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9書 經濟

作為黑羽家的長女,百舌在家族滅亡,一家人被押送往敵國都城的日子裏想了很多事情。

整個押解旅程相當無聊,除了走路就是被打,在這段空餘時間裏,有很多機會來考慮家族破敗之後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將來。

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包括了自己目前遇到的這一種處境。被敵人脅迫,為其工作,成為眾人眼中拋家棄祖的不肖子孫,蕩-婦。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過這種事情想多了,還是挺讓人絕望的。百舌想到的最慘的情況比現在要慘太多,並且做好了噩夢成真的準備。從現在的情況看,至少還不是最糟糕。

在被押解的路上,為了排解寂寞,百舌在腦子裏幻想了許多事情,比如守護神跑來解救自己,然後告訴自己說‘劍刃平原被奪回來了’這種話。這個事情是她能想到的最為動人的結局,直到在押解的路上聽說,自家國家的守護神大軍被敵國一個叫做周書的伯爵殺死的事情……

周書給百舌下了任務,讓她先可著這城市的餐廳照顧,組織商人們城裏民間商行的事情先放放,先把餐飲業給扶持起來再說。

為了這個下命令的人,也為了自己的那點倔強性子,不甘失敗的百舌大半夜的,帶著幾個小兵跑去了另外一家知名餐廳老板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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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您真的肯借給我這麽多的食物?!”

百舌拜訪的這個人名聲很糟糕,這是她與選合夥人名單中最後幾個名字,自然是備選。

這位老板以前經營著一個叫做‘蜜酒’的連鎖餐廳,在劍刃平原有非常多的分店,不過這個人開餐廳隻是個幌子,實際上靠的是倒賣土地來賺錢。他總是有能力從平民百姓那裏以非常低的價格買到土地。再經營成蜜酒連鎖餐廳,以一個非常高的價格賣出去。

這種商業行為倒是沒什麽大不了的,即使有人指出,他是通過誘人賭博使其欠下巨款這種方式來獲得他想要的土地的,但這一切都合法。至少東之國的法律是允許的。

蜜酒老板的壞名聲來自於他平日的愛好,也是男人的共同愛好。百舌已經不覺得那種東西有多糟糕了。因為她看到了更糟糕的東西。而且人家的名聲……擺著悲哀的想了一下,貌似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遠遠超越他的人渣一樣的存在,至少在別人眼裏如此。

麵對蜜酒老板的,百舌真的是不想多跟他說哪怕一句話,可惜職責在身。

稍微打量了這個人一下,看起來倒是衣冠楚楚的,在目前這種連水都缺的情況下,穿衣一塵不染。熨得平整。看樣子也蠻年輕有為的,將將三十的年紀就給人一種很成熟的感覺。

百舌很確定這個家夥就是蜜酒餐廳的老板,她多少見過一次,以前這人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現在城破已久,他依舊能保持以往的氣質,如果他沒那些壞名聲,百舌倒是會佩服他。反觀自己……她下意識的揉了下被揍到的鼻子。靠著糖的力量,她的傷已經消失了。不過那一拳打掉了她許多自尊,而且拾取不回來。

毆打女人的方式通常都是巴掌。那老板用拳頭,說明他沒拿百舌當女人來揍。

“關於我們之間的交易,合同裏寫得很清楚,我方資借內容在附件第一頁就有。隻要你願意合作,這些物資我今日便可留下給你。順便可以告訴你,城裏的那些大頭兵。馬上會得到一筆閑錢,數額頗大。”

蜜酒老板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不過還有一些額外的問題,合同裏沒有列出,希望能夠詢問一下。

“請說。”

這會的百舌其實心裏是挺高興的。這個家夥是目前她拜訪過的人中唯一一個表露出合作意向的人。她倒不覺得這樣的是聰明人,正相反,會跑去跟周書這種莫名其妙的人合作,輕易相信毫無信用可言的西之國人,這種人應該是蠢材才對。

不過百舌也清楚,就目前這些商人資本全失,生活無著的情況下,選擇合作似乎是一個不錯的翻身機會,危險與機遇並存的那一種。

“百舌小姐,我隻是對這些借貸而來的物資支配權有些疑問。我真的可以隨意使用這些東西嗎?”

“當然可以,這算什麽問題?”

蜜酒老板聽了這話似乎心情極佳,不過還是出於小心詢問了一遍。

“如果我用這些物資,同人交換房產器物,而不是把這些東西做成飯食,這樣是否不合規矩?”

