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快半個月的治療,邊媽媽終於可以出院了。

這天,周雪葵特意找到邊媽媽,跟她詳細地講述每一種出院帶藥的使用方法。為了讓邊媽媽能夠聽得明白,周雪葵還特意做了很多小標簽。

可是到了最後,邊媽媽還是捂住腦袋,一個勁兒地叫頭疼,直呼記不住。

周雪葵隻好提議:“要不然,英阿姨加我的微信。如果你想不起來哪種藥該怎麽吃的時候,你可以直接聯係我。”

“好啊!我來掃你!”邊媽媽立刻笑逐顏開,是頭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精神氣足足的——變化速度之快,職業變臉表演人都比不上。

周雪葵有些愣愣地調出自己的微信二維碼,深刻地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自己給坑了。

“哎呀,雪葵,你的朋友圈裏怎麽全都是醫學信息啊?”邊媽媽一加上周雪葵的好友,就一頭鑽進了她的朋友圈,一邊看曆史信息一邊大呼小叫,“年輕姑娘家家,怎麽連張自拍都沒有啊?”

周雪葵心裏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仿佛提前過年,不得不微笑著配合家裏那群沒有絲毫界限感的親戚。

“我不是很喜歡拍照。”周雪葵掛上標誌性的營業性微笑道。

邊媽媽立刻大為歎息:“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不趁著年輕多拍幾張照片多可惜啊!”

緊接著又壓低聲音,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說道:“是不是男朋友看得緊,不準你到處發自拍啊?”

周雪葵趕緊擺擺手,道:“我沒有男朋友。”

邊媽媽立刻喜笑顏開:“原來你還是單身啊!那可太好了!”

邊媽媽的語調又快又利,仿佛就等著周雪葵的這個答案。

周雪葵頓時又是一愣,感覺自己似乎掉進了邊媽媽下的套子裏了。

還沒等周雪葵反應過來,邊媽媽就一把抓住周雪葵的手,十分和藹可親地道:“雪葵啊,我一直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巧了,你現在是單身,我兒子邊野現在也是單身,你們之前還是相互的初戀——你們兩個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基礎,這要是再在一起了,豈不是美上加美、好上加好?”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自己呢!

隻是,一向討厭自己的邊媽媽怎麽突然轉性了,不僅大加讚賞自己,還想要撮合自己和邊野!

太可怕了!

邊媽媽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可怕的想法?

周雪葵趕緊借口自己還有工作,逃也似地離開了內分泌科。

查完房後,周雪葵返回臨床藥學辦公室。走過醫院的小花園時,突然感到兩顆“小鋼炮”砸到了自己的腿上又彈了出去,地麵上跟著響起一連串的“哎呦”聲。

周雪葵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

女孩子大約十歲的樣子,紮著兩個羊角辮;男孩子更小一點,不到五歲的模樣,剃著光頭。

周雪葵趕緊將兩個小孩子扶起來,視線下移,發現兩個小孩子的手腕上都有病人信息腕帶。

這個小孩子,都是醫院裏的小病人!

兩個小孩子爬起來就想往前跑,周雪葵自然不能讓他們走,趕緊拉住:“等一等!你們要去哪兒?你們的大人呢?”

小男孩怯怯地不說話,小女孩像個小炮仗似的衝著周雪葵大吼:“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一邊吼,還一邊對周雪葵拳打腳踢。

就在此時,兩個小孩子來時的方向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在那兒呢”、“找到他們了”的叫喊聲。

很顯然,是兩個小病人是私自跑出來的。現在找他們的家長和醫生、護士已經追上來了。

眼看著那群人越來越近,小女孩的脾氣越來越火爆,踢周雪葵的腳越來越重,甚至直接上嘴咬周雪葵的手腕!周雪葵雖然吃痛,但還是強忍著沒有放手。

而旁邊的小男孩,早已嚇得哇哇大哭。

一群家長、醫生、護士終於追了上來,對周雪葵表達了感謝,還把兩個小病人給帶走了。

小男孩抹著眼淚,乖乖地被牽走了。小女孩則一個勁兒地掙紮,似乎還想逃跑。

周雪葵目送著一行人消失在視野中,沒有多想,繼續回到臨床藥學辦公室。

結果一回到辦公室,立刻就和林勇主任打了個照麵。

雖然林勇主任大多數時候都很和藹,但出於對領導本能的敬畏,周雪葵還是立刻緊張起來,拘謹地打了個招呼。

林勇主任狀似無意地問道:“說起來,雪葵手裏的市科研項目馬上就要結題了吧?”

