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邊媽媽脫離危險之後,邊野長舒了一口氣,轉身想要去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卻撲了一個空。

視野中,空****的急救室大門越縮越小、越縮越圓,最終幻化成一個滴著鮮血的破洞,“啪”地一聲紮進了心口。

呼呼的寒風從心口的破洞中洶湧而入,一點一點浸冷了邊野的身體。

邊野眼神一凝,快步奔出急救室。

大廳裏人頭攢動,到處都是陌生的麵孔。邊野憑借著一米八幾的優越身高在眾人的頭頂上迅速掃視,終於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邊野心中一喜,趕緊快步靠近。眼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步之遙,一架病床伴隨著匆匆忙忙的醫生護士家屬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經過。

等到烏央烏央的人群都散開,那道熟悉的背影早已走到幾十步開外,即將淹沒在拐角處!

再不快點,就要跟丟了!

邊野趕緊猛衝上去,伸出了手。

“雪葵,你……!”

邊野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是她……不是周雪葵。

看著麵前陌生的女孩子,邊野趕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對不起,我剛剛認錯人了。”

“沒關係的。”同樣穿著白大褂、紮著丸子頭的小姑娘連連擺手。

她盯著邊野,臉頰上不由自主地升起兩片緋紅,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熱情地問道:“這位帥哥,你在找誰啊?你可以跟我說說的。我在這家醫院已經工作三年了,還是認識一些人的。”

“周雪葵。”邊野道:“我在找一位叫周雪葵的醫院工作人員,你知道她的辦公室在哪裏嗎?”

“……”

小姑娘的眼中先是一片茫然,然後浮現出一絲窘迫,隨後覺得自己的臉頰憑空生出一絲火辣辣的痛感。

“我們醫院有這麽個人嗎?不好意思,我好像不太清楚……”

……

周雪葵帶著秦九結熟悉整個藥劑科的部門和環境。

按照八順市人民醫院的規劃布局,周雪葵先帶著秦九結來到醫院的深處,去看了藥物製劑室、靜脈配置中心。

“從人類有疾病以來,藥物一直都是人類戰勝疾病的主要手段,時至今日依然如此。醫院藥師的主要職責就是保障藥品供應、維護公眾用藥安全。”

“國外對在醫院工作的藥師分為藥劑師和臨床藥師,而中國則統稱為藥師。同時,根據藥師所在崗位不同、工作環節不同、工作內容不同又分別稱呼為庫房藥師、靜配藥師、住院藥師、門診藥師、調劑藥師、臨床藥師……當然,以上的這些稱呼有些是有交叉的。”

來到醫院中間位置的綜合樓,上二樓,先去東邊的藥庫晃一圈。

“這裏是藥庫,這裏半層樓基本上都是用來放藥的。藥庫的辦公室在這裏,雲學姐就是藥庫的負責人。如果你有關於藥品庫存、進貨、調價、換廠家之類的問題可以問她。”

雲學姐從電腦前抬起頭,衝著秦九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小秦,以後想聊八卦的話,歡迎隨時過來啊!”

從藥物出來往西走,走廊的盡頭是一間不大的辦公室,四個帶屏風隔斷的寫字台整齊地排列著,牆邊一圈都是文件櫃和書櫃,大量的書籍、文件堆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這裏就是藥劑科最主要的辦公室了,臨床藥學小組和藥物臨床試驗小組都在這裏辦公,以後你也會在這裏辦公。”

周雪葵指著辦公室裏的人一一介紹:“這位是臨床藥學小組的組長,姚護老師;這位是藥物臨床試驗小組的組長,羅會江老師。”

姚護老師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劉海厚重、雙目漆黑、不苟言笑,看上去像一匹陰沉沉的狼。

秦九結看得心口一突,趕緊對自己這位未來頂頭上司行禮問好。

“別那麽緊張。”周雪葵拉了拉秦九結的袖口,笑了起來,“姚老師看上去雖然有點嚇人,但其實人很好的。而且姚老師有十年工作經驗,是我們這裏最資深的臨床藥師。以後你有什麽關於臨床用藥的問題,都可以來問他。”

不敢不敢。

秦九結的內心表示強烈的拒絕。

總覺得,如果向姚護老師問問題的話,會被直接罵成“蠢貨”然後被一腳踹進牆裏摳都摳不下來。

羅會江老師比姚護老師年長一些,從麵相上看也更和藹可親一些。但他偏偏冷著一張臉,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比姚護老師還可怕!

救命!

秦九結在心中尖叫。

我到底是進了一個什麽單位,怎麽同事各個看上去都是披上黑大衣就能闖**江湖的狠角色?

“這就是你們臨床藥學招的新人?”羅會江一邊盯住秦九結,一邊將文件夾一個一個地壘到左手臂彎中,每壘上一個便發出“啪”地一聲脆響聲,像極了皮鞭抽在皮肉上的聲音。

感受到了羅會江目光中的不善,秦九結弱弱地往後縮了縮。

“羅老師你……你好,我叫秦九結……”

“哼!”

在羅會江充滿惡意的冷哼聲中,秦九結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又往後縮了縮。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羅會江冰冷的眼神早已略過自己停留在了旁邊的周雪葵身上。

“真是浪費。你們的部門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撤掉了,有必要再招人嗎?”羅會江冷冷地道。

周雪葵露出一個營業性的禮貌笑容:“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的部門應該還能撐挺久的。”

望著羅會江離去的背影,秦九結是真的慌了:“周老師,剛剛羅老師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我們臨床藥學組會被撤掉嗎?也就是說我剛入職就要麵臨失業了嗎?”

