紅斑,白蓮生出血痕。

“說起來,燕赤霞這些年怎麽樣?還守著那樹妖嗎?”

白骨山上的黑袍人聞言,笑道:“不然呢?當初算計燕赤霞,可是你和千麵狐那家夥一起動的手,不但讓一株修行千年的樹仙入魔,還成功拖住了燕赤霞,當真是好算計。一如當年對我一樣。”

“貧僧又何嚐不是如此?”慈航和尚說著,嘴角含笑道:“但正如將軍先前所言,我等犯下的罪孽,哪怕魂飛魄散也無法彌補,都是入了魔道的人,哪裏還有回頭的機會?”

說出這話的時候,慈航和尚的身下淨土浮現出一縷縷血色的靈光,其中又有著無窮哀怨氣息,不斷向外擴展,被扭曲的佛音在虛空之中傳唱。

“唱什麽?”黑袍人嗬斥一聲,長袍舞動,露出些許身體,那是一個個頭顱憑借而成的肉身,每一個腦袋都流露出剛毅和血腥,好似身經百戰的將士。

在黑袍人嗬斥的時候,這些頭顱也是紛紛開口,千百聲匯聚,震虛空,不但將梵音震碎,還引起慈航和尚淨土搖晃。

“好厲害的索命之音。”慈航和尚聲音略微扭曲,帶上了一絲絲陰柔的氣息,看著黑袍人感慨道:“將軍,看你的架勢,是已經摸到了那個境界的門檻了吧!”

“要不是那一道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光輝,我早就步入那個境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

黑袍人話語之中帶著濃厚的不悅,但他顯然對其口中的光輝沒有辦法。

慈航和尚有些好奇道:“那光輝不是將軍過去留下的神光嗎?不知是何人所賜,竟如此玄妙穩固,讓你花費數十年,也無法煉化。”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這光輝雖然有我神光的引子,但並非我留下的東西,具體什麽來曆,我也不知道!”

黑袍人沒好氣的回應了一句,隨後看向另一邊道:“來都來了,藏什麽藏?難不成是怕我弄死你不成?”

“將軍您這話說的,好似當初一見麵,就給了小微一刀,恨不得殺了小微的人,不是你似的!”

身著白色紗衣的女人款款而行,腰肢扭動,如同水蛇一般,潔白的長裙在這動作下,左右搖曳,如盛開的蓮花,遮掩住她裙下搖晃著的一根根尾巴。

這女子剛剛出現,一刀刀光浮現,斬向她的脖頸,一縷佛光落下,化作一片光幕封鎖四方。

“真是的,都多少次了,你們還是這麽的無趣。”

慵懶的聲音響起,女子伸了個懶腰,一根根尾巴從裙底飛出,輕易的架住刀光,驅散佛光。

但下一秒,刀光一轉,散落的光華化作一個個手持刀槍劍戟的軍魂,攜帶恐怖的殺機,在滾滾煞氣的環繞下,向著女子呼嘯而來。

潰散的佛光也是在第一時間化作一枚枚梵文,在半空中交織,化作一朵盛開的曼陀羅華,其上有著一尊虛幻的法相,一陣陣扭曲的梵音響起,傳入女子耳內,震動女子的心神。

“你們,這是打算玩真的嗎?”一根根潔白的尾巴晃動,好似蓮花花瓣閉合,護住其中的女子,而後一頭巨大的妖狐虛影浮現,對著二人開口咆哮。

“你們夠了!”

一道琉璃光輝落下,四周頓時被渲染的好似琉璃一般透徹,佛光也好,軍魂也罷,甚至妖狐虛影在這琉璃光輝之下,也化作一片祥和的模樣。

空靈迷幻之意成為了周圍的主調,借著一個看不清男女的虛影從中走出。

此人麵容模糊,但見到他的一瞬間,便有一種見到人間極致美好的感覺,好似對方就是自己的夢中親人。

看著坐定的慈航和尚,收手的黑袍人,以及整理妝容的狐族女子,模模糊糊的人影開口道:“天命已至,我等的機會來了。隻要此次成功,大家都能得證正果,可一旦失敗,必然身死魂消。所以,無論你們有什麽恩怨,我都希望你們能先放下,等到一切塵埃落地再說。”

“我自然是沒有什麽問題,就是不知道……”

狐族女子看了看慈航和尚和黑袍人,眉目之間帶著些微調笑的意味。

慈航和尚雙手合十:“貧僧沒有異議。”

“哼!”黑袍人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同樣表達了認同的意思。

模糊的人影見狀,點了點頭,道:“除此之外,我希望各位還要注意一個人?他是這次最大的變數,一個不好,便有可能讓我等局勢全盤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