周雪葵道:“是,還有四個月就要結題了。”

林勇主任又問:“省科研基金兩個月後就可以開始申報了,你去報一個,正好可以無縫銜接。”

周雪葵無奈地道:“林主任,今年我想先把主管藥師的職稱先升了,科研基金的事情我打算先放一放。”

林勇主任立刻板起了臉,不太讚同:“醫學領域的每一天都在爭分奪秒,你要是鬆懈了,馬上就要被超過的啊!你今年要是錯過了省科研基金,再過幾年就會錯過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科學基金,再過幾年就會錯過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然後是教授、各種專業學會委員、各種學者頭銜……”

周雪葵趕緊舉手投降:“林主任,我倒是想去申請基金課題,但我最近確實沒有什麽靈感。”

沒靈感是個好借口。畢竟靈感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還不像種地到時間就有收成。

就算領導不滿意,也不能硬給靈感設定KPI,逼著手下的人弄出靈感來。

沒想到,周雪葵低估林勇主任了。

隻見林勇主任自信一笑,道:“閉門造車當然不會有靈感啊,多和不同的人進行合作,多實踐,那靈感就跟噴泉一樣噗嗤噗嗤地就來了。”

林勇主任往旁邊側了一下身子,介紹道:“這個是腫瘤科的白露醫生,想要和我們藥劑科聯合起來,組建一個專業團隊,做一些關於患者關懷的工作。你就和她一組,一起把這個工作推進一下吧。”

頓了一頓,林勇主任又補充道:“做工作的時候注意積累數據和方法,爭取拿個省基金!”

周雪葵這才發現林勇主任的旁邊跟著一個年輕的陌生女醫生,趕緊向她打招呼。

不過,周雪葵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從來沒有去過腫瘤科,也對腫瘤的疾病、藥物不太熟悉,為什麽要來找我呢?姚護老師是腫瘤科的臨床藥師,而且工作經驗豐富,為什麽不找他呢?”

林勇主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姚護當然是最好的人選。但是他剛剛被患者投訴,身上一堆麻煩,根本沒辦法再做這個項目。”

周雪葵一愣:“投訴?”

周雪葵原本以為,“投訴”這個詞是和自己牢牢掛鉤的,沒想到姚護居然也被投訴了!

轉頭看向姚護的辦公桌,處於話題中心的人物此時卻氣定神閑地敲著電腦,絲毫沒有被投訴的煩惱。

林勇主任在旁邊絮絮叨叨地抱怨:“真是的,你也是、姚護也是,老是給我惹麻煩。糾紛辦那邊已經跟我抱怨過很多次了,讓我多管教一下你們,不要再給他們增加工作量了……”

在林勇主任的抱怨聲中,周雪葵大體上理清楚了事情經過。

原來,前一天姚護照例在腫瘤科工作,一個癌症晚期的女病人不肯打針,護士苦口婆心地勸不動。剛好那位女病人的主管醫生不再,護士就過來找到了姚護。

女病人坐在**,扭動著腰肢,用嗲嗲地語氣撒嬌道:“打這個針真的好難受、好痛的!人家不想打嘛!可不可以不打呀?好不好嘛~~~~,人家就不打了啦~~~~~。”

如果是一般的醫務人員,可能就是好好地哄著,或者好言相勸。

可是,姚護是一般的醫務人員嗎?

他可是整個藥劑科的“懟王”啊!

懟天懟地懟空氣,麵對院長也敢正麵剛。冰冷的眼神不僅可以把新來的實習生妹妹嚇得魂不守舍,還能讓不聽話的小孩子半夜止哭。

他怎麽可能會哄著女病人呢?

於是,姚護直接冷冷地道:“也可以不打,那麽你今天就出院。反正你的白細胞不好也打不了化療,繼續呆在這裏也是浪費床位。我們還有好多病人等著床位打化療呢。”

說完轉身就走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女病人和小護士。

然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病人就去糾紛辦投訴了姚護。

周雪葵聽得目瞪口呆:“姚老師,雖然我是你的同事,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情你做得不對。其實,那個女病人隻是想要你多關心她一點。你隻要稍微說兩句好聽的話,她就會乖乖地打針的。”

腫瘤科小醫生白露也在旁邊跟著點頭。

姚護依舊兩眼盯著電腦屏幕,硬邦邦地道:“我的工作是維護患者的用藥安全,她的情緒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而且……”

姚護皺起眉頭,滿臉嫌棄:“那個女病人都六十多歲了,還撒嬌發嗲,說自己害怕打針,實在是太離譜了……”

“姚老師……”周雪葵忍不住皺起眉頭,緊盯著姚護,一字一頓地說道:“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兒童還是成人,無論是俊美還是醜陋……任何人都有著相同的痛覺神經,都有著害怕打針的權利。”

姚護臉龐一側,陰沉沉地盯住周雪葵。

周雪葵克服著來自老師的血脈壓製,固執地回盯著姚護。

林勇主任趕緊出聲打圓場:“總之,姚護是沒辦法參加腫瘤科的這個項目了,雪葵你就多費點心思吧。”

事到如今,雖然不了解腫瘤科的情況,但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周雪葵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