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媽媽的臉頰肉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一團烈火在裏麵左突右撞,但最終還是逐漸平靜了下來。

邊野又道:“媽媽、姨媽,我喜歡雪葵,真心喜歡。我打算畢業之後就和她結婚。今天帶她來見你們,就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

邊野眉目舒展、眼神明亮,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坦坦****。他就像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少俠,鮮衣怒馬、馳騁天涯,一生光明磊落、霽月風光。

周雪葵的眼神一下子明亮了起來,從心底裏生出一種被肯定、被嗬護的暖意。她和邊野四目相對,無聲的愛意在兩人之間流轉。

周雪葵衝著邊野挑了一下眉,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狡黠的笑容。那雙眼睛在說:看在你這麽給力的份上,你媽媽和你姨媽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

邊野的笑容越發溫暖,捏著周雪葵的手掌更加用力。

但另一邊的邊媽媽和邊姨媽已經炸開了鍋。

邊姨媽直接尖叫起來:“結婚?一畢業就結婚?小野啊,你才剛22歲吧,不用這麽著急吧?你要不要再多看看其他姑娘?”

邊野皺起眉頭:“姨媽,我隻喜歡雪葵,也隻想和雪葵結婚。”

邊姨媽:“可是這麽個小毛丫頭……”

“結婚當然是好事!”

邊媽媽突然開口,打斷了邊姨媽的話,突如其來的鬆口更是驚訝了在場所有人。

“姐姐,你怎麽能……?”邊姨媽趕緊小跑到邊媽媽身邊,滿臉焦急。

邊媽媽頂著眾人震驚的目光,緩緩地坐到沙發上,端起了茶杯:“咱們家這麽大,正好缺一個做家務的人。你進門之後,就負責拖地、掃地、洗衣服何做飯吧。”

邊姨媽眼睛一轉,立刻反應過來,笑著接話道:“我們家喜歡清淨,拖地掃地都隻能用掃把、拖把,不能用什麽吸塵器、掃地機器人。”

“我們家的衣服都是高檔品牌,洗衣機不但洗不幹淨還容易弄壞,你必須全部都用手洗。”

“對了……我們家七點起來吃早飯,而且隻吃包子和小米粥、隻吃家裏人手工現做的,你必須每天起來做好——這些小要求都很簡單的,相信你應該能做得到吧。”

說完,還挑釁似地瞅了一眼周雪葵。

“的確都是些很簡單的小要求。”周雪葵臉上掛上營業性的微笑,“隻是我還有工作要做,恐怕沒有時間做這些事情。到時候我和阿野一起出錢,給你們請一個專職保姆吧。”

邊野心中一突,握著周雪葵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自己的女朋友自己最清楚,周雪葵一旦露出這種營業性的微笑,便意味著暴風雨的前夜、火山爆發的邊緣。

刹那間,一種即將失去什麽的慌亂感湧現,化作一隻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髒,泛起一股綿長的鈍痛。

邊媽媽眉頭微皺:“你要做什麽工作?”

周雪葵笑容不變:“我打算做醫院藥師。”

“醫院藥師?”邊姨媽先是麵露思索,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哦,就是那個窗口發藥的!這種職業有什麽前途?你還不如就在家裏做做家務、伺候伺候老人。”

“請不要說出這種囂張的話,那樣隻會顯得你很無知。”

進門以來的第一次,周雪葵露出了屬於她的鋒芒。

仿佛一頭在雪地中潛伏的西伯利亞平原狼,終於亮出了它那掠食者的利爪和獠牙。

邊姨媽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大笑著的嘴巴還半張著,兩隻眼睛卻瞪圓了轉向周雪葵這一側,別扭的姿勢使她看上去就像一隻被扼住了脖頸的鴨子。

“醫院藥師是患者生命安全的守護者,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職業,也是我一生的夢想。你們可以看不起我的出生,乃至看不起我這個人,但請不要看不起我的夢想。”

周雪葵將手裏的茶葉放到茶幾上,直視著邊媽媽,語調輕鬆地道:“感謝阿姨們今天的款待。我在學校裏還有點事情,就先告辭了。”

然後,從進門以來沒有在椅子上坐一下、沒有喝上一口水、更沒有受到過一點款待的周雪葵轉身離開這棟富麗堂皇的大別墅。

瀟灑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一出門,周雪葵臉上的微笑便瞬間消失,整個人冷得像是冰雕的一般。

她沿著人行道快步向前,越走越快,後方隱約傳來邊野的呼喊聲,但她的腳步沒有一點停留。

……

聽完雲學姐的講述,秦九結忍不住猜測:“所以,就是因為邊媽媽和邊姨媽的棒打鴛鴦,周老師和邊野分手了?”