軍管結束,意味著城市恢複正常。然而平民們得到的是一個沒有任何食物的地方,軍隊不會繼續提供賴以為生的食物。在短時間內,很有可能造成一飯難求的現象,恐怕會餓死人。

百舌知道眼前這個家夥在想什麽了,目前這些物資對於那些餓得要死的人,恐怕價值比大頭兵手裏的黃金要高得多。這個家夥似乎又要搞出他以往的那套東西,利用卑鄙的手段從平民手中收獲土地。

對於這種事,百舌一口回絕了,蜜酒老板聳聳肩,“既然不允許的話……那麽百舌小姐,我可還能從你處尋得有其他好處?”

他的態度在得到否定答案的一瞬間徹底轉變,之前一直笑著的臉也沉了下來。

“沒有。你還想要什麽好處?”

“隻是隨便問問。這事我不參與,您請回吧。”

百舌聽到這話楞了楞,才發現眼前人看自己的眼神同其他人如出一轍。

蜜酒老板用鼻子‘哼’了一聲,冷笑道:“公爵小姐我想您可能是誤會了。不管我在外麵的名聲如何,不過我希望你能記住,我是留在這日光城之中的商人,我沒有拋家棄國的離開。同其他那些選擇留下的商人一樣,我是有自己的正義感的。而你正在做的這種事。讓我反感。”

被一個臭名昭著,設局騙賭的人給罵了一頓,百舌腦袋嗡的響了一下,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什麽時候淪落到會被這種人指責,從什麽時候成了過街老鼠?’

她現在很希望能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可以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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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堡。周書還沒睡,正在大門口練習定瀾的使用,抓著定瀾的那顆珠子控製一堆石凳在天上畫弧線。

百舌看到這場景,理也沒理,自顧自的往城堡大們鑽。她現在想要好好睡一覺。

周書看到她回來,控製著石凳擋住她的去路。“先來匯報一下工作成果吧,明後天能有多少餐廳恢複營業?”

百舌原地轉過身子盯著攔住自己的那個人,沒好氣的說了一個字,“零!”

“零?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是一樁買賣也沒談成吧?”

周大老爺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找來了一個吃閑飯的。這賠本還受氣的事情他可不答應。將定瀾往身邊坐在石桌上打哈欠的毛衣女手裏一丟,周書扯著百舌進了辦公書房。

“說吧,怎麽回事兒,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幹活,不會跟我磨洋工呢吧你?”

“就算是我磨洋工吧。”百舌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與平常的樣子完全不同。“我之後會努力工作的,明天開始,今天讓我去睡吧。我累了。”

“?!”周書很是驚訝,這丫頭出去一趟回來怎麽轉了性子了。說話竟然跟自己打著商量,而不是以往的命令句。

他不依不饒,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完全出於好奇。百舌自然是沒心思和他說,隻想著盡快躺到**去,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兩人幾番牽扯。周書堅持不讓她走,扯著扯著,他發現跟前這個無比堅強的女孩眼睛紅了。沒流眼淚,但看得出來,她在死撐。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為了拜托周書,百舌硬著頭皮,把自己剛才在蜜酒老板那裏遭遇的事情說了個清楚。

“我究竟犯了什麽錯?被騙子審問道德問題,我卻沒有辦法反駁他。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是你將我找來的原因。那麽我恭喜你!”

周書盯著眼前將眼淚控製得非常優秀,半滴都沒有落下的百舌,鬱悶的歎了口氣。

“那個蜜酒餐廳的老板提議,你為什麽要拒絕他呀?我可不是這麽跟你說的。”

百舌聽到這個立刻收起自己悲劇女主角的表情,“為什麽?他明顯是想要用物資糧食趁火打劫!”

“對呀,那就讓他打劫去呀!”周書也擺出一副不理解的模樣,“你不把糧食給他,那些要餓死的人,連被打劫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去死啊你知不知道?”

百舌無語……

“難道你,根本就沒想過要救助那些人?!”

“沒有。”周書實話實說,“或者說我用了另外一種比較間接的救助方式,你就是幫我辦事的人,可你做得一點都不好!”

劍刃平原,尤其是日光城,目前的結症不是沒有物資,而是物資過於集中,全在軍隊的手裏。

周書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打開糧倉救急百姓,“然後呢?”他向百舌詢問,“我救急了那些人,他們會怎麽樣?吃飽了飯,他們能怎麽樣?還不是等著吃我的下一頓飯?”