周雪葵:“怎麽會呢?你想多了。”

秦九結:“真的嗎?”

周雪葵:“當然是真的!”

“可是……”秦九結吞了吞口水,還是忍不住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你剛剛眼球向右轉了……”

周雪葵低頭沉默。

秦九結幾乎要掉下淚來:“從微表情學上來看,這說明你在撒謊。”

……

周雪葵領著滿麵愁容的秦九結繼續了解藥劑科。

從西邊的樓梯下到一樓,往大門方向走出十幾步,左側就是住院藥房了。

一走進住院藥房的門,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小小的空間中充滿了各種“十一、十二……”、“一百三、一百四……”、“五五二十五、六七四十二……”的數數、計算聲。

窄小的過道上擠滿了穿著白衣服、藍衣服的護士。

她們人手一輛治療車或者幾個塑料筐筐。治療車和塑料框框上都堆滿了各種藥品。

那些護士或趴在治療車上,或靠在寫字台上,或蹲在座椅前麵……全部都在埋頭清點藥品。

秦九結舉目四望,隻能看見一片帶著護士帽的後腦勺。

“醫院每天早上、下午各有一次集中發藥。住院藥房的藥師們按照醫生的醫囑單配好藥,放到每個科室的治療車上,然後將藥品交給各個科室的護士清點。護士清點無誤後,就會把藥推回到各自的科室中,再分發給住院患者。”

周雪葵帶著秦九結七拐八拐通過擁擠的走廊,走進了住院藥房的工作區域。

“我們醫院一共有一千八百張床位,27個科室。住院藥房白天一般有5個藥師在。”

秦九結快速地計算了一下:“那豈不是每個藥師至少要負責5個科室,360個病人的醫囑藥品。”

周雪葵覺得秦九結天真地有些可愛:“住院病人的用藥都很複雜的,每個病人名下的醫囑絕對不會隻有一條。所以實際的工作量,大概是你估算出來的5倍吧。”

5倍?!

秦九結看著自己張開的五指,隻覺得腦袋都有些暈眩了。

周雪葵拍了拍手,站在過道中間朗聲喊道:“各位住院藥房的老師們,這是臨床藥學招的新人秦九結,之後會在這邊實習。我先帶她過來認識一下大家。”

“小秦好呀!”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藥師從後麵的藥架中突然竄出來,一邊推著治療車快速前進,一邊熱情地打著招呼。

周雪葵趕緊拉著秦九結向旁邊讓開:“李老師你好呀,你忙你的,我帶秦九結去門診藥房了。”

兩個人還沒站穩,又有一位藥師從另一側的藥架中竄了出來,一邊推著治療車快速前進一邊向兩人打招呼。

如果說正在配藥的住院藥師們是大海中的一艘艘小船,那此時的周雪葵、秦九結二人就像極了礙事的礁石。

周雪葵小聲地跟秦九結解釋道:“現在正好是下午發藥、住院藥房最忙的時候。我先帶你去門診藥房,以後你有機會再過來看。”

秦九結完全沒有異議,趕緊點頭。

周雪葵走路的速度極快,秦九結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

“雖然招你進來是做臨床藥師的,但按照慣例你需要在藥劑科各個部門進行一年的輪轉,了解藥劑科各部門的工作情況。其中住院藥房和門診藥房是你最重要的兩個輪轉部門。”

“急診大樓裏麵還有一個急診藥房,歸屬於門診藥房小組管理,藥品和藥師都從門診藥房那邊出,所以就不帶你專門過去看了。”

出急診大樓往東走,大概一百米左右就是氣派的門診大樓。在一樓大廳的最東側,就是門診藥房的發藥窗口。

曾經,秦九結以為住院藥房已經很吵鬧了。但現在和門診藥房的情況一比,她突然覺得住院藥房還是挺清淨的。

寬敞的大廳中擠滿了或坐或站的病人和家屬。越是接近發藥窗口,人群越是密集。

醫院大廳的廣播聲、門診藥房自己的廣播聲、藥師說話的麥克風聲、病人和家屬的說話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像利劍一般直刺耳膜!

一瞬間,秦九結還以為自己身在春運時的火車站。

周雪葵領著秦九結艱難地穿過等待領藥的人群,從側麵的一個小門進入了門診藥房。

周雪葵繼續介紹道:“我們醫院的門診藥房大概有九百種藥品,一天的處方量在一千六百張左右。一般會開三個窗口,采用前後櫃台式調劑模式。後排的藥師負責配藥,前排的藥師負責調劑和發藥。”

“隻開三個窗口?那豈不是每個窗口每天要發五百張處方?”秦九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忙得過來嗎?”

“忙不過來也隻能頂住啊。”周雪葵回想起自己實習時的艱苦歲月,露出了苦笑,“每天下班的時候,覺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為什麽不多開一個窗口呢?”秦九結忍不住問道。

隻要多開一個窗口,每個人的工作量不就可以降低不少了嗎?

話音剛落,秦九結就發現周雪葵正用一種似笑非笑、堪稱“慈愛”的眼神看著自己。

刹那間,她明白自己剛剛問一句特別沒用的蠢話。

為什麽不多開一個窗口?

那當然是因為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