雲學姐搖了搖頭:“不是,他們分手另有原因。不過,這件事應該也有些影響吧。”

“都發生這種事情了,他們兩個居然還沒有分手,這感情可真好呀……”

秦九結不禁有些羨慕起來,但轉念一想自己要是遇上這樣一個看不起自己的婆婆,結婚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便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遭遇這種事情為好。

想到昨天專門來門診藥房打聽的邊野,秦九結腦中靈光一閃:“雲學姐,你說……邊野會不會還喜歡著周老師啊?或者,還想和周老師複合什麽的?”

“不會吧,他們分手畢竟已經8年了呀……”雖然破鏡重圓什麽的看上去很美,但屬於三十多歲成年女性的思維還是讓雲學姐更加偏向於現實,“周雪葵雖然還是單身。但就憑邊野那相貌家室,怎麽看都不可能一直單著的。”

眼前再次浮現邊野或焦急或失落的眼神,秦九結忍不住喃喃道:“那可不一定呀。”

……

邊媽媽住的病房是兩人間,她的床位是31號,隔壁的床位是32號。她住進病房的時候,趙大姐就已經在32號**住了好幾天了。

趙大姐拉著邊媽媽的手,一副見到知音的模樣:“我今年都來這家醫院三次了,每次都給我開那些藥。吃下去真的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特別是剛剛走的那個臨床藥師,每次都隻會說‘按時吃藥’、‘按醫囑吃藥’,一點有用的建議都沒有……嘖嘖嘖,真的是一點水平都沒有!”

邊媽媽和邊姨媽相視一笑,剛剛被周雪葵打臉的不滿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這周雪葵,看上去神氣十足的,原來也不怎麽樣嘛。”

“之前她不是還說什麽我的夢想、什麽一輩子的職業——這都8年了,也沒見她混出些什麽水平呀?”

“就是,還有心思教育我們。我們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飯都多,還用得著她來教?”

“她讓我吃藥,我就偏不吃。氣死她,煩死她!”

臨床藥學辦公室中,周雪葵的確很氣、很煩,但氣的、煩的卻不是邊媽媽吃藥的問題,而是32號床趙大姐的身體情況。

“為什麽趙大姐的尿酸降不下去啊!”

看著最新的報告數據,周雪葵有氣無力地趴在了辦公桌上,滿臉苦惱。

在她的麵前,是一台醫院配備的台式機,係統屏幕上顯示著趙大姐入院以來幾次檢測後綜合得到的尿酸值折線圖。

折現圖上的數據有升有降,但最低點都在500μmol/L以上。

再把趙大姐之前幾次住院的數據調出來,得出的尿酸值折線圖也差不多。

“為什麽會這樣啊?明明用的藥都是對的,怎麽會偏偏就不起作用呢?”周雪葵捧著臉頰,陷入了思索當中,“難道,是趙大姐的體質特殊,這些藥對她不起作用?”

雖然這種猜測從邏輯上說得通,但在周雪葵的知識經驗儲備庫中從來就沒有這種先例。思來想去沒有答案,周雪葵決定向姚護請教。

“你不覺得你太多事了嗎?”姚護一邊收拾桌麵,一邊冷冷地道,連一個眼角都沒有丟給周雪葵。

周雪葵很受打擊:“為什麽這麽說?”

姚護白了一眼周雪葵,斜眼的樣子像極了老教師看不開竅的傻孩子,“患者的病情得不到控製,自然有醫生去操心。你一個臨床藥師,隻要保證患者不要發生嚴重的藥物不良反應就可以了。”

周雪葵卻不認同這種說法:“可是,藥物有沒有起到應有的療效,同樣也應該是臨床藥師需要關心的事情啊。患者吃了藥,病情卻沒有好轉,一定會認為這些藥都是沒用的藥。患者覺得藥沒用,自然也會覺得藥師沒用。”

“你那叫自我意識過剩。”姚護敲打著鍵盤,快速地在電腦上書寫藥曆,“患者隻會去找醫生,還論不到你一個小小的臨床藥師。同理,你隻需要把情況都報告給醫生就可以了。”

雖然姚護說的都是標準操作,但周雪葵依舊不甘心:“如果把什麽事情都丟給醫生的話,那我們藥師又做什麽呢?大家都在說,藥師要轉型,要以患者為中心。如果臨床藥師不主動去做這些事情,不主動去關心患者,那我們豈不是越轉越回去了嗎?”

姚護終於用正眼看了周雪葵一眼。厚重的劉海下麵,一雙冷冰冰的黑瞳中滿是嘲弄。

仿佛一個曆盡滄桑的智者在看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

“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你的想法。”

同一時刻,一隻熊掌般的大手啪地一聲拍在了門診藥房的窗口台麵上,劇烈的震動甚至影響到了窗口處加厚的鋼化玻璃。

“喂!你們在搞什麽呀!老子都等了TMD半個小時了!”

滿是紋身的壯漢一臉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