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與妻書

清代人林覺民寫了一篇《與妻書》,借來標題一用,但總覺得自己過於無恥。

林覺民的《與妻書》是封絕筆信,當時的背景不同,所處的地方也不一樣,作者圍繞“吾至愛汝”而又不能不“忍舍汝而死”這一矛盾複雜的感情,寫得纏綿悱惻而又豪情滿懷,是愛的頌歌,更是一首正氣之歌。

後人以他的這種情懷所感動,可以說,這篇《與妻書》真有點膾炙人口。

我一後世草民,無法與林覺民相提並論。

“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這裏是一種悲壯。

我很早就想寫下自己的悲壯來,總覺得沒有機會,今天偶爾讀完《與妻書》,了然於胸。

男人的悲情分為很多種,為國,為家,為自己。但我沒理由鄙視那些為家為妻而悲壯的男人,人各有誌吧,在和平年代,和諧的愛情觀更值得追隨。

前幾日讀清人石成金的《傳家寶》,偶得一句,搜遍網絡,也找不出完整的同句,於是敲下來,作為開始——

世俗為兒女結姻,惟以房屋、田園、車馬、奴婢、衣飾之盛則締之,雖來『自殺』人、劫奪、不仁、不義,俱置不問,豈非大錯?

我和妻的相遇,相識、相知,都是靠自己的一相情願而完成的,但現在婚姻自主的社會裏,一相情願有太多的好處,我們走到一起,彼此沒有論太多的容貌、長相、學曆、家資。這一點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自己選擇了自己喜歡的。

壞處更是顯而易見,不論你以後吃苦享福,都跟父母無關。包辦婚姻如果不幸了,我們可以埋怨父母,但現在,我們如果不幸了,自己隻落得個被埋怨的份兒,真是打掉的牙齒自己吞,苦不堪言。

慶幸的是,我一直幸福著。

所以,將這些幸福的細節記錄下來,我怕它們丟掉。

前幾日聊天,你給我引用了一句我說過的話,大意是這樣的:“你的身體不行,要是有了孩子,你丟下你們走了怎麽辦?”

類似的話比較多,你都記得很清楚。

可是,誰都有追求幸福、渴望幸福的權力,包括我。如果我想著放棄,早就等不到今天了。

我還記得上次我住院時你半趴在病**睡覺時的情景,我能讀到你的無奈,更多的是你的堅強。是的,既然選擇了,你無怨無悔地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

在敲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又忍不住給拖欠稿費的編輯發了條短信,那位不良編輯回複得倒很快,說今天就將稿費打過來。

一萬多塊錢,成了影響我精神的心病了。

拖了很久很久,我現在都無力去回味討要這筆稿費的艱難,但眼下的事情,我還得繼續,絕不能因為一個壞人,我把這世界都否定了。

再後來,我甚至不想去碰那本還沒結尾的小說,就這樣懶散地過著日子……

寫東西這幾年,碰到過好編輯,也碰到過不良編輯,加起來已經有三四萬的稿費打了水漂,我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直酷愛國學,諸子百家幾乎都翻過至少一遍了,正史野史的記載,也多有熟悉。司馬遷的、班固的,唐詩宋詞元曲的一大堆,加起來,其實他們教了我一個道理而已——

天下之事,本來易敗而難成;天下之鏡,本來逆多而順少。

你看那些高官們,許宗衡前一天還以市長的身份誇誇其談地給百姓講座,後一天就被雙規了,其實,縱觀曆史,這樣的事情不少了。又有幾個賢相能夠善終?幫劉邦打下江山的大將們,最後隻有張良僥幸善終,其他又有幾個能享富貴?曆史上,此類事情太多,他們這些人的淪落,直接導致了整個家族的衰敗,幸,還是不幸?

大福有了,大貴有了,結果大多數的人卻落得個大悲。看看那些個耀眼的富貴者們,果真能一輩子保全他們的榮耀嗎?

難說。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看到很多將金錢留給子女,子女卻守不住的;將書本留給子女,而子女卻不看一眼的。我們能留給子女的,唯獨是一種精神,一種善良而平淡的情懷吧!也就是因為這樣,一直感謝你的父母給了我一個這麽好的你。

我深知天運循環、幾年一轉的道理,前路黑暗,有幾個又能預測?這個世界上,先貧後富、先貴後賤的例子舉不勝舉。我們何必要落入千古循環的俗套中去?

享多少福,那是命定。

可是,誰又不想著一夜暴富,來個快活人生。

聽到過很多中了彩票的人在兩年內將之揮霍一空的,也聽過他們出事的事情。

一個人,習慣了一種生活,突然想讓他改變,估計難。就比如我們,突然之間,有了房子、車子、票子……接下來我們該幹什麽呢?

享受生命是一個平緩的過程。

這一點,我們都很清楚。

請原諒我的任『性』吧,在我的世界裏,現在隻有深圳這一座城市。而在深圳,隻有你這麽一個近的親人。

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想發泄,總想去牢『騷』。可是,隻有你。

閑暇時,我假設過這樣一個極端: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你我將會過一種怎樣的生活?

你說過,兩年前,你的父母一直為你張羅著找一個台灣人。如果沒了我,你可以很快找到一個台灣人,光宗耀祖或者富貴一家,就是很快的事情了。

那我呢?

我充滿歎息地回到了青海,然後不想去治病了,不想去好好生活了。即便,我想著好好生活,可我指望什麽?