他需要渠道,讓物資從自己的手指縫裏流動出去,流動到民間,在流動的過程中這些物資會換得巨大的利益。

就比如蜜酒老板。他從平民那裏用物資換來土地房產,將食物交給平民。他作為資本的擁有者,可以利用這房產做一些事情,百姓也不會餓死。

如果再有別的什麽渠道,可以漏一點金子到百姓的手中,比如那些願意去找姑娘們玩的大頭兵。他們花了錢,底層女孩子們有了收入,她們就能夠消費得起‘餐廳’這種東西,到時候蜜酒老板自然會衝著利益去,將餐廳也開起來。

房產、食物、金子,這些東西究竟能夠在接下來價值幾許。靠著市場自己去調節就好了,能夠達到一個對所有人都相對有利的平衡點。

目前日光城停留在‘滯脹’之中,經濟‘停滯’,通貨‘膨脹’,食物的價格無限高,人均收入卻跟不上。

通脹通常意味著好情況。至少比通縮強。在通脹中獲利比通縮要簡單輕鬆,但通脹容易引起動蕩和貧富差距。

相比之下,滯脹結合了這鏈各個東西的全部缺點,是最糟糕的情況。

想要改善這些,隻要讓錢,也就是資金流,流入到這個停滯的經濟體,將其重啟才可以。這也勉強算是一種‘釋放流動性’,不過強度絕對不止‘釋放’這麽簡單。

周書嘚吧嘚的說了一大堆。幾乎就等於上課了。這些東西在他的那個生活環境中,也有大把人搞不清楚,對於百舌,他期望很高,“你必須理清這裏麵的頭緒,這是你的工作。”

百舌是個喜歡提問題的學生,很好學。不過她懷疑周書所說的話是否會成真,她覺得這家夥在癡人說夢。

“萬一那個人渣老板用很少的糧食換別人家的房子怎麽辦?平民丟了房子。頂多也就吃上幾頓飽飯而已,根本無濟於事。”

周書攤手。“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我讓你將物資散出去,多找一些人,可你隻能找到他一個,讓他形成了區域壟斷可以坐地抬價,你說這是不是你自己的問題?而且你連他那一個都沒找到。”

百舌不服氣,繼續提問。“你說你要讓那些大頭兵把金子花在女人的身上,你這不是在逼她們……逼她們變成……”

“妓-女?這個詞說不出來了?之前你不是還拿這個詞侮辱娜蒂來著麽?”

百舌咬著牙,眼中對眼前男人的恨意升級。

“你這個問題純熟多餘。人家姑娘願意怎麽活,關你什麽事兒?確保她們有活下來的能力才是你要考慮的事。那些能從軍人手裏賺到錢的姑娘也會消費,她們或許會從其他你所謂的‘好姑娘’手裏買衣服。飾品,雇傭她們幹活,這樣她們也就能夠生活了。隻要渠道足夠多,物資能夠大量的散出去,城裏的人不會活得太慘。我可不想逼得他們都逃出城去逃荒!這是我的城!”

周書對這件事兒如此上心,隻是想熟悉一下管理城市的相關流程。現在看來,他覺得這種事情還是比較簡單的,前提是手下足夠能幹,很可惜他現在隻有一個純苯的百舌,算是看走了眼。

百舌雖說不理解這些道理,但她還算講理,至少在這種邏輯相關的事情上講理。

“你還有什麽問題,趕快問,然後早早睡覺明天去幹活!”

周書不介意當一下經濟學老師,他算是‘價格學派’的擁躉,主張讓市場去解決一切。至於政治上的問題,現在他對這片百廢待興的地區所做的事,基本上等同於製造新的‘經濟寡頭’。那些能夠從百舌手裏拿到資源的人,不管做什麽,都能讓自己迅速富裕起來,成長起來,變成巨鱷。

雖說形成寡頭不是什麽好事,很快就會出現‘托拉斯’也就是‘大家族’,不過為了給百舌一定的影響力,他需要有這麽一批‘先富起來的人’幫著搖旗呐喊。隻可惜百舌空有改變他人命運的能力,可以點石成金,她卻不知道如何使用。