總有一天,也許你會聽到我死了的消息。

那時候,你的心,可能會稍稍揪一下,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幾年的人吧。

這個連載的前麵,我寫了關於“5000元的爭吵”,那些錢,一年了,現在也沒有要回來,而你前幾天又很輕描淡寫地借出去了一萬五。這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做的決定。

後來我問你,如果你的卡裏這些錢中,有我的,你會這樣自己做主張嗎?

你回答得很幹脆:不會。

我再問你:那就是說,你的錢是你做主了,對嗎?

你回答:那也不一定。

我突然就很失落。

感覺自己沒被重視,感覺自己和這個家庭,你完全沒當成一回事情。也許是我太閑了。

後來,再發完牢『騷』,我又後悔了……

整個人都是我的了,我怎麽還這麽管不住自己呢?

但我覺得,我的理由也能站得住腳吧,兩邊家裏都不是富裕之家,萬一到時候緊急需要錢,我們上哪兒去找?

總得留著一點以防不測,借出去的錢,在一定意義上說,都已經不是我們的了。應急之時,我們還得再借。

知道你心情不好,聽完我的一堆牢『騷』後,你給我一條qq回複:

“你怎麽就那麽無聊呢,不要把別人都當白癡行吧。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請便。錢已經匯過來了,我全部打入我媽的賬號了。”

久盯著屏幕,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一天,感覺自己又一次地成了可有可無的角『色』。

前幾天,一位朋友講給我一個故事,說她男朋友的一個同事,某一天幾乎向公司所有人借錢,理由是他哥哥死了,沒錢買墓地,得五六萬。人命關天的事情,結果大家都借了,借到錢後,他給經理打了個電話,人都沒來就辭職了。

後來,大家才知道這是個騙局,他哥哥並沒有死。

他是有預謀的騙錢。

我不知道你的同學朋友也好,還是前任的房東阿姨也好,他們用錢,是不是屬於救急,我並不反對你將錢借給別人救急救火。

但我了解的她們,僅僅是從你的不耐煩的描述中聽到的一點點隻言片語。

我怎麽能放心呢。

再多問,我就是“無聊”,我就是“小氣”了。

我枉長你六歲,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吧。而你卻要堅持說自己在社會中,我一個人總是閉關在家,隔絕社會。

很少發脾氣給你,我知道你承受的壓力太多。

可是,這是你我需要的生活嗎?

這一點,我承認,我言過其實了。即便是我們鬧得最凶的那晚,你回家後,看到我沒做飯,還是你張羅著把飯做完,我甚至隻削了個土豆皮。

寫這麽多,並沒有說你做錯了什麽,隻是想表達,在一些事情上,我們缺少最起碼的交流和溝通。

在婚姻中,有些事情可以積累,但有一些事情卻不能積累。甜蜜或者傷痕,微笑或者眼淚,希望或者絕望……隻在一念之間。

當有一天,我也感覺到你對我的身體,你對我的疾病放棄了希望,放棄了關注的時候。我會怎麽想?

你麻木了,你煩躁了,你甚至不覺得生活有什麽陽光可期待。

於是,我也麻木了,我也煩躁了。

再向下,就是兩個人的絕望,一個家庭的絕望。

很多失敗的婚姻,往往就是從虛榮的攀比、不服氣開始的,那種不自量力的幻想可能會讓人脫離生活而變得目中隻有錢。那時候,對方不論再努力,在你眼裏依舊是個窩囊廢。

我不希望自己變成這樣的角『色』。

我也不希望我的丫頭,我的老婆會有這樣的想法。

婚姻可以算計,還是幸福可以算計?

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疾病,還有太多太多的不可預測『性』,戰爭、自然災害、車禍、其他意外……匹配的學曆固然能算計,姣好的容貌也能看得出來,可是,一個人的德行,一個人可能碰到的意外,除了命運,再精明的精算師也難以算出個所以然來。

白居易有一首詩,前四句是這樣寫的:“莫嫌地窄林亭小,莫厭貧家活計微。大有高門鎖寬宅,主人到老不曾歸。”

這讓我想起了那些孤守空房的闊太太們,她們成天算計著自己的老公今晚會在哪兒,會不會身邊有別的女人,會有幾個別墅藏著多少女人……

人的**無限,而我,隻能通過自己的方式去努力。聽說過“盛名”所累,卻沒聽說過“盛錢”所累的。

所以,一直在努力。

血『色』素不到3g的時候,我住院了,那是4月份的事情,輸了400cc後血『色』素是4g多一點,我馬上就出院了。

那樣的時候,我不知道,作為一個男人,我該從何處努力!

你的愛,我能感受到,甚至,有時候我能感受到你恨鐵不成鋼的焦灼。我對自己的要求是,活著就會有希望,而你對我的要求顯然不是這樣了,起碼,更好地活著,要像別人的老公那樣,可以拿得出去的。

我始終不想把自己當成一個病人來看。

可是,各項數據不能把我當成一個健康的人,否則,我早就找工作上班了,誰不想做一份工作,開開心心地照顧老婆、照顧家庭?

但,我一直在努力!

謝謝你,老婆。

謝謝你替我承受的壓力,謝謝你替我擔當的所有;謝謝你給我的鞭策,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但是,我想堅持一點,除非你拋棄我。我依然堅持自己的夢。我需要將自己的故事寫完,我需要用文字來記錄下我這些年來的一切。

對你的愛,我已經有了前所未有的依賴。

我會讓自己慢慢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不再成為你的拖累。

如果,命運給我機會的話。