百舌的問題很多,周書解釋得也很耐心。有時候一個問題她能夠糾結好久,爭論上半個鍾頭,有時候麵對一些周書覺得比較複雜難以理解的地方卻是很好的掌握了。

她還算是個好學生,作為學生,最重要的品質就是‘好奇’,在這一點她做得足夠好。不過作為學生,她實在是太粘人了一些。

周書白天的時候從蛇鳥那裏積攢了不少的火氣,想要晚上求娜蒂幫個忙的,結果被困在了百舌這裏,無法脫逃。

一整晚的時間,他就在辦公書房一邊吃瓜子一邊講經濟學問題。由於扯得比較多,連經濟史也都給科普了。

一夜結束,天色微明,周大老爺倒是不困,他有的是魔力來製成精神頭,百舌也很神奇的沒有一絲困倦的意思。還在那裏整理著學到的東西,理解裏麵的邏輯。她驚奇的發現,隻要用‘價格’和‘市場’這兩個東西,可以解釋她提出來的一切商業上的現象,對此她感到無比神奇。

周書現在嚴重懷疑這家夥是個潛在的魔力擁有者。

有一些人,強大的精神力被封印在體內。需要激發一下才能體現出來,比如烏拉謎。目前從百舌的精神頭以及靚麗程度來看,是魔力擁有者的可能性非常高。

他自然是不準備幫這家夥提升的,這一晚上過去,瓜子皮吃了一地,對娜蒂的需求也格外高漲。雖說之前他用了一個相當不好聽的情-人身份確定了和娜蒂的關係,不過直到現在,娜蒂才真正開始執行一個情-人的義務。

看著同樣可口的棕色女孩百舌,周大老爺覺得自己該走了。要不然不知道會對眼前這個好學的家夥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我回房間睡覺去了,這一晚上折騰的真要命。醜話說在前麵,我沒打算給你放假,你去給我幹活去,明天之前最少也得給我找個兩三家願意幫忙的人出來!”

百舌見到周書要走,一臉不樂意,“我還有事情想問你呢,關於你說的‘期貨’和‘做空’的問題。”

“那兩個東西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給我老實幹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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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舌的工作不單單的周書口中的那個‘將物資散出去’這麽簡單。雖說這是她目前最為關切的內容。不過在此之外,她還需要快速組織一些基礎的政府部門。讓他們複工,也就是之前她說過的,釋放牢裏的技術人員,也就是那幫小官吏,讓他們回去工作的事情。

周書決定不救濟平民,也就是說普通人想要拿到吃的會非常困難。在這個環境下。技術人員為了一口飯吃,基本上隻能幫著政府工作,這對百舌來說倒是個好現象。

她自己沒有去見那些原本的小官吏,百舌多少還有點自己的尊嚴,可不想被以前理都不願意理睬的那些低級小吏罵。她的自尊冒不起這個險。於是,她花了一段時間,找了比較聰明的小兵,讓他幫忙去當說客。

嚴格來講也沒什麽可說的,跟那些人擺正問題和現狀就可以了。官吏都是聰明人,識時務,一點就通。

搞定這些,百舌整理了一下思緒,準備再去一次蜜酒老板那裏,還有其他那些拒絕過她的人那裏。她想要再嚐試一次,她不喜歡失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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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沒在娜蒂那裏得到想要的東西,娜蒂一大早起床,張羅著要跟著軍隊去野外套馬。這是個大動作,需要離開一整天,而且很急,根本沒時間解決需求。

出於無奈,周大老爺隻得跑去尋找蛇鳥,寄期望與她。希望她能償還拖欠的‘東西’。

來到馬車行,比約定見麵的時間提前了兩個小時。周書本以為自己要一個人等上一陣的,結果卻發現蛇鳥縮在馬車行空蕩蕩大廳的牆角,坐在那裏,抱著雙腿用膝蓋遮住了臉。

“怎麽來這麽早?”

周書隨口問了一句,然後目的性十足的坐在她身邊,開始嚐試著動手動腳。在他剛剛掀開蛇鳥裙子的時候,周書立刻將色眯眯的表情拋掉,臉色沉了下來。

“除了什麽事兒了?你被什麽人給打了?”

蛇鳥的身體到處都是瘀傷,像是被抽了鞭子,皮肉開裂的地方非常多。周書看到她的腿部有傷痕,立刻在召喚之書裏全方位的看了一遍,感覺上她像是被狠抽了二十鞭子左右的樣子。

一直以來,蛇鳥都用身上的傷來躲避債務問題,周書一直容忍她,覺得她的這個行為挺有趣的,不予強求。今天這個狀況他可不覺得是蛇鳥自己打的自己,想要在腳傷好得七七八八後繼續拖著自己。

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解釋,雖說隻是買來的女人,不過對於這種事情的發生,他